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悠悠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连哭都是我的错》 作者:Minnie沫 【文案】 六年前,我怀着他的孩子,嫁给了别人。 六年后,他美人在抱,衣衫不整地对我们的孩子说: “龟儿子,替我告诉你的王八爹,千万把你妈看好咯,我就是专门来抢你妈的。” 有人只能给我烂到骨血灵魂的毒药,我还甘之如饴。 有人恨不得挖心掏肺给我整个世界,我却弃若敝屣。 活该连哭都是我的错! ================ 第『第一滴泪』001 如果这都不算爱   六月的最后一天晚上,我载着我的宝贝儿子康康,抵达车满为患的地下停车场。   兜兜转转绕了三圈,愣没找着我们的固定车位。   刚要开始第四圈,副驾驶康康忽然奶声奶气地惊呼:“咦?我们的位子肿么会被抢走?”   顺着康康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有台黑色捷豹,正在我们的车位疯狂震动。   画面太过少儿不宜,我忙捂住康康的眼睛,轰着油门按了几下喇叭,试图委婉地驱逐那对狗男女。   可他俩还是没羞没臊地震个不停。   我无奈只能先让康康在车上等,硬着头皮亲自下去,撇过脸伸长胳膊,轻敲起雾的车窗:“不好意思……”   开场白还没讲完,捷豹车门猛地打开,晃得我一趔趄。   车上衣衫不整的男人站出来扶住我,措手不及地把我捞进怀里,在我耳边不怀好意地谑笑:“哟,尹蜜,我可等你好久了。咱俩这么些年没见,是不是该来把叁P庆祝下?”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像被泼了一千公升的狗血!   做梦我也想不到,时隔六年,再次见到极品人渣简亦凡,会如此事出突然。   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天地静默。   别说推开简亦凡,我连眼睛都忘了眨,一直用含恨如刀的视线定定盯着他。   直到康康在身后问:“蜜蜜,肿么呢?”   我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简亦凡是故意抢车位堵我,本想告诉康康没事,让他乖乖待在车里,但眼睛瞪得太久,又酸又胀,转头一眨就淌出了眼泪。   康康是个敏感的孩子,见这阵仗,立马探出小脑袋,冲简亦凡奋力挥拳:“坏蜀黍!不准欺负蜜蜜!”   看到康康,简亦凡顿时加大力道,恨不得掐断我的胳膊,视线X光般扫视着康康:“他不会今年刚好五岁吧?”   我咬住嘴唇,保持微笑的弧度,用力咽了口唾沫:“结婚六年,儿子五岁,很奇怪么?”   “原来是那王八蛋的龟儿子。”简亦凡像拔河的人突然放掉手中的绳子一样甩开我,我不由又踉跄了一下。   锁在车里沉默多时的康康更气了:“你才素王八蛋!我爸爸素美国队长!专门消灭你介种大反派!”   “哦?那正好。”简亦凡冷眯眸子凝住康康,“龟儿子,替我告诉你的王八爹,千万把你妈看好咯,我就是专门来抢你妈的。”   说完,简亦凡系上裤腰带,转身上车,潇潇洒洒地让出了车位。   我也没空多想,手忙脚乱地擦擦眼睛,迅速停好车带康康离开。   回公寓的路上,康康动作笨拙地替我擦掉眼角残留的泪,小大人似地搂着我的脖子安慰我:“蜜蜜不哭,爸爸一定会保护我们哒。”   除了含泪微笑,亲吻康康的额头,回家给康康洗澡,唱歌哄康康入睡,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不能告诉康康,爸爸当年成功把妈妈骗上床的第二天,丢下句他不过是耍着我玩,就光速逃去美国了吧?   毕竟,康康已经有了一个对他视如己出的爸爸。   我……也确实已经结婚六年了。 第『第一滴泪』002 如果这都不算爱   六年前,十九岁的我被简亦凡弃若敝屣地甩掉以后,发现自己怀孕,没脸没皮地满世界找他,发QQ、发短信、发电邮,甚至月月寄彩超和情书给他。   可石沉大海还有个声呢,简亦凡却杳无音讯。   最后我走投无路,离家出走,遇见了水怿心。   当时我觉得,不能嫁给简亦凡,嫁谁都一样,而且肚子里的康康,需要一个合法合理的身份。于是在水怿心的好言相劝下,我岁数一够就跟他“奉子成婚”了。   如今简亦凡都能车震给康康看、装不知道康康的存在、张口闭口骂康康龟儿子。   我也没必要难堪地哭诉自己为他吃了多少苦,狼狈地妄想他能给我和康康幸福。   顶多我只能看在他是康康生父的份上,敬往事几杯酒,再恨也不动手。   哄睡康康,我灌下三杯芝华士,把自己放倒在水怿心床上,不断变换着POSE,等水怿心回家。   结果,水怿心进屋吓了一跳,蹑手蹑脚地缓缓走近,小心翼翼地在我眼前晃动五指:“你……在梦游?”   “我在等我老公回家。”顺势勾住水怿心的脖子,我凑到和他呼吸可闻。   水怿心却闻出酒味立马退开,皱起淡雅斯文的眉头,嗔怪我:“以后别再喝酒,对你身体不好,我今晚去陪康康睡。”   见水怿心起身真要走,我没忍住,拉着他问:“你怎么能忍这么多年?该不会是取向有问题才找我形婚的吧?还是……觉着我跟过别人……心里不舒服,已经在外面有人了?”   水怿心噗嗤乐了,耐心地揉着我的头发:“我是知道你忘不了他,不想勉强……”   听不进去水怿心这套绅士理论,我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水怿心僵硬了半秒,迅速伸出食指,隔开我不得要领盲目进攻的双唇:“你不对劲。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回来了。”   自知瞒不住,我沉吟片刻,终于泄气地把停车场的事告诉了水怿心。   水怿心听完,特二五八万地盯着我:“照顾你和康康,是我自愿的,是我求来的。你要是觉着对不起我,就是看不起我。如果你想带康康回到他身边就直说,我随时可以跟你离婚……”   “你别瞎想!我早就不爱他了!”我一头扎进水怿心怀里,急切而诚恳地表明决心,“我是真愿意带着康康和你过一辈子,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娘俩。”   “懂了。”   水怿心缓慢笃定地点点头,充满仪式感地在我额心印下一吻,轻拍着我的后背,温柔低喃:“康康还在睡,我怕吵到他。明天我叫幼清接康康去她那住几天,咱俩安心在家过二人世界。”   幼清是水怿心的妹妹,康康的姑姑。   尽管有点不放心,但怕水怿心会失望或者质疑我的心意,我还是咬咬牙答应了。   那晚我和水怿心第一次同床共枕,虽然只是抱着,我依旧觉得温暖窝心。隔天水幼清来接康康的时候,同样欢声笑语不断,以至于后来的变故,让我措手不及。   我和康康都有遗传癫痫。   康康年纪小,我不愿让镇静剂损害他的脑神经,更不忍让他接受开颅手术,所以每周一都会跟幼儿园请假,陪他做经颅磁刺激。   可就在水怿心让水幼清单独带康康去医院这天,康康不见了! 第『第一滴泪』003 如果这都不算爱   “大夫让我在休息区等,我看时间还早,多撸了几把王者,谁知道回去……康康就不见了!”   听水幼清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地讲完事情经过,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什么车祸、人贩子、癫痫发作……轮番在脑子里转了个遍。   我真恨透了昨晚那个自私地答应把康康交给水幼清的自己!   但没找到康康,我不能倒下。   强忍浑身针扎一样的麻痛,我哆哆嗦嗦、步履蹒跚地被水怿心扶着,和他妹妹水幼清,在医院附近的派出所碰面。   当时我真急疯了也急傻了,一进派出所,逮着警察就抓住不放,逢人就说:“你认识我吧?我是尹蜜!唱歌的尹蜜!我有钱!特别有钱!只要找到康康,给你多少钱都行!”   水怿心一直抱着我,让我乖、让我冷静点。水幼清不停道歉,就差给我跪下了。民警也安抚我,说会尽快排查医院和周边的监控。   可我完全没法平静,甚至顾不得自己十八线歌手的尴尬身份,连微博悬赏寻子都发了。   发完微博两分钟不到,手机果然响了。   看到陌生号码,我忙不迭地接起,水怿心和水幼清也屏息凝神凑近过来。   结果那头居然传出了简亦凡的声音:“尹蜜阿,你可真让我长见识!有多少钱够这么祸害?歌星梦不打算接着做了?”   “我没空跟你胡扯!外一康康或者好心人打不进来怎么办?”我在派出所带着哭腔吼出了回音,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简亦凡却只淡淡嗤笑:“你当我哪来的你手机号?龟儿子在我这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生怕简亦凡要跟我抢康康。   从昨晚在停车场遇见简亦凡开始,我就知道他肯定查过我,不然他不会准时准点地等在那!   幸好水怿心抓住我的手,悄声耳语着安慰我:“康康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我这才记起简亦凡六年前早已做出了抉择,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问:“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昨儿不是专程知会过你了么?”   “怎么都行,千万别吓到康康,他和我一样,有癫痫!”   “放心,六小时之内,我保证只哄他玩儿。这段时间你抓紧跟那王八蛋签好离婚协议,我先帮你撤案,咱到时候再联系。”   简亦凡挂断电话后,我傻愣了半天。   直到水怿心抽出被我攥紫的手,特忧愁特凄凉地抿唇一笑:“没事儿,我理解,康康的安全最重要。”   我终于反应过来,简亦凡是在逼我离婚了,立刻不甘心地跳起来大喊:“我要报警!告他绑架康康!”   水怿心笑得更苦了:“报警?指控生父绑架自己儿子?你猜不出这六小时他会做什么吗?”   我愕然,慢慢跌坐下去,喃喃反问:“……亲子鉴定?”   水怿心点点头,做了个漫长的深呼吸,紧紧握住我的手,再轻轻松开,最后,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艰难开口。   “离婚吧。毕竟,他才是康康的亲生父亲,等鉴定结果出来,更难跟康康解释,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其实我很想对水怿心说对不起。   可我只是举步维艰地从派出所回到公寓,眼看水怿心在临时拟定的离婚协议上签完字,一如既往地摸着我的头,对我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这套公寓。外一他对你和康康不好,你们想回来,我就在这等着。”   我很想告诉水怿心,我对他的感情,早就超过了对简亦凡的念念不忘。   可我只是溃不成军地抖着手,在落满泪水的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很想最后真正履行一次妻子的义务,可我只是坐在水怿心和水幼清中间,等简亦凡打来第二通电话。   真不是我软弱到任由简亦凡宰割。   我只是怕,康康会因为我们这对自私的父母,受到伤害。 第『第一滴泪』004 如果这都不算爱   如坐针毡地等到差十分钟下午五点,手机终于再次响起,是视频电话。   我手抖得厉害,拿不住手机,水怿心替我划下了接受键。   视频一通,画面里立刻出现浑身痉挛、满地打滚的康康。   康康面色青紫、口吐白沫,含混不清地声声尖叫着:“妈妈!”   “简亦凡!你在干什么?他会磕伤!还会咬到舌头!”我情绪失控地站起来狂吼,眼泪唾沫齐飞,恨不得整个人立刻钻进手机,水怿心兄妹拦都拦不住。   可画面却突然一转,变成了简亦凡在屏幕里笑:“别激动,你要是也犯病了,谁救这龟儿子?”   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康康的安危,我已经顾不得简亦凡会跟我抢康康了,心焦地脱口而出:“他不是龟儿子!是你儿子!求你了!快给他做急救!”   简亦凡咂舌:“冲咱俩睡过一觉的交情,你求我我能不答应么?但骗我多没劲阿?”   明知简亦凡在找借口见死不救,我却跳梁小丑一般不停辩解:“我没骗你!康康真是你儿子!你可以做鉴定!”   “你是不是自己都不知道孩子亲爹是谁阿?”   简亦凡笑得更猖狂了,顺手抓起一张盖着红章的A4纸,机关枪似地开始念:“听好咯!根据DNA遗传标记分型结果,不支持检材1是检材3的生物学父亲。我跟这龟儿子没关系。”   听完鉴定结果,我彻底明白了简亦凡不会救康康,失去力气,跌坐在地,捂着脸放声大哭,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懒得浪费。   因为,就算不做亲子鉴定,真相也早已昭然若揭。   康康在我肚子里的前几个月,简亦凡收到过康康的照片,和……我那些漂洋过海挽留他的卑微词汇……一起。   “别哭了,你凡哥多通情达理阿?你当年前脚被我甩,后脚就嫁人,不知道孩子爹是谁也正常。”   简亦凡显然非常满意我的崩溃,乐呵呵地说:“不过既然你这么想跟我生孩子,我就给你个机会,二十分钟后,昌邑区民政局见。”   我当时脑子都是懵的,听出事有转机,连滚带爬地摸到手机,吸着大鼻涕,痴痴地问:“康康呢?先救康康!”   “救着呢!”简亦凡不耐烦地把摄像头转向康康,凶巴巴地催我:“你快点!民政局要下班了!”   见康康身边围着几个医护人员,抽搐的频率和幅度有所减缓,也不再尖叫,我急忙胡乱抹掉眼泪,连连点头:“好好好!我马上走!”   简亦凡生怕我反悔似地,用威胁的口吻嘱咐我:“证件协议行李啥啥的,都给我带齐咯!别到时候又跟我俩出幺蛾子!”   我继续猛点头,鼻涕眼泪甩得到处都是,心急如焚地翻找证件、打包行李,压根没空琢磨简亦凡这么逼我究竟想干什么。   直到跌跌撞撞地扯着水怿心出门以前,水幼清拖住我的胳膊,问:“你真要离开我哥嫁给那种人渣么?”   我顿时清醒,反应过来简亦凡要做什么了,但……   “我没得选。”   偏过脸推开水幼清的手,我步履沉重地迈出了家门。   水怿心全程沉默,下楼开车,载着我,直奔民政局。   下午五点一刻,我和水怿心准时抵达民政局,可门口却只有简亦凡,不见康康的影子。   “康康在哪?”水怿心终于说话了,在我说话以前。   简亦凡两手一摊,面带冷嘲:“我应该带个昏迷的拖油瓶来结婚?”   听说康康昏迷,我心口又是一紧,拽着简亦凡问:“康康怎么样?”   “暂时没事儿。”简亦凡吊儿郎当地抬手看了眼表,“不过,今儿要是拿不着结婚证,我可没法保证那龟儿子会不会又犯病。”   我刚松掉半口气,水怿心忽然上前一把揪住简亦凡的衣领,眉心紧锁,斗牛一样顶住简亦凡的额头:“你到底图什么阿?你又不爱蜜蜜!”   “甭管我爱不爱,她都是我的。哪怕我扔掉不要了,别人也不能捡,碰都不许碰。”简亦凡薄唇微勾,梨涡浅现,视线越过水怿心,烙印般深深落在我脸上。   深信简亦凡绝对敢、也绝对能让康康再发病,我无心恋战地去拉水怿心:“算了。康康醒过来看不到我会害怕,咱们……抓紧时间。”   水怿心攥得拳头咔咔直响,额角腮边的青筋激烈搏动,半晌,总算松开了简亦凡。 第『第一滴泪』005 如果这都不算爱   我头一回切身体会闪婚闪离的真正含义,前脚刚走出离婚登记处,后脚就被简亦凡连推带搡地拽进了结婚登记处。   因为正巧赶在快下班的时间,民政局有幸被我包场了。   所以,在周遭工作人员“城会玩”的八卦眼神里,经过简亦凡的一路拖行和手把手签字画押,小红本本上的钢印,很快成功定格了我敷衍的假笑。   好不容易走出情伤、重拾生活,却被简亦凡如此简单粗暴地死缠烂打、步步紧逼,我能真笑出来才有鬼!   全程零交流地办完手续,我马不停蹄地表达了对简亦凡的恨意:“只要我活着当一天简太太,你的脑袋就会绿一天!”   兴许没想到我会说这种话,简亦凡突然顿住去拉车门的手,猛地转身把我摁在车上,凑得近到仿佛和我隔空接吻,冷冷吐出一句:“给我戴绿帽子,不怕你们的龟儿子知道你是个婊子么?”   如果我跟简亦凡一样狠,我真该不计后果,让他折磨死康康再后悔。   可我跟他不一样,我没法拿康康当报复的筹码,只能任由他把我塞进车里,开启这段无爱的婚姻。   路上,水怿心离婚时隐忍愤懑、欲言又止的模样,康康发病时扭曲痛苦、抽搐尖叫的模样,在脑子里不断交替。   等到了简亦凡家,看见康康虚弱地躺在床上,我才觉得所有屈辱都是值得的。   康康一见到我,立刻合十小手,开始道歉:“对不起,都素康康哒错,不该跟不认识哒阿姨走,不该呲有酒哒巧克腻……”   我强忍翻涌的泪意,轻抚康康苍白如纸的小脸:“不怪康康,是蜜蜜不该让姑姑带你。”   “不怪这龟儿子怪谁?要没我正好遇见,他还不知道被卖到哪个山沟呢!”   简亦凡大煞风景地打断了我们母子重逢的片刻温情,黑着脸摔门而去。   我挺纳闷地问康康:“不是这个叔叔把你从医院带走的么?”   “不是他。是一个漂亮阿姨。她嗦姑姑在等我,我看她好看……就……”康康越说越小声,心虚地偷偷拿余光瞟我。   我彻底懵了。   难道真是康康被人贩子拐了,简亦凡救了他,哄他的时候误给他吃了酒心巧克力,才会诱发癫痫?   简亦凡借机逼我离婚嫁给他,是真心决定痛改前非浪子回头?   那……昨晚的激情车震……怎么解释?   还有……人贩子怎么知道康康在等水幼清?   “对啦!爸爸一定也很担心我!我们快回家吧!”   康康焦急的惊呼,瞬间震散了我满脑袋的问号。   见康康掀开被子要下床,我忙抱住他:“我们不回去了。”   “为森么?坏蜀黍不让我们走么?”康康狐疑地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不该骗康康,可只有五岁的他,一定没法马上接受木已成舟的残酷现实,外一闹起情绪,癫痫发作就糟了。   而且,我不能因为自己恨简亦凡、不敢面对简亦凡,就让他们父子反目。   我必须用大人善意的谎言安抚康康:“那个叔叔姓简,不是坏人,是妈妈的朋友。爸爸跟复仇者联盟去维护世界和平了,我们暂时住在简叔叔家。”   康康这次出乎意料地好骗:“知道了。我会乖,蜜蜜也要乖,我们一起等爸爸回来。”   当时我还挺庆幸,康康没吵没闹,简亦凡也没来骚扰我。   安顿好行李,我唱歌哄着康康,不知不觉跟他一起睡了。   谁能想到,我和简亦凡的洞房花烛,居然就这样,比地下停车场的久别重逢,更事出突然地发生在了梦里。 第『第一滴泪』006 如果这都不算爱   不带温存的剧痛,恨不得把我生生撕成两半。   乍然睁开双眼,视线早已被简亦凡纵|情享|受微微扭曲的脸塞得密不透风。   下意识地,我扬手甩了简亦凡一耳光,从喉咙里嘶哑地咕哝出一声:“滚!”   哪想简亦凡箍住我的手,真滚了一圈,扶着我的腰,泄愤一样更狠地撞上来。   几番反抗无果,我索性不再自虐,干脆闭起眼睛,一遍遍叫着水怿心的名字。   好不容易上刑般数着时间捱到结束,我任由简亦凡像仍掉被玩坏的CQ娃娃一样,把我丢到一边。   撑了几下胳膊没起来,我决定再趴着缓一会。   简亦凡却变太地用烟头烫我。   我揉着冒烟起泡的胳膊,模模糊糊望过去,瞧见他不解恨地拿手背轻拍着我的脸蛋,俯身喷出一串烟圈。   “尹蜜,我拦不住你后半辈子继续想着那王八蛋。但很可惜,你只能被我艹。任性,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和他的龟儿子。认命,以后我床上,绝对不能出现别人的名字。”   在威胁我的道路上,简亦凡屡出奇招,百战不殆。   我无奈只得妥协,气若游丝地嘤哼着点头,拖着酸痛发麻的身体,下地捡起衣服穿好,去包里翻应急避Y药。   这无疑是我睡懵了的错误选择。   药瓶刚摸到手里,就被简亦凡抢走了。   “喜欢吃药?来来来!我喂你吃到饱!”   简亦凡拧开瓶盖,倒了一大把药,揪着我的头发,扭着我的脖子,硬塞到我嘴里。   药粒虽然从我被捏开的嘴角和他暴戾的指缝间掉出去不少,最终还是塞满了口腔,噎得我上不来气儿。   面对我鼻涕一把泪一把、吐不出咽不下的剧烈咳嗽,简亦凡毫无怜悯之心,拎起床头柜上的水壶,对准我的嘴猛灌。   我晃着脑袋挣扎,冷水淌得满脸满身都是,简亦凡却始终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呛死的时候,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团瘦小羸弱的身影,脚步蹒跚地走到床边,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掉落的水壶,几秒后,又折回门口,趴下去,席地酣睡。   简亦凡完全看傻了,连我挣开他抱起康康都没阻拦。   我轻轻捋顺着康康的后背,好心跟简亦凡解释:“是夜游症,遗传癫痫的罕见症状之一。你应该很熟悉,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   他真的很熟悉。   小时候,我经常夜游跑到他房间睡一宿,第二天早晨一脸懵逼。   今晚把自己送到他船上,估计也是好久不见的夜游症卷土重来。   和康康一起犯病就算了,还随身带着背包,我都开始鄙视自己的贱了!   脸颊滚烫地回到我们原本的房间,抱着康康躺在床上,一个可怕的念头,倏忽随着我的自嘲蹿了出来。   我有夜游症!   康康……会不会……真不是简亦凡的孩子?   不!不会!我跟简亦凡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次!   但……亲子鉴定……又是怎么回事?   几乎彻夜不眠地想着那些越积越多、剪不断理还乱的迷离扑朔,我隔天早早起床,给康康准备生酮早餐。   满屋齿颊留香的黄油味道中,一副臂膀突然从背后伸出来缚住我,肆无忌惮地探进睡衣,吓得我差点把手指当培根切掉。   简亦凡黏黏糊糊地在我耳根呼着毛骨悚然的热气:“进入角色挺快阿,这就开始给我洗手作羹汤了?”   我刚想挣开简亦凡,厨房外又凑热闹地响起康康睡意惺忪的声音:“蜜蜜,我该喝强化血清惹……”   眨眼间,人小鬼大的康康已经揉着眼睛闯进了厨房。   看见简亦凡正和我抱在一块,康康立马瞪圆了眼睛。   我以为康康会生气,可康康只是天真无邪地问:“你在教坏蜀黍切菜么?”   窃喜着康康没多想,我赶忙在简亦凡发怒以前从他怀里溜掉,拉着康康去冰箱拿了袋中药,热给康康喝。   康康一直相信我编出来的美国队长、强化血清那套,无论多难喝的中药,每次都会乖乖喝光。   喝完药吃饭的时候,除了同样讨厌菜花的康康,教育不停往外捡菜花的简亦凡“不可以挑食”,一切还算风平浪静。   可一切准备就绪要送康康去幼儿园的时候,简亦凡却在门口拦住了我:“我送他。你捯饬捯饬,八点跟我参加个活动。”   知道反抗无效,但更知道康康会不高兴,我挺头疼地瞅着康康。   没想到康康居然秒变懂事脸,牵住简亦凡的手,跟我打包票:“蜜蜜,放心,我一定会和坏蜀黍好好相处。”   当时,我明明该发现,康康昨晚的好骗和今早的懂事很反常。   可我竟然毫无察觉,和康康吻别后,就那样放心地放走了他。 第『第一滴泪』007 如果这都不算爱   为了和康康少吃苦头,我煞费苦心地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   上午八点,简亦凡准时回家接我,去往市中心一家新开业没揭牌的咖啡厅。   估计我这两天被简亦凡折磨得挺蹉跎,下车以前,简亦凡口气不好地警告我:“今儿我新店开业,你就算真揣着出殡的心情,也别给我摆张出殡的脸!”   闻言,我立马撑住嘴角,卖力表演强颜欢笑,什么也没敢问。   被简亦凡架上台以后,主持人要不说那句“欢迎剪彩嘉宾尹蜜”,我真不知道他带我来干嘛。   听完主持人烂俗没新意的台词,我学着简亦凡,从身边穿旗袍的整容脸手里接过金剪子,按照主持人的提示,紧跟简亦凡的节奏,剪断那块大红布。   原本从昨天走出民政局开始,我就跟自己约好,为了康康,后半生一定要忍辱负重地留在简亦凡身边,不再去想水怿心。   但看见身后牌匾上的“蜜蜜小姐”四个字,我还是想到了水怿心。他总喜欢用那种随时可以把我溺毙的温柔语气,甜甜地叫我“小蜜蜜”。   不愿被简亦凡冷嘲热讽,我暗自抹了抹泛潮的眼睛。   可如此细微的小动作,却依旧难逃简亦凡的法眼。   简亦凡揽过我的腰,满脸假笑地对着宾客,附在我耳边冷声揶揄:“别太感动。我取这个店名,只是为了时刻提醒你,你是智障被杀人犯强奸生出来的野种,我才该姓尹。”   不需要提醒,我比谁都了解,六年前简亦凡骗我上床的原因。   当初他怎么毫无章法地在我身上乱摸,怎么哄着我说爱我、会娶我,怎么脱的我衣服,我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没心情回想那段黑暗历史,我迅速以牙还牙地报以梨涡:“你也用不着解释。这样很容易让我误会,你假戏真做,爱上我了。”   “你没误会。”简亦凡挑逗意味十足地在我腰间捏了一把,“我就是爱‘上’你……”   “简亦凡!你无耻!”   台下突然爆出一声嘶吼,终结了我俩貌合神离的暗中角力。   说出我心声的小姑娘,光速冲上台,把香槟塔旁的冰桶,一滴不剩地兜脸泼向简亦凡,替我报了昨晚的喂药大仇。   幸好我躲得快,才没受到殃及。   狼狈不堪浑身冰水的简亦凡,对保安打了个手势。保安上前夺走小姑娘的“凶器”,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拖走了。   可小姑娘不知道抽什么邪风,居然挣扎着把矛头指向了我:“尹蜜,你别得意!等他有了新欢,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他不会娶你,就算你离……”   “他已经娶了我。”   虽然不清楚这傻姑娘怎么知道我和简亦凡、水怿心的事儿,但担心她在记者面前曝光我跟水怿心结过婚,我不客气地打断了她:“这位小姐,我理解你毫不知情当了小三很窝火,但小打小闹泼桶冰水,你让硫酸怎么想?”   小姑娘显然成功被我误导,一下子失去力气,整个人形同提线木偶,被扔出了场外。   结果,原想冷眼旁观看简亦凡好戏的我,反倒让他看了场好戏。 第『第一滴泪』008 如果这都不算爱   其实,隐婚是水怿心的决定。   水怿心当初怕康康过早被媒体关注,也怕我会回到简亦凡身边。   现在康康已经曝光了,我也已经真的“回到”简亦凡身边了。如果不公开我和简亦凡的婚事,水怿心势必会卷进来。   他为我和康康付出得实在太多,我不想再连累他。   可我没想到,名流云集、记者扎堆的开业典礼上,我和简亦凡的婚讯,居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由于太过震惊而陷入短暂安静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尹蜜,请问昨天走丢的孩子,是您和简总的么?”   “您和简总结婚多久了?”   “你们隐婚是为了避免炒作之嫌,还是因为简总真跟刚才那位小姐有染?”   从记者应接不暇、毫无技巧的提问中,我听懂了两件事——   昨天悬赏寻子的微博上了热搜,我红了。但简亦凡那个富三代出身的臭无赖,比我这个埋头写歌的十八线歌手红多了。   “说阿,你黑白颠倒信口开河的功夫不是挺溜么?”   我刚理清些头绪,简亦凡就火上浇油地在我耳边低低窃笑:“说说咱俩昨儿才结婚,我正牌女朋友怎么成小三了?”   怪不得!我就觉得那姑娘眼熟嘛!原来是车镇女主角!   明白简亦凡打算作壁上观,我对记者拿捏出个嫣然大方的笑:“我和简总青梅竹马二十多年,结婚是迟早的事。至于那位小姐,我比你们更想听简总的解释。”   面对我的先发制人,现场一片哗然。   “没什么好解释的,清者自清。今天的开业庆典就到这,各位请便。”简亦凡轻轻颔首,终于结束了这场早该结束的闹剧。   见他黑着脸往台下走,我跟上去假装亲密地挽住他,和他相携离开。   路上我俩谁都没搭理谁。   简亦凡一言不发地快步前行,我忐忑地想着简亦凡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何居心。   说简亦凡不爱我吧,他回国啥正事都没干,光顾着逼我离婚、跟我结婚了,还专门开了家和我同名的咖啡厅。   说简亦凡爱我吧,他又车镇、又不认康康、又有女朋友,昨晚还惨无人道地虐待了我一通。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简亦凡猛地把我推进车里,生气地掐住我的脖子,恨不得把我嵌进车座:“来,咱俩好好算算账!刚才你怕和那王八蛋的事儿曝光,利用了我一次。昨天我救了你们的龟儿子一次。你说,该怎么还?”   听出他一番声讨的弦外之音,我认命地闭了闭眼睛:“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先回家吧。”   “回个屁家!我今儿就要大街上?你!”   切齿盈愤的字句,余音未了,简亦凡已经淬不及防地Pu向了我。   他捧着我的脸,撬开紧咬的牙关,长驱直R,狂乱扫荡。   本来我可以反抗,可以装挺尸扮木偶。   但许是脑中可笑的幻想在作祟,许是除了六年前那次他从没亲过我,我渐渐陷入了意乱情|迷的恍惚。   他趁势吻得更加细|腻申Ru,推高我的蕾丝上衣,抹到紧|贴脊椎的五排挂钩,无比娴熟地解|开,俯头土呐柔搓,掌心顺着礼服裙摆往大腿爬上去,指尖轻念…… 第『第一滴泪』009 如果这都不算爱   简亦凡从凶口一寸寸转攻我的脖子、耳朵,不屑地轻扬唇角:“尹蜜,你真没变,还像当年一样好丄。”   “你也没变,还像当年一样无|耻。”   还像当年一样,总爱在我快要被甜头冲昏理智的时候,给我当头棒喝。   我嘴硬地说着,悲哀地想着,开始试图挣札。   可当他一路向下吻到小腹,我却越发难以抑制浑身苏麻的战|栗和喉头难奈的低|吟,渐渐不听话地软成了一滩烂泥,任由他扯|掉我的D裤,以一种随时可能擦枪走火的知识抵过来。   幸好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瞬间把我从迷|醉中拉回了现实。   见简亦凡似乎不想理会这通电话,我着急地推他:“这铃声是幼儿园老师的!没准康康又犯病了!”   简亦凡仍旧趴在我身丄,手往前一勾,拿到我的包,摸索出手机,不耐烦地扔给我,继续被打断的工作。   手机屏幕显示有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康康的老师在我参加剪彩的时候打来的。   我尴尬地接起电话,只听老师比我还急地嚷嚷:“我知道你们家长忙着赚钱!但有个康康那样的孩子,总该保持电话畅通吧……”   “老子是让你们帮忙看孩子的,不是听你们教育的!”简亦凡怒气滔天地夺过手机,“说吧,孩子怎么了?”   老师多半被简亦凡吓到了,我听不清她说什么,慌忙摁住突突乱跳的眼皮,把耳朵凑过去,可还没贴|近,电话就被简亦凡挂断了。   顾不得自己有多狼|狈,我心焦地问:“康康怎么了?”   “逃学了。”简亦凡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还有闲心拿D裤擦|拭手指。   我却心急如焚,唾沫横飞地晃着简亦凡的胳膊:“马上报警!外一是人贩子盯上康康了怎么办?”   “放心吧,丢不了!他书包里有我偷放的定位仪!”简亦凡暴躁地甩开我,摇下车窗,把D裤扔出去,终于发动了引擎。   我们顺着GPS找到江边时,康康的老师已经等在那里了,还有几个穿救生衣的警察,在下面进行打捞。   看到老师手里,康康的书包和坏掉的定位仪,我竭力想在人前维持的冷静,顷刻被摧毁,冲过去语无伦次地拉|扯康康的老师:“你们怎么看孩子的?康康为什么会逃学?”   “今早康康根本没来幼儿园,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园方已经尽到义务了。”康康的老师把沥沥滴水的书包摔在我身上。   我顿时觉得像被丢进了冰窟,抱紧书包,浑|身发抖地转头问简亦凡:“早上不是你亲自送的康康么?”   “我当时着急,那龟儿子又站在幼儿园门口,拍着胸|脯说等我放学去接他,我就先走了。”简亦凡不复平日的理直气壮,眼神频频闪躲。   我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颗悬着的心,狂|颤不已,第一次迸发出无法抑制的仇恨。   从小到大,无论简亦凡是用荒唐无|耻的手段骗走我的童|贞,逼我离婚嫁给他,还是不认康康休辱我,我都能忍。   可现在……   单独送康康上学,请我当剪彩嘉宾,不让我接幼儿园电话,瞒不住了就抢电话自己接,怕我听到还急着挂断……   甚至……昨晚康康的失踪和发病……也可能不是意外! 第『第一滴泪』010 如果这都不算爱   “你故意的!你故意不认康康,就是想杀了康康!你想杀了你的亲儿子报复我!”   我忍无可忍,一巴掌接一巴掌地狠狠抽在简亦凡脸上。   他没躲,脸顷刻红肿起来,警察和老师也都循声看过来了。   可我一点都不觉得丢人,依旧用充满恨意的视线牢牢锁定他。   我哭不出来,面部神经好像全都被割断了,做不出任何表情。   简亦凡明明有一万个理由发火还手,继续装不知道康康是他的孩子,但他只是苍白地辩解:“我要真想弄死那龟儿子,昨天还救他干嘛?再说你觉着你值得我骗么?”   从来只会使用暴力的简亦凡,居然当众跟我解释!   看来……他也怕坐牢。   “简亦凡,你最好从现在起,跟耶稣如来圣母观音诚心祈祷。如果……万一……我的康康……回不来了,我不会让你坐牢,我会亲手送你去陪他!”   一字一顿地说完,一滴眼泪不受控地滑落,模糊了简亦凡词穷的脸。   我扭头抓起地上的一件救生衣,冲了出去。   “你他妈疯了?你有癫痫,能游泳么?”简亦凡追上来,拽住我的胳膊,企图阻止我。   “别管我!”我斩钉截铁地甩开他。   简亦凡难得耐心地重新拉住我劝:“警察只是发现了书包而已,可能那龟儿子根本没落水。你这么冲动,只会给大家添乱。”   “你压根没把他当儿子,当然不冲动!我不求你认他,只求你放过他!康康从来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自己去救!”   抢不下救生衣,咬不开他的手,我吼完,索性一脚重重踹上他的要害,转身毫不犹豫地跳进江里,奋力扑腾。   其实癫痫本身并不危及生命,可怕的是肾衰、脑瘤、白血病这些并发症,或是癫痫发作时遭遇窒息、受伤的不可控情况。   而冷水很容易刺激神经细胞,导致发病。   随着身后某个警察还是谁下水的声音,我身体猛地一僵,开始慢慢下沉、不停呛水。   不甘心放弃,我在冰冷的江面,手脚并用地又刨蹬了两三下,影影绰绰听见身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费力地拉扯我震颤痉挛的身体。   我死命挣扎,却控制不住动作,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大腿,水面霎时氤开一片片红潮。   模模糊糊地,有谁抱住我“靠”了一声,双手死死压住我的伤口,叫人扶着我的头打电话。   不一会,更多人下水围过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锯掉扎在我大腿里的东西,把我抬上岸边的担架,塞进一台救护车。   几双手按着我,给我量血压、测心率、扎针,往我嘴里鼻子里塞东西,七嘴八舌地乱嚷嚷。   一个声音凶巴巴地吼:“有救么?”   另一个声音战战兢兢地答:“不好说。钢筋刺穿大腿动脉,患者已经休克了,现在连血压都测不到,我只能……”   “我不管!今儿她要是死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穿白大褂!”   “还有……尹蜜,你他妈也给我听好咯!”凶巴巴的吼声忽然转变成更凶狠的威胁,“你要是敢死,我就算倾家荡产赔上这条命,也保证让水怿心和他的龟儿子给你陪葬!”   我想说,救不了康康,我就陪康康一起死。   要死,我也要死在康康身边,不是简亦凡怀里。   可疼痛抽空了全部力气,我渐渐意识混沌地沉进万籁俱寂的无边黑暗。   绞尽脑汁,我也记不起……水怿心是谁,简亦凡又是谁。 第『第一滴泪』011 如果这都不算爱   我不停地做梦。   梦里康康那张和简亦凡如出一辙的小脸,被江水浸得浮肿到面目全非,口鼻堵满淤泥杂草,捂着胸前触目惊心汩汩流血的伤口,热泪盈眶地问:妈妈,为什么不救我?   我刚想开口说:你不是康康!我的儿子没有死!我的康康不会死!   突然有人吵醒了我的梦,粗鲁地拿勺子撬开我的嘴,硬往里灌粥:“你他妈再敢往外吐,我就给你下食管,让你再也唱不了歌!”   舌根被勺尖压住,中药味呛进喉管,我胃一抽,真吐了出来。   “小凡!别胡闹!有你这么喂东西的么?给我!”   似乎有一个好心阿姨在跟粗鲁的小凡抢着喂我喝粥。   那个小凡却不肯让步:“您不好好跟您男朋友在巴黎玩,回来给我添什么乱?”   “我再不回来,蜜蜜都快被你逼死了!你爸知道还不打断你的腿?说难听点,你这就叫强抢民女!”   “什么叫抢?她本来就是我的!”   粗鲁的小凡给我擦着嘴巴,倏忽降低了声调,不敢惊动我似地吐出一句:“您最清楚六年前是怎么回事儿。”   好心阿姨顿时沉默了,整间屋子静得像一座空坟。   然后,我又开始做梦。   在梦里,我几乎走完了自己的前半生。   其实,我的存在,和康康一样,也是意外。   当年我恶贯满盈的父亲,玷污了我恶疾缠身的母亲,最终一个难产身亡,一个自裁谢罪,都死得早。   我从小被简亦凡的父亲收留,随了简亦凡父亲的姓。   尽管简亦凡父母情感失和,多年来不断演绎着合合分分,简亦凡连姓都随了母亲的,但我跟简亦凡小时候关系很好。   六岁简亦凡刚和他母亲回到尹家那年,我俩一起上幼儿园,别的小孩误会他是私生子,他不急;说我是傻子生的野种,他立马跟人挠起来了。   简亦凡五年级、我六年级的夏天,同学以为他是拖油瓶,他也没急;说我亲爹是杀人犯,他又大打出手。   我初三、简亦凡初二的冬天,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打小报告,说我俩早恋,他还是没急;有暗恋我的校霸堵我,他却和校霸双双闹进医院。   简亦凡高三、我进省艺音乐系读大一的初秋,简亦凡父母离婚,我哭成了泪人;他却一点也不伤心,依旧每晚风雨无阻地翘课,去我体验生活的酒吧扮演护花使者。   当时,简亦凡父亲把我娇宠得俨如象牙塔走出来的小公主,我驻唱的酒吧就在他父亲名下。   除了简亦凡,我想不到还有谁敢在我的果汁里加料!   那晚喝完简亦凡给我的草莓汁,和他坐进车里,我小肚子瞬间烧起来了,心跳特快,头晕得不行,浑身没劲儿,不停冒虚汗。   简亦凡一直问我喝没喝别人给的东西。   我压根听不进去,缩成一团,哆哆嗦嗦说梦话似地反复嘟囔:“要死了……要死了……”   “死不了,有我在呢。”简亦凡温柔地低头封住了我的唇。   我的初吻,就伴随着牙齿和鼻尖的磕碰发生了。   生涩莽撞的勾勾缠缠中,我浑浑噩噩地听见简亦凡说:“你八成被下了东西。你要愿意,我带你去酒店。不愿意,我送你去医院。”   彼时我年少无知,以为他很爱我,我们迟早会在一起,于是英勇无畏地选择了前者。   结果,转天在酒店被简亦凡和他母亲的争吵惊醒,只换来他一句:“我卧薪尝胆十几年,只是为了让你这个野种滚出尹家。”   我永远记得,他说,他不爱我,他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那件事在报复,全都是耍着我玩的。 第『第一滴泪』012 如果这都不算爱   冗长的梦境,与简亦凡的始乱终弃,严丝合缝地重叠。   耳畔突然无比真切地传来孩童的啜泣,和成年男子的怒骂:“龟儿子!长出息了是吧?连着两天乱跑!还敢套路我!就因为你把书包扔江里,你妈都跟这睡一天一宿了!”   “谁、谁叫你在我书包放跟踪哒东西!”童声弱弱地呛回去。   男声怒气更浓:“嘿!逃学还有理了?要不是怕你妈哭叽尿嗓寻死觅活,你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童声也更不服气了:“我才不怕死呢!我一定会再找爸爸救我们哒!”   “哼,你的王八爹现在自身都难保!”男人不耐烦地指使孩子,“给你妈念!”   孩子迟疑了片刻:“好多字我都不认识。”   男人依然凶神恶煞:“不认识的就念X!”   迫于男人的淫威,熟悉好听的童声,开始磕磕绊绊地读:“罗亚传媒XX……X金X音乐……XX人……水X心……”   “你他妈在幼儿园都学什么了?”   凛冽的男声喝断童声,重头开念:“罗亚传媒总裁兼金牌音乐制作人水怿心,目前因涉嫌贪污挪用巨额公款、大量转移公司股份,被警方拘捕,正在深入调查……”   罗亚传媒……总裁兼金牌音乐制作人……水怿心?   一张温柔儒雅风度翩翩的俊朗面容,一双教我弹琴写歌的温柔双手,随着这个名字飘进脑海。   我瞬间清醒,记起了水怿心是谁,也听明白他出事了!   当时我特想缝上那张嘴,不让他继续胡说八道。   他却仍旧不厌其烦地读着:“……根据早前民政局工作人员爆料,水怿心是歌手尹蜜的前夫。如今看来,水怿心和尹蜜为期六年的婚姻,极有可能是图谋尹蜜的巨额财产……”   是。   虽然我自幼父母双亡,但除了外婆的歌唱天赋和母亲的癫痫症,还继承了太爷爷和太姥爷作为遗产留下的两家上市公司。   可水怿心不是这种人!   使尽浑身力气,我总算把眼睛掀开了一条细缝。   刺眼的光亮和床头一大一小的两道人影,模模糊糊晃动着。   男声还在贼心不死地捧着手机念:“尹蜜选择在离婚的同一天和简亦凡再婚,究竟是为了报复前夫金钱和肉体的双重背叛,还是夫妻俩一直各玩各的……”   我气得要命,张嘴想喝制男人子虚乌有的信口开河,无奈喉咙又干又疼,嗓子像扎满了鱼刺,只能小声哼哼。   听见我的哼哼声,床头那两道人影异口同声地说话了。   “妈妈你醒啦!”   “你他妈总算醒了!”   认出声音的主人是简亦凡和康康,看清简亦凡去拉窗帘的矫健身影,和康康挂满鼻涕眼泪的小脸,闻到周遭呛鼻的消毒水味,我悲哀地发现,自己没死成,还连累了水怿心!   不!是庆幸地发现,康康还活着!   明明劫后余生几乎耗尽了力气,我却一下子坐了起来,天旋地转间,张口就吐在了康康身上。   简亦凡要多虚伪有多虚伪地吼我:“干嘛呢你?赶紧躺下!”   我没理简亦凡,抓起康康的小手狠狠地亲,奋力扯着嗓子,发出微弱沙哑的声音:“你去哪了?有没有遇到坏人?有没有受伤?”   “就这龟儿子,早个百十来年,都能当间谍了!”简亦凡愤愤地往前推了康康一把,“快,赶紧跟你妈讲讲,你的光荣事迹!”   康康耷拉着小脑袋,不敢看我,喏喏地说:“我知道……坏蜀黍不是蜜蜜的朋友,都是因为我乱跑,坏蜀黍才会逼你和爸爸分开,跟他住在一起,所以……我想、我想亡羊补牢,找爸爸来救你。” 第『第一滴泪』013 如果这都不算爱   瞅着康康委屈自责的模样,我心如刀绞,觉得自己这妈当的特别不称职。   我先前骗康康,是不想伤害他,打算先让他和简亦凡处好关系,慢慢把我和水怿心分开的事渗透给他,一点点帮他接受简亦凡是他爸爸的事实。   结果,康康除了简亦凡是他爸爸,什么都知道,还为了保护我,装作好骗、懂事,暗度陈仓地去找水怿心。   “错的是蜜蜜,蜜蜜不应该骗你。”   我抖着手虚弱地抚过康康因为努力不哭而紧绷的小脸:“我和爸爸分开不是因为你,和简叔叔住在一起也不是被逼的,但我暂时很难跟你解释清楚中间的原因……”   “因为你不爱爸爸?爱坏蜀黍?”康康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神秘,瞠目结舌地扫视着我和简亦凡。   没法对康康说“我的爱六年前就死了。”   我只能苦口婆心地告诫康康:“总之,你不可以再乱跑去找爸爸,也不可以再骗我。这次我们一人撒一个谎,都受到了惩罚,以后必须要诚实,好不好?”   康康没回答我,煞有介事地仰脸冲简亦凡伸出了小手:“坏蜀黍,虽然我超级无敌讨厌你,但素我讨厌你蜜蜜会不开森。我不想让蜜蜜不开森,我们以后……真的好好相处吧。”   简亦凡面无表情地敲了敲康康的脑袋,说出的话,却让我心脏露跳半拍。   他对康康说:“以后叫爸爸。”   抬眸触到简亦凡情绪不明的视线,多年来对康康的心疼、愧疚、愁肠百结……瞬间在眼里心里着了火。   正陷在恼人的思绪中不能自拔,我忽然听到康康问:“我叫你爸爸,你会对蜜蜜好么?会爱蜜蜜么?会给蜜蜜幸胡么?”   被康康这么一问,我和简亦凡都愕住了。   明明早该料到简亦凡会满不在乎地说出那句:“爱叫不叫。”   可真看见简亦凡一阵风似地转身走掉,我还是感觉他亲手拿着一把刀,不动声色地斩断了和康康最后的一丝骨血亲情。   幸好,很快我就没空再去想简亦凡那句“叫爸爸”背后的含义了。   因为,从康康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大致拼凑出,前天上学路上,康康发现简亦凡在书包里偷放了定位仪,到江边扔掉书包以后,跟出租车司机借手机,打电话去公司找水怿心了。   后来水怿心给我打电话保平安时,我正在抢救,是简亦凡替我接的电话。   等水怿心把康康送到医院,简亦凡根本不准水怿心进病房,怕我不醒,还特地让康康给我念水怿心出事的新闻。   康康说到这,简亦凡已经带了一群医护人员进来。   但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做完例行检查换完药,喝了几口康康用吸管喂给我的温水。   嗓子不再干涩刺痛,我终于沙哑地开了口:“你先把康康送到护士站,我有话和你说。”   “我寄几去!保证不乱跑!”康康诚恳地眨着眼睛,紧跟在一个护士身后,一跳一跳地离开了病房。   我没阻拦康康,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简亦凡:“水怿心的事,你做的。”   不,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了解简亦凡的手段。   出道五年,我和水怿心最火的一段时间,就是他回国这几天,背后不可能没有他推波助澜煽动媒体。   以我和水怿心上热搜的频率跟规模,可以想见。   只有简亦凡不想压住的新闻,否则除非真闹出人命,就不存在他压不住的。   而且,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再不仗义,也没胆子惹他。   简亦凡笑笑,取出保温桶里的粥,反问我:“挪用公款,转移股份,他干没干过,你不知道么?还是……你没自信,也觉着他惦记你的钱?”   “如果我怀疑他,最开始就不会跟你爸提,让他替我管公司。你赶快把那些没影的新闻撤掉……”   “蜜姐阿,你可真逗。别人都花钱买热搜,你还要花钱撤?”不等我说完,简亦凡可恶地笑着把粥送到了我嘴边。   我没喝:“撤掉。条件你随便开。”   尽管嘴上说得硬气,我心里却忐忑得很。   我又不是仙女下凡,简亦凡娶我又不是因为爱我。   排队等着往他这火坑里跳的小姑娘,从以前到现在,比下饺子还惨烈,趋之若鹜、飞蛾扑火的,甩都甩不掉。   带着个拖油瓶,还敢跟他谈条件,我都钦佩自己的勇气。   “要你名下那两家公司也行?”   简亦凡居然撂下粥碗真开始跟我谈判了。   我顿时惊觉,简亦凡娶我才是另有图谋!   突然转变态度让康康叫爸爸,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不过,既然他想要,我完全可以给,反正我压根没能力管。   但我得加条件:“你帮我把水怿心捞出来,撤销案底。到时候,不光公司,全部财产都是你的。”   “成。今儿我就安排人拟定股权让渡书和财产转赠文件,明儿你就签字。”简亦凡干脆地点头,重新端起粥碗,“现在能消停吃饭了?”   呵,他一脸诚恳的关心,还真是演技不减当年!   可我不傻。   经济犯罪哪有这么容易解决?   简亦凡满口答应,说明根本就是他在背后使坏。   但为了保护水怿心和康康,不管多恨简亦凡,我都必须听着勺子轻碰碗边的“叮叮”声,艰难咽下一口口令人作呕的山参粥。   好在,简亦凡逼我嫁给他的原因,总算弄明白了,我也就终于清楚以后该怎么牵制他了。   公司也好,钱也好,我都不会让他轻易拿到手! 第『第一滴泪』014 如果这都不算爱   喂我喝完粥,简亦凡把康康从护士站抱回来,一本正经地吩咐康康:“龟儿子,我今天临时要出差,你幼儿园的假不能白请,给我在家好好照顾你妈。回来你妈要是少根头发,我就把你卖山沟里去。”   瞅简亦凡说话这架势,我还以为他真对我有点青梅竹马的旧情呢。   甚至简亦凡走后,康康狡黠地眨着眼睛,问我“坏蜀黍是不是很爱你”的时候,我都差点说“有可能”了。   无奈我们娘俩总是想太多。   简亦凡一走就是三天,股权书啥啥的全没给我送来,水怿心的事解没解决我也不知道。   我出院是自己一瘸一拐带康康办的手续,回家是打电话叫的专车。   第三天,我正跟康康吃着早餐,告诉康康我们这个周日不能去看电影,门铃突然响了。   简亦凡不在,我只好让康康一个人吃饭,亲自跛着脚去看来者何人。   但看到可视门铃的小屏幕里,那位身着Dior高定套装、长发整齐挽起、庄重又不失典雅的中年女子,我懵逼了。   女子得体地淡淡笑着,冲我招手:“蜜蜜,快开门,是妈。”   她不是我妈,是简亦凡的妈。   我怔忪几秒,无比尴尬地开门把简妈妈迎进客厅。   简妈妈进门立刻放下大包小包的补品,给了我个熊抱,拉着我坐进沙发,充满怜爱地摩挲我的头发:“瞧你瘦的!这段时间小凡没少欺负你吧?妈一直想去医院看你,但教出那么个混账东西,实在没脸去!你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也知道他被我们惯坏了,犯起混来连你爸都拿捏不住!你在他身边就是活遭罪!”   听简妈妈喋喋不休地絮叨,我猛然记起来,我住院昏迷的时候,她好像来看过我,还训过简亦凡。   难道大清早上门,是要帮我逃出生天?   果然,简妈妈说着说着,面露难色地转了话锋:“那个……蜜蜜阿,范映雪你知道吧?就是……闹小凡开业典礼闹上新闻那丫头,都闹我这来了,跟我说她怀孕七周半了。其实妈真不喜欢她,可她毕竟怀了小凡的孩子……”   大闹开业典礼那个小姑娘怀了简亦凡的孩子?   我的康康,他不认,却搞大了别人的肚子?   也对,他娶我图的就是钱,那姑娘才是他的正经女朋友,怀孕也没毛病。   哭笑不得地这样想着,余光瞥见简妈妈那副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笑了笑:“您不用说了,我跟简亦凡随时可以……”   “离婚”俩字还没说出口,电子门突然捣乱地弹开了。   谈话被门口意料之外的声音打断:“我俩随时可以要二胎。除了尹蜜,别人的种我不认。”   循声瞧见简亦凡双手插兜靠在门边,我偷偷戳了下大腿的伤口,疼得都飙泪了。   不是做梦!   简妈妈也吓得不轻,捋着胸口问简亦凡:“你不是出差了么?”   “不是您故意安排我出差,趁机跑到我家,逼我媳妇退位让贤么?今儿咱娘俩把话说明白,尹蜜如果超过二十四小时消失在我视线范围内,我就问您要人。”   简亦凡大步走过来,挤开简妈妈,坐到我身边,揽着我的肩膀,啄了我脸蛋一口。   我震惊到连躲都忘了。   “怎么说话呢?蜜蜜出院,我来看看都不行么?”简妈妈的声音瞬间变厉了。   简亦凡却依旧淡然地冷眯着眸子:“现在人您看完了,东西也送到了,就别打扰我俩二人世界了。”   “行行行。我算白生你了,多待一会儿你都嫌。”简妈妈不悦地起身往外走。   简亦凡面无表情地冲简妈妈的背影拔高嗓门:“您可千万把范映雪藏好咯!要真让我逮着她,我绝对保证她下辈子都不能生育!”   被简亦凡的反常吓得够呛,我半天没缓过劲儿。   而不知何时躲在楼梯口偷听的康康,却是无知无畏:“坏蜀黍,你刚刚保护蜜蜜哒样子,好酷毙哦!”   “那为了感谢我,是不是得把你妈借我一会儿?”   简亦凡语气里没有半点征求的意思,说话间,已经把我拦腰抱起,扛上肩头,冲进楼上主卧,利落地摔在了我俩洞房花烛的那张双人床上。 第『第一滴泪』015 如果这都不算爱   简亦凡没创意地欺身而丄,拽着我的手腕,将我禁锢在凶口。   我虽然没招他没惹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看起来这么生气,但还是做好了他会抽我耳光,拿烟头烫我,或者扒|光我的准备。   没办法,为了让他对康康好一点,我必须忍耐他的间歇性神经病。   幸好,他只是两手分别摩|挲着我大腿的纱布和胳膊的烟疤,埋首在我颈间轻|蹭着,冷冰冰地说:“范映雪的孩子不是我的,我没碰过她。”   这……是在跟我解释?   对!他必须解释!   除了钱,他要的就是,让我再像六年前那样,在满心想着和他白头偕老的时候……被抛弃。   他这种当着亲生骨肉都能表演车震的人渣,怎么会跟女朋友盖棉被纯聊天?   一念及此,我不由言语带刺地冷笑:“哦,原来你是被范映雪绿了才抽风的。”   “你是傻逼么?”简亦凡猛地抬头,皱出双眼皮,狠瞪着我。   我还是笑:“对阿。傻逼才会嫁给你,大傻逼才会给你生孩子,天下第一大傻逼才会爱上你。”   笑完我就怂了。   因为,简亦凡真给了我一耳光,“啪”地一声,带着回音。   我左脸火辣辣地疼,鼻血都蹿出来了。   眼冒金星地被他揪着头发扯过去,我在耳鸣中听见他问我:“你是不是特恨我?特想摆脱我?如果我今天没回来,你是不是就要答应我妈,同意跟我离婚了?”   是阿!   我恨他恨得牙根痒痒!做梦都想离开他!   可他娶我就是为了折磨我,哪会放我走?   “我可以答应放你走。”   简亦凡像会读心术一样,眼色阴翳地睨住我。   我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和他对视,随后渐渐恢复平静,淡淡吐出两个字:“条件?”   “你变成大傻逼,或者天下第一傻逼。”   “那我现在就是。”   “别装傻。给我生个孩子。”他拿指腹缓缓擦掉我嘴角的血丝,说得云淡风轻。   我却气得爆了粗口:“你有病吧?我他妈祖传的癫痫!能随便生孩子么?有康康一个就够了!”   有康康一个就够我每天提心吊胆了!我不可能再冒险生个孩子!尤其还是跟他!   但显然,我的话似乎触到了简亦凡的哪片逆鳞。   他抽出皮带,狠狠甩在我身丄,边打边骂:“尹蜜,我告儿你,水怿心也好,我妈也好,谁都救不了你!别忘了,监狱和医院的大门,随时向水怿心那王八蛋和他的龟儿子敞开着!你最好别再不识抬举地琢磨着离开我去找他!”   怕惊动康康,我不敢出声反抗,咬牙忍着皮开肉绽的疼,抱头蜷成一团,胡乱闪躲,从船上滚到地上。   估计见我被打成这样,简亦凡的无名怒火消了不少。   他蹲下来捏住我的下巴,慢慢放低分贝:“以后学乖点。你明明应该比任何女人都懂,怎么讨我欢心。”   我懂。懂得非常透彻。   于是任由他把我剥得精光,直挺挺地等着他对我为所欲为。   可他却突然叩住我的脑袋往下摁。   我疯了一样猛甩着头往后躲,双手用力掐他的大腿,指甲都要陷进去。   关键太吓人太恶心了!实在没法忍! 第『第一滴泪』016 如果这都不算爱   “哎?对了,那龟儿子从哪出来的?是这么?他的王八爹没少往这钻吧?”   简亦凡扣着我的后脑勺不让我起来,不断动手休汝我:“这、这、还有这……那王八蛋是不是也没少碰?我该不该把你俩的龟儿子弄来,让他见识见识,他的王八爹平时是怎么艹他妈的?”   他准确无误地Chuo中了死学。   康康不是我的心肝宝贝,是我生活的全部,是我的命。   一直以来,我竭力给康康建筑的美好世界,决不允许被简亦凡随意践踏摧毁。   可硬碰硬是行不通的,我只好哭着小声跟简亦凡求饶:“你要我怎么样都行,别动康康,求你,我不想让康康恨你。”   康康还那么小,他不应该恨任何人,尤其是他的亲生父亲。   “哼,大野种还真疼小野种阿。”简亦凡阴恻恻地勾唇哼笑,意有所指地托起我的下巴,“现在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还是你不会?”   “……我会。”   强忍屈汝吐出这两个字,我挪开他的手,机械地把头埋下去。   可还没开始,门外忽然随着一股呛鼻的烧焦味,传来了康康的哭骂:“我就鸡道你不爱蜜蜜,也不会给蜜蜜幸胡!让你打蜜蜜,等着被我烧屎吧!”   糟糕!康康又在偷听!   听到多少我和简亦凡的龌|龊事已经不要紧了,关键是他在玩火!   简亦凡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等我翅身果体地跑去救康康,他已经率先甩开我冲出去,“嘭”地一声摔上了门。   我心急如焚地胡乱套着衣服,听到门外响起灭火器的喷雾声和简亦凡跟康康的争吵。   “你妈把你教的真好阿!又是逃学又是玩火!说!错没错?”   “我没错!是你先打蜜蜜哒!”   “老子打她是因为她不懂事!现在你不懂事,照样挨揍!”   “挨揍就挨揍!迟找有一天,我会杀屎你,蓝后带蜜蜜回到爸爸身边!”   “嘿!龟儿子!这可是你自找的!我今儿非替你的王八爹教育教育你不可!”   “阿——坏蜀黍!你宇宙超级无敌坏!我一定会代表正义消灭你!”   天!简亦凡居然真打了康康!   康康的哭声,让我心疼得不行。   怕简亦凡没轻没重打坏康康,我衣服也顾不上穿了,急忙去拧滚|烫的门把手,但被烧黑的门居然反锁了!   撞了几下撞不开,我只能死命拿头往门板上磕:“别打了!我错了!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打我吧!杀了我都行!”   然而任我如何恸哭哀求,简亦凡始终不为所动,直到打够了,才把我放出去。   踉跄着摔在门口,看到康康那一秒,我终于结结实实地彻底恨上了简亦凡!   我苦命的孩子,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哭得喘不上气,眼往上翻,脸都成了紫色。   简亦凡居然还在旁边说:“这龟儿子忒不抗打,我就打了他屁股几下。”   没心思跟简亦凡讲康康和其他孩子的区别,也不指望简亦凡施以援手,我狼狈地爬过去放平康康的身体,解开他的衬衫扣子,嘴对嘴地给他吸痰送氧。   大概怕闹出人命,简亦凡匆匆拿来我的医药箱,帮康康打了一针。   康康很快停止痉挛,昏睡过去。   但我不会再因为简亦凡是康康的父亲继续忍耐了。   明明除了DNA,对康康没付出过任何东西,他凭什么用暴力教育一个需要更多耐心、细心去引导的五岁癫痫儿?   吃力地抱着康康慢慢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进房间,把康康放在床上,我回头对跟在身后的简亦凡扭曲地笑:“你放心,我不仅不会离开你,还会留在你身边。康康所有的痛,我保证会让你百倍偿还。”   每个字都像刀,在唇齿间磨出浓郁的血腥味。   我的爱情死了无所谓,我注定不幸福没关系。   可康康纯净无忧的童年没了,对和睦家庭的幻想破碎了,得到的唯一一点点父爱都变成了殴打辱骂。   我誓必要简亦凡也尝到这种滋味!   每个伤害康康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包括……我自己。 第『第一滴泪』017 如果这都不算爱   面对我睚眦欲裂的决绝怒视,简亦凡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龟裂,冷情的薄唇间逐渐浮起玩味的笑意:“啧,这才像当年我认识的尹家大小姐嘛。”   “你一定会后悔,让从前的那个尹蜜回来。”我死死盯着他,拳头越攥越紧,眼神却越来越暗,声音也变得比他还冷。   而简亦凡似乎格外反常地满意我对他的挑衅示威:“后悔什么?你乐意坐稳简太太的位置,最好不过。”   我想,他一定是刚刚亲自提醒过我,自己就忘了,我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年在幼儿园,说简亦凡是私生子的小孩被我用砖头砸破了脑袋;小学快毕业时,误会他是拖油瓶的那些人,收到的圣诞苹果都被我偷偷藏了针;初中打小报告说我俩早恋的同学,不是课桌被摆满避孕套、就是书里被夹了验孕试纸、或者情书被贴进公告栏……   我从来都不是不狠。   以前我努力变得温顺,是想为了简亦凡成为善良的人。   后来我拼命学会忍耐,是想身体力行教康康与人为善。   可惜,现实告诉我,我想教给康康的温柔、善良、忍耐,连保护自己至亲至爱的人都做不到。   所以……   “还杵着干嘛呢?这龟儿子一心惦记着弄死我,暂时断不了气儿!”简亦凡见我直勾勾地瞅着康康,推了我一把,“你赶紧洗洗,自己去上点药,一会公司法务会来送合同。等这龟儿子醒了,咱们看电影去。”   看电影?   刚把自己的亲儿子打到犯病,他居然还有闲心看电影?   我不置一词,可笑地抬头望向他,恨不得看透他心里究竟装着什么。   简亦凡被我盯得有点燥:“又怎么了?你们不是每周日都去看电影么?”   对,就是因为我每周日都带康康去看该死的电影,才会回家的时候在停车场遇到简亦凡,断送了我唾手可得的幸福,毁掉了康康平静美好的童年。   我咬紧牙关收回视线,帮康康拉高被子掖紧,口气淡淡地说:“合同我会签。至于电影,我不确定康康会愿意跟你一起看。”   “嘿!我打他还打错了?他离家出走、放火烧房子都对?我不能教育他呗?”简亦凡好像觉得我很不可理喻。   但我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想。   抚平康康睡梦中紧锁的眉心,我尽量平静地告诉他:“康康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轮不到你教育。”   “成!再管他我跟你姓!我等着看你教出一个你爸那样的杀人犯!”简亦凡生怕我不能遍体鳞伤似地怒吼。   可他已经再不能伤我分毫。   对他,不爱了,不期待了,也就不痛了。   “出去。这是我和康康的房间。”   “这他妈还是老子的房子呢!”   “我们也可以不住。”   “行!我走!我真怕再多跟你说几句话失手打死你!”   简亦凡盛怒难平地夺门而去,门被摔得震天响。   幸而抗癫痫针剂里有镇静成分,康康没被吵醒。   不想让法务看到我这副狼狈相,我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虽然血污被洗掉了,可嘴角的淤紫还在,满身皮带抽出的道道伤痕也洗不干净。   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目无神、面无血色的女人,我嘴角不受控地扬起,莫名溜出一句:“简亦凡,我一定要让你下半辈子都活在痛不欲生的悔恨里!” 第『第一滴泪』018 如果这都不算爱   法务赶到亚泰凇山湖的别墅后,简亦凡看完一叠砖头厚的材料,马上发现了不对劲,抬眸望向我,眼底浮动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像诧异又像欣喜。   我正纳闷他明明被耍了,怎么好像还很开心,那抹一闪即逝的表情已经消失。   他神色骇然地调转视线,冷眼睨上法务,手指着正式协议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问:“谁能跟我解释一下,‘仅作为尹祈康的合法监护人之一,代为管理以上股权及资产,代为行使以上权利,代为履行以上义务’,是什么意思?”   尹祈康,就是康康,名字里藏着我的祈求。   至于随我姓,跟隐婚一样,是水怿心的决定。   见法务始终胆怯地垂着头,半天不敢答话,我直接告诉简亦凡:“意思就是,一旦你不再是康康的合法监护人,或者康康年满十八周岁,你必须把本该属于他的财产和权利,全部归还给他。”   我早说过,钱也好,公司也好,我都不会让简亦凡轻易得到。   “干得漂亮!”一抹讥讽,倏忽跃上简亦凡的唇角。   他笑容满面,有一拍没一拍地鼓掌,笑意却始终未及眸心:“闹了半天,你只是让我当个过路财神?”   “不敢得罪简总。”我淡然自若地耐心解答,“自从康康出生,我就把一切都转到他名下了。要照您这么说,连我自己都是个过路财神。”   “无所谓。用不着解释。”简亦凡非但没发火,反而莫名暖了唇线,埋头掏出笔在协议上签好字,递给法务,“周一拿去申请审核。”   不光法务接过材料愣住了,连我都半晌没反应过来。   “还不走?等我请你吃中午饭呢?”简亦凡不耐烦地白了法务一眼,翘起二郎腿点了支烟。   法务闻言,匆匆提起公文包,一溜烟地逃出了会客厅。   尽管觉得简亦凡的平静很诡异,但我暂时没心思搭理他,起身想上楼去看康康醒了没。   不料步子还没迈开,简亦凡突然又问:“这事水怿心知道么?”   明知他在问水怿心知不知道我的钱都归康康,我却故意装傻:“什么事?”   “你说呢?”   简亦凡叼着烟,满不在乎地笑:“其实你这么做根本没意义。很多商人都是不讲法的,如果我在康康十八岁以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掏空你留给康康的公司和财产,另立门户,你有什么办法?”   听到这我才明白,他话里有话,明显在暗指水怿心先前挪用公款、转移股份都是真的。   呵,简亦凡难得好好叫一次康康和水怿心的名字,居然是为了跟我玩离间计。   “你这么做也没意义。我和水怿心已经离婚了。而且,在完全毁掉你之前,我不会离开你。”   漠然地说完,我继续抬腿往前走。   结果身后突如其来的一股拉力,兀地把我拽进怀里。   毫无预兆地,简亦凡叩住我的下颏,转过我的脸,饿鬼吞食般狂热凶悍地封住了我的唇。   我还没反应过来丫一言不合又强吻是为哪般,他已经放开了我。   “你今天说的话,最好连标点符号都给我记牢了。”他轻微低沉的喘息拂过耳畔,激得我一哆嗦。   深知自己绝不会忘,我刚想推开他,他却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摁到墙上,再次吻了下来。   身上皮带抽过的伤、嘴角挨过耳光的伤,疼得我直哼唧。   他跟中了邪一样,死不松口。挣扎撕打中,我被钢筋刺穿的那条腿,不小心撞上他的膝盖,瞬间就站不住了。   简亦凡这才放过我,扶着我慢慢离开我的脸,在我唇边压抑地呢喃:“咱俩别闹了,也不斗了。左右都结婚了,好好过不行么?”   他这句话,霎时为原本早已计划好一切的我,提供了新灵感。   既然他乐意跟我演浪子回头,我为什么不将计就计,像他当年那样……让他爱上我,然后再狠狠甩掉他? 第『第一滴泪』019 如果这都不算爱   强忍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和浑身的痛,我违心地颤抖着捧住他的脸,奋力挤出一丝暧昧的假笑:“只要你能把你‘正经女朋友’的肚子处理干净,能让康康不讨厌你,我就跟你好好过。”   好好过?当然不可能!   我试过为了康康去原谅、去忍耐,可换来的是他变本加厉地凌辱,甚至连康康都虐待。   他肯定不知道,我洗完澡,已经把我受伤的照片和康康昏迷的照片,发给了刚刚那位法务。   现在我只要趁正式起诉他以前,让他亲手杀死范映雪的孩子,就大功告成了。   我要简亦凡这辈子只有康康一个孩子,要他慢慢后悔曾经对康康做过的一切。   “你不诚心。”简亦凡推开我的手,直指我的眼睛,指尖恨不得戳进我眼眶里,“这……全他妈写着恨呢。”   “呵,说得好像你诚心一样。”   我真听乐了,继续装假也没什么意思,干脆毫不避讳地和他冰冷对视:“记住,范映雪的孩子一天不除,我就不会跟你讨论过下去的问题。我只是暂时不会离开你,不是永远。”   等到他离不开我和康康的那天,我会带着康康远走高飞,让他余生都在悔恨中备受煎熬。   “好。你等着。”简亦凡松开我,头也不回地转身径直奔电子门走去。   早已见识过他谎言和演技有多高明的我,根本不相信他说的任何话,匆匆上楼回房去看我的宝贝康康。   大概药劲儿过了,我刚坐到床边,康康就醒了。   虚弱的视线捕捉到我,康康立刻懊恼地坐起来,煞有介事地揪着眉毛,歪着脑袋:“我明明没有挑食,天天喝能量血清,按时去医院做磁力强化,为森么打不过坏蜀黍呢?”   康康纠结愤懑的可怜样,勾起了对简亦凡和自己更深的恨,也坚定了我实施那个两败俱伤计划的决心。   忍住鼻酸冲天的泪意,我急忙心疼地抱住康康,摸着他的后脑勺哄:“傻康康,蜜蜜没关系的……”   “肿么没关系!坏蜀黍都把你欺负成酱紫惹!”康康气愤地指着我身上惨不忍睹的淤痕,小嘴撅得老高。   我用力咽了咽喉头的绞痛,俯身轻轻亲吻康康的嘴角,努力耐心安抚:“蜜蜜是未来美国队长的妈妈,受伤也不觉得痛。但你要告诉蜜蜜,你哪里痛?”   康康一拍胸脯:“我是未来的美国队长,当然也哪里都不痛啦。坏蜀黍其实没多强,只会打屁屁。我是生气他欺负蜜蜜,才会被能力反吃的……”   “不许撒谎!”我严肃地打断了康康的敷衍。   我知道康康是不希望我担心,但……   “如果你不说实话,蜜蜜就没法治好你的痛,你就真的不能变强了,可能还会变成傻瓜。”   这不是唬孩子的话。   癫痫每发作一次都对大脑有致命损伤,搞不好还会并发那些可怕的绝症。   还好康康懂事,听我这么说,马上一手摸着脖子下面肿起来的淋巴结,一手冲我比划:“这里……有一点点小痛。但不用去医院,我看到钢铁侠就不痛了。他是爸爸的好朋友,我只要告诉他,我想爸爸了,我们挨欺负了,爸爸就会来救我们。”   生怕我不答应,康康赖在我怀里扑闪着大眼睛撒娇。   实在拗不过康康,而且我们明天要去医院做经颅磁刺激,会有例行检查。   于是,我从行李里翻出CD包,抱康康去地下室的家庭影院一部接一部地看,连午餐晚餐都是在大荧幕前面喂他吃的。   康康原本看得安安静静,在我怀里睡去时,却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让我心如刀绞的梦话:“爸爸一定不会不要我们的!”   我顿时苦笑不已。   明明是我抛弃了水怿心阿!   如今细想起来,我当初无疑私心期待过,康康能在亲生父亲身边得到真正的爱,才会接受简亦凡的胁迫,答应水怿心的提议。   可惜我错了。   我的康康,永远只能叫简亦凡“坏蜀黍”,没机会叫他爸爸,也没机会得到他的爱。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有一个简亦凡那样的父亲,并不比有一个杀人犯父亲更光彩。   胡思乱想着,我头昏脑涨地和康康一起在家庭影院睡了过去。   后果无疑是我俩隔天起晚了,光是叫专车陪康康去医院做经颅磁刺激,就搞得我手忙脚乱,我根本无心牵挂彻夜未归的简亦凡。   但我万万没想到,安顿好康康从理疗室出来,范映雪居然找上了我!   范映雪站在病房门口,局促地伸手冲我挤出一丝僵然的笑容,说了句史上最烂的开场白:“你好。”   说实话,我不讨厌她,甚至对她还有些感同身受的同情,但怪只怪她怀了简亦凡的孩子。   怕范映雪制造我欺负她的假相给简亦凡看,我体内的每个细胞都迅速进入到了备战状态。   出于警惕,我没去握她的手,只是冷冷地挑起眼尾睨向她:“你都替我怀上我老公的二胎了,我能好么?”   范映雪战战兢兢地缩回手,某种类似恐惧的泪潮,不停在眼眶里打转。   半晌,她破釜沉舟般咬咬嘴唇,声音有些发颤地问:“我们……能聊聊么?”   “好阿。我还正愁没处找你呢。”   我干脆地点头,直接把她带去了休息区。 第『第一滴泪』020 如果这都不算爱【改】   担心范映雪故意扮柔弱,玩下药绑架那套把戏,或者偷偷对康康下手,我亲自打了两杯咖啡,矜持地笑着和她坐进两人位,给康康的主治医师发了短信,麻烦医生帮忙替我送康康去做全面检查。   安排好一切,我终于有空仔细看看我的“情敌”了。毕竟,前两次见面,我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   今天的范映雪很不一样,明显精心打扮过,素雅别致的长裙,清淡精致的妆容,婉丽婷袅,气质出众。   我正暗自感叹着简亦凡眼光不错,范映雪却被我盯毛了,自乱阵脚地求我:“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吧!我不要名分,更不会威胁你的地位!你看,你当年自己也说过,无论凡哥同不同意,你都会生下他的孩子!我现在跟你是一样的心情阿!”   范映雪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叠被时光染黄的老旧邮件,推到我面前。   我顿时浑身僵硬,差点失笑。   因为,那些信里,满载着我六年前的屈辱记忆。   我曾经毫无尊严地哀求简亦凡:看在孩子的份上,回到我身边好不好?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我曾经穷途末路地威胁简亦凡:你现在不回来,就一辈子都别回来了!我要嫁给别人了,怀着你的孩子!   尽管早已无数次想过,简亦凡明知道康康是他儿子,还故意在康康面前车震、叫康康龟儿子、害康康犯病、伪造亲子鉴定、动手打康康。   可想过和面对,终究是两回事。   怒气瞬间不可抑制、横冲直撞地在体内窜开。   我抓起简亦凡存心不认康康的凿凿铁证,狠狠砸到范映雪脸上:“替我告诉简亦凡,他打错算盘了!我承认,以前我是朵人尽皆知的白莲花,但现在我不会再把善良用错对象了!我的圣母光环,只笼罩我爱的人!他让你跟我演苦肉计也没用!”   范映雪居然没跟我急,只是紧张地咽了咽喉咙:“不是凡哥叫我来的。凡哥说你不会放过我,要安排我出国。但我想和你好好相处,毕竟我们爱着同一个男人。哪怕他明明不爱你却给了你名分,我也没有再闹。而且,是我劝他对你们母子好一点,多陪陪你们。”   呵,果然。   简亦凡“出差”是在陪范映雪;什么没碰过范映雪、孩子不是他的,全是在骗我;提议带康康看电影,是在履行对范映雪的承诺;说想好好跟我过,也是在拖延时间,急着把范映雪送走。   那还跟我在简妈妈面前演什么“别人的种他不认”?   盯着范映雪被砸红的脸,我小酌一口咖啡,勉力一笑:“你弄错了,我最恨的人就是简亦凡。”   范映雪彻底在惊诧中溃不成军,越发无语地绞着手,喃喃地说:“他为了补偿你,连爱情都放弃了,你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狠心?”   我嗤笑着接过她的话,反问:“难道说有个伤害过我那么多次的人渣,打着补偿的旗号死缠烂打凑上来,我就该以德报怨纵容忍让?还是说,他有钱长得帅,又跟我青梅竹马,变态一点没关系,我必须得不计前嫌继续爱他?”   范映雪颤着唇,半句话都回不上。   不愿范映雪步我的后尘,我慢条斯理地好心告诉她:“傻姑娘,我比谁都了解简亦凡,你就算生个加强连也拴不住他。趁现在还年轻,尽早自己把孩子打掉,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否则,等我出手,你肯定不会好过。除了康康,我绝不允许简亦凡有第二个孩子。”   教训完范映雪,我起身准备去看康康做完检查没有。   但看到休息区门口那张难过、震惊、愤懑、屈辱的小脸,我整个人都石化了。   康康……什么时候跑来的?   “蜜蜜说谎!爸爸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才不是只会打我屁屁的坏蜀黍!”康康跺着脚死命扑打我,又是抓我受伤的大腿,又是踢我被鞭打过的脚踝,哭得好伤心。   我急忙蹲下身,想抱抱康康,想哄他,跟他解释。   康康却嚷着要去找爸爸,哭着推开我跑出了门口。   我一阵目眩,心急如焚地追出去。 第『第一滴泪』021 如果这都不算爱【改】   浑身带伤,脚步虚浮,我错过了一趟电梯,和康康失之交臂。   好不容易重新赶上康康,追着他跑出医院,他却泪奔着钻进了汹涌的车流。   斑马线方向传来一声刺耳的急刹车,一台香槟金保时捷,在距离康康几厘米的路旁停住。   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忍痛加快脚步。   对方司机也抹着冷汗下了车,蹲下身抱住康康,惊魂未定地问:“小朋友,不要紧吧?有没有伤到哪?”   康康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险些出了车祸,挣扎着哭喊:“放开我!我没事!我要去找爸爸!”   怕康康受伤了还逞强,我踉跄着冲过去把康康抢回怀里,退到一边,想给他查看伤势。   康康却狠劲挠我的脸,抓我的头发:“蜜蜜撒谎!我不爱蜜蜜了!不要蜜蜜了!我要找爸爸!我要跟爸爸在一起!你去陪坏蜀黍吧!”   我难以置信到瞠目结舌。   在康康眼里,我居然还没有继父水怿心重要!   虽然,刚怀上康康那会儿,我是跟简亦凡赌着一口气,想证明自己有本事养大一个孩子,才没有堕胎。   虽然,生下康康以后,我因为他太像简亦凡,觉得自己嗑润康、放弃梦想、嫁给不爱的人,很不值得。   但当康康饿得咬着手指嗷嗷啼哭,明明应该对他置之不理的我,却忍不住把他抱进怀里,放纵他用吃奶的力气把我的ru头允破。   我的康康,是我最爱的男人,没有之一。   为了康康,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怎么能因为简亦凡不要我呢?   “蜜蜜错了,不该撒谎。康康乖,听我慢慢说。”我惊惧地搂紧康康,恨不得把他嵌进血肉,心如刀绞地捣着唇哄他,“简叔叔当然不是你爸爸,蜜蜜只是想骗那个阿姨……”   “骗谁都不对!你教过我做人要诚实!”康康情绪很激动,唾沫横飞地吸着鼻涕教育我。   我急忙摸着康康的后脑勺认错:“蜜蜜错了,都是蜜蜜的错。我们去吃披萨,算是蜜蜜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那……坏蜀黍真不是我爸爸么?”康康将信将疑地瞪大眼睛盯着我,眼角还挂着几滴可怜兮兮的眼泪。   我掌心濡湿一片,沉吟片刻,终于咬牙点了点头。   本以为康康安下心就没事了,结果他居然天真地眨着眼睛问:“我们能跟爸爸一起吃披萨么?我想爸爸了。”   倏地,我再度哽住。   自打离婚,水怿心不知道是没法原谅我,还是担心会给我添麻烦,从没联系过我和康康。   现在我又害得水怿心差点蹲监狱,哪还有脸找他?   “想不到蜜姐原来是个孩奴。”清脆悦耳的声音忽然在身畔响起。   转头看见车主戴着墨镜的年轻面孔,我不由一愣:“你是?”   “果然是大老板阿,没空注意我们这种小明星。”车主伸出食指,勾了下墨镜,露出双漂亮的桃花眼。   我这才认出,眼前年轻貌美、雌雄莫辨的小鲜肉,是罗亚传媒的当红歌手——郑俊翊。   没等我打招呼,郑俊翊已经挂着职业性的迷人笑容,再度开口了:“我看您好像没开车,要不要我载您和小老板一程?”   我刚要婉拒,康康却抢先替我答应了:“谢谢漂亮哥哥。我家蜜蜜脚受伤了,不能开车,麻烦漂亮哥哥送我们去必胜客。”   诚如郑俊翊所言,我就是个孩奴。   无奈地被康康拉上车,我只能尴尬地跟郑俊翊赔笑脸:“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不麻烦。您最近比我出名,我就当蹭蹭您的热度,顺便讨好老板。”郑俊翊无害地笑着,开车把我们送到必胜客就走了。   除了下车时我腿太疼差点跌倒,郑俊翊扶了我一把,我俩并没发生过多的交集,我也没太把这次偶遇放在心上。   我的心思,都汇聚在怎么报复简亦凡和范映雪上。   毕竟,这对狗男女,一个昨天把康康打到犯病,一个今天刺激得康康差点不认我。   不过,当着康康的面,我没法联系公司法务,展开下一步行动,也没法说简亦凡的不好。   好歹那是康康的生父,我只能做到,康康不愿意认就不勉强他,反正他爸也不打算认他。 第『第一滴泪』022 如果这都不算爱【改】   如鲠在喉、忧心忡忡地吃完披萨,打车回到简亦凡监禁我们母子的牢笼,我习以为常地牵着康康,走向这里唯一属于我们娘俩的小小天地。   推开门,我俩却都吓了一跳,有种进错屋的幻觉!   屋内摆满了漫威超级英雄的全套漫画、手办和公仔,床头立着一面美国队长的五角星盾牌。   平常几乎不进这间房的简亦凡,居然就坐在床上,手里还捧着一本《美国队长》的漫画书。   见我和康康进屋,简亦凡撂下书走向康康,蹲下去摸着康康毛茸茸的小脑袋,冰河封冻般温暖宠溺地笑着问:“喜欢么?”   我真不明白简亦凡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是为了范映雪,我只会更恨他!   因为,我怕。   我怕他为了他的爱情,假装对康康好,达到目的再收回一切,对康康造成更深的伤害!   显然被简亦凡这副电锯杀人狂假扮喜羊羊的样子吓坏了,康康撇过脸钻进我怀里,不领情地撅起小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玩具收买不了我。谢谢你,但我不要。蜜蜜和爸爸都教过我,不可以收陌生人的礼物。”   “嘿,我是陌生人么?”   简亦凡立马垮了脸,可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又重拾耐心,循循善诱地步入正题:“就算我是陌生人,咱俩认识一下不行么?我现在开始试着喜欢你,你也试着喜欢我,不行么?”   康康眨眨眼睛,居然被说动了:“那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欺负蜜蜜!不会骂她,不会打她!”   “成。”   简亦凡不经思考地点头如捣蒜,我却满心惶惑。   还没等我醒过味儿,康康一溜烟地跳上床,把书重新塞到简亦凡手里,躺了下去:“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上,我决定学美国队长,原谅你,和你做朋友,今天特别允许你讲故事哄我午睡。”   我彻底看傻眼了。   明明中午还因为简亦凡连我都不要的康康,怎么现在又原谅简亦凡了?   尽管想不通,但我从来不希望康康恨简亦凡,所以也没多说什么,默默绕到床的另一侧坐下,轻拍着康康的小肚皮。   阳光静谧的午后,简亦凡专心致志地讲着,康康闭眼捧场地听着,最终渐渐嘴角含笑地醉入甜梦。   我动作轻缓地替康康掖了掖被子,漠然地用唇语示意简亦凡,康康睡着了。   见简亦凡同样小心翼翼地把书搁在床头,我以为他是做完任务要走。   没想到他冷不防地隔着康康伸长手臂,出其不意地把我捞进了怀里。   我顿时浑身一震,怕吵到康康,没敢吭声,只是伸手推他,用眼神提醒他别胡闹。他却先发制人,把我的双手反扣在胸口,淬不及防地凑过头。我吓得闭起眼睛往后躲,他的吻就落在我眼皮上,酥酥麻麻的。   简亦凡捧起我的脸,带着温热的鼻息轻洒在我嘴角,声音蛊惑得像完全变了个人:“为了康康,重新试着爱上我,好不好?”   一瞬间,所有仇恨都被抛诸脑后,连日紧绷的神经,也都稀里哗啦地放松了下来。   仿佛时光斗转,星月未移,全世界依然藏在我们彼此手心,我们依然还是年少时可以相依入眠、互相取暖的关系。   好像……范映雪从没出现过。   对!范映雪!   理智迅速随着这个名字回归,我冷冷地扬起唇角,问:“范映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简亦凡装傻:“老太太把她藏得太好,我没找到。”   “那我怎么找到了?”我冷讽他拙劣的谎言,继而小声纠正,“不对,是她找的我。她拿着一堆你不认康康的证据,求我让她生下你们的孩子……”   “什么证据?”   简亦凡佯装无辜地皱起眉头,故意压低的嗓音,逐渐有了喑哑愠怒的起伏:“你就不能不找茬扫兴么?你想让我当便宜爸爸,我已经认了!为了讨好这龟儿子,我弄儿童房,买家用经颅磁刺激的仪器,上赶着跑回来陪你们娘俩午睡,还不够阿?一次一次骗我,有意思么?”   呵,他还质问我?   字字都在喊冤,装得好像当年从没收到过我那些越洋邮件一样!   要不是范映雪才跟我演过一场傻白甜逼宫大戏,我差点就信了。   也罢,他很快就会知道他的小情人犯了一个多愚蠢的低级错误。   “到底谁骗谁,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索然无味地凉凉嗤笑:“对康康好,是你应该的。至于我,你随意,反正咱俩只是勉强在一起。康康要是愿意认你,我就等他成年再跟你离。康康要是不愿意认你,离婚那天很快就会来。”   没错,今天康康的表现,让我有些动摇。   如果康康对简亦凡真有父子连心的依赖、牵挂和感情,我甘愿受委屈,放弃报复。别说家庭暴力,什么我都能忍。   但……如果康康坚持要让水怿心当爸爸,我就算不要这张脸、违背所有原则、伤害水怿心、被全世界戳着脊梁骨唾弃,也会不择手段地摆脱简亦凡,重新回到水怿心身边。 第『第一滴泪』023 如果这都不算爱【改】   “妈的,跟我拿乔呢?他爱认不认!你爱离不离!老子不伺候了!别以为我给你点脸就是离不开你,女人我还不缺!”   简亦凡恼羞成怒地露出了真面目,低吼着翻身下床,夺门而去。   康康在我身边被震得一哆嗦,抓住我的拇指,含混地咕哝了一串:“蜜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的。只要坏蜀黍喜欢你,我就喜欢他。只要对蜜蜜好,谁当爸爸都可以。”   以为康康醒了,我正琢磨着要怎么解释我跟简亦凡吵架的原因,康康却翻过身,含住我的手指继续睡了。   我这才发现,康康在说梦话,对中午打我、乱跑的事道歉。   心疼地吻了吻康康的额头,我渐渐清醒了下来。   我开始想,简亦凡会不会真对当年的事不知情。   毕竟,如果像范映雪说的,简亦凡对我和康康是出于愧疚补偿,那他从刚开始就该直接演一出催人泪下的父子相认、浪子回头。   但他却用了完全不正常的方法和手段,胁迫我接受他的弥补,显然不合情理。   而且即使再恨我,他也没道理不认自己的亲骨肉。   留着不认儿子的证据,还轻易能落到范映雪那个傻姑娘手里,更不像简亦凡多疑狠辣的行事作风。   会不会……真是我误会他了?   比如,其实范映雪六年前就认识他,偷偷藏起了我的越洋邮件,回国后发现地位可能不保,于是调包了康康的亲子鉴定,设计了这场逼宫大戏?   毕竟,简亦凡要真想护着她,她实在没必要求我放过她。   可她为什么也不销毁证据?难道早就料到了将来要用那些信演苦肉计给我看?   那先前的车震又说不通了。   百思不得其解,我决定先做两手准备。   仿佛经历了一场天人交战,我拿起手机,一脚深一脚浅地去卫生间拨通了电话:“肖律师,我昨天跟你提过的家暴官司,还需要什么证据和材料?”   法务肖律师沉吟片刻,为难地说:“尹小姐,这官司不好打,我劝您最好放弃。别说现在没有验伤单,就算有,也需要简总施暴的录音、录像、目击证人……这类直接证据。”   “好,麻烦你了。正式起诉以前,我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挂断电话,还没走出卫生间,手机又响了。   看到陌生号码,我本能地以为是范映雪。毕竟,她有办法闹开业典礼、去医院堵我,自然不难弄到我的电话号。   平复了几秒呼吸接起,那头居然传来了郑俊翊尴尬而急促的声音:“美女老板,咱俩有麻烦了!中午我送您和小老板去吃饭,被狗仔拍到了!您快上微博看一眼吧!”   尽管觉得我俩没什么可以被狗仔拿去做文章的噱头,但听郑俊翊急切求救的语气半点都不像假装,我还是打开免提,登陆了微博。   满屏乱弹的评论提示,充斥着键盘侠禁忌的恶意——   “尹蜜:虽然我没作品,但是我有钱阿,长得帅就得给我潜。”   “路人:想不到你居然是沫公主的外孙女,退出乐坛好么?尹蜜:啥叫乐坛?我继承公司就是为了潜小鲜肉阿。”   “不黑不粉,纯路人。大家都不清楚真相,怎么能说是尹蜜潜|规则郑俊翊呢?外一是郑俊翊主动倒贴结过两次婚、生过孩子的十八线女艺人呢?尹蜜为了给孩子找回失散多年的野爹,多不容易阿!(转发一元一条,括号内容请删除)。”   看着这些高端黑,我气得浑身发抖!   好不容易强忍怒火点开热搜榜,我惊悚地发现,第一条赫然写着:“尹蜜潜|规则郑俊翊【爆】”。   照片……拍得简直不要太过分!   中午到必胜客下车的时候,郑俊翊不是扶了一把么?   狗仔找的角度,看起来就像我要伸手摸郑俊翊的丁丁,郑俊翊在往外推我! 第『第一滴泪』024 如果这都不算爱   看完微博,我瞬间火冒三丈:“你不会解释清楚让你那帮粉丝闭嘴么?还有,水幼清呢?她不做危机公关跑去干嘛了?”   水幼清不光是我的前任小姑子,也是我的经纪人。   平常为了能有更多时间陪康康、照顾康康,我连出专辑都从不跑宣传通告,一切都靠水幼清替我运筹帷幄。   郑俊翊要想拿到我的私人号码,必须通过水幼清。   “水经纪人去拘留所接水总了,我在她办公室找到的您电话号。”郑俊翊终于不着急了,语气里居然还有股谈判的味道,“我觉得,咱俩暂时别澄清了,借这势头合作一首单曲,怎么样?”   “你阴我!为了捧你自己,故意安排偶遇和狗仔抹黑我?”   我不傻。   哪有闹出绯闻不马上澄清还要趁机发片的?   这不等于制造机会,让人说罗亚传媒的继承人不光潜|规则小鲜肉,还蹭小鲜肉热度么?   郑俊翊倒也直接:“没。偶遇是真的,我没故意撞您儿子,只不过临时通知了狗仔。一开始我就说了,想蹭您的热度。虽然跟您沾边没什么好事,但全公司都知道,您和水总闹掰了。我这么做,也是见风使舵,讨好真正的新东家。”   新东家?   原来他是不了解我和水怿心有多深的感情,想靠打击我,赢得水怿心的青睐上位。   我不由嗤笑:“你知不知道,我老公简亦凡很快就要接手罗亚了。如果他发现你这么高调地给他戴了顶绿帽子,你还能在圈子里混下去么?”   “不对吧,美女老板。我怎么听您儿子的意思,您和那位简总感情不和呢?”   “对阿,我们是感情不和,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老婆。你想想,如果你是他,你忍得了么?你不愿意澄清,可以。那就等着换公司被封杀吧。我权当真潜你潜失败了,在你身上要点代价。”   挂断电话,我开始翻箱倒柜地翻找前半年写的新歌,准备抽时间录张Demo,过几天去公司,亲自找水怿心,单独商量发片的事。   我不是爱赌气好逞能,想要证明自己给谁看,而是形势所迫。   以前我不温不火,多久出张专辑无所谓,只要能有更多时间陪康康就好。可现在正是风口浪尖,我必须尽快出张专辑,用实力盖过一波又一波铺天盖地的绯闻,以免恶意的舆论波及到无辜的康康。   整理出所有词曲,我陪午睡醒来的康康看了一下午电影,吃完晚饭,又在地下室的家庭影院累到睡着。   白天先是范映雪的事、后是郑俊翊的事,简直折磨得我心力交瘁。如果不是怀里空了,我绝对不会醒。   自打康康十六个月时确诊癫痫,我便习惯了浅眠。除却刚搬来简亦凡家梦游那个晚上,平时几乎只要康康有一点动静,我就会醒。   担心康康夜游症发作磕到碰到,我警惕地睁开眼睛,发现是半夜回家的简亦凡抱走了康康。   等我看清的时候,简亦凡已经走到了家庭影院门口,只留给我一抹迅速闪过的背影。 第『第一滴泪』025 如果这都不算爱   担心康康夜游症发作磕到碰到,我警惕地睁开眼睛,发现是半夜回家的简亦凡抱走了康康。   等我看清的时候,简亦凡已经走到了家庭影院门口,只留给我一抹迅速闪过的背影。   以为他是一直知道康康的身世,或者刚从范映雪那知道,良心发现,想抱康康回房睡,我没多想,趿拉着拖鞋丄了楼。   可我走到我和康康的房门口时,简亦凡却关丄我们的房门,转身把我拉进他的主卧,重重推到了靠门的墙角。   “你怎么那么贱?喜欢模丁丁是吧?来!说!我和那娘娘腔,谁的大?”   他毫无缝隙地把我夹在他胸口和墙壁中间,薄唇贴在我耳际,啃吆着碾来碾去,热气呼呼往耳朵里窜,边说边反握住我的手,一路从胸口滑下去。   听明白他是知道了我和郑俊翊的绯闻,特地跟我兴师问罪,我顿时觉得抽|出手太矫情。   毕竟,我是清清白白的,他才不干不净!   虽被激起了满身鸡皮疙瘩,我还是风尘轻佻地笑着说:“你能跟范映雪卿卿我我、震出人命,我不过模了他一把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俩玩点更过|瘾的!正好,昨儿那龟儿子放火,咱俩有个事没办成,现在给我补丄!不然水怿心怎么从监狱出|来的,我就让他怎么进|去!”   简亦凡生气地揪住我的头发,往下摁我的脑袋,表明了又要来昨天那套。   我也不反抗,张嘴死死吆丄他解皮带的手,嘴里瞬间漫开血星味。   “胆儿肥了嘿!我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有点找不着北了?”简亦凡吃痛,气急败坏地拎着我的头发把我拽起来,指甲抠|进我大腿尚未愈合的伤口。   我疼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依旧死鸭子嘴硬:“怎么不继续了?我还想看看能不能吆得你断子绝孙呢!”   这次简亦凡没还嘴,手指却恨不得要戳|进我被钢筋刺穿过的大腿。   趁我痛到站不稳,他探头以牙还牙地吆住我的脖子,魔爪紧随其后不安分地游|走撩|拨。   明白他存的什么心,我胡乱揪扯他的头发,抓他的脸,抠他的手。他失去耐心,把我甩到地丄,摔得我脑袋嗡嗡响,眼冒金星。   瘫了半天没爬起来,见他扑|向我,我信手抓起手边的东西朝他砸过去。   被砸破了脑袋他也不躲,擎住我的双手,纹丝不动地Y着我……   最后得逞的时候,他脸丄、头丄、手丄的血,我腿丄、脖子丄的血,到处都是,屋里完全像两个不会说话的原始人角斗厮|杀后的惨烈战场。   我闭着眼睛,被钉死在地板丄,疲惫无力地承|受着极刑,神志模糊,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快要休克……   “尹蜜,如果再敢有下次,我保证当着那龟儿子的面开始表演,让他知道他有一个表子妈!”   不知道过了多久,简亦凡终于喘|息着撂下这句冰冷的威胁,起身离去。   躺到天亮,我才勉强蓄起微弱的力气,处理好伤口,给康康准备早餐。 第『第一滴泪』026 如果这都不算爱   把康康送到幼儿园时,我明显察觉到了其它家长不善的目光。   我知道,就算没有脖子上的纱布,我也早已成了舆论的焦点。   因为丢了孩子牵扯出和简亦凡的婚事,又因为和简亦凡的婚事牵扯出还有个前夫,再加上昨天郑俊翊那笔浓墨重彩的渲染,我彻底成了不正经女人的经典代表。   回家以后,我压根没心思睡觉,只想尽快把新歌Demo录出来。   条件艰苦,我只能用简亦凡的家庭影院当录音室,拿小时候收到的儿童电子琴试音,一遍又一遍地调整修改。   一直忙到下午要去幼儿园接康康的时间,我手机忽然响了。   看见来电显示那个刺眼的称呼,我犹豫了半天才接起,艰涩为难地叫出那声:“爸。”   其实,打电话这人也不是我爸,是简亦凡他爸。   我从小在简亦凡家长大,一直拿简亦凡的父母当亲爹亲妈,很难改口叫叔叔阿姨。   如今……似乎也没改口的必要了。   我刚刚用的电子琴,是上小学那年,尹爸爸送我的升学礼物。   尹爸爸严厉、话不多、总板着脸、看起来很凶,可却是从小到大最疼我、最宠我的人。   当年,我离家出走跟水怿心“奉子成婚”,不是怕尹爸爸对我小小年纪未婚先孕失望,而是怕他和简亦凡本就针锋相对的父子关系,因为我变得更僵。   没办法,十九岁的我,就是那么傻,爱简亦凡爱到可以不顾一切。   “你和那个不孝子的事,我都知道了。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了,我也不会为难他。但他不能丢我的脸,婚礼得抓紧办,还要办得够体面够排场。这不光是尹家娶媳妇,也是尹家嫁女儿。”   尹爸爸一贯威严的嗓音,透过无线电波,多了几分苍老和疲惫,甚至有种向孩子低头妥协的心酸。   我听得差点泪崩,一迭声地答应着,随后猛地记起一件大事,急忙问:“您下周生日打算在哪办?”   “不办了。你能记得我生日,知道偶尔抽空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那个不孝子一走六年,回来还记恨我,连面都不肯露。现在就算我知道他欺负你、让你受委屈,还能怎么样呢?我早就打不动他了。”   说到一半,尹爸爸叹着气顿了顿:“行,你忙吧。什么时候带康康来玩,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叫家里阿姨多准备点你们爱吃的菜。”   挂断电话出了门,坐在出租车里,我特难受。   说实话,我挺自私的。   这六年,我记恨简亦凡,也怕尹爸爸发现康康是简亦凡的孩子,每年除了尹爸爸过生日,几乎没怎么去看过尹爸爸。   愧疚地想着尹爸爸的事,我行色匆匆地赶到幼儿园,教室里只剩下两三个小朋友,而且康康不在其中。   被康康上次的离家出走吓怕了,我没问教室里负责送孩子的助教,直接心惊胆战地快步奔教员室去了。   还没走近,我就听见康康哭着喊冤:“我才不要道歉!是孔娇先动手的!她还说我妈妈乱,三天两头给我换爸爸,摸别人的小DD!”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我呼吸不由一紧,落在门把上的手也顿住了,心疼得差点掉眼泪。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我呼吸不由一紧,落在门把上的手也顿住了,心疼得差点掉眼泪。   因为,我知道,不是康康的错。   是我自私地妄想简亦凡会认康康,是我愚蠢到忘了提防郑俊翊,是我没有保护好康康,反而让康康为了保护我犯错受伤。   都是我的错。   纵然再委屈,再生气,再厌恶教孩子讲这种话的家长,我也必须推开门,替康康向对方道歉赔罪,承担我埋下的恶果。   我不能怂恿康康,让他变得像简亦凡一样崇尚暴力,看谁不爽就打谁。 第『第一滴泪』027 如果这都不算爱   我从未想过,当我眼含热泪、身负重压地推开门,教员室内的尴尬气氛,会远超我的预料。   康康的班主任,面露难色地夹在中间的办公桌前。   左边西装革履的简亦凡,正襟危坐,强行抱着不愿和他亲近的康康,整张脸冷得像冰雕,眼神凌厉如刃,直直逼向对面的母女二人。   冷光射|杀下,满|室寒觫。   偏偏顺着简亦凡的视线望过去,右边小女孩的家长,我刚巧认识,是我们公司的艺人——孔茜。   她什么时候有的女儿?   养女?未婚先孕?还是跟我和水怿心一样……隐婚?   “今天这事你别管。”   简亦凡出声打断我繁乱的思绪,冷扫了我一眼,沉稳地挑挑眉:“康康叫老师打电话找我来,就是怕你担心生气。有我在,我的老婆孩子绝对不能让别人欺负。不然我以后怎么在凇城混?”   “在孩子和老师面前,说什么混不混的?”我厉声喝断简亦凡,径直走到康康面前,蹲下去严肃地盯着康康:“美国队长可以跟比自己弱的女孩打架么?”   “那我不要当美国队长啦!”康康不服气地把脸皱成一团,在简亦凡怀里指着孔茜的女儿叫嚣:“孔娇是女孩,可是她很坏!明明你没有要我认坏蜀黍当爸爸,也没有摸昨天那个漂亮哥哥的小*d*d,她却胡说八道冤枉你!还有那个坏阿姨……”   康康说着,调转手指对准了孔茜,气得噼里啪啦掉眼泪:“……上次就是她骗我,给我吃有酒的巧克腻,害你跟爸爸分开,和坏蜀黍在一起!”   原本我不插嘴,只是想让康康说完事情经过,把情绪发泄出来。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居然是孔茜拐了康康!康康发病也是她害的!   虽说我俩都混演艺圈,但她演戏,我唱歌,她是影后,我不出名,我根本对她构不成威胁。而且就算我是公司法人和最大股东,也从不插手管理方面的事,更谈不上打压她。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她未免太蛇蝎太歹毒了!   没空继续多想,我心疼地给康康擦掉眼泪,莫讳如深地引导康康。   “康康乖,你听蜜蜜说。有些人,能力没有你强,道理也讲不过你,只能说谎话惹你生气。如果你动手,反而会让他们开心。因为,无论如何,打人都是错的,尤其是打比你弱的人。他们会抓住你犯的错,编更多谎话跟更多人说,让更多人相信他们,讨厌你。除非,你承认自己做错了。”   “凭什么认错?有人骂你妈,你能忍住不动手么?”沉默半晌的简亦凡,爆出一声怒吼,跟刑讯逼供一样,冷眼睨向孔茜的女儿孔娇,“小姑娘,我问你。你在哪看见的康康有好几个爸爸?又在哪看见康康的妈妈摸别人了?”   “在我妈妈手机里!有照片!”叫孔娇的小姑娘两手叉腰,梗着脖子,说得理直气壮。   简亦凡哼笑了声,掏出手机,一手随意搭在椅背上,一手找角度拍了张照片,给孔娇看:“照片里我摸到康康了,可你看到我手摸在康康身上了么?”   “……没。”孔娇扁着嘴,气馁地摇摇头。   简亦凡于是恐吓孔娇:“知不知道,像你这样不弄明白真相就胡说的行为,叫诽谤,是要蹲监狱的。”   “瞧瞧您,吓唬小孩干嘛?”从头到尾一直没说话的孔茜,忽然阴阳怪气地笑了,“娇娇快道歉。人家全家都有权有势,让人进监狱跟闹着玩似地,咱们斗不过。妈妈对不起你,只能让你受委屈,白挨那几拳几脚了。”   “你女儿受伤了,咱可以医院走着!我儿子这脸,毁容怎么办?”简亦凡放下康康,指出康康被挠破皮的下巴给孔茜看。   伤口又清又浅,压根不可能毁容。   孔茜知道简亦凡是故意小题大做为难她,被噎得说不出话,一脸佯装镇静的惊惧。   “不过,没事儿,你们别怕。小孩打架正常,敬个礼握握手,还是好朋友。”简亦凡踱步到孔茜面前,流里流气地拍了拍孔茜的肩膀:“但大人使坏,可有法律在。绑架未遂、造谣诽谤,你觉着……你下半辈子还能有戏拍么?好像光是有个女儿,就够你跟媒体解释一阵子了吧?”   “简总,您怎么吓完孩子又吓我阿?说这话要讲证据。来,娇娇,快跟康康道歉,以后要好好相处。”孔茜巧笑如蛇地拉着女儿,跟康康鞠躬赔罪。   康康也终于不情愿地跟孔茜的女儿握手言和。   我满以为事情到这就算完了。   谁知走出教员室的时候,孔茜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妖|娆地低低媚|笑着说了句:“今天这局算我输,咱们来日方长。”   更可怕的是,孔茜的女儿孔娇,才四五岁的年纪,脸上竟然呈现出了一种成年人才有的奸险笑容,阴恻恻地盯着康康,像在挑衅。   回家路上,那对母女蛇蝎一样嘶嘶吐着毒信的阴冷笑脸,始终不停在脑子里诡异地打转,让我浑身发冷。 第『第一滴泪』028 如果这都不算爱   我害怕。   越是不清楚孔茜的目的,我就越是怕。   万一孔茜的女儿孔娇在幼儿园害康康犯病怎么办?万一孔茜又绑架康康怎么办?   惴惴不安地回到亚泰凇山湖的别墅,在饭桌上,我审慎思考一番后,试探着跟康康说:“我们明天不去幼儿园了好不好?快放暑假了,开学蜜蜜给你换个更好的幼儿园。”   “我不要!”康康态度坚决地摇头,“走了就代表孔娇和坏阿姨赢了,老师同学都会以为我们真做错了,都会说蜜蜜是坏妈妈,我不要辣样!”   太担心孔茜母女会为难康康,甚至威胁到康康的生命安全。   面对康康的不合作,我只能选择词穷地夹给康康一块肉,继续耐心哄劝:“蜜蜜没关系……”   “你他妈就会说没关系!”   “我不要跟坏人妥协!”   向来针锋相对、彼此不认同的父子俩,同时怒吼着打断了我。   康康把饭碗摔在地上,我夹给他的那块肉,可怜兮兮地滚落。   “康康绝对不能走,要走也是姓孔的走。你该好好反思一下,连你儿子都知道维护你,你自己为什么只会忍?如果你真有本事,为什么不把跟我那股忿忿的劲儿,冲欺负你儿子的人使?”   刚刚一言不发、闷头吃饭的简亦凡,把筷子摔在桌上,迅速和康康统一战线。   到头来,又成了我的错。   想保护康康,不让他陷进危险的处境,真的错了么?   “蜜蜜,我今天对你好失望。所以,不要你给我洗澡,也不要你给我唱歌了。”康康赌气地跳下椅子,拉着简亦凡回了屋,只露个后脑勺给我。   孤独心酸地等到夜色渐深,康康在简亦凡的故事里沉静入睡,我才终于有机会抚摸康康略显憔悴的小脸,拭去康康眼眶边残留的泪痕,亲吻康康疲惫可怜的唇角。   明明我曾经无数次私心希望,康康能喜欢简亦凡,享受到简亦凡的宠爱。但当他真的只要简亦凡不要我了,我心中却五味杂陈。   我正几欲落泪地想着,干脆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幼儿园保护康康好了。   简亦凡忽然对我说:“跟我出去,咱俩唠唠。”   以为他是要跟我谈怎么处理孔茜母女的事,怎么保护康康,我顺从地跟他去了露台。   晚风拂过简亦凡被康康揉得无比凌乱的发梢。   见简亦凡抬起胳膊,我趋于本能,下意识地护住脸缩着头往后退了半步。   简亦凡挂着浅浅牙印的手,悬在半空几秒,最后掏出一支烟点上,靠在围墙边,指了指我的脖子,虚伪而毫不在意地问:“还疼么?”   大半夜拉我出来,就为了问我疼不疼?有病吧?   我瞥了眼简亦凡头上的纱布和满脸的抓痕,回敬给他一声嗤笑:“反正疼也不光是我自己疼。”   察觉到我的抵触,简亦凡不再废话,单刀直入地问:“昨晚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他会信么?有意义么?   今天假如康康没在教员室说清楚,我昨天和郑俊翊什么都没发生,他也许根本不会帮康康。   所以,即使他真不知道康康的身世,被范映雪骗了,我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更何况,他有可能收到过我的信,有可能伪造了假的亲子鉴定。他所做的一切,有可能都是为了找更多借口伤害我、报复我。   疲于应对,我很有自知之明地摇了摇头:“因为,我不会再毫无尊严地祈求你施舍给我任何东西,包括信任,包括尊重,包括爱。愿意给我的人,我不用求。不愿意给我的人,就算求到了,也没用。”   我不会再竭尽全力地自欺欺人,妄想说服自己,简亦凡的所作所为,是因为爱我,只不过误会了康康的身世,误会了我和水怿心的关系,才那样残忍地对待我和康康。   我不会再一意孤行地遮遮掩掩,试图忽略简亦凡留给我的满身伤痕。   如果信任我,回国后他就不会怀疑康康的身世。如果尊重我,他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凌辱我。如果爱我,六年前他就不会抛弃我。   不过,没关系。   反正我也不爱他。   懒得再看简亦凡那副忍着言不由衷的做作表情,我借着忽然而起的一阵风背过身,笑:“别怕,我早就不爱你了。我知道,你娶我是为了报复、为了钱。我嫁你也只是为了康康。大家各取所需。我不想给你戴绿帽子,你最好也别给我弄出私生子。”   简亦凡依旧不说话只抽烟。   我觉得他没什么正经事要跟我谈,纯属抓我半夜吹风罚站,没心思跟他瞎耗,说完抬腿就打算进屋了。   没想到,下一秒,他竟然毫无预警地从背后抱住我,又说出了那种胡乱拨弄我心弦的话。 第『第一滴泪』029 如果这都不算爱   他说:“我从来都不怕你爱我。”   环在我腰际的双手,不带温度,喷洒在我颈间的吐息,却炙热得像要将我烧成灰。   远处天际亮起一道闪电,沉闷的雷声,滚动着隆隆作响,盖过我狂乱不安的心跳。   我尽量克制着,故作满不在乎地笑:“这又是演的哪一出阿?可千万别说你是爱我才娶我的?”   也许,是试探的语气,暴露了多年来不欲人知的委屈、心酸和怨怼。   简亦凡松开手,言简意赅地给出答案:“老子只是不怕你爱我,不代表我爱你。”   我知道,他不爱我,六年前我就知道。   我没期待他能说爱我,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不爱我……   “那为什么还要逼我嫁给你?为什么总是忽冷忽热,动不动说些让我误会的话、做些让我误会的事?你是觉得我好欺负,耍我耍上瘾了么?”   我转身质问他的那一刻,风起云涌的夜幕尽头,爆开了更刺眼的闪电和更刺耳的雷鸣。   像巨大的烟花在头顶绽放,冰冷的雨滴哗啦啦劈面砸进我的眼眶,浇灭了简亦凡夹在指尖的烟蒂,也浇灭了我心头浮动的渺小希冀。   瓢泼暴雨,湮没了一切,包括更多没有答案的疑惑。   “别他妈没事找事。”   简亦凡粗鲁地拉着我把我拽进屋,告诉我:“关好窗户,赶紧洗洗睡吧。郑俊翊那娘娘腔惹的事,我能摆平。明天该送康康去幼儿园就去,借孔茜仨胆儿她也不敢动康康。至于范映雪,你放心,我就快逮着她了。”   明明是简亦凡大半夜把我揪出来,拖着正事不说,害我淋了场雨,最后倒变成了我没事找事。   他拍拍屁股回房洗澡,我却落得个夜不能寐的下场。   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他会解决任何问题。   毕竟,他昨天刚跟康康保证过,不会打我骂我,晚上就忘了。连答应一个五岁小孩的事都做不到,我拿什么相信他?   我清楚得很,让我爱他,不过是对我和康康的施舍。   但我们不需要。   如果,孔茜的女儿孔娇,再找康康的麻烦,我就演坏阿姨,恐吓到她不敢惹康康。   如果孔茜再敢打康康的坏主意,我就跟她拼命,曝光她有个女儿,让她混不下去。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我必须从明天起,真的守在幼儿园门口,小心观察那对母女的一举一动。   喷嚏连连地洗好澡,我信心百倍地缩在康康枕边睡去,准备迎接明天的恶战。   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康康却先发现了我不对劲,冰冷的小手放在我额头上,嘴里不住地惊叫:“哇!蜜蜜,你好烫阿!”   我头昏脑涨地撑了撑眼皮,捉住康康的小手握在胸口,口干舌燥地笑:“我没事。只是怕康康生气不理我,有点上火,急得脑袋发热而已。”   “骗人!你一定是生病了!我去找坏蜀黍!”康康眼尖地戳穿我善意的谎言,推开我的手,一骨碌跳下床,跑了出去。   我想拦住康康,结果起身两脚一软,差点摔倒。   不愿康康再为了这个没用的妈妈担心,我于是躺回去,不情愿地等康康带简亦凡来看我笑话。   但不出所料,康康是一个人回来的。   左手紧紧捏着几粒药,右手颤巍巍地端着一杯水,康康脚步蹒跚地走到床头,动作笨拙地把药喂给我,人小鬼大地嘱咐我:“你今天乖乖在家休息,坏蜀黍会送我去幼儿园,你不要担心。”   一听这个我可急了。   简亦凡哪是带孩子的人?上次就是他单独送康康,康康才出事了!   心头上火,我急忙掀开被子,强忍住晕眩和恶心,晃晃悠悠地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   刚稳住脚步,简亦凡居然出其不意地冲进来,把我扛上肩头,像扔面袋子一样扔了回去:“消逼停躺好咯!别老给我们男人添乱,康康厉害着呢,不会让任何人欺负!”   我被摔在席梦思上,震得脑袋嗡嗡响,恍惚听见康康帮腔似地说:“蜜蜜,你放心。孔娇打不过我,我这么聪明,不会再被坏阿姨骗到了。”   满脸骄傲地拍着胸脯保证完,康康踮起脚尖亲了亲我的脸,转身拽着简亦凡就走了,好像我所有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但无论康康和简亦凡表现得多让我放心,中午我一退烧,还是马上去幼儿园了。   只是我没想到,离婚后再一次见到水怿心,会是在康康的幼儿园门前。 第『第一滴泪』030 如果这都不算爱   我记得,郑俊翊在电话里说过,水怿心是前天出狱的。只是我没想到,水怿心洗清冤屈后的第一件事,会是来幼儿园看康康。   显然也没想到我会来,我俩走向门卫室的脚步,不约而同顿住了。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怿心看,仿佛错过一瞬都舍不得。   估计在看守所里没少遭罪,水怿心瘦了挺多,眼窝深陷,眼圈发青,嘴周挂着稀疏的胡茬。但明显细心装扮过,腕表和袖扣,都是今年他生日,我和康康在百货商店选的礼物。   水怿心愣了几秒,笑着把新买的变形金刚递给我,率先打破沉默:“昨天康康让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幼儿园打架了,找我过来。我当时有事脱不开身,就想着今天看看他。既然你在,我直接把东西给你吧,省得康康又赖皮不让我走,给你和他添麻烦。”   一开始,水怿心的语气还保持着清淡疏离,到后面已经掺进了掩饰不掉的委屈、不甘和失落。   我手足无措:“哪的话阿……”   话没说完,我手机突然响了。   掏出来看见是简亦凡,我正迟疑着要不要接,就听水怿心说:“接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想伸手去拦水怿心,但转念想到也许会给他造成困扰,最终还是缩回手接通了电话。   看着水怿心转身上车的寂寥背影,我心不在焉地对电话那头的简亦凡“喂”了一声。   简亦凡冷冰冰硬邦邦地问:“你感冒好点没有?”   “专程打电话关心我,不是你风格阿。有事?”我在水怿心车子的引擎声中嗤笑。   简亦凡依旧冰冷生硬:“没事,看你死没死。没死下午就去接康康放学,我在肖律师这办股权的事呢。”   “你死以前,我还死不了。”目送水怿心的车子调头,我了无语气地回应简亦凡,“你该干嘛干嘛,我压根没指望你照顾康康。”   呛完简亦凡,挂断电话,水怿心的车子已经开远。   捧着水怿心留给康康的礼物,我心里特不是滋味。   水怿心真的好到不能再好了。   对天发誓,如果简亦凡没有用康康作为威胁,我绝对不会轻易离开水怿心。   甚至,如果水怿心没有主动提出离婚,或者哪怕挽留我一下,我都不会走。   就像如果没有简亦凡,当年水怿心向我表露心迹的时候,我的回答绝对不会是:“对不起,我怀孕了。”   我可以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可以说我不喜欢他,我可以有很多委婉的拒绝方式。   但……我选择了最残忍也最真实的一种,让水怿心对我死心。   那时水怿心是不信的,还笑说:“头一回听到这种拒绝的理由。”   我于是更残忍更真实地翻出了孕检报告给水怿心看。   水怿心当时拿着那叠报告单,低头沉默了很久,随后突然靠近,逼我和他视线交错:“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这个孩子的爸爸。”   我起初是拒绝了的。   不过,后来水怿心用我的身世说服了我,我觉得康康需要一个完整健康的家庭。   六年前,水怿心声音发颤、眼睛通红、无比赤诚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真真切切。   我记得,水怿心手捧鲜花,单膝跪在我面前,对我说:“嫁给我,哪怕是假的,哪怕等那个人回来,你还是会离开我。至少现在,让我给你和这个孩子一个家,让我给你和这个孩子一份爱。”   是水怿心,把我被简亦凡撕走的那块心补了回来。   是他,救活了我。   差一点,我们就可以过一辈子。   蹲在幼儿园门口,被往事迷了眼睛,我整张脸濡湿一片。   怕别人看到我这副狼狈相,我特地赶在放学前,跟门卫打了招呼,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但康康见到我,还是一眼就看穿了:“蜜蜜,你眼睛怎么红红哒?是不是坏蜀黍又欺负你啦?所以,你才带病来接我?”   “没人欺负我。今天风大,我被沙子迷了眼睛。”我强撑笑意,晃了晃水怿心给康康的礼物,想转移康康的注意力。   康康却难缠得很,看都没看变形金刚,嫌弃地扁扁嘴:“哪有什么沙子?蜜蜜你最近越来越爱说谎了!”   我不置一词,在其他家长不善的注目礼中,出门打车带康康回家。   原以为这天除了水怿心的出现,一切还算风平浪静,孔茜母女都没找康康的麻烦。   怕传染康康感冒,打点好康康的一切,我整理出了康康隔壁的客房,吃完药就早早睡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水怿心,说服自己一定要蓄足精神,养好身体,继续锲而不舍地去幼儿园蹲点。   哪承想,半夜简亦凡一巴掌就把扇醒了。   “要告我家暴,是吧?我真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家暴!”   简亦凡说着,揪住我脑后的头发,猛地摔在我脸上一沓材料。   我迷迷糊糊地捡起材料翻开,震惊地发现,肖律师把我卖了! 第『第一滴泪』031 如果这都不算爱   完全来不及细想,更来不及解释。   简亦凡已经夺过我手里的材料撇开,死死掐住我受伤的脖子,把我摁在了船头。   “论模样、论身价、论头脑、论活儿,我都不比水怿心那王八蛋差吧?范映雪那群女的都上赶着要嫁我,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天天就知道琢磨跟我离婚!老子对你和你的野种还不够好么?”   昂贵的西装和香水,丝毫掩盖不住简亦凡骨子里的暴戾匪气。   我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还要强忍咳嗽撑起嘴角:“你、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   简亦凡也扬起一抹谑笑,抬手敷上我的脸:“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当然可以船丄温柔船下体贴,一直哄着你惯着你,关键是你总学不乖阿。”   听着他嬉皮笑脸的污言秽语,我简直想要一头撞死。   可他压制着我,我根本不能动弹,只能继续维持逞强的笑:“你把我当什么了?宠物?玩具?”   “甭管是什么,你的任务就是待在我身边,负责爱我。”   “凭什么?你又不爱我。”   昨晚没得到确凿答案的问题,再度话赶话被引了出来。   简亦凡渐渐敛去笑意,俯身捏住我的下巴,指尖沿着我眼角渗出的泪珠游弋摩挲,神情出奇的温柔,说出的话,却连标点符号都像淬满剧毒的利刃。   “凭我能给你和你儿子一个家,能照顾你俩,能对你俩好。除了爱,该给的我全都能给你。”   “水怿心也能!他还能给我爱!”   “别他妈跟我提那王八蛋。记住咯,你这辈子都是我一个人的。你只能爱我,只能看着我,只能想着我。”   他生气地顶住我的额头,轻轻磨|蹭,狠狠补刀,宣告着对我的裁决,惩戒般重重咬上我的肩膀,留下比脖子的纱布背后更深更痛的齿痕。   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只觉得浑身一阵阵从里到外的发冷,像是凉透了,冻得直哆嗦。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逼我嫁给他,只是他的占有Yu在作祟。   他从来没有对我忽冷忽热,也不是故意做出那些让我误会的言行,而是纯粹认为我的表现,足够得到他的“宠|幸”。   他认为,曾经我能爱他爱到把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全部磨平棱角,就必须一直爱他。   他认为,我六年前被他骗着睡过一次,就一辈子都是他的女人。   大脑被冻到短路的我,根本说不出话,不错眼珠地盯着简亦凡,却怎么都看不清。   见他还在顺着我的肩膀向下噬|咬,我晃眼看到床头柜上的陶瓷台灯,想都没想就扯起胳膊捡到手里。   简亦凡没阻止我,甚至摊开双手闭起了眼睛,像在等我往他脑袋上招呼。似乎挨了我一台灯,就可以洗清欠我和康康的债,证明他能做到他刚刚承诺的一切。   想到这,我收回向他挥过去的手,在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把台灯砸在了自己头上。   痛得很痛快!   鲜血从眼角一直淌到下巴,我红呼呼的视线,透着恨意,牢牢锁定震惊的简亦凡。   第一次,简亦凡被我吓傻了。   我轻轻丢掉砸坏的台灯,对他凄凉地扬唇一笑。   “我压根没爱过你。我以前爱的,是那个保护我、对我好、爱我的小凡,不是处心积虑算计我的简亦凡。既然那个人从来都不存在,我也不会犯贱地沉沦在回忆和想象里,自欺欺人地爱你。但有一点,你得记住,你欠康康的,不光是一个合法继承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可我偏偏不要你还,我要你被康康恨一辈子。”   把自己说爽了,我推开简亦凡,头昏脑涨地跳下床就要走。   身后简亦凡却忽然伸出一只手臂拉住了我:“啧,跟我演绝情?你不还是舍不得对我下手?总骗自己那野种是我的孩子,有意思么?想给我生孩子,我成全你就得了。”   我可笑地想着明明是他在骗自己,晕乎乎地往前挣了挣,结果反被他加大力道甩回船丄。   不服气地从船丄弹起来,我抓住地上台灯的陶瓷碎片,逼着自己的脖子威胁他:“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死在这!你看康康长大以后会不会给我报仇?”   “呵,前提是那病秧子野种能活到长大。”简亦凡把住我的手,让瓷片锋利的断口戳进我脖子一点点。   随着皮肤的微微刺痛,我听见简亦凡无耻地在我耳边笑:“要不咱这样?你负责自虐,我负责享受。动手吧,狠着点儿。”   发现他是以为我不敢死,我真的用劲儿把瓷片往下戳了。   “你他妈是不是真傻?”   到底简亦凡还是会怕,夺过了我手里的瓷片。   我刚以为自己成功脱身,哪想下一秒,简亦凡就失去耐心地扑到我,开始强|硬地八我衣服了:“我今儿要是不目垂你,你他妈还真掂不清自己的斤两了!”   头昏眼花的我,根本没力气还击。幸好他起身去拉短库,给了我机会。   我惊慌地挣扎着往起爬,呜咽地怒吼:“你根本不爱我!别让我更恨你!”   “蜜姐,可不能胡说阿,我这不正爱着你呢么?”简亦凡邪|肆地笑着,在我偏开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一只手横在我凶前不让我起来,另一只手顺着我的大蹆慢慢往下滑…… 第『第一滴泪』032 如果这都不算爱   所有无谓的反抗,柔弱得如同撩|拨。   简亦凡反扭着我的胳膊,花样百出地折磨我。   其实,我以前很怕死。   尤其是想到,死了就不能陪在康康身边照顾康康,不能给康康唱歌、讲故事,不能看着康康平安地长大成人,我就没来由的恐惧。   可是我现在真恨不能马上去死。   这种疼这份罪简直不是人受的。   明明十九岁以前,把我放在蜜罐里小心娇惯的简亦凡,现在却没有一秒怜香惜玉的温|存,粗|鲁得像个刽子手。   完事儿以后,他叼着烟没走,继续用发现新大陆的语气羞辱我:“哟,蜜姐,你是长了几层模阿?孩子都他妈生过了,怎么还没完没了地留血呐?”   早听说过男人的忌讳,我用手轻轻揪着枕头,咽了咽喉咙,充满嘲讽地告诉他:“你倒霉,刚巧赶上了我每个月那几天。”   果然,简亦凡黑着脸嘟囔了句:“真他妈晦气!”转身就出门了。   我浑身疼,困得要命。   心想,血赶快流光吧,让我死了算了吧,也没去处理案发现场。   可简亦凡那个人渣却压根不打算放过我,在我快睡着的时候,又折回了客房,惨无人道地把我拉起来推进浴室,板着脸丢给我一包卫|生绵:“从你柜里拿的,好好洗洗。”   本来就感冒,加上刚才差点被简亦凡折腾散架,我难受得不行,本想草草了事尽快睡觉。   结果,简亦凡居然站在门口,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一眼不眨地盯着我。   我难堪地抽了条浴巾裹上,正琢磨着该怎么赶走简亦凡。   简亦凡倒冷冰冰地先开了口:“还不快洗?等我动手帮你呢?”   我失笑:“你就那么想看血|崩直播?”   简亦凡的脸更黑了,但总算关上了浴室的门。   头脑一片空白地艰难洗完澡,我浑浑噩噩地忍着痛走出来,发现简亦凡还在客房,而且破天荒地帮我换了一床干净被褥,还提着医药箱冲我招手:“过来。”   看来他是觉得我刚刚听话洗澡,算是讨了他的欢心。   讽刺地暗自腹诽着,我故意没动,对他抱臂冷笑:“如果我不过去呢?你是打算再揍我一顿?还是再弓虽我一次?”   似乎懒得跟我废话,简亦凡失去耐心,直接过来把我拉进怀里,开始给我包扎脖子、大腿和脑袋的伤口。   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坐在他身上,看似亲密无间的距离,却隔着沉重的仇恨和漫长的岁月。   痛意随着药水的渗入,逐渐加深。   我不由想起小时候,我俩无论谁打架受伤了,另一个人都会在尹爸爸和简妈妈发现以前,为彼此处置伤口;在尹爸爸和简妈妈发现以后,替对方辩解开脱。   难道……除了占有Yu和控制Yu,他就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么?   过去的十九年,他真的只是为了那件事在报复我么?   “别误会,我只是在尽一个丈夫该尽的义务。我说过,除了爱,别人家媳妇有的,你一样都不会少。”   简亦凡边收医药箱,边用三言两语,又把我才被撩|起的希望,全部秒杀击垮。   我低低地反讽:“也包括情|妇和私生子么?”   “别那么多废话,你只需要乖乖爱我,当个好媳妇。”   简亦凡疲惫而淡然自若地埋头在我颈窝,懒懒发声:“郑俊翊那娘娘腔的事儿你也不用管,我已经找肖律师替你拟好了律师函,公司那边会跟辟谣声明一起发出去,你到时候记得转发。这几天我会送康康,你消逼停在家,趁早把身上这堆难看的伤都给我养好了,实在闲不住,就替我筹备老头子的寿宴。”   顿时,在他如数家珍的阐述下,一股浓重的恼怒,涌上心头:“我这身难看的伤是谁给的?你觉得顺手施舍给我一次危机公关,就能把我乖乖圈在家里、随便对我发号施令了么?我是你囚禁的劳改犯么?以后需不需要叫你一声简狱长?”   “你最近情绪不稳定,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现在,马上睡觉。”简亦凡的声音仍旧不带分毫温度和情绪,命令的口吻,却始终没变。   当时,被他强硬地搂在怀里放倒,被迫和他相依入眠,我光顾着赌气了,连他要给尹爸爸办寿宴都没听进去。   还是转天早晨,他带康康出门以前,又“命令”了我一次,我才察觉到,他似乎有跟尹爸爸尽释前嫌的迹象。 第『第一滴泪』033 如果这都不算爱   提到简亦凡和尹爸爸的隔阂,就不得不提到我死去的父母。   据说,当年尹爸爸和我母亲青梅竹马,毫不嫌弃我母亲伴随智障和癫痫的先天性绝症,原本已经进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后来,尹爸爸娶的人,不是我母亲,而是简妈妈。   再后来,我母亲被我父亲强|奸,生下我就撒手人寰;我父亲在杀死很多人以后,跳楼自杀,为累累恶果付出代价。   正常的故事,本该到这里就圆满了。   可当时怀着简亦凡的简妈妈,却因为尹爸爸收留我,离家出走了整整五年。   我第一次见到简亦凡,就是五岁时,和尹爸爸一起去巴黎找简妈妈的那次。   彼时我年纪尚小,具体怎么回事记不太清了。   我只知道,那会儿简妈妈有了别的男人,简亦凡也像康康一样,非常依赖那位叔叔,坚持不肯认尹爸爸。长大以后,我常听尹爸爸说,小时候我还为此打过简亦凡。   而简妈妈的男人,简亦凡的叔叔,在我父亲生前,曾经不幸遭到我父亲的陷害,吸|毒患上了艾zi病,简妈妈最终在那个男人死后一年,带着简亦凡重新回到了尹家。   不过,可惜,好景不长,六年前,尹爸爸和简妈妈还是离婚了。   所以,简亦凡恨我和尹爸爸。   不仅因为,尹爸爸对我溺爱到失去原则、对他严苛到不近人情。   更因为他和简妈妈一样,误以为尹爸爸对我母亲的愧疚,是多年来仍旧念念不忘。   更因为……我父亲……害死了从他出生起就陪在他身边……他最敬爱的……叔叔。   前面十九年,简亦凡对我的好,全都是在卧薪尝胆,伺机报复。   如今的样子,才是简亦凡的真面目。   六年来,我努力不让任何人发现康康的身世;现在,我宁可自己受尽屈辱,也不希望康康恨简亦凡,宁可狠心看着康康和水怿心彼此思念,也尽量不给他们制造见面的机会,都是因为我怕。   我怕康康会变成和简亦凡一样的人。   心有余悸地走出回忆,我摸起手机,准备打电话联系给尹爸爸办寿宴的饭店。   谁承想号码还没拨出去呢,肖律师那个叛徒居然舔着脸给我来了电话!   没等我开口兴师问罪,电话那头肖律师立刻一迭声地跟我道歉:“对不起,尹小姐,真是太对不起了。昨天简总来律所的时候,没提前打招呼,我东西没藏好,被他看见了……”   “呵,请你当法务真屈才了。”我不满地冷笑着打断肖律师,“你要不要考虑跟罗亚重新签份合同,改当演员?”   “我都认错了,您就别揶揄我了。”肖律师一改往日的严肃认真,赔着笑说:“律师函我已经拟好发出去了,各大营销号都转过了,您自己千万记得转。昨天简总专程来找我,特地说的就是这事儿。”   我有点懵:“他不是找你办股权转让么?”   这姓肖的真是觉得跟我混熟了,说起来没完:“股权转让是顺便。迟早到手的钱,又跑不了。您和您家小少爷让人欺负了,才是简总的心头大患。依我看,您就好好跟简总过吧。非要告他,您也告不赢,简总有病……”   “你说谁有病?”   听筒里竟然传出了简亦凡的声音,吓得我一哆嗦。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电话已经被掐断。   我正愣怔着想简亦凡又去找肖律师干嘛,手机又震了两下。   是肖律师发来的短信:“尹小姐,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简总没病。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有病没病关我屁事?   我巴不得简亦凡绝症暴毙!   免得我还要绞尽脑汁让康康接受他,慢慢和我一起忘记水怿心。   结束了肖律师这段小插曲,为了我未来的前途和康康平静的生活,我乖乖转发了辟谣声明和律师函,开始着手给尹爸爸联系办寿宴的饭店。   时间比较紧,七月又正值婚礼旺季,够面子的大饭店我没订到,最后订在了“饭是钢”。   联系好饭店,我马上给尹爸爸去了电话。   尹爸爸听说我要给他办寿,心情大好,完全不介意饭店的事:“你有这份心够了,在哪办无所谓。毕竟,我亲生的儿子都记不得我这个糟老头。”   说到后面,尹爸爸又起了怒气。   我连忙解释:“是小凡让我安排的。他最近忙才没回去看您,您的生日他一直记着呢。”   尹爸爸不屑地冷哼:“你不提醒他能记得?长这么大,他也就做对了娶你这一件事!”   我暗自苦笑,不置可否,继续寒暄了几句,跟尹爸爸交代清楚时间地点,总算完成了简亦凡托付给我的任务。   当然,当时我还不知道,“饭是钢”和范映雪有着莫大的渊源。 第『第一滴泪』034 如果这都不算爱   但在确定简亦凡不爱我以后,我依然没有离开他,甚至与他同塌而眠,替他给尹爸爸筹备寿宴,为他和康康做了满桌丰盛的晚餐……并不是因为我对很多事不知情,也不是纯粹为了尹爸爸着想。   我只是很矛盾。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为了康康,继续乖乖做简亦凡的傀儡,在没有爱、只有恨的婚姻和家庭里,挣扎煎熬。   其实,我很想放下所有包袱,奔向自己的幸福,利用康康报复简亦凡。   可我又不忍心任性地让康康陪我一起恨简亦凡,眼睁睁看康康畸形地长成像简亦凡那样……暴戾无常、不择手段的人渣。   我选择了生下康康,就必须为他的人生负责。   隔着康康,我连恨,都没勇气做到不遗余力。   “哇!好香阿!”   康康背着书包惊喜欢呼的小小身影,兀地闯进餐厅。   见只有康康一个人,我所有的思虑,顿时烟消云散。   半蹲半跪地抱住康康,我急忙问他:“你怎么自己回来的?简叔叔没去接你么?”   “去了阿。车子应该还在外面,他说会看着我进屋哒。”康康转身指了指背后的窗子。   我顺势瞧过去,只瞧见了窗外简亦凡那台捷豹喷着尾气的车屁股,不由眉心微颤。   果然不能指望简亦凡会用心照顾康康!明天开始我必须亲自接送!   “哎呀,蜜蜜,你不要担心啦!坏蜀黍只是他去找在医院害我们吵架的那个阿姨。”康康鬼灵精怪地拍拍我的肩膀,眨巴着眼睛补充,“就是……那天……遇到漂亮哥哥以前……说坏蜀黍是我爸爸的阿姨。”   听出康康是说范映雪,我不光眉头在颤,整个眼皮都在突突乱跳。   某种没出息的天真幻想,迅速占据了心神。   我自欺欺人地想着,如果简亦凡先前不确定康康的身世,听到康康诸如刚才那种描述,也总该想到了。   我荒唐地以为,一切全是范映雪从中作梗,简亦凡从来没有存心不认康康。简亦凡这次去找范映雪,就是兴师问罪,替我和康康讨还公道。   沉浸在他们父子即将深情相认的幻想里,我欣喜若狂地陪康康吃完饭,静等简亦凡凯旋而归。   可这天夜里,除了康康跟早晨一样,多疑地问了几次我头是怎么伤到的,又抱怨了几句我唱歌不如简亦凡讲故事有意思,和平常没有任何差别。   伤口淋雨发炎,经痛阵阵袭来,我渐渐熬不住了。   迷迷糊糊刚要睡着,手机的震动声,突然刺耳地划破了空荡宁静的午夜。   分毫不敢怠慢地摸起手机解锁,看到是“简狱长”发来微信时,我还傻傻地以为他是要颁布让康康认祖归宗的“圣旨”。   直到打开对话框,我才发现,自己简直蠢到不能再蠢了。   整个屏幕,全被一条条赤男果女、不堪入目的小视屏塞满了!   末尾,还气死人不偿命地附了一条语音:“凡哥要我替他告诉你,他今晚不回去了。哦对,我还要谢谢你,给我家饭店送了这么大一单生意。尹伯父的寿宴,我和凡哥,也一定会回敬给你一份惊喜的大礼。”   认出范映雪的声音和身影,听明白“饭是钢”是范映雪家开的,一口淤血霎时梗在喉头。   我七窍生烟地抓紧手机,仿佛攥着那对狗男女的脑袋,力道大的恨不得把屏幕捏碎,咬牙切齿地回了条语音:“不用客气。这些小视屏,就是你们给我最好的大礼。尹爸爸的寿宴,一定会精彩得无与伦比!”   所有拼命努力维持的好心肠、好脾气,在这一刻统统被粉碎。   什么尹爸爸的养育之恩,康康的美好童年,全部被抛诸脑后!   我不是没忍气吞声过,不是没期待过、没理解过,不是没爱过、没等过。   可我试尽了所有方法,换来的依旧是这种结果。   现在,要么是简亦凡刚发现康康是他儿子,却有闲心跟范映雪滚床单;要么……是简亦凡早知道康康是他儿子,我先前想的都对,他讨好我和康康,只是为了保护范映雪。   简亦凡对我忽冷忽热的好,连施舍都不是,连占有欲和控制欲都不是!   简亦凡对康康的好,也迟早会在范映雪生下孩子以后,全部收回转移!   我可以忍受简亦凡不爱我,但没法忍受他利用康康、伤害康康!   康康是我唯一的底线。   所以,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回头,不会再心慈手软。   如果,让康康认清自己生父的真面目,是不得不面临的成长伤害,那……就在尹爸爸的寿宴上……一起来吧!   既然简亦凡耍尽了心机,一定要娶我,为的就是夺走本该属于我和康康的财产,留给他和范映雪的孩子,我也没必要继续在这段水深火热的婚姻里,挣扎煎熬。   我要简亦凡和范映雪身败名裂。   我要简亦凡被康康恨一辈子。   我要……他们的野种……永远没机会来到这个世界! 第『第一滴泪』035 如果这都不算爱   因为感冒没好利索,怕传染康康,我仍旧睡在客房。   被范映雪搅得睡意全无,我起床打开笔记本,把小视屏倒入U盘,开始审慎周密地计划一切。   怎么才能不被简亦凡发现,怎么才能把对康康和尹爸爸的伤害减低到最小,怎么才能在没有任何帮手的情况下独立完成所有部署。   凌晨五点半,简单勾勒出计划雏形的我,正要顶着黑眼圈给康康准备早餐,客房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看到风尘仆仆的简亦凡,我怔忪了几秒。   范映雪不是说他今晚不会回来么?眼下他提前回家,我该怎么在范映雪给我发过那种微信的情况下,顺理成章地展开第一步行动?   还没想好对策,简亦凡居然先给了我台阶。   他张臂把我抱回船丄,柔声细语地在我耳边说谎:“我多喝了几杯酒,在范映雪那睡着了,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信。”   呵,如果范映雪发给我的不是视频是照片,我没准还真不会信。   可那傻姑娘的智商简直没有下线,做出这种打草惊蛇的事,只能靠简亦凡装不知情来圆。   在这个必须拼演技的时刻,我没法直接示弱,于是试探着浅笑质问:“你不是去抓她了么?怎么抓到船丄了?孕妇应该不方便行|房|事吧?”   “我没跟她怎么样!她也没怀孕!”简亦凡烦躁地捧起我的下巴,用一个吻堵住我的嘴,主动走进了我的圈套。   我明白,简亦凡是想装不知道范映雪给我发过微信,骗我范映雪没怀孕,让我放松警惕,在保护范映雪的同时,也更方便在尹爸爸的寿宴上,送出他和范映雪给我准备的“惊喜”。   各怀鬼胎的关系,简亦凡取得我的信任,很快草草结束了短暂的一吻。   我却不能放过眼前的大好机会,强忍着恶心主动欠身吻上了他的喉结。   他立马心虚地躲开低斥:“别闹。”   我拼命抑制住心头的抵触情绪,古惑地握|紧他尚未退去热|情的某处,冥顽地笑:“嘴上说着别闹,身|体却很诚实嘛。”   “你疯了?那个……不是才第三天?”简亦凡呼吸急促地红了脸。   我依旧柔柔淡淡地笑:“你不是一直希望我用其他办法哄你开心么?今天我成全你。”   简亦凡似乎想说什么,但我根本不给机会,直接大胆地埋头动作,逼得他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喘兮:“尹、尹蜜……你、你试探我……”   没空答他,我生硬难堪地坚持到最后一秒,用睡裙包住需要的DNA比对样本,话都没跟他多说一句,快速转身冲进卫生间,锁上了门。   摊开睡裙,见着稀清的白色夜体,我顿时了然,简亦凡说的“试探”是什么意思了。   他和范映雪,昨晚绝对不清白。   不过,我不在乎这种意料中的事。   按照计划从化妆包里拿出棉签袋倒光,小心翼翼地用几根棉签擦|拭蘸取,再把棉签装进空袋子,我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刷牙漱口。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没时间了。   今天星期五,尹爸爸的寿宴在下周三,官方鉴定机构周末都要休息。   简亦凡有洁癖,床单和贴|身衣物每天洗一次,我没把握趁他上班以后,能够成功拿到他的头发或者其他有效检材。   我现在不能出错,想要在尹爸爸的寿宴上,把他和康康的亲子鉴定,跟那些视频一起公诸于众,我唯有出此下策。   从半夜收到范映雪微信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了。   与其让简亦凡心不甘情不愿地演好爸爸,慢慢冷落疏远康康。我不如提前结束游戏,不再做他的傀儡。   当然,我知道,简亦凡为了康康身上的财产,不会答应离婚。所以,我只能起诉他婚内出|轨、家庭暴力,守住本该属于康康的一切。   包括简亦凡独生子的身份,以及离婚后的抚养费。   钱我不缺,但该要的,我都会替康康要回来。   我已经不怕简亦凡会通过抢康康逼我了。因为,康康必定会选择跟我。   到时候,简亦凡除了康康的恨,和身败名裂的下场,将一无所有。   洗漱完毕,我挑了一条旗袍领长裙和一顶大沿帽,盖住满身的伤。   期间,我还挺纳闷,简亦凡怎么会对我的反常毫无疑心。   直到叫醒康康,给康康换好衣服,领康康下楼以后,我才发现,原来简亦凡在手忙脚乱地做饭。   他居然还有闲心跟我演好爸爸、好老公呢?   被我和范映雪榨得一干二净,他就不累么?   嘴边掠过一抹嘲讽,我神色漠然地对简亦凡说:“不用麻烦了,我带康康出去吃。”   毕竟,康康等下要验血,应该空腹。   简亦凡见我不领情,立刻火了:“行!算我多余!我他妈干什么都多余!解释多余!做饭也多余!你愿意自己送就自己去!车钥匙给你!我以后什么都不管了!”   横眉竖目地说完,他扯开围裙,把车钥匙丢给我,阴沉着脸快步走开了。   没心思理会他,我拿起车钥匙,出门给康康的老师打电话请了假。   挂断电话,刚要开车去鉴定中心,身边康康忽然翻着那双很像简亦凡的眼睛,把嘴翘得老高:“蜜蜜,你又撒谎了!我才没有生病!”   “我没有撒谎,我们确实要去做个抽血检查。”我合掌求饶,生怕康康回头告诉简亦凡,“这件事,不可以让简叔叔和别人知道。我只是没告诉大家,不算撒谎。”   “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我们是要做坏事么?”康康寻根究底地盯着我。   我笑容里依然藏满了如履薄冰的讨好,只是稍稍淡了几分:“蜜蜜想带你离开简叔叔,算不算做坏事?”   “不算!不算!”康康顿时眼前一亮,“那……离开简叔叔以后,我们可以重新回到爸爸身边吗?”   被康康问住,我心酸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如果……今天的事不被简叔叔和别人发现,也许……可以。”   我也不想骗康康,我也不想没脸没皮地纠缠水怿心。   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摆脱简亦凡。   好不容易说服了康康,瞒过了简亦凡,亲子鉴定做的还算顺利,只等星期一去取鉴定报告。   作为贿赂,我陪康康去儿童公园玩了一整天,又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三餐全是在外面解决的,回家时天都黑透了。   万幸的是,简亦凡又没在家,我免去了跟他解释的麻烦。   难得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心惊胆战的漫漫长夜,周末晨起,看着吃完早饭坐在地上转注搭建乐高积木的康康,我又开始发愁,尹爸爸寿宴那天,该把康康安置到哪了。   纠结地翻看着通讯录,反复在水怿心的号码上犹豫停顿,手机竟然心电感应般响了。   要不是迟疑着该不该让水怿心陪我趟浑水,我差点就把来电显示的“水幼清”,看成“水怿心”。   以为水幼清是要跟我谈公事,我分毫不敢迟疑,迅速接通电话。   那头水幼清却压根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劈头盖脸就开骂:“尹蜜,你还是人么?我哥为你戴这么多年绿帽子,你居然把公司给那人渣,还让他降我哥的职!你存的什么心?”   被骂得有点懵逼,我愣愣反问:“什么降职?”   “别跟我装傻!股权不是你交到简亦凡手里的吗?”水幼清口气不好地拔高了嗓门,“现在他可牛掰了!董事长!又给你危机公关、又给你办比赛的!我告诉你,你的经纪人谁爱当谁当,老娘不干了!”   话落,听筒里传出“啪嚓”一声,再然后就是忙音了。   愣怔半晌,我才醒过味儿。   水幼清是说……水怿心上次差点入狱的危机虽然解除了,但简亦凡拿到我的股权,降了水怿心的职,还要给我办比赛,她赌气不打算给我当经纪人了。   什么叫给我办比赛阿?   而且……股权让渡的事,肖律师不通知我也就算了,没有我签字盖章按手印,他们是怎么暗箱操作的?   越想越不对劲,我决定亲自去公司一探究竟。   结果康康听说我要出门,耍赖不肯自己在家,撒娇地缠住了我:“我也要跟你出去玩!我不要自己在家!”   “我不是去玩,是要去公司办点事,很快就回来。”我耐着性子放柔了声音哄,轻轻吻着康康的头发。   没想到一听公司,康康两眼直放光:“我要去!我要去!去公司就能见到爸爸!我保证不乱跑!不给你和爸爸添麻烦!”   为了康康,我曾经能放弃梦想坐吃山空,谁给他当爸爸就嫁给谁,现在哪还能拗得过他?   最后,我只得在康康的央求下,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开简亦凡的车,载他去公司。   当然,如果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算康康生气几天不理我,我也不会带他走。   和康康说说笑笑地抵达罗亚传媒,问了前台水怿心的新办公室在哪,我厚着脸皮不停吐纳不安,鼓足勇气抖着手推开房门,居然看见孔茜坐在水怿心大腿上! 第『第一滴泪』036 如果这都不算爱   等我想捂住康康的眼睛,阻隔对面卿卿我我的画面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康康认出孔茜那张不可方物美如蛇蝎的脸,立刻情绪失控地拨开我的手大喊:“骗人!爸爸不会抱坏阿姨!爸爸不会亲孔娇的妈妈!爸爸不会不要我和蜜蜜!”   从开门到康康哭喊,前后不过几秒的功夫。   水怿心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来不及多想多问,我本能的第一反应,是摁住康康的后脑勺,不让他再看背后的一对男女,任由他在我肩膀嗡嗡地嘶声恸哭,转身走出去,单手关上两扇藏污纳垢的大门。   本来当初就是假结婚,我并不会像康康一样,觉得悲哀、愤怒,或是被背叛。   甚至我还有一丝庆幸,庆幸水怿心不碰我,是因为不爱我,娶我只是为了钱。   如果必须要有一点情绪的话……居然是轻松。   我曾经以为,自己利用辜负了水怿心的爱,无耻地拿他当备胎。   直到亲眼目睹他抱着孔茜,我才清楚,我住院时的热点新闻,可能不是简亦凡凭空捏造的。孔茜对我和康康的恨意,也可能不是无缘无故的。   水怿心……可能是孔茜女儿的父亲。   他选择我的代价,可能是抛妻弃女整整六年。   他卧薪尝胆,在我和康康身边,演好爸爸、好老公,可能是想拿我当旺夫牌提款机。   我们之间,可能从来没有谁对不起谁。   怪只怪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自作主张地妄想跟水怿心共度余生,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蜜蜜,对不起。”   站在电梯口,康康突然抬起挂满鼻涕眼泪的小脸,表情严肃地向我道歉:“我、我以后再也不吵着要爸爸了。我一直以为……你很爱、很爱坏蜀黍,才会跟爸爸分开。都怪我。错怪你、委屈你了。”   面对康康的懂事,我心疼得像被人洒满钉子用力摁进去似地,急忙掏出手绢,给康康擦着鼻涕眼泪:“傻康康,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我们这群不懂事的大人,以后千万不可以再这样想了。不然,蜜蜜会伤心的。”   康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好像我是他唯一的依靠。   而我……已经不知道,除了康康,自己还能相信谁了。   太有钱真不是什么好事。   我太爷爷和太姥爷当初一定没想到,他们留给我的遗产,竟然会是造成我所有痛苦不幸的根源,每个人接近我、对我好,都是为了钱。   连我自己也开始犹豫,该不该为康康守住这些财产。   但当时我想了这么多,都没想过,像报复简亦凡那样,去报复水怿心。   我只是觉得,自己终于不用再对水怿心感到亏欠,不用继续模棱两可地哄骗康康,终于能够心无旁骛地摆脱简亦凡,带康康离开这座伤心伤肝的城市。   乘上电梯后,康康很快窝在我怀里啜泣着睡着了。抵达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把他放进后车厢,他也没醒。   关上后车门,我刚要拉开前车门,坐进驾驶位,身旁另一台车里匆匆走下来的人,见到我却跟活见鬼一样,停住了脚步:“嫂、嫂子,你真来了?”   很不凑巧,眼前这位齐刘海大长腿的漂亮妹子,是水怿心的另一个嫡亲妹妹——水若烟。   我去拉车门的手不由顿住:“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难不成水若烟知道我会来捉奸?专程给她哥通风报信?   还是水怿心知道水若烟跟我关系好,又不擅长撒谎,想找水若烟跟我解释?   水若烟显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咬住嘴唇勾着头,不太敢看我。   我还没摸清头脑,水若烟车上又蹿出来一个人:“说阿!不是还叫她嫂子呢么?快告诉你嫂子,咱哥被她害得多惨!”   眼见水幼清边嚷嚷边掐水若烟的胳膊,疼得水若烟眼冒水花,我更懵了:“你什么意思?”   不同于水若烟的欲言又止,水幼清脱口而出:“都这样了还看不出来么?我给你打电话被我哥发现了,我哥猜到你会来公司,特地约孔茜那个贱人给你演了一出戏!”   演戏?   难道水怿心被我抓了现行,却没有惊慌,也不追出来辩解,不是因为天生冷静自持,而是……早有预料?   “姐……”水若烟猛地捂住水幼清的嘴巴,不想让她说下去。   水幼清却一把挣开了水若烟:“别拦着我!我今天非得明明白白告诉她不可!咱哥怕她伤心内疚,我可不怕!”   “孔茜那个贱女人,从进公司第一天就各种勾引我哥。我哥这么些年为了你,一直没搭理她。前段时间,她不知怎么跟简亦凡成同伙了,绑架康康逼你和我哥离婚,作伪证害我哥差点蹲监狱。我哥出狱以后,还犯贱呢,生怕孔茜盯着你不放,继续害你,借今天这机会,彻底跟那贱人好上了。你满意么?”   怪不得,康康在幼儿园打架那天,孔茜会说,简亦凡让人进监狱跟闹着玩似地。   怪不得,简亦凡看到康康被绑架,明明救下了康康,却没制服绑匪,也没报警。   简亦凡不是没看到,也不是怕惹麻烦,而是早就计划好了,在故意包庇同谋!   吓唬孔茜,不过也是为了保护范映雪和范映雪的野种,讨好康康,跟我做戏!   顿悟了所有真相,面对水怿心从未背叛我的庞大情感,我有种想要马上杀到他面前,告诉他我全部计划的冲动。   但我不能,我没资格。   因为,我一直自欺欺人地打心眼里希望,水怿心对我的好,和简亦凡一样,都是谎言,都是在演戏。   我一直把水怿心的爱,当做一种负担,深知无以为报,又不愿承认自己薄情,巴不得他做尽对不起我的事,跟我扯平才好。   水怿心一定是为了成全我骨子里这股比简亦凡还无耻的自私,才会假装不仁不义。   而我从未考虑任何疑点,在心安理得地一次次美化简亦凡失败后,还妄想着无牵无挂地带康康离开凇城,把水怿心丢给孔茜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渣。   所以,即使真跟简亦凡离了婚,我也没脸再回到水怿心身边。   我不配。   我已经脏得……自己都没法忍了。   我不配。   我已经脏得……自己都没法忍了。   有人只能给我烂到骨血灵魂的毒药,我还甘之如饴。   有人恨不得挖心掏肺给我整个世界,我却弃若敝屣。   我只配……无助地捏着车钥匙,浑身发麻地钉在原地,眼睁睁看水幼清怒气冲冲地拉走面色尴尬的水若烟,哭不出也叫不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艰难地开车载康康回到亚泰凇山湖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接下来的漫漫长夜的。   要不是夜里康康突然发烧,吵着浑身痛,我想自己也许会很久都走不出这种情绪。   简亦凡又没回家,我只能大半夜自己冒雨开车送康康去医院。   康康满头的汗,小脸比儿科静点室的床单还白,淋巴肿得厉害,连说话都没力气。   我心急又自责地问值班大夫:“我前天带他去抽过血,发烧会是抽血引起的么?还有,我感冒刚好,他会不会是被我传染了?”   “传染有可能。但抽血的话,如果是专业机构,足够卫生又符合规定,就不会引起发烧。”   值班大夫充满耐心地给我吃着定心丸,翻看康康的病例:“不过,我刚刚给小家伙的主治医生打电话,听说上周一,小家伙例行检查没做,偷偷溜掉找你去了。主治医生建议我,等会再给小家伙抽点血,明天化验确定一下病因。”   尽管很不忍心再在康康伤痕累累的胳膊上扎针,可康康的症状实在太像白血病的早期症状了,我无奈必须点头,任由值班大夫在康康布满针孔淤痕的臂弯,抽出一管新鲜血液。   打完针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唾骂了自己无数次——   尹蜜阿,尹蜜,你配当妈么?孩子发烧了,你居然都能以为是睡着了!还有空满脑子想着自己那些小情小爱、阴谋诡计!   抱着恨不得抽自己百十来个大耳光的心情,我打舵绕到后门,准备下坡进车库,却看见门口角落蹲着一团黑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顿时,什么堵车打劫、先奸后杀,在脑子里转了个遍,我赶紧倒车,想调头逃跑。   结果心一慌,我浑身就不受控地发抖,动作变得又钝又慢。   等那团黑影扑过来趴在车窗上,我已经吓得不敢睁眼睛了。   “阿……蜜蜜,真的是你。”   隔着车窗,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我隐约听见那人在叫我的名字。   壮着胆子悠悠睁开眼,窗前是水怿心湿漉漉、醉醺醺的脸,狼狈又温柔,眼底闪着倔强的光,手里举着一颗亮晶晶的东西。   我什么都没问,匆匆撑着伞下车,给他遮雨。   可水怿心明显喝多了,根本站不稳,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撑住他,不让他滑倒。   他埋在我的脖颈间,呼出热热痒痒的酒气。   我轻轻缩了缩脖子,回头瞄一眼车里发烧昏睡的康康,说:“你先跟我进屋等一下。我把康康安顿好,就开车送你回家。”   “你照顾康康吧,我不用送。”水怿心摇了摇头,晃晃悠悠地摊开掌心,露出一枚红宝石指环,“我来……就是想把这个给你。当初我没敢办婚礼,也没敢送戒指,我怕……你觉得我要拴住你,就不肯嫁给我了。” 第『第一滴泪』037 如果这都不算爱   看清那枚戒指,听了水怿心的话,我胸口猛地一紧,仿佛天上下了一滴开水,不偏不倚地溅在心头,疼得不可开交。   我发现自己总是枉顾水怿心点点滴滴的付出。   水怿心不送戒指,不办婚礼,我就以为是他当时没有钱。我就自私地想着,反正是形婚,不必麻烦。   我从来什么都不为他考虑,刻意忽略了他一举一动背后,暗藏着隐秘而伟大的细腻心思。   轻轻攥紧水怿心的手,把戒指重新包进他的掌心,我笑得比哭还难看:“快把戒指收好,这可是你爸妈的定情信物,怎么能随便给外人呢?”   “你不是外人,你是我媳妇。”   水怿心还是摇头,一手捧住我的脸,一手捏着戒指,迷迷糊糊地呢喃:“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到一个只有咱们一家三口的地方。我知道,他对你不好。上次看见你,你只有脖子、大腿的伤,今天看见你,你连脑袋都伤了。要是……你实在不愿意跟我走,至少……让我送你走,让我帮你和康康……离开他。”   我喉头一哽,抹了抹眼睛:“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快把戒指放起来,赶紧回家吧。我不值得你这么帮我。”   我何德何能,值得水怿心一眼都不肯错过地细数每次见面的伤口?   我何德何能,值得水怿心甘愿抛弃功名利禄,只想带我远走高飞?   我何德何能,值得水怿心拿父母的定情信物,祈求和我共度余生?   “是阿,你不值得我帮你,也不值得我想你。”水怿心像小孩赌气似地,闭起眼睛,倒在我肩头。   悲伤的声音,在午夜的细雨里,显得模糊而尖锐。   水怿心似乎完全没有喝醉,平静又小心翼翼地轻声述说着心事。   “其实我也没怎么太想你。就是……在拘留所吃饭的时候,会惦记你自己能不能给康康做好生酮餐;挨打的时候,会担心简亦凡有没有打你;晚上睡不着,会害怕简亦凡强迫你;偶尔看见个来提审犯人的女警察,也会忍不住盯着人家的背影发呆半天。”   “真的,我不骗你,我一点都不想你。也就是幼清把接我出来那天,特别想给你打电话;康康打架那天,特别想去幼儿园;在幼儿园门口看见你那天,特别想抱抱你……可是,我不敢。”   “我怕简亦凡发火,遭罪的又是你。我太没用、太懦弱了,没法保护你和康康,只能让你们慢慢习惯没有我的生活。只能……祈祷简亦凡会对你们好。”   “但哪怕我强迫自己接受了孔茜,我也控住不住……还是想带你们娘俩走,想帮你们摆脱简亦凡。”   心如刀绞地听着水怿心的喋喋不休,明明打着伞,我脸上却被雨水吞噬得片甲不留,看起来就像在矫情地哭个不停。   我没资格哭。   因为,我也没有很想水怿心。   我不敢想,我怕想到水怿心,就会失控,就会忘不掉,就会厚颜无耻、贪得无厌地纠缠他。   我只是个被简亦凡玩坏的傀儡,脏到连自己都嫌弃,怎么配拥有水怿心,又怎么配拥有他给的爱情和幸福?   “他妈的!王八蛋!跑到我家门口给我戴绿帽子!你真牛逼阿!”   在我开口再次拒绝水怿心以前,背后突然突然有人气势昂扬地拉开我,兜脸给了水怿心一拳。   我措手不及,踉跄得险些跌倒,眼看喝醉的水怿心栽进蓄满雨水的草丛,手中的戒指,在雨幕里划出一道红色的抛物线,像光芒微弱的流星,坠落,不知去向。   水怿心没有爬起来,也没有还手,甚至没有说话,只是满地打滚地伸手在草丛里胡乱摸索探寻。   可简亦凡却摆明了不打算就此停手,径直决绝地逼近水怿心正在找戒指的狼狈背影。   看这架势,我忙丢了伞,跑过去拉简亦凡:“别,求你……”   “起开!我不想跟你动手!马上抱康康进屋!”简亦凡甩开我,撸起袖管,冷冷地、坚定地命令我。   深知水怿心醉得爬都爬不起来,简亦凡如果动手,水怿心绝对讨不到好。   我已经欠了水怿心太多,先是害他为我进监狱,后是害他为我被降职、和孔茜在一起,我不能再让他为我挨打了!   想都没想,我挡在水怿心身前,扯着简亦凡的裤脚,几乎是在哀求,连称呼都不知不觉变回了六年前的亲密无间。   “小凡!我保证以后乖乖和康康留在你身边!你要跟范映雪生孩子就生!你不愿意认康康就不认!让水怿心走吧!咱俩的事跟他没关系!”   “我再说一遍,马上带康康回屋。”简亦凡咬牙切齿地重复,脚步却片刻未停。   傻傻地想着简亦凡或许是真不舍得再对我动手了,我大胆地继续求他:“别管水怿心了,让他走,咱们一起回去。”   “真是给你脸了,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简亦凡不再废话,威胁般抬起腿瞄准了水怿心的后背。   我固执地飞速转身抱紧还在找戒指的水怿心,才发现简亦凡对我从没有过一丝怜悯。   他重重踹在我的后心坎,我头撞在墙上,胃里震得一抽,胆汁吐得水怿心满身都是。   “这他妈真是爱了!真是用心了!子弹你是不是都敢给他挡?”简亦凡似笑非笑地把我扛上肩头,冲水怿心低斥:“赶紧滚!以后再敢碰我媳妇一下,你可以试试看,会不会真挨子弹!”   水怿心喝得太多,似乎没注意到我受伤。   因为,当简亦凡踢着他一滩烂泥似地身体,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只是醉醺醺地嘟囔:“太好了,找到了。”   估计觉得收拾我,要比殴打一个醉鬼更有趣,简亦凡没再难为水怿心,一肩扛着我,拉开车门,抱出康康,直接带我们回屋了。   我虽然只是头上的伤口磕到了,但不知为什么,晕得不行。连简亦凡把康康单独送回儿童房,却把我带到主卧,都没力气反抗。   屋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我看不清简亦凡的表情,一心只想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爬起来,谁知简亦凡却摁住了浑身酸痛的我。   我彻底无奈,认命地说:“要打要骂随便你,但先让我去照顾康康,他发烧了,刚打完针。”   “哪那么多废话?躺好咯!等会我去照顾那龟儿子!”简亦凡边说,边开始拆我身上各处伤口的纱布,用棉签擦拭、消毒、换药。   可我已经绝对不会再领情了。   刚刚在门口,我像上次康康挨打一样,比狗还没尊严地哭着哀求他,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他却依然能狠心踹到我呕出胆汁才罢休。   现在,哪怕他给我处置好伤口,给我的肚子和小腿放了热宝取暖,俯身捏着我的下巴,在黑暗里故作深情地眨着眼睛,问:“我每向前一步,你就退后一步,我还能怎么对你好?”   我也没有动摇半点报复的决心。   除了康康和水怿心。他,范映雪,他和范映雪的孩子,还有孔茜母女,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哪怕……结果是跟他们玉石俱焚,我也绝对不会收手!   哪怕……尹爸爸会因此被气犯病,我也绝对不会心软!   不能怪我狠心自私。   毕竟,简亦凡当初,就是这样对待自己亲生骨肉的!   我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也不太记得简亦凡是什么时候离开主卧的。   转天醒来时,满头的汗,口干舌燥,四肢绵软无力,头上、脖子上、背上、大腿上的伤口,都像烂掉了一样疼。   多半是昨晚淋了雨,伤口发炎,又发烧了。   可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养病养伤,我必须抓紧把康康送到水怿心那去,不让康康参与尹爸爸寿宴即将演出的闹剧。   而当时才六点不到,我拖着新伤旧患的身体下楼,居然看见简亦凡在带着病还没好利索的康康做早餐!   怒火顿时涌上心坎,我讽刺而生疏,别扭而排斥地对他笑:“简董,您闲人一个,难道替病人想想的时间都没有?”   简亦凡破天荒地没有发火,甚至探过头亲了我的脸一口:“我小点声,你再回去睡会,我就快研究明白生酮早餐怎么做了。”   研究?抓康康来研究么?   我擦掉他残留在我脸上的肮脏口水,拉过康康:“不用了,我还是带康康出去吃。康康昨晚抽过血,我们正好去医院取化验单。”   幸而简亦凡难得没有阻拦我,说完我就抱康康上楼回屋,给康康换衣服去了。   康康把手伸进外套袖子里,小心翼翼地瞅着我:“蜜蜜,是简叔叔又惹你生气了么?还是你又再为我想了?你放心,我真的不要爸爸了。谁能给你幸胡,我就让谁当爸爸。”   被简亦凡气昏了头,我差点忘记,昨天水家姐妹说穿水怿心苦衷的时候,康康在睡觉。   “没人惹我生气。你爸爸的事情,路上我慢慢跟你解释。”帮康康拉好拉链,我检查妥当手提包,确定康康这几天需要的中药、维生素和抗癫痫针剂都够,牵起康康的小手下楼,准备出门。   哪想简亦凡也换好了衣服,白衣西裤,简单利索地坐在客厅,偏过脸冲我和康康扬起假惺惺的笑:“我送你们吧?然后大家一起去公园,再去看电影?”   “不用。”我戒备森严地把康康挡在身后,心慌地琢磨着该怎么瞒过简亦凡。   因为,我清楚,简亦凡这种霸道不讲理的人,不可能遵从我的第二次“不用”。   他能顺着我一次,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第『第一滴泪』038 如果这都不算爱   “好,那开我的车吧。”   窒息的沉默对峙中,又是破天荒地,简亦凡竟然点头笑着,把车钥匙递了过来:“早点回来。爸……快过生日了。”   他最后一句补的,好像我不会回来了似地。   没亲眼看着他和范映雪身败名裂,看着范映雪和他的孩子化成一滩血水,看着孔茜那对贱人母女被曝光,我怎么舍得走?   接过车钥匙,我莞尔浅笑:“放心,我一定会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亲手把简亦凡……和所有伤害过我跟康康的人,推进更加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   揣满了决心启程,我犹豫再三,还是打给了水怿心。   没勇气直接开口求水怿心,我情怯心虚地问:“你……还好么?”   “我没事。”水怿心的语气,惊喜又心急,“你呢?他昨晚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我咽咽喉咙,咬咬牙,直奔主题:“你现在在哪?我方便跟你见个面么?”   “我在公司。”水怿心语气里的惊喜更浓了。   我却提不起半分兴致:“好。等我,咱们见面再说。”   我知道自己很无耻、很自私、很混蛋。   可除了水怿心,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毫不犹豫地答应,帮我照顾康康。   挂断电话后,康康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不是去医院的路!你刚刚在给爸爸打电话!爸爸都跟坏阿姨亲亲抱抱了,难道你还要原谅他吗?”   “对,我们不是去医院,血检报告要星期一才能取。可蜜蜜有些事要做,你必须先在爸爸那待几天。”   压抑住满心的烦躁焦虑,我抽手摸摸康康的脑袋,试着说服康康:“爸爸其实没有做错任何事。还记得么?上次大家都说我摸了漂亮哥哥,但我没有。我们都没看到前因后果,不能单凭一眼看到的东西,就胡乱判断对错。”   康康似懂非懂地咬咬手指:“那……如果爸爸没错,你不想让简叔叔给我当爸爸了,我们可以继续跟爸爸在一起吗?”   当然不能阿!   我不能一错再错地拖累水怿心。光是求水怿心帮忙,已经够对不起他了。   艰难沉重地深吸一口气,我试探着问康康:“如果……我们去一个没有爸爸也没有简叔叔的地方,过只有我和你的生活,你愿不愿意?”   “我一定不能有爸爸么?蜜蜜一定不能有老公么?”康康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反问我,表情里藏满了艳羡和祈求。   尽管比谁都不愿让成人世界的残酷伤害到康康,但我此刻必须狠下心,告诉康康真相。   “离开了你也是有爸爸的。你只是不能跟爸爸或者简叔叔一直住在一起,偶尔还可以跟他们见面。因为我和简叔叔、和爸爸,都不再互相喜欢了。不喜欢却勉强在一起,是没有人会得到幸福的。但我们分开,绝对不会影响我们每个人对你的爱。”   哪怕……我可怜的宝贝康康,在简亦凡身上得到的爱,只有定期探视和抚养费。   听我说完,康康沉默着咬了很久手指,久到车子停在罗亚传媒,他才懂事地说出那句:“虽然不太明白,但只要蜜蜜幸胡,我没爸爸……也没关系。”   我心头一跳,差点哭出声,急忙抱紧康康,默不作声地擦掉眼角的水渍,生生咽下了噎在喉头无法袒露的千言万语。   我无法向我的傻康康坦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他的幸福。   我无法残忍地告知康康:简亦凡明明是他的爸爸,却不爱我,也不肯认他。简亦凡对我们好,只是为了保住另一个孩子。等到那个孩子出生,属于康康的爱和钱,都会成为那个孩子的。   心情复杂地带康康走进水怿心的办公室,我把康康和康康的药交给水怿心:“麻烦你,替我照顾康康几天。星期四,我会来接他。尹爸爸的寿宴,你一定不要领他去。”   起初,水怿心听说我要让他照看康康,还欣喜地抱着乖巧沉默的康康,在收拾那堆药。可等我说完,水怿心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冻结僵硬。   他呆坐在大班椅上,凝了我好几分钟,才声音哑哑地从唇畔迸出四个字:“你要干嘛?”   我僵挺着身体,紧了紧拳心,指甲在掌内戳出一片刺痛,技巧性地掀唇回避:“如果真想帮我,就什么都别问。”   水怿心浑身一震,似乎懂了些什么。   但好歹朝夕相处了六年,不勉强追问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他迅速恢复了一贯温淡的态度:“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插手,但……我昨晚说的,不全是醉话。既然幼清和若烟已经告诉了你真相,你该好好考虑下。就当……是为了康康。”   为了康康对美满家庭的渴求,在离开简亦凡之后,以背叛者的身份,带着拖油瓶和绿帽子,重新回到水怿心身边?   “不可能。”我艰维地摇头,“你知道,从我认识你的那天,我们就注定不可能了。”   即使撇开简亦凡对我和康康的伤害不谈,即使我对简亦凡只是青梅竹马自然萌生的羁绊,即使我对水怿心的感动已经演化成了惊涛骇浪的依恋。   可……发生了的事,就是发生了,没法回头。   我不能因为水怿心毫无保留地向我敞开一颗心,就没脸没皮地予取予求。   僵僵地最后一次拒绝了水怿心,我浅吻着康康的额头,嘱咐完康康要听水怿心的话,乖乖等我,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出了办公室。   从康康出生开始,我们娘俩从没分开过。四天不能相见,于我而言,已是天大的煎熬。   不快点走,我真怕自己会舍不得康康。   不快点走,我真怕再多待一会,水怿心再多说几句,我会没法狠心把水怿心隔绝在外。   怕水怿心和康康追出来,我脚步虚浮地低头泪奔在楼道里,谁承想迎面撞上了人,还撞洒了对方手里的水。   不!不是水!是酒!溅进我眼睛里了!   “没事吧?”对方是个女的,声音还有点耳熟。   可我被辣味呛得完全睁不开眼睛,也没心情看她是谁,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摸索着抓住她的胳膊:“快!送我去卫生间!”   本来就是那女的闯了祸,她没废什么话,把我送进了卫生间。   我洗完手取出隐形眼镜的时候,她出去了,我还以为她跑了。   不过,等我冲洗完眼睛和眼镜,漱干净满嘴的酒味,那女的又回来了,还递过来一瓶眼药水。   我没接。   因为,我只是近视,不是瞎。   透过湿漉漉的模糊视线,我认出了……她是孔茜!   我从包里拿出纸巾,擦着头上、身上的酒,和脸上的水,笑:“呵,我说怎么那么巧撞着人,感情是你故意撞的我。”   孔茜是个聪明人,不再逼我接受她的假好心,低笑着往我这边推了推隐形眼镜盒:“不用这么防着我,我要真早有预料,你现在绝对是满身的硫酸。反正水总现在已经回到我身边了,我没必要再跟你过不去。”   没想过她会直接表明自己的意图,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幸好她说完转身就走了,尴尬的气氛总算得以缓解。   显而易见,昨天和今天的两局,都是孔茜赢了,但她不会一直赢。   我说过,伤害康康的人,一个我也不会放过。   昨天撞见办公室那一幕时,我以为孔茜情有可原,想着把水怿心还给她们母女。可在停车场听水家姐妹说明一切后,我已经想到了报复孔茜的方法。   收拾好杂乱的洗手台,我端起眼镜盒,刚要伸手捏出眼镜重新戴回去,门外忽然又冲进来一个人,打翻了我的眼镜盒!   定睛细看,居然是个男的!还是郑俊翊!   登时我就火了:“你变态阿?跑到女厕所跟踪我!”   还不让我戴眼镜!我怎么开车?   “真是的,人家救你,你不道谢就罢了,还污蔑人家。”郑俊翊弯腰蹲下,用食指指腹沾起地上薄薄软软的镜片,起身翻过手,在我眼前晃着甩不掉的镜片,“看……滴了胶水。”   ……什么时候?   “甭管什么时候,总之孔茜够毒的。”   郑俊翊捕捉到我不自觉流露出的诧异,嘻嘻一笑:“您也别太感激。我就是上楼的时候,凑巧看见孔茜提了一大瓶酒精往你身上泼,边扶你还边往眼药水里兑哥俩好,挺好奇她想干嘛的,所以跟过来看看。结果,她在门口立了暂停使用的维修牌,又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可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管闲事嘛……”   我在郑俊翊呱噪的喋喋不休中,不寒而栗。   孔茜是趁我埋头走路,泼了我一脸酒精,想让我把胶水当眼药用。我没用,她就借着推给我眼镜盒的机会,把胶水滴进了护理液!   太他妈歹毒了!   可……   “为什么帮我?”抬头冷凝着郑俊翊,我一字一顿地问。   毕竟,郑俊翊上次做的事,跟孔茜贱得不相上下,鬼才会信他只是多管闲事。   “当然还是见风使舵咯。”郑俊翊摸摸下巴,“您没说错,您老公真挺有两下子的。我不想和孔茜一样,被终止所有通告。而且,简董要办的比赛,我也想参加。” 第『第一滴泪』039 如果这都不算爱   听说简亦凡终止了孔茜的所有通告时,我产生了一瞬间的冲|动和动摇。   我开始想,简亦凡昨晚对水怿心动|手,会不会只是单纯吃醋,误伤了我。跟我结婚、想要公司,会不会都是为我好。   但这些念头统统一闪而过,被孔茜成为了简亦凡的弃子取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说通孔茜刚刚破釜沉舟的恶行。   我根本不知道郑俊翊说的比赛是什么,也不想知道。尹爸爸的寿宴以后,不会有任何比赛,简亦凡会干干净净地滚出罗亚,跟我不再有瓜葛。   为了康康,允许简亦凡定期探视、付抚养费,将是我最大的仁慈和最后的让步。   但我现在需要帮手。   尽管明知郑俊翊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我依旧笑着对郑俊翊抛下诱饵:“只要你肯帮我,别说让你参加比赛,把你内定成冠军都不是难事。关键……看你够不够胆识。”   郑俊翊俯首帖耳地凑过来咬了钩:“您觉得,没点胆色,我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么?”   如他所愿,我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他一小部分计划。   郑俊翊听完,立刻吓得变了脸色:“我就够疯的了,你怎么比我还疯?”   我镇静地亮出王牌:“有件事,除了简亦凡和水怿心,应该没有人知道。公司的股份也好,权利也罢,都只属于我儿子的监护人。你仔细想想,谁才是我儿子唯一真正的监护人?你最该巴结讨好的,究竟是谁?”   郑俊翊的脸色又变了好一会,才终于坚定地点头答应。   其实我没让郑俊翊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不过是要他联系狗仔,去康康的幼儿园蹲点,拍到孔茜接送孩子的画面,做到侧面保护康康,达到报复孔茜的目的而已。   吓着郑俊翊的,应该是我要他做尹爸爸寿宴的压轴表演嘉宾这件事。可他没什么好怕的,我只要他唱唱歌、跳跳舞,背后大屏幕里的背景,才是重头戏。   大事……自然必须由我亲力亲为。   在停车场等代驾的功夫,我已经开始了下一步行动——打电话“雇凶”。   当年刚辍学离家出走那会儿,我到处赶场走穴,唱歌赚生活费,结识了一些社会上的小混混。虽说平时除了请他们帮忙收账、维持一些活动的秩序外,基本不太联系,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钱人。   现在,除了康康和水怿心,我只相信钱。   电话那头,混混头目听了我的开场白,跟郑俊翊是一样的反应:“跟踪简亦凡?他仗着有几个臭钱,比我们还不要命!”   “别怕。我不会要你们对简亦凡做什么。”   我耐心地对混混头目解释:“我只要你们跟着他,在星期三下午五点半以前,找到一个叫范映雪的女人,无论用什么方法,从范映雪手里,拿到六年前我从凇城寄去LA,给简亦凡的国际邮件。一共三份,一份二十万。当然,如果你有办法顺便把范映雪弄流产,六十万完全可以变成六百万。”   如此丰厚的报酬,很快说动了混混头目:“一小时内,打给我三百万定金。”   三百万哪够?反正又不是花我的钱!   为了表示诚意,我用简亦凡给我准备尹爸爸寿宴的卡,往混混头目的账号多打了五十万。   亲子鉴定的结果明天才能取,今天的任务,只剩下回家跟简亦凡解释送走康康的原因了。   想好应对简亦凡的说辞,回到亚泰凇山湖,打发了代驾司机,我刚进屋,手机就响了。   以为是混混头目那有了范映雪的消息,我忙不迭地掏出手机,却发现是一条来自水怿心的短信:“蜜蜜,我爱你,不是只爱你的身|体。有些事我当年不介意,现在也同样不会介意。而且,无论如何,康康都需要一个父亲。”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样回复。   我也想回到水怿心身边,让水怿心做康康的父亲。可我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装作自己这段时间和简亦凡什么都没有发生,理直气壮地追求所谓幸福。   我没那么好的演技,也没那么厚的脸皮。   于是,我又一次选择了逃避,闭上眼睛,删掉那条短信,骗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心慌气短地步入客厅,简亦凡仍旧白衣西裤地端坐在沙发里。   被我的脚步声惊动,他略带疲惫却异常兴|奋地转过脸:“这么快就回来了?咱们先去公园还是电影院?要不先去吃顿大餐……”   说着说着,简亦凡的视线僵在我空落落的身旁,饱含期待的语气,迅速转化成了急躁不安:“康康呢?病得很重么?需要住院么?”   “康康没事。我只是把他还给他真正的父亲了。”   “真正的父亲?哈哈哈哈!真他妈滑稽!”简亦凡愕住几秒后,不可抑制地掩面大笑。   以为他是舍不得康康,我亦莞尔:“现在后悔不觉得迟么?”   我一点都不同情简亦凡。   即使抛开六年前不说,抛开他在停车场跟范映雪的表演不提,康康第一次被他害犯病的时候,我已经告诉他,康康是他儿子了。   是他自己,为了范映雪,一次又一次装不知道康康的身世。   “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简亦凡抹掉眼角笑出的泪花,伸长手臂,一把环过我,粗|暴地吻上我的脖子,反掌将我摁进沙发,“送走那个野种,正好你给我生个孩子,还有比这更顺我心的事么?”   说实话,起初我决定这样对简亦凡交代,是心存幻想的,是给了他最后最后最后一次机会的。   只要他肯认康康,只要他肯承诺亲自解决范映雪的事情,我可以随时悬崖勒马。   可他却没创意地又搬出了五十度灰那一套,带着满脸叫人心寒气结的轻|佻,Y在我身丄,报复般激|狂地动|手动脚,像是试图勾起什么。   我也只好凉凉地笑着讽刺他:“对范映雪,你也是用阴的、用强的么?如果她知道你的真面目,还会心甘情愿给你生孩子么?你有闲心折磨我,不如好好学学做人。我不给你生孩子,把康康交给水怿心,都是因为,他比你好。”   “比我好?比我艹你艹得爽吧?”   简亦凡笑得眼眶通红,在我拒绝以前,撩|开我的长裙,五指熟|稔蛮|横地探Ru,强|势地狠狠封住我的唇,力度激|烈到几乎是在撕|咬。 第『第一滴泪』040 如果这都不算爱   简亦凡急遇餍|足的大手胡乱游|走着。   不同于他的激|愤,我浑|身僵|硬地握紧了拳头,极力隐|忍着,努力不让他察觉我送走康康是别有用心。   因为,只有这样,等他试图要回康康的抚养权,保住他觊|觎已久的财产时,才会发现一切已成定局。   可我的演技实在很烂。哪怕为了报复,为了康康,我也做不到。   在他猛地翻|过我,准备一举直|捣最后关|口的时候,我推开了他!   简亦凡险险撑住身|体,没被我推下沙发,反而气恼地把我抱在腿上,直接毫无预警地侵Ru。   滚油炸心的疼,让我颤|着肩头冷|抽了一声,死死抓着他的头发泄|愤。   他如法炮制,揪住我脑后的头发扯开我,恨不得拽断我的脖子,埋头在我凶口,切齿盈愤地冷笑:“这些天看我低声下气地讨好你和那龟儿子,你是不是特有成就感,觉得老子特好骗、特傻逼?现在怎么不接着演了?怎么终于承认他不是我的种了?”   “是……你……先……不认他的。”我气若游丝地嘤|哼着吐出这句支离破碎的话。   却引起了简亦凡更狂|暴地动|作:“我不认他?我他妈第一次见着那龟儿子的时候,别提多惊喜了!当时我还挺纳闷,他怎么能像透明人一样咋查都查不出来!我当时还特傻逼地希望他是我儿子!然后,妈的,天赐良机阿!我赶上那龟儿子被水怿心的姘头绑架,救下他做了亲子鉴定!”   我越听越蒙:“你……和……孔茜……不是一伙的么?”   “闭嘴!没到你说话的时候呢!”简亦凡把N裤攒成一团,生生塞进我嘴里,不让我出声,怕我反抗,还拿皮|带反绑|住了我的双手。   我只能任由他托着我,起身拿钥匙打开沙发后的保险柜,掏出一叠文件,用力叩住我的后脑勺,一页页翻开,一行一字地指给我:“来!好好看看这个!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看到简亦凡手上那份亲子鉴定报告,父亲所属检材那栏的名字,我脑子里的理智,瞬间被炸得粉碎。   怪不得简亦凡对康康从来没有父子连心的疼惜,怪不得康康和水怿心关系那么好。   原来……康康的父亲……是水怿心!   但……不可能!   一定是简亦凡不想认康康!一定是简亦凡又做了手脚!他明明知道,我跟他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次!   说不出话,我惊惶地呜|咽着摇头。   “对!我是第一个艹你的!但不是唯一一个!”   简亦凡万分嫌厌地松手,把我摔在冰凉的地面砖上,恨铁不成钢地嗤笑着,继续说下去。   “当时范映雪只给了我一份鉴定结果,我还在想,是不是她做了手脚,先娶了你再说,好歹你是我的人。怕你们娘俩伤心,孔茜跟水怿心的破事儿,我提都没提。可你们娘俩偏偏不知好歹,小的离家出走,大的寻死觅活,我只好揭了水怿心的老底。”   “你不忍心,跟我谈条件,我念在你还活着,也姑息了那对狗男女。加上后来发现康康随你姓,你又那么坚持,我觉着他可能真是我的种。不想给你添堵,我什么也没问。”   “原本我真打算跟你好好过。逮着范映雪以后,我看见这份鉴定,都没舍得拿回来跟你对质,就怕你是梦游跟那王八蛋睡了,知道真相想不开。”   说到这,简亦凡蹲下来,拿掉塞在我嘴里的N裤,微微扬起抽|搐带血的嘴角,用那份鉴定轻拍着我淌|满泪水和口|水的脸蛋:“结果呢?万万没想到阿!你他妈什么都知道,故意拿我当猴耍!”   听明白简亦凡所有反常举动的前因后果,我更加分辨不清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水家姐妹那天在公司停车场不像骗我,简亦凡今天的样子也不像装的。   忍着遍布全身的伤痛,我竭力想在满脑子回荡的嘈杂声音中,问简亦凡试探出一个结果:“那你既然已经怀疑到范映雪了,为什么不重新做鉴定?你和范映雪车震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那晚睡在一起,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打算在爸的生日宴上做什么?”   “我有跟你说的必要么?”简亦凡站起来,擦|拭着身|体和双手,边系裤腰|带,边冷冷地说:“你不爱我,她爱。你不愿意给我生孩子,她愿意。老子现在就去找她,哪怕她肚子是空的,我也给她种上。”   “再给我一天时间!”我语气急促地抓住了简亦凡的裤脚。   简亦凡却只是沙着嗓子笑:“一天够么?你只是想要那龟儿子有个爸爸,谁是亲爹你就跟谁,你就信谁。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就算我再努力一百年,都赢不过水怿心。你不是想离婚么?老头子过完生日咱俩就离。反正等着嫁我的妞,从来都不缺。”   我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问:“公司……你不要了么?”   “蜜姐阿,你可真是我的开心果!老头子没了,慈恩药业是不是我的?我要你那仨瓜俩枣干嘛?当初接下罗亚这块烫手山芋,还不是为了捧你?”   简亦凡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服,不耐烦地一脚踢开我,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明明是意料中的结果,我却好像浑身的力气被一下子抽|干,强撑着力气爬起来,却没有勇气追出去。   我不敢告诉简亦凡,我偷做亲子鉴定的事,外一他是骗我的,我将满盘皆输。   而最可怕也最可笑的是,简亦凡说错了。明天鉴定结果出来,康康的父亲是谁,我才该恨谁。   如果康康的父亲是简亦凡,那证明简亦凡刚刚对我所有的凌|虐和攻击,都是欺骗。   如果康康的父亲是水怿心,也证明他虽然给过我解药,但却下过更重的毒药,我这次没法再原谅他。   我可以原谅水怿心,为了钱在我身边演戏。但我没法原谅水怿心,明知康康是他的孩子,却为了孔茜母女,整整六年都装作毫不知情,还同意跟我离婚,让康康经历简亦凡带来的这场灾难。   两边其余的诸多疑点,我完全不需要考虑。   等明天取到鉴定报告,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为了康康,我现在必须振作精神,打给我雇的混混,告诉他:“简亦凡出门了。”   那混混倒是收了钱真办事,卖|弄地说:“都在外面等半天了,正跟着呢,拿到东西马上给你发照片。”   没心情跟混混胡扯,我言简意赅地提醒:“我只要东西和范映雪的肚子,你们悠着点,别闹出人命。”   混混笑说:“放心,我们也不想进监狱。”   打发走混混,我在康康的小屋窗前,从中午一直呆坐到深夜,不停地安慰自己,以后康康知道真相,会体谅我……我只是想惩罚伤害他的人,守护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而简亦凡这一夜,跟我一样无聊。他没去找范映雪,只是在我当年驻唱的那家酒吧喝到打烊。   我静静看着手机里混混发来的简亦凡的动态,还有远处一扇扇黑灯瞎火的窗户,直到天空慢慢露出鱼肚白。   万丈朝霞,刺得我泪流不止。   沐浴着大好晨光,我依然觉得自己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包裹着,看不到出路,也回不了头。   洗漱完,准备出门去取鉴定结果的时候,忽然,我在包里摸到了一枚戒指……是水怿心那晚险些弄丢的红宝石戒指!   一定是昨天,我送康康过去的时候,水怿心偷偷塞进来的。   愣愣地看着那枚戒指,我心中五味杂陈,甚至生出了一丝恐惧。   我真的不敢想,如果水怿心为我和康康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那我的敌人……将有多可怕! 第『第一滴泪』041 如果这都不算爱   草草把U盘和那枚红宝石戒指一起塞回包里,出门直奔凇城鸣正司法鉴定中心,拿到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我抖着手,久久没敢打开。   这份鉴定,能不能把我和康康从痛苦中拯救出来,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注定要背负对一个人的愧疚。   也许是简亦凡,也许是水怿心。   小心翼翼地一圈圈拆开密封线,半眯着眼睛把材料翻到最后一页,屏息凝神锁定在鉴定意见那一栏,看到累计亲子关系概率后面的一串9,我既安心,又不安心。   生怕出了什么差池,我反复翻回前面的检材页面,不断确认着最后那行的“存在亲子关系”,终于跌坐在地,泪流满面地哭出了声。   水怿心没有说谎,昨天简亦凡会对我泄愤,纯粹是因为恼羞成怒!   康康和简亦凡,是亲到不能再亲的亲生父子!   现在,要么是简亦凡没看过我的那些邮件,信范映雪不信我;要么是简亦凡知道一切,还在算计其它我不知道的事。   总之,什么不图我的钱,什么希望康康是他儿子,都是骗我的!   我已经为简亦凡找尽了借口,眼下实在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幸好,我能够暂时确定,康康在水怿心身边,是安全的。我不用提前带他躲起来。   情绪过于激动复杂,我连康康在医院做的那份血检报告都忘了取,回家哭哭睡睡,捱过了暴风雨前的星期一。   星期二晚上,混混总算给我打了电话:“这简亦凡也太难跟了!整整两天,不是喝酒就是住酒店!”   “我不关心他做什么,我只要我的东西,和范映雪的孩子。如果你做不好,到你嘴里的肉,我也能让你原封不动地吐出来。”我尽量维持着不卑不亢的平稳声调,可怎么也掩盖不住浓重的沙哑哭腔。   混混似乎没听出来,哈哈大笑:“没跟到我敢给你打电话么?我在西山的廉租房这呢。不过,事情……好像有点变化。我方便给你发视频么?”   “发。”我咬着唇,迸出一个简单的字节。   混混很快发来画面模糊的视频,远郊的夜色里,隐隐约约看得出是范映雪跟简亦凡在平房的庭院里争执。   画面里,简亦凡手上抓着什么东西,对范映雪拳脚相加:“臭表子!连我都他妈敢骗!说!这些信……还有之前的亲子鉴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映雪满地打滚,不停惨叫哀嚎着闪躲,断断续续地呛简亦凡。   “阿!怎么、怎么回事……你、你比我清楚!全世界都、都知道,你有个儿子,唯独、唯独瞒着你!但你愿意被骗……阿!我刚巧六年前去LA,刚巧跟你坐同一趟飞机邻座,又刚巧和你在同一所大学读酒店管理,你真觉得是缘分么?今天我就直接告诉你,亲子鉴定、我的孩子,和六年前的所有事一样,都是……”   “够了!”简亦凡狠狠摔在范映雪脸上一张纸片,重重把她的头撞在栅栏上:“拿着你的机票赶紧滚!以后如果我再在凇城看见你,或者听谁说你怀了我的孩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别忘了,我有病,我连杀人都不犯法!”   我本能地以为,范映雪要说“都是假的”,没想过那声被掐断的“都是”后面,会连着一个人的名字。   不疑有它,我一头雾水地愣愣杵在原地,抛开重重疑点,消化掉了三条最重要的讯息:简亦凡从没收到过我的信;亲子鉴定被范映雪做了手脚;范映雪压根没怀孕。   深陷惊愕,我接起了混混的第二通电话:“蜜姐,您要的东西在简亦凡手里,我们抢他,等于虎口拔牙,价码是不是……”   “不需要了,我会再给你打五十万尾款过去,这件事到此为止。”我没什么耐心地收拾着背包,边下楼边冷声警告混混,“我让你做的事,你一件都没做成,花四百万买你闭嘴,你就别再给我生事了。”   混混捡了个大便宜,连声应好。   我挂断电话,心急如焚地赶往水怿心的公寓。   并不是我觉得简亦凡还在跟我演戏。   虽然,我也明白,简亦凡在不信任我这一点上,在跟范映雪不干不净不清不楚上,全都罪无可恕。但他是爱康康的,他也是被骗的人,他没有对我说谎。   那证明……水怿心真的跟孔茜有一腿。康康单独在水怿心身边……压根没有安全可言。   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康康接回来,别的事,我没时间去想。   急火火地赶到公寓,开了门还没走进去,客厅里女子的嘤|咛和男子的粗|喘就刮破了耳膜。   两具不着寸缕的身体,旁若无人地在沙发上交颈纠缠。女人的背影,隐约看得出孔茜的身形轮廓,男人愉|悦而略带痛苦的面容,赫然竟是水怿心。   想要质问康康在哪的口型,无声地僵住。   我像搁浅在陆地的鱼,难堪地张着嘴巴。   被开门声惊动,满室的靡靡之音旋即停了下来,静到能听清我额头的冷汗,化成热浪,涌进眼里。   不同于上次的释怀、轻松,我这次是真的恶心了、真的恨了。   水怿心为了钱,抛妻弃女六年不说,被我捉奸还能拉来亲妹妹救场,拿出父母的定情信物演戏,口口声声说他有多爱我。   但现在没空、也没心情研究怎么回敬眼前这对狗男女,我只是特别镇静地问:“康康呢?我来接他回家。”   从周日到周二,我简直不敢想,康康看到、听到了多少次这种不堪入目的龌龊画面。   水怿心没说话,镇定自若地轻拍着孔茜的后背,示意孔茜离开。   孔茜很识趣地爬起来,穿上衣服,扭动着腰肢走了,路过我身边时,低低轻笑了一声:“呵,今天这局,又是我赢了。你要记住,不能认爸爸的孩子,不止你儿子一个。”   鬼才关心她和水怿心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只想让他们处理好现场,让我顺利带走康康。   见水怿心也迅速套上CK短裤,披上真丝睡袍,我径直奔着康康以前的房间走去。   水怿心却拉住了我的胳膊:“我知道你会来。趁康康还在睡,我们聊聊吧。六年前你被下药,其实,是我做的。”   我顿时僵立在原地,惊惧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别告诉我……康康……是你儿子?”   “当然不是。”水怿心摇头,倒了两杯酒,修长的手指握在高脚杯上,指甲隐隐泛着水泽,动作优雅,气质雍容,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意外。   甚至说出后面那些不要脸的话时,也完全不像个无赖。   他说:“你知道,自打我妈去世以后,我爸就又喝又赌,把家都败光了,还落下一身病。六年前,有人找上我,说只要把你骗上床,就能给我爸做换肾手术,还能供若烟念书,我没办法……”   “事到如今,还往简亦凡身上泼脏水,有意思么?你们都不干净!”我凉凉地笑着打断了水怿心。   “买通我的人,不是简亦凡。”水怿心低头抿了一口红酒,俊朗如昔的脸上,扬起一抹淡雅斯文的苦笑,“是你的简妈妈——简瞳。”   听到这个名字,我气得跳了起来:“不可能!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简妈妈有多惯着我,全世界都知道!   水怿心无奈地叹息:“她有什么不能做的?你知不知道,你妈当年完全可以活到生下你。但简瞳因为嫉妒,给你妈吃了催生药,害你妈早产。”   不可能!还是不可能!   简妈妈就像我亲妈一样疼我!会因为六年前简亦凡跟我开房,大骂简亦凡!会在六年后想方设法帮我离开简亦凡!   对……六年前,简妈妈知道我和简亦凡的事,却从未过问康康的身世。   想到这,我开始有些心虚。   “我知道你不信,你可以去问你的尹爸爸——尹鸩。”水怿心欲擒故纵似地乘胜追击,“你还可以顺便多问一句,他们离婚,是不是因为尹鸩想让简亦凡娶你拿到罗亚,简瞳不同意?”   “离婚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难道不自相矛盾么?”我心头上火地抓起茶几上的酒,猛灌了一大口。   “关键是离婚了她的宝贝儿子还去找你阿。”   “她不同意简亦凡娶你,不是为你好,而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爱上情敌的女儿。当年我下药的计划失败了,你被简亦凡带走了,所以简瞳才会找上门,告诉简亦凡,你爸害死她情人的事,逼得简亦凡无法面对你,逃到美国。”   “我不过是简瞳安插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范映雪在简亦凡身边,是为了拦截你的越洋邮件。我在你身边,是为了让康康和简亦凡没法相认。你想想,为什么你们刚结婚,范映雪就出现了?为什么范映雪会有我和康康的假亲子鉴定?”   听水怿心温文尔雅慢条斯理地说了这么多,我找不到任何应对的语言。 第『第一滴泪』042 如果这都不算爱   我很想骗自己,水怿心又在撒谎。   可如果他们不是一伙的,水怿心不会知道越洋邮件和亲子鉴定的事,更不会知道六年前我被丅Yao的事。   今晚范映雪那番话,犹在耳畔。   往事历历在目,一切有丁有卯,由不得我不信。   整整二十五年,我把觊|觎我财产的人当亲爸一样崇拜。整整十九年,我把杀母仇人当亲妈一样依赖。   愕然失语的当口,我手机忽然响了。   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只听电话那头一个女声问:“是简太太么?简亦凡先生出车祸了,您方便来三医院一趟么?”   肯定又是酒驾!   我很生气简亦凡这会儿还给我添乱,但他好歹是康康的父亲,我没法不关心他:“伤得重么?”   “只是头部、手肘和膝盖擦伤,但医生怕有脑震荡,建议他留院观察。他现在吵着要走,说是找什么重要的东西,您最好快点过来。”电话里护士语气急迫地告诉我。   我丄火地皱谨了眉头:“告诉他,我马丄就到,还想认儿子,就乖乖在医院等我。”   “蜜蜜……”水怿心明显想制止我。   但我凛严地瞪了回去:“水怿心,你没资格继续像康康一样叫我。我们,不再是亲人,甚至连朋友都不是。”   我尽量让神色如声音一般冰冷,可心脏还是一阵绞|拧。   被整个世界背叛遗弃,大概就是这种滋味。幸好,我还有康康。   不再多言,我起伸准备带康康离开。但一迈步,我马丄意识到,自己凶口的窒|息、体|温的陡然升高、眼前的一阵阵眩晕,不是生气、丄火、受刺激导致的。   是……那杯酒!   “你又给我丅Yao?”尽管伸体里像有一团躁热在熊熊然烧,可我的眼色很冷,头脑也是清醒的。   “我没办法。简瞳是不可能让你回到简亦凡伸边的。我有爱人,我有女儿,我不能也不敢违背她。”水怿心亲|密地环|住我的腰,在我耳边温柔地辩解。   “那……麻烦为了你的爱人和女儿,别碰我。”我重|重把水怿心推得老远,扶墙轻|喘着气,忍受越来越急需肌|肤相|亲的冲|动。   水怿心艰难地咽|咽喉|咙:“我也不想碰你,更不想背叛我的家庭。但为了骗过简瞳和简亦凡,我今天必须这样做。”   “滚……”   迎面凑丄的唇,吻去了我开口的余音。   不给任何机会,水怿心动|手开始拉|扯我的依裙,高脚杯被我扑|腾的动|作碰掉,酒水洒了一地。   我竭丽刻制着,躲避他的唇、他的手,但是拉|扯间,我几乎不可避免地跟他彻底坦诚相见了。   幸好突然响起的砸门声,救命稻草般盖过了我的呜|咽和水怿心的粗|喘。   “你的真老婆等急了,快去开门。”   “不是孔茜,是简亦凡。”   水怿心不顾我的挣|扎,在我偏开的脸蛋丄狠|狠亲了一口,原形毕露地笑:“我的计划,就是等他来。”   反应过来水怿心打得什么算盘,我想推开他,但为时已晚。   房门“哐”地一声被踹开,一道人影跟阵风似地冲进来拽开了水怿心。   等我看清,一把我不认识的手抢,正心惊肉跳地逼着水怿心的太阳穴。   “王八蛋,你应该也知道,我杀|人不犯法。”   惊愕中听到简亦凡的声音,我木讷地望过去,看见浑伸是血的简亦凡,左手握抢,咬谨了牙关,瞳孔在愤怒中缩谨,周伸散发着森然的寒气。   单凭简亦凡是简瞳和尹鸩的儿子,我绝对相信他能弄到一把真抢。   所以,我吓得吼出了无奈的哭腔:“你疯了!杀|人怎么可能不蹲监狱?”   “我没疯。我有PTSD。”   简亦凡毛骨悚然地巡视着我依衫不整的惨状,太阳穴突突直跳,明显有了怒气,毫不留晴地用丽拿枪口定了一丅水怿心,拉开保险,微眯着黯淡的眸子,眼神肃杀地睨丄我:“马丄带着我儿子,给我滚过来。我耐心有限,你把握时间。”   没空多想PTSD到底是什么鬼,生怕闹出人命,我急忙踉踉跄跄地裹着依服,强忍体|内焚|骨噬|心的痛苦,跑进康康房里,抱出康康,躲到简亦凡伸后。   简亦凡一手护住我和康康,慢慢挪开手抢,瞪得我脊背阵阵发凉。   我和水怿心一起松掉的那口谨张气息,尾音还没散,简亦凡挪开的手枪,淬不及防照着水怿心裆|间猛地砸了丅去。   从水怿心的惨叫里,我都能听到蛋碎的悲恸声。   还好,简亦凡总算没开枪,康康也没有被吓醒。   “最快速度把你抢走的东西送回来。不然,你试试看咱们到底谁会进监狱。”简亦凡前言不搭后语地对水怿心说了这么句话,起伸拉着我就要走。   可最脆弱的地方遭到简亦凡暴击,痛得完全直不起腰的水怿心,不知道抽什么羊癫疯,居然威胁起我来了:“蜜蜜,别忘了,你今晚对范映雪做的事,简亦凡可还不知道。明天尹鸩的寿宴,真要发生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   回头看见刚才还在嗷嗷呼痛的水怿心,双手捂着要|害,脸色凝重,连眼神都变阴霾了,嘴角还诡异地衔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笑,像是猜准了我不会跟简亦凡走,我挺纳闷水怿心怎么知道今晚的事的。   不过,简亦凡没给我问明白的机会,谨绷声线咬牙切齿地顿住了脚步,拳头攥得咔咔直响:“我媳妇对那个贱|人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我们家的事儿,轮不着你管。”   说完,简亦凡一脚深一脚浅地把大汗淋|漓、抱着康康的我拖进了电梯。   丅楼坐进简亦凡那台撞得惨兮兮的捷豹,我已经躁然难安,胃里一阵阵地恶心,汗水打湿了依衫,滴在康康熟睡的脸丄。   伤痕累累的简亦凡,边发动引擎,边偏过脸恶狠狠地讽刺我:“你怎么就这么讥咳?我躺在医院里你不管,半夜跑来跟他偷晴?”   没劲儿声嘶丽竭地证明清白,我喘|息着告诉简亦凡:“我只是来接康康回家,不小心撞见……他……和你当初在停车场一样的表演。”   “呵,谎都不会撒。我怎么只看见你跟他表演了?他那姘头呢?”简亦凡依旧言语带刺。   而我已经熬不住了:“我真没空跟你解释!快点开行么?我不想在大街丄……在康康旁边,把你就地正法。”   瞥见我眸心泛泪的模样,简亦凡终于顿悟:“妈的!你又着道了?”   明白他指什么,我点点头,谨揪着依领。   简亦凡不再废话,加大了马丽。   撑到亚泰凇山湖,我连走路都得靠简亦凡搀着。   好不容易把一路酣睡的康康送进儿童房安顿好,简亦凡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扭亮了那盏温馨的小灯,凝望着康康香甜沉稳的睡颜,伴着康康微浅的鼾声,渐渐不自觉暖了唇|线,随后像魔|怔了一样,死死抱住康康,恨不得把康康嵌|进骨|肉,跟他融|为1体。   担心他吵醒康康,我轻拍着他的肩膀,气若游丝地提醒:“轻点,别抱得他不舒服。”   见简亦凡立刻听话地松了手,一遍遍爱恋地轻柔摩|挲着康康的头发,我脚步凌|乱地去翻找抗癫痫针剂。那个Yao有镇静作用,注射后可以解决我所有的痛苦。   可当我气|喘吁吁地抖着手拿出注射器,简亦凡却生生夺走,撇到一边,打横抱起了我:“除了我,你不需要别的Yao。从今往后,为了我儿子,你就算陪我演,也得演出来王子公主幸福的生活。”   洞悉他的意图,我微微挣|扎:“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是,先听我说,我其实一直知道康康是你儿子,中间有很多误会,今晚的事,水怿心,范映雪……”   “我不想听。”   蓦地,两片唇|瓣覆住了我微启的唇。   简亦凡直接把我抱进了主卧,想要给我宽依解|带。   但他不想听我的解释,不代表我不想听他的解释。   摔开他的手,我语气尖锐地问:“你和范映雪到底怎么回事?停车场那次?还有康康自己回家那次?”   “我都不计较你跟水怿心同居六年呐,你作什么、耍什么?嗯?”   简亦凡手指轻轻拨开我额前的发丝,俯丅伸,亲吻我的眉毛、眼睛、鼻子……   无数个细腻的吻,如碎雪般,点点滴滴,顺势向丅,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尽管伸体咳求着这一切,可我心里却没法不犯膈应。   赌丄了全部自尊,我破釜沉舟地问:“简亦凡,你爱我么?哪怕只有一点点?”   都说此时的男人是最没理智的,但简亦凡竟然比我还清醒地回应:“我只能保证,为了康康,做一个不想、不看也不碰其它任何女人的父亲。爱那玩意,我从来都没有。”   明明骨血里的火都在纵晴然烧,可我却冷到了及点。   简亦凡毫无察觉,褪丅我的依裙,圈丄我的腰,预备送丄名为解Yao的毒Yao。   失空的冰与火,在主卧里蔓|延沸|腾,一触即发。 第『第一滴泪』043 如果这都不算爱   简亦凡不计较我和水怿心同居六年,不代表我不计较简妈妈对我做的一切。   如果水怿心说的是真的,结合范映雪今晚那番话,无疑证明,简妈妈的所作所为,简亦凡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   刚刚假如简亦凡说他爱我,我还能勉强骗自己,他当年离开,是想用最糟糕的方法保护我。   但他说,他不爱我……   胡乱的思绪中,眼看Yu望将要直|捣灵魂的入|口,我迅速抵|住简亦凡:“既然同样是没有感情的解药,那我选择打针。”   简亦凡摇头,掌心轻轻抚过我炽|热的脸:“有我在,你没得选。”   明明眼角冰冷的泪水,提醒着我,向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当简亦凡再次吻住我的唇,封缄所有质疑时,理智还是溃不成军。   脑中仿佛万花筒绽开了千丝万缕的绚烂华彩,始终坚守的全部底|线,瞬间统统放弃挣|扎。   只有简亦凡微凉的体|温、深情的拥吻,能解我的渴。   即使明知眼前如同灭顶的温暖和幸福,全是指引我走向简亦凡的虚假幻象,我依然活像不知餍|足的饕餮猛|兽,谨谨攀着他,似乎稍一分隔,都要忍受天荒地老的空|虚和煎|熬。   天摇地动的房间里,处处弥|漫着血星味。   满身伤痕累累的我们,却来不及痛,也来不及躲。   不同于六年前的生|涩莽|撞,不同于六年后的蛮横粗|暴,这是简亦凡给我最完美的一夜。   事后,我的鼻息里,还都是简亦凡的味道。   折腾了三次的简亦凡,也终于没了力气,翻身慢慢调整着呼吸,抬手擦掉挂满睫毛的汗水,在被子里轻拥住我,眨了眨眼,喃喃地主动提出:“以后你在这睡吧。”   我懂简亦凡的意思。   为了康康,我愿意暂时放下对简妈妈的恨意,陪简亦凡演恩爱夫妻,不过……   “康康……”   “康康迟早要长大。”简亦凡想也不想就伸出食指,堵在我唇畔,打断了我,“你难道希望,康康长大以后,发现爸爸妈妈从不同房,是因为担心他梦游么?”   想想简亦凡说的也对。   而且,简妈妈好歹是康康的亲奶奶。事情闹大,对康康也是种伤害。   于是,我选择了姑且息事宁人,不再反驳,翻身背对简亦凡,躲开他同样沾满我香水味的胸膛。   身后简亦凡深吸了口气,忽然开口:“今天,你很不对劲。好像……一点都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我刚要开口告诉简亦凡我跟踪他的事,还有在水怿心公寓发生的一切。   简亦凡却在我肩头轻|蹭着,说:“算了。不重要。总之,今晚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有点害怕简亦凡知道我暗中跟踪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暴行,或者为了保护简妈妈对我怎么样,我正犹疑纠结着,陷入沉默。   简亦凡突然沙着嗓子,最后又补了句:“还有……对不起。”   顿时,我哽咽地失了声。   从小到大,没人能听到简亦凡说出这三个字。   无论他是为范映雪还是简妈妈道歉,这三个字,都远比“我爱你”来得更有分量。   有了这三个字,不管未来多艰险,只要他爱康康,只要他肯为了康康,不再放开我的手,跟我共同承担和面对,我都甘愿毫无保留地摒弃心中芥蒂,陪他一起走下去。   一觉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面对空了一半的床,我猜简亦凡肯定是心急去硬逼康康认他了。强忍排山倒海袭来的阵阵酸痛,我步步如刀割地匆匆下楼,发现康康果然不在房里。   调转脚步再下一层,找到厨房,玻璃拉门关着,简亦凡提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站在康康面前。   以为是康康不肯认他,他连菜刀都拎出来了,我立马伸手去拉门,可门却被从里面被反锁住了。   没等我开口发声,背对我挡住康康视线的简亦凡,蹲丅身问:“康康,你妈没教过你不能玩刀么?”   康康委屈满满地小声说:“蜜蜜当然有教过,所以……我才趁蜜蜜睡觉……”   “别怕,我不打你。”简亦凡撂下菜刀,语气严肃,“告诉我,拿刀要去哪?”   “我、我要回家杀了爸爸!”康康义愤填膺地带着哭腔挥拳控诉:“爸爸变坏了,天天跟孔娇的妈妈亲亲抱抱,又用电脑偷听蜜蜜,我想悄悄打电话告诉蜜蜜,他发现以后,就扎针让我睡觉……”   原来如此。   简亦凡锁门是怕康康乱跑,刀也是康康自己拿的。   康康昨晚睡得那么沉,是因为水怿心给他打了针!   心头上火,生怕简亦凡跟康康灌输那套不讲道理的野|蛮生存法则,我正想敲门唤起康康的注意。   没想到简亦凡居然只是咬着牙耐心地教导康康:“那也不能杀掉他,杀人是犯法的。这样,我帮你和你妈报仇,你认我当爸爸,好不好?”   谢天谢地,简亦凡还知道,不能直接逼康康接受他才是爸爸的真相。   终于松了口气,我轻抚着胸口,却听见康康哽咽含笑的声音里,藏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伤:“简叔叔,谢谢你。其实,我早就不讨厌你了,也明白你对我和蜜蜜好。虽然我想要你当爸爸,可蜜蜜跟你在一起不幸胡,我不想蜜蜜不幸胡……”   字字化刀,又深又重地劈进心坎,我几欲落泪地奋力砸门:“康康,现在不一样了,以后简叔叔就是你爸爸。”   被惊动的父子俩齐齐望过来,康康满脸事迹败露的局促不安,简亦凡却整个人透露出一种特别的神采,熠熠生辉的眼眸,堪比窗外流金铄石的晨光。   他比康康还孩子气地扭过头,得意地告诉康康:“听到了?你妈以后会跟我在一起,所以,我就是你爸爸。”   康康依旧不敢相信,脚步蹒跚地趴在玻璃门上,仰脸跟我确认:“真的么?”   我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康康却谨慎得要命,转而不断问简亦凡:“那……你还会去幼儿园接我、送我么?我也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叫你爸爸,不是只有在家才能叫?你也会陪我和蜜蜜一起去医院、看电影、吃大餐、出去玩?”   即使这些水怿心从未满足的微小心愿,都在简亦凡捣蒜般的点头中被应允,康康始终不放心:“蜜蜜,你们真的没有骗我吧?”   除了跟简亦凡一样,继续点头,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取得康康的信任。   “行了。没人骗你。”简亦凡打开门锁,把康康抱进怀里,摸着康康的脑袋,安抚康康,“你跟我上楼换衣服,让你妈收拾收拾,等会儿咱仨出门逛街,下午给你爷爷过生日。”   提到尹爸爸的寿宴,我瞬间清醒,急忙顺着简亦凡给的台阶,上楼查看背包。   不出所料,U盘不见了。   拿出水怿心先前偷塞的戒指,砸碎那颗塑料“红宝石”,戒托上藏着一个精密小巧的窃听器,红灯还在不停闪着。   难怪水怿心那晚冒着大雨一定要把戒指送给我;难怪我刚跟混混和郑俊翊布置完任务,水怿心就发来了示好求和的短信;难怪昨晚水怿心知道我会去找他,还知道我对范映雪做的事。   想到水怿心威胁我的那番话、简亦凡突如其来的车祸、还有简亦凡急着要找的东西……通通指向了一个可能。   我心急如焚地抖着手打给了我收买的混混:“你不守规矩,已经收了我钱,为什么还是抢了简亦凡的东西?”   混混冷笑:“蜜姐,不能这么说。您花四百万买我闭嘴,可有人花五百万买我继续任务。那人如果告发我,我连闭嘴都做不到。”   听明白混混是被水怿心威胁收买了,我哑口无言。   见我不吭声,混混又说:“你们有钱人的事我不懂,但昨晚的事要真败露了,对你对我都没好处,咱以后还是甭联系了。”   说完,混混急急挂断了电话。   我清楚,水怿心是想继续破坏尹爸爸的寿宴,栽赃给我。所以,我必须打给郑俊翊,通知他计划取消,正常表演。   手指僵硬地调出号码,还没拨出去,身后忽然传来了简亦凡的声音:“还不赶紧换衣服?跟谁打电话呢?”   我惊得身体一颤,不敢回头正视不知站了多久的简亦凡,只得佯装淡然地敷衍:“没事,别人打错电话了,你和康康先在楼下等我吧。”   幸好,简亦凡没起疑心,只是不耐烦地冲我嚷嚷:“快点。”   我心虚地迅速偷偷抓起手机、戒指和窃听器,躲进衣帽间,把那枚戒指的残骸和窃听器一起顺窗户扔了出去,重新打给郑俊翊。   可该死的,无论拨出去多少次,听筒里都一直只有那道冰冷机械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心下一沉,我几乎已经怀疑郑俊翊和水怿心是一伙的了。   别无他法,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发短信给郑俊翊:“计划取消!无论谁亲手给你、还是快递给你表演的U盘,都千万别用!” 第『第一滴泪』044 如果这都不算爱   一直没收到信息报告的关系,跟简亦凡陪康康买衣服、给尹爸爸选礼物的整个过程,我完全心不在焉,惴惴不安地频频低头查看手机。   逛完街,坐进简亦凡的另一台路虎,康康终于忍不住从正副驾驶位中间探出头,眨巴着眼睛,问:“蜜蜜,你手机里有森么,要一直看一直看?”   “没什么,你妈是觉得我光顾着陪你,冷落她了,在生气。”   同在后车厢放东西的简亦凡,坏笑着抢了我的话,一手伸过去拉开康康,蒙住康康的眼睛,另一只手调低副座,扳起我的下巴,淬不及防地凑过头,封住了我的唇。   被亲得措手不及,虽然只有蜻蜓点水的触碰,我却急忙脸红心跳地躲开。   简亦凡没退回去,依旧弓身扳着我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唇,用口型无声地提醒:“演戏也给我走点心。”   “不就是亲亲么?”康康没好气地拨开简亦凡的手,嘟起小嘴嚷嚷:“捂着眼睛我也看得到!爸爸你手指有缝!”   简亦凡勾唇斜睨了康康一眼,回身把康康摁在安全座椅上,边给康康系安全带边说:“康康,知道么?小孩子有时候太诚实不可爱。”   “好吧,我什么都没看到。”康康摊摊小手,表情酷得简直要拽上天。   但这才是五岁孩子该有的轻松和可爱,我不要康康再像以前那么懂事。   为了守护康康,守护我和简亦凡这份虚假的恩爱和幸福,我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水怿心破坏尹爸爸的寿宴。   简亦凡放好大包小包的礼品,坐到我身边时,我已经想好了,一到饭店就去找郑俊翊,亲自要回U盘。   车开到饭是钢门口停下来,我抬头看到乡土风十足的装潢,愣了半天。这饭店一星都排不上我知道,可我没想到是个农家院。   简亦凡下车前在我耳边鄙夷地轻哼:“看你挑的好地方。”   要不是康康在,我真想回敬他一句:能订到地方就不错了。   不过,康康在。而且我还有正事要办。   于是,我没理简亦凡,只是挂着满脸尽职尽责的假笑,和他一左一右牵着康康,走进大堂。   大堂中间,西装考究的尹爸爸,分毫不改往日的沧桑威严,正在跟几位商业伙伴寒暄。   康康看见尹爸爸,立马甩开我俩撒丫子冲出去,亲热地抱住尹爸爸的大腿,清脆地喊了声:“姥爷!”   六年来,康康一直随着我叫尹爸爸“姥爷”,原本没什么稀奇的。   关键是小孩子不记事,叫完姥爷又一头雾水地问:“今天不是爷爷过生日么?姥爷怎么也过生日?”   尹爸爸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依旧泰然处之笑容满面,可尹爸爸的朋友们表情却很怪异。   清楚地意识到,我和简亦凡、水怿心这点家丑,凇城怕是无人不知了。   我急忙小跑过去,尴尬地对客人们赔着笑脸,连声称小孩子不懂事,继而抱走康康,在旁边小声跟康康说绕口令似地解释:“姥爷是简叔叔的爸爸,简叔叔以后是你爸爸,所以你以后要跟姥爷叫爷爷。”   康康更懵了,掰着手指计算了半天,扬起脸问:“医院的那个爷爷呢?我要叫他森么?”   听出康康是说水怿心的父亲,我被问住,半天答不上话。   身后慢吞吞跟上来的简亦凡听得不耐烦,直接告诉康康:“该怎么叫还怎么叫。你跟不认识的老头老太太,不也叫爷爷奶奶么?”   顿时,我和康康一起臣服在了简亦凡强大的理论逻辑下。   而另一头,尹爸爸跟客人打完招呼,立刻走过来口气不好地指责简亦凡:“你跑到美国六年都学什么了?怎么见着蒋大爷、刘叔叔他们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学什么也是我妈供的,跟您没关系。”简亦凡一脸痞里痞气吊儿郎当的不耐烦,“今儿您过寿,我不想跟您吵。麻溜地抱孙子上楼,我跟尹蜜在门口给您接待客人。”   “对,跟我没关系。”尹爸爸黑着脸揶揄简亦凡,“你当初要是我送去美国的,现在回来绝对不会是个徒有其表的翻版马文才。”   简亦凡满不在乎地嗤之以鼻:“哟,老头儿还挺时髦,知道马文才是谁。”   眼看剑拔弩张的气氛愈演愈烈,我迅速抛出杀手锏,把康康塞到尹爸爸怀里:“爸,您先抱康康上楼等吧,康康可想你了。”   这招果然见效,尹爸爸抱着康康,表情马上变得充满了慈爱:“康康乖,跟姥爷走,姥爷一会儿收的红包都给你。”   打发走一老一小,我心怀鬼胎地陪简亦凡演金童玉女,明面上对每个来祝寿的人笑脸相迎,暗地里期盼着郑俊翊的到来。   饭是钢门口很快停满了各色豪车,比车展还气派,可郑俊翊却始终不见踪影。   琢磨着郑俊翊会不会怕被疯狂粉丝围堵,走后门先上去了,我正要找借口尿遁,突然一道千娇百媚阴阳怪气的笑声,叫停了我的脚步。   “水总,我出道这么多年,来农家院还是头一回呢,真亲切阿。”   这把嗓子,化成灰我也听得出来是孔茜。   且不说我发请柬的时候没请孔茜和水怿心,他俩却穿得跟颁奖典礼似地来了。关键简亦凡还在我身边呢,水怿心做事还要看简亦凡脸色呢,孔茜还要靠水怿心活着呢,她居然敢这么说话?   想都没想我就怼回去了:“有钱人偶尔喜欢体验平民生活,不像某些穷怕了的Low逼,哪有饭局往哪凑,明知道吃农家院还穿身礼服!”   多半没料到我会这么冲,孔茜含情脉脉地望着水怿心求救。   水怿心没理孔茜,彬彬有礼地冲我颔首解释:“是简董请我来的。说是今天双喜临门,想要我来做个见证。”   见证?见证什么?   我发懵地瞅着简亦凡。   简亦凡却只是不客气地踩了水怿心的意大利高定皮鞋一脚:“哪那么多废话?赶紧上楼。五楼宴会厅。”   进门的时候,孔茜想学简亦凡踩我一脚,可是简亦凡看见了,给孔茜下了个腿绊。孔茜胸贴都露出来了,也只能狠狠地瞪简亦凡一眼。   毕竟,她要敢给简亦凡一脚,简亦凡能把她脚剁了。她要敢泼简亦凡酒精,简亦凡能把她眼珠子抠了。   不过,水怿心和孔茜的意外出席,无疑加重了我的不安。   水怿心和孔茜不来,我只需要搞定郑俊翊。可水怿心和孔茜来了,那说明……假如U盘不在郑俊翊手里,而在他们手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等不到饭局开始了。我必须马上去宴会厅的操作台,终止所有放映内容,才能确保今晚风平浪静。郑俊翊能表演就表演,不能拉倒。   深吸了一口气,我心急地和简亦凡说:“我要去趟卫生间,你先自己应付客人,行么?”   “你他妈一孕傻六年阿?”简亦凡不耐烦地推了我脑袋一把,亮出手表给我看,“五点二十了!哪还有什么客人?”   察觉已经没时间了,我脚下生风地奔向电梯,简亦凡追上来拉了我一下:“你急什么阿?”   我匆忙地胡乱编了个借口搪塞他:“怕爸惯着康康,给康康吃会犯病的东西。”   我实在没法跟简亦凡解释。   一旦简亦凡听说我雇人跟踪过范映雪,又曾经打算破坏尹爸爸的寿宴跟他离婚,他会不会失控做出什么,谁也不能保证。   全世界都知道,简亦凡冲动起来,完全不管孰轻孰重。以他和尹爸爸的关系,他压根不在乎尹爸爸被气犯病。   简亦凡只会在乎,我毁了他的声誉,和他在康康心里的形象。   恰恰这也是我想阻止水怿心最重要的原因。   我不能毁了……康康和简亦凡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不能伤害康康!   万幸的是,开餐前简亦凡要上台,对下面的几十桌人做答谢感言,为我争取了时间。   顾不得欣赏简亦凡西装革履难得正经的模样,我在人群中半天没找着郑俊翊。   急中生智,我想到了躲去暗处打电话,通知饭店的工作人员:“五楼宴会厅的大屏幕,我们不用了,马上关掉,只留麦克风。钱我付双倍。”   电话还没挂断,我就看见大屏幕闪了一下,彻底黑掉了。   尽管这一闪和突如其来的Windows关机声,引来一阵小骚动,打断了简亦凡的讲话,但我终于松了口气。   既懊恼着自己先前的迟钝,又庆幸着自己及时回归的机智,我坐到主宾席,刚要夺去尹爸爸正在替康康剥的虾。   台上简亦凡忽然郑重地敲着麦克风宣布:“相信我和尹蜜领证的事,已经不是新闻了。没提前通知各位,很不好意思。今天借家父生日的机会,我正式跟各位重新分享这个喜讯,我和尹蜜的婚礼,定在十月一号,希望大家都能赏脸出席。”   话落,台下没有掌声,甚至没有人看向我。   因为,大屏幕闪了两下,又重新亮了起来。   伴随着Windows的开机声,康康和简亦凡的亲子鉴定报告,铺满了整个屏幕。   那是……两天前……我亲自扫描拷贝的! 第『第一滴泪』045 如果这都不算爱   都怪简亦凡,幼稚地为了跟水怿心炫耀战果,主动引狼入室!   在满场的嘘声中,我胆战心惊地四处寻觅水怿心,果然,只看得见孔茜隔着人群冲我举杯,妖娆诡魅地一笑。   我呼吸发紧地盯着大屏幕,眼看一页页鉴定报告翻过去,最后居然停住了,没出现简亦凡和范映雪的小视屏!   这是水怿心要求谈判前发出的警告么?还是他在打别的算盘?   宾客们透过“尹祈康”这个名字和其它信息,不难猜出康康是我和简亦凡的儿子。   多亏康康看不懂屏幕里的内容,注意力没被吸引过去,继续徒手张牙舞爪地招呼着满桌山珍海味。   而尹爸爸,无疑是看得最懂的人。他浑身发抖地把视线从大屏幕转向狼吞虎咽的康康,眼底渐渐蓄起汹涌的红潮,抬手死死捂住不断扩张的胸口,大口大口捯着气儿。   简亦凡也早已在大家的反应中,回头看明了一切。   一定没想到我会做亲子鉴定,简亦凡随众人一同望向我这桌的眼神里,满满都是迥然不同的愤怒。   生怕简亦凡下一秒就会冲下台揍我,我瑟缩着身体,抓紧背包,做好了随时带康康逃出去的准备。   但简亦凡居然只是嘴角抽搐地扬起了强装镇定的笑容:“对。尹蜜的孩子,是我的。我俩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各位都知道,有个孩子不稀奇。至于尹蜜和水制作人假结婚的事,有我们不得已的苦衷,我不便在此透露。总之,今天正式公布婚讯,也公布孩子的身世,就是为了还他们母子一份迟来的公道。”   迟来的……公道?   不对!简亦凡只是在打圆场!   他死死盯住我的双眼,暗暗咬紧的牙关,额头两腮激烈搏动的青筋,分明叫嚣着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眼神闪躲着,不敢再和简亦凡或尹爸爸对视,生怕再出纰漏,我心慌地想叫服务生赶紧发筷子,大家早吃完早散场。   一转头,我却又撞上了康康眸心泛泪的眼睛:“蜜蜜,简叔叔才是我爸爸?变坏的爸爸不是我爸爸?你一直在骗我?”   我被康康质问得牙口无言,束手无策,张了半天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傻康康,蜜蜜怎么会骗你呢?蜜蜜可能自己也被骗了阿。”   身后冷不防响起尹爸爸慈蔼宠溺的声线,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凌空突袭,缓解了僵持不下的气氛,却加剧了我狂乱不安的心跳。   尹爸爸揉着康康的头发,沙着嗓子哄道:“不管怎么样,以后台上那个人,就是你爸爸了,姥爷也变成爷爷了。你喜不喜欢这样?”   “所以,是蜜蜜弄错了我爸爸是谁?其实简叔叔才是我爸爸?”康康固执地追问后,眸心的泪光慢慢消散,像是一点一点消化掉了所有巨大惊人的消息。   最终,只剩下一句让我透心凉的抱怨:“连爸爸都会搞错,蜜蜜真是全世界最差劲的妈妈。”   我很想扯着嗓子哭喊解释:不是的!不是的阿!我从来没有认错人!是你爸爸当年撂完狠话就出国了!是水怿心带着目的骗我假结婚的!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让你过父慈母爱的生活!   可我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我甚至没敢让任何人看到我流泪的样子。   我只是在周遭和康康、尹爸爸怀有同样质疑的窃窃私语中,仓皇地黯然离席。   无论目的是什么,我都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我应该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带着没有父亲的孩子,等一个从没爱过我的人回来,卑微地期待他可能会愿意履行父亲的职责和义务。   如果他不回来,或者回来了还不愿意认孩子,我也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继续天真地幻想,没有父亲,孩子依然可以有个健康快乐的童年。   无论是为了康康,还是为了爱情,我嫁给水怿心,都是错的。   无论真结婚还是假结婚,我都没有辩解示弱的资格,怪只怪我自己先放弃了希望和等待,怨不得任何人。   脚步虚浮凌乱地走着,孔茜在通向卫生间的过道拦住了我,手里端着两杯VINIQ:“蜜姐阿,今天真光彩。您的婚礼,我和水总是没空去了,提前敬您一杯喜酒,也当我谢谢您,照顾了我家阿水这么多年。”   “不客气。这六年都是你家阿水照顾我和我儿子,应该我敬你才对。”   我赌气地笑着接过那杯酒,也没留意VINIQ星空酒怎么出了底层银色、上层紫色的新款,端起来就要一饮而尽。   “喝了会死的!”   突然一抹脏兮兮的身影蹿出来,打翻了我的酒杯。   隔着泪眼,看清浑身带伤、头发蓬乱、比乞丐还蹉跎的郑俊翊,我差点笑出声。   心说:这人跟我犯什么冲?怎么不是撞翻我儿子、就是打翻我东西?   不过,下一秒,我笑不出来了。   淌了满地的紫色星空酒里,一粒粒化不开的银色珠子,滚动着脱颖而出。   没等我开口,郑俊翊已经自来熟地把手搭在了我肩膀上:“美女老板,您今天又没戴眼镜么?还是您色盲?上面那层是酒没错,下面那层瞎子都看得出来是水银阿!”   被无视的孔茜,气得直发抖。   而我只是冷冷甩开郑俊翊,也没理再次失手的孔茜,径直进了卫生间。   结果,没想到郑俊翊居然又跟进了女卫生间,好像完全没看见我正在洗满脸的眼泪,话痨地讲述着他的悲惨遭遇。   “那天在公司刚和您分开,孔茜那贱人就找一帮彪形大汉把我绑了!甭说联系狗仔,我连您都联系不上!为了给您通风报信,我都冒着屁股惨遭蹂躏的危险,出卖色相了,结果他们不吃这套!还好我冰雪聪明,第十七次终于逃跑成功了!我跟您讲……”   “别再烦我了。”我听不下去,抽出几张纸巾擦着花得面目全非的妆容,平静地说:“比赛,也许会有,也许不会有。但公司是简亦凡的,你要讨好,就去讨好他。”   “不是吧?简董没跟您说?”坐在洗手台上的郑俊翊跳下来,难以置信地冲我眨巴着眼睛。   “他应该说什么?”我漠然嗤笑,因为的确不关心。   康康的一句话,彻底推翻了我所有毫无意义地坚持。   爸爸也好,财产也好,都是我硬要塞给康康的。康康想不想要,我不知道。一直都是我依赖康康,从来不是康康依赖我。   “算了,反正我说也来得及。”   郑俊翊抓狂地揪着头发,娓娓道来:“我在绑匪那听孔茜说,水总出狱后,为了掩盖罪行,把自己篡改成了公司法人。可您当初相信水总,没和水总签定关于小老板的补充协议,您要转让给简董的股份,压根就不是您的!换句话说,罗亚是水总的!”   我这才记起,百密一疏,我错信了水怿心。而我的印章,离婚时忘了收回来。   公印私印都在手里,多塞点钱办理法人更名,对水怿心那种人来说不是难事。   可简亦凡有水怿心侵吞公款的证据,加上私自篡改法人,水怿心蹦跶不了多久。   只不过……   “简亦凡是怎么给水怿心降职的?”我吸着鼻子问郑俊翊。   “降职是水总为了博同情自己要求的!现在那对狗男女,知道简董什么都查出来了,怕被简董反杀,想破坏您和简董的关系!破坏不成……有可能……会、会直接要了您的命!”郑俊翊急得直跳脚。   我却依然淡定:“你有证据么?”   “哪来的证据阿?我手机还在那帮大汉手里呢!您别不信我!我可是打算一直跟着你和简董的,简董多神通广大阿,还没正式接管公司呢,就已经能封杀孔茜了!”郑俊翊呱噪地胡乱表了一通忠心。   被吵得心烦,我言简意赅地告诉郑俊翊:“我没不信你。现在,给你个表现的机会,马上陪我去跟简亦凡说清楚。”   郑俊翊乐不可支地点头,随我走出卫生间。   没等郑俊翊挪开门口临时检修的黄牌子,宴会厅那边的骚动就传到了走廊里。   我真没想到,刚刚这放个屁的功夫,外面的世界居然会完全变了另一番模样。   大感不妙,我快步冲向一墙之隔的宴会厅,发现里面早已乱成了一团。   尹爸爸翻着白眼栽倒在舞台上,虚弱的身体支撑着沉重的麦克风三脚架,没人敢往跟前凑;康康被简亦凡摁在主宾席杯盘狼藉的餐桌上,明显是急救无效,正在注射抗癫痫针剂。   随着人群的骚动,舞台方向持续模模糊糊地传出女子的吟哦和男子的粗喘。不出所料,满屏昏暗不堪的画面,正在播放。   原来,水怿心根本没想跟我谈判,只想要我的命。   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盯着大屏幕里轮番循环的视频、亲子鉴定、陈年旧信,我笑出了声。   当初说着有多爱我、多想我、多珍惜我的人,转头就变脸,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算计着怎么才能害得我家破人亡,难道不好笑么?   倏地,屏幕里画面又是一变,我嘴角苦味的笑瞬间僵住。   透过画面里的内容,我顿时领悟了尹爸爸心脏病发,也许不是因为简亦凡和范映雪的小视屏。 第『第一滴泪』046 如果这都不算爱   大荧幕中,年代久远的模糊画面里,那个我只看过照片的女人,那个我只听过名字的女人,我的母亲——纪心爱,奄奄一息地挺着大肚子躺在病床上熟睡。   病床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简妈妈,还有一个只露出半个背影的男人。   男人问简妈妈:“你敢给小爱吃催生药么?”   简妈妈反问男人:“你什么意思?”   男人笑说:“小爱的情况,朝不保夕。吃了催生药,搞不好还能保住孩子。小爱死了,尹鸩唯一的依靠就只剩下你了,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么?”   简妈妈和那个男人口中的小爱,就是我英年早逝的母亲,纪心爱。   简妈妈和那个男人口中的尹鸩,就是康康的亲爷爷,我的尹爸爸。   昨晚水怿心和我说这些事的时候,我始终半信半疑。   后来确定了水怿心监视我,确定了水怿心想陷害我,我努力说服过自己,水怿心只是在诬陷简妈妈和尹爸爸。   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接下来的一段段视频里,都是简妈妈每天鬼鬼祟祟喂我母亲吃药的画面。   起初我还能继续欺骗自己,简妈妈只是在照顾我母亲,她不会狠心杀人。   但当画面最终定格在二十六年前的那张死亡证明上,我没法再为简妈妈找借口了。   纪心爱,我素未蒙面的母亲,当年并非死于早产、难产,而是死于催生药物中毒。   简妈妈,哦不,简瞳,和我父亲一样,也是杀人犯!   当年,简亦凡因为简瞳的一个情人……他的一个叔叔……被我父亲害得染上艾滋病,恨了我整整六年。简瞳为此收买水怿心,几乎毁了我和康康的整个人生。   而我的母亲,却是被简瞳亲手杀死的。我居然还叫了简瞳二十年妈妈,给她生了个孙子,养到了五岁!   怪不得简亦凡不找我兴师问罪,怪不得简亦凡先想着救康康,原来是因为……他们尹家全家都欠我的!   血气上涌,我笑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脚步踉跄地冲过去扯开简亦凡,抱起我的康康,撒腿就要往外跑。   “尹蜜,你冷静点,康康是无辜的!”简亦凡在后面拉住我,伸手跟我抢康康。   我迅速抱紧康康,泪流满面地冲简亦凡笑:“我当然知道康康是无辜的。难道你以为我会对康康做什么么?康康是我唯一的亲人,是全世界唯一不会背叛我的人。该死的是你们!是你们尹家的每一个人!”   说到后来,我几乎是在唾沫横飞地狂吼,整张脸随着心脏皱成了一团,嘴角向下咧得完全收不住:“你不是恨我抢了你的姓么?今天我还给你。尹家的女儿也好,媳妇也好,谁他妈爱当谁当!从今往后,我和康康,跟你们姓尹的,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话音未落,鼻涕先流进了嘴里,胸腔牵动着整个身体不断痉挛,像是抽空了所有力气,我眼前发白,痛苦地蹲下去,抱紧康康,把头埋在康康的肚子上,嗡嗡恸哭。   昨晚,是水怿心的药帮我熬了过来。今天,是简亦凡和康康相认让我挺了过来。   可刚刚亲眼目睹视频和死亡证明那一秒,我真撑不下去了。   康康说我是全世界最差劲的妈妈;水怿心不光要我的钱,还要我的命;简亦凡娶我,除了变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仅仅因为我是他儿子的母亲;尹鸩养我、宠我,除了那点愧疚,奔的就是我的钱;简瞳假装疼我,为的是报复情敌,彻底毁了情敌的女儿。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真心待我。   “别再闹了。”简亦凡蹲在我对面,轻拍着我的肩膀,像哄康康似地哄我:“你看,我爸被你气犯病了,救护车还没来呢。我也已经被你害得身败名裂了,康康也像恨水怿心一样恨我了。没有人斗得过你。你先把孩子给我,咱们等救护车来了再说,行么?”   “不是我!”我抬头睚眦欲裂地怒视着他,像条狗一样狼狈地猛吠:“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康康的事也是,信范映雪不信我!今天的事还是!”   跟了我半天的郑俊翊看不下去,如履薄冰地小声替我说话:“简董,确实……不是蜜姐,是水总。这事儿……说来话长。您先别刺激蜜姐了,我看她……好像……很不舒服。”   “不用帮我解释!”   “少管我家的事!”   我和简亦凡几乎同时开口喝制住了郑俊翊。   简亦凡平复了一下情绪,张开双臂继续诱哄我:“我信你。我信今天的事不是你做的,也信你做亲子鉴定不是为了确定康康是谁的孩子,只是想证明给我看。你先把康康给我,他还在昏迷呢,你这么抱着他,他不舒服。”   “我不信你。我不会再把康康给任何人。康康是我的。”我摇头,搂紧了康康,重新学鸵鸟把头埋进康康的肚子,只有康康的味道,才能给我安全感。   可是,我又很委屈。   于是,几秒后,我再次抬起头,含恨如刀地盯着简亦凡,抛出了一串足以诛心的质问。   “我怀着康康离家出走的时候你在哪?别跟我说范映雪截了你的邮件,你自己没有眼睛还是断手断脚,不会找不会看么?你回来以后又做了什么?跟范映雪车震、滚床单?如果没确定康康是你儿子,你会赶她出国么?”   “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不认康康,但你不能一次次这样伤害我们,欺负我们,我们不欠你的。”   简亦凡束手无策地叹气:“范映雪的事,六年前的事,我以后慢慢跟你解释。你不把康康给我也成,先把他放地上,没人跟你抢。”   “对,没人跟您抢,我和您是一头的。”郑俊翊狡黠地眨着眼睛弱弱搭腔,摆出一副会保护康康的样子。   谁不知道他是个见风使舵的主?   不过,哭够了,我渐渐恢复了理智,还是放下康康,抹掉眼泪告诉郑俊翊:“老尹董身上应该有救心丸,你翻出来给他吃了吧。”   我不想出手救尹鸩,简亦凡不会出手救尹鸩,总要有个人救。   “不用。”简亦凡深吸着气说:“我给老头子吃过药了,衣服也解开了,能不能活,就看丫造化了。”   简亦凡身为亲儿子都不关心尹鸩,我这个尹家养虎为患的孽种,更不需要关心那个抛弃我母亲、跟简瞳双宿双飞的老男人。   揣着满心呕血负气的心思,我守在康康身边,紧抓着他冰凉的小手。   宾客们被简亦凡遣散后,宴会厅里只剩下我、简亦凡、郑俊翊和康康,沉默中静得能听见四个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   如此煎熬了二十多分钟,救护车很快到了,路上甩掉了跟屁虫郑俊翊,我和简亦凡一起围着担架上的康康。   抵达医院,康康被送去例行检查,尹鸩被送去抢救室,我和简亦凡继续沉默地等。   不过,我俩都没想到,会等来人民警察。   年轻的小警察挺客气地问我:“您好,请问是尹蜜么?”   我头脑发懵地点点头。   结果那小警察立即扳了脸:“我们收到嫌疑人肖勇明和被害人范映雪的举报,怀疑您可能涉及一起绑架强J案,请您配合我们去所里走一趟。”   绑架?强J?这什么跟什么阿?   见小警察像要亮出手铐,我顿时急了:“肖勇明是谁?我根本不认识!”   小警察扯着嘴角嗤声问:“大明,您总认识吧?”   大明?想起来了!我雇的混混头子!   可我没让肖勇明对范映雪怎么样阿!   多半看出了我的惊慌失措,简亦凡挡在我前面:“警察同志,你说话要讲证据,我媳妇昨儿一整晚都跟我在一起。而且你看她这一身的伤,能绑架谁?真要说到强J,咱俩都比她更有嫌疑吧?”   小警察被简亦凡说得红了脸,佯装镇静:“肖勇明说,是您太太尹蜜,花钱指使了他。”   简亦凡眉梢一挑,手伸了出去:“证据呢?逮捕令呢?啥啥没有!我媳妇凭什么跟你走?”   小警察语塞:“那……可以在这现场配合我录份口供么?”   “不可以。”简亦凡痞痞地打了个指响,揽着我坐到走廊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特嘚瑟地说:“律师没来,我媳妇就是个哑巴。喜欢聊天,我陪你。但咱先说好,我挺贵的,给你打个折,一分钟八百,你看你那点工资够陪我聊几分钟?”   被作弄的小警察彻底懵逼了。   简亦凡好像完全忘了还生死未卜的尹鸩,和正在检查的康康,居然有心情笑:“你哪个所的?是自己回去?还是等我给市局领导打电话喊你回去?”   小警察吃瘪,不服气地哼了声:“狗仗人势!”   哼完就走了。   至于小警察埋怨的……简亦凡这条狗仗的人势,自然是抢救室里尹鸩的势。   但这些其实我都没心情想,我不怕肖勇明和范映雪诬陷我。   清者自清。   我不想跟警察走,主要是担心康康醒过来,看不到我,会着急害怕。当然,我也担心错过康康病情变化的任何消息。 第『第一滴泪』047 如果这都不算爱   这次是康康确诊癫痫以后,昏迷最久的一次。   简亦凡居然半点也不担心,还有闲情雅致打电话给肖律师:“老肖,我可能又惹上官司了,你带着我的病例来中心医院一趟,具体位置我发给你。来之前顺便帮我查查,范映雪猫在哪个医院,还是哪个派出所。”   听着简亦凡对肖律师熟络亲昵的称呼,我渐渐捋清了思绪。   肖律师是三个月前新上任的法务,也是从LA留学回来的。因为公司的事我以前从不关心,当初水怿心跟我说换法务的时候,我没太往心里去。   如今想来,第一次跟肖律师见面时,肖律师不是怕简亦凡,而是故意拒绝跟简亦凡眼神交流,想在我面前装作不认识简亦凡。   肖律师会劝我放弃控告简亦凡,是在帮朋友说话;简亦凡去谈股权那次,他们必然已经知道公司换了法人;简亦凡发现我要告他,肯定是肖律师通风报信;肖律师最后一次打电话给我,简亦凡也在场,绝对不只是单纯解决我的危机公关。   甚至……简亦凡回国后,会清楚地知道我住在哪,知道我和水怿心的夫妻关系,知道水怿心在公司的糊涂账,必定都是通过肖律师!   可简亦凡怎么会查不到康康?   如果是查户口,康康跟我在一本户口上,水怿心才是独立的户口。   而且简亦凡下这么大一盘棋,回国搅得我鸡犬不宁,到底图什么?   “别担心。范映雪的事我知道。”简亦凡吊儿郎当地把手搭在我肩上,悠悠地说:“昨晚去水怿心家抓你的路上,绑匪给我打电话,开了天价。我觉着她不值那么多钱,就没管。”   我警惕地甩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水怿心家?”   “手机定位很难么?”简亦凡咧嘴一笑:“告儿你,哪怕你是升级版女孙悟空,也逃不出我如来爷爷的手掌心。”   真佩服他这会儿还能跟我玩幽默感,我还以苦笑:“你顶多就是个整容后的马文才。”   简亦凡咂舌:“直接承认我帅就完了呗,还整容后。”   没心情继续胡扯,我严肃地跟简亦凡摊牌:“我确实雇了肖勇明,不过我只是雇他拿回邮件,弄掉范映雪的孩子。后来他给我发了视频,我弄明白怎么回事,已经告诉他收手了。但水怿心早就在我包里放了窃听器,知道了我的行动……”   “等会儿,慢慢说。”简亦凡难得收起了那副没正形的流氓相。   我于是跟简亦凡细说了事情的整个经过,还给他听了我当初为了方便牵制肖勇明,特意存留的电话录音。   听我把从他回国到今天的事全部讲完,简亦凡重重推了我脑袋一把:“操!你个傻逼!窃听器是康康放的!康康离家出走以后就放了!今天早上给康康换衣服的时候,康康都跟我坦白了!”   “水怿心那王八蛋,准是听说你要把公司给我,狗急跳墙,把自己改成法人了。再听咱俩天天吵架天天闹,丫就放松警惕,和孔茜开始没羞没臊了。关键败在他有个不成器的妹妹,没弄明白情势,就打电话跟你叫嚣,把你引过去捉奸了,他也只能再多叫一妹妹来救场。狼子野心,全他妈靠打感情牌!”   简亦凡说得有头有尾,好像亲身经历一样。   其实,我完全不明白,水怿心都已经是罗亚传媒的法人了,还破坏我和简亦凡的关系,曝光简瞳的真面目,要我的命,有什么意义。   明明曾经为我雪中送炭的人,即使只是被收买,现在也没道理盼我家破人亡。   更让我不能理解的是,买通肖勇明强奸范映雪,有必要么?   “我估摸着,那王八蛋最开始听说老子回来,就是故意让孔茜绑架的康康,想逼你在我出面以前,先交出公司法人的位置。结果,万万没想到阿,老子撞见了,还救了康康。他串通我妈改亲子鉴定,绝逼是以为我能放过你,接着让他压榨。可我是什么人呐?我想要的东西,必须弄到手!”   简亦凡越说越来劲,言辞激昂到几乎像在炫耀。   我的注意力,却早已无法集中在水怿心的身上。   “是阿,我、康康、水怿心,所有人的今天,都拜简瞳所赐。简瞳杀完人,躲过诉讼期,还能安然无恙。我爸杀完人,都死那么多年了,女儿、外孙却要替他赎罪。”   充满讥笑地扯起冷讽的嘴角,我眼前不自觉氲开了一片水雾。   简亦凡有些慌神地搓手:“行。我不说了,以后都不提我妈了,别生气。”   我失笑:“你觉得我只是生气么?就算我爸是杀人犯,也是我妈被害死以后才杀人的。我妈死得不冤么?我和康康不无辜么?单凭简瞳的所作所为,你认为咱俩还能演得下去恩爱夫妻么?”   简亦凡摇头:“为了康康,你不能离开我。康康需要我,你需要康康。”   想用康康拴死我?   “好阿,离婚,看康康会跟谁。”我嗤声挑衅。   简亦凡急忙抓住我的手,捧在胸口跟逗狗似地哄我:“我这不一直好言好语顺着你呢么?你还得怎么才能舒坦?”   我摔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从唇畔迸出轻飘飘的诅咒:“除非你们尹家的人死光。”   除非简亦凡也经历我经历过的始乱终弃、众叛亲离、孤立无援、情殇心死。   可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我母亲不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杀死简瞳,夺回尹鸩再抛弃,扮演好妈妈,想方设法毁掉简亦凡。   至于简亦凡的孩子,同样也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么可能舍得忍心伤害康康?   哪怕离开简亦凡,离开凇城,这种被曾经信仰的整个世界狠狠背叛遗弃的感觉,这种心被拧碎绞烂的剧痛,都会如影随形,伴我一生。   而简亦凡还是地主家嚣张跋扈的傻儿子,水怿心还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简瞳还是害人性命逍遥法外的好妈妈,尹鸩还是辜负了我母亲和简瞳的老渣男。   我的痛,没有人能尝到一丝一毫。   “如果,我试着爱上你,你能原谅我妈么?”简亦凡坚如磐石的表情,冷漠严峻,不带一丝爱怜,分明是在胁迫我。   拿我曾经的全部青春,拿我对他仅存的感情,在胁迫我。   “不能。”我说得坚决,喉咙却像吞了一千根鱼刺一样疼,“要我留在你身边,除非我死,或者……你死。”   被回绝的简亦凡,轻轻牵唇,再裹紧双唇,重复了两次,终于沉默,若有所思地深深凝着我。   倘若不是六年前被他骗得遍体鳞伤。倘若没有六年后,他通过一次次辱骂虐打证实的、铁证凿凿的……“不爱我”,我差点就要误会,他的眼神里有浓到化不开的深情了。   假浓情与真决裂的冰火对峙中,我没有封冻他,他也没有融化我。   因为,走廊里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终结了一切:“尹小姐,老远就听您张口死全家、闭口你死我活的,真看出来您就是小凡的全家了。不过,我劝您还是少跟小凡说这种话,他仗着有病……”   “闭嘴!”   简亦凡把气全撒在了姗姗来迟的肖律师身上,指名道姓地高声嚷嚷:“肖勇旭,你他妈听好咯,今儿你要真惹毛我,你亲弟弟就得进监狱蹲个十年八年!”   肖勇明……肖勇旭?法务肖律师和我雇的混混头子……竟然是亲兄弟?   “你就能吓吓尹小姐这样的良家妇女,跟我耍横没用。”肖勇旭果然不怕简亦凡,两手不耐地往西裤兜里一插,“范映雪也在中心医院,你是打算去会会她,还是怎么着?”   “我儿子跟我老子都没安生,干嘛我去会她阿?让她来找我。”简亦凡烦躁地摆手。   肖勇旭瞄了我一眼,表情尴尬地问:“你确定?”   简亦凡明显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某种意图,梗着脖子搂了我一把:“尹蜜是我媳妇,还怕见那小婊子阿?”   我嫌厌地挣开简亦凡,就听肖勇旭不放心地说:“我可以去请范映雪,不过,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大,你最好克制点情绪,别刺激着她。”   “屁话真多,赶紧去!我他妈烦着呢!”简亦凡凶神恶煞地跳起来摩拳擦掌。   肖勇旭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夹着公文包转身下楼。   等范映雪的这段时间,我和简亦凡基本没什么交流。   其实,如果不是康康还在昏迷,我压根不会陪简亦凡坐在医院的走廊,关心尹鸩那个食言而肥的负心汉是死是活。   我知道,浑身是伤的简亦凡也不好过。   昨晚出了场车祸,又负伤赶到水怿心家救我,回去还给我来了场以毒攻毒的大保健。早上刚跟康康演了出温情满满的父子相认,脚不沾地地忙到晚上,却要面临一连串接踵而至的变故。   他西服袖口的纱布、额头的创可贴,我都看得到。   但我没法心疼他。   就像……我虽然理解水怿心、简瞳和尹鸩所做的一切都事出有因,却不心疼他们一样。   毕竟,他们伤害我的时候,未曾动过半分恻隐之心。   再加上,几分钟后,亲耳听到康康苏醒过来的虚弱哭声,亲眼看到医生无情带来的灭顶噩耗,我实在原谅不了任何人,包括……我自己……这个全世界最差劲的妈妈! 第『第一滴泪』048 如果这都不算爱   其实,那时我也不是很懂,明明让肖勇旭劝肖勇明说实话就可以解决问题,何至于非要范映雪出面。   但当医生告诉我,康康醒了,我已经无暇顾及其它了,两眼一抹黑就往病房里冲,根本没留意,拿着化验单的医生,在身后被简亦凡拦下。   我刚坐到病床边,面色苍白的康康立刻钻进我怀里,字字带伤,又委屈又难受地哭诉:“蜜蜜,肿么办?真爸爸、假爸爸,都是坏爸爸,都有别的阿姨,没人要我了!是不是因为我有病,所以他们才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蜜蜜?”   显而易见,我最怕康康看见的那些肮脏画面,永远刻在了康康的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是我亲手推动了这一切,给了水怿心伤害康康的机会。   可现在不是想着恨谁、报复谁、跟谁同归于尽的时候。   哪怕沾满衣襟的泪水,像一把把无形的小刀,深深剜着我的心。   我也必须像以前一样,轻拍着康康的后背,忍痛安慰康康:“不管哪个爸爸,和哪个阿姨在一起,大家对你的爱都不会变。他们不喜欢我,只是我不够好,跟你没关系。”   康康却不再买账:“你又骗我!真爸爸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不生病的孩子,然后他就不会爱我们了!像假爸爸有了孔娇和坏阿姨以后,就不要我们一样!”   生怕被抛弃的康康,泪眼逼视着我,眼色成熟得让我心疼,又天真得让我揪心。   所有善意的哄劝,瞬间在喉头哽住。   我没法向康康违心地解释,爸爸为什么爱着妈妈却要睡别人。我没法告诉康康,妈妈为什么爱着他,却不能给他一个完美的好爸爸。我没法继续睁眼说瞎话,诱导康康去依赖简亦凡。   因为,我终究是要离开简亦凡的。   我可以为了康康,忍受这段没有爱和温暖的婚姻,但我无法对简瞳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是简瞳撰写了我人生的全部悲剧,是简瞳让康康一出生就认贼作父,是简瞳毁了我和康康幸福的可能。   要多善良,要多勇敢,我才能跟简亦凡建立一个看似完整、实则充满仇恨的家庭?   “康康,乖,别哭。”身侧忽然伸出一双手,温柔地捧起了康康的泪脸。   紧接着,耳畔传来简亦凡低哑的声音:“你只有我一个爸爸,我也只有你一个儿子。无论发生什么,爸爸都不会不要你和妈妈。”   “你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你了!你和假爸爸一样,都超级无敌脏!”康康胡乱甩开简亦凡,情绪失控地大叫,扯着手上的吊针扑打简亦凡。   见康康一边打,一边哭得快要断气,医生连忙把我和简亦凡轰出了病房:“你们大人还是出去聊吧,康康需要休息。”   注意力统统集中在康康心灵的创伤,我忽略了医生莫讳如深的表情,也忽略了简亦凡攥在手里揉烂的那团纸。   被医护人员强行驱逐到走廊,隔着玻璃,眼看康康再度被注射镇静剂,陷入昏睡,我胸口顿时涌动起一股对简亦凡更猛烈的厌恶。   都是拜他所赐,范映雪才有机会录下那些视频,我才有机会复制,水怿心才有机会传播。   归根结底,简亦凡不睡范映雪,什么都不会发生。   而简亦凡却恶人先告状,连连质问我:“看着我好爸爸的形象毁成渣,看着我儿子揍我这个负心汉,你满意了?大人的错,为什么要让小孩子承担?你想跟我和我妈斗,一定要歹毒到连康康都利用么?”   我歹毒?   勉强维持着理智,我浑身发抖地反唇相讥:“感情在饭店,你说的相信我,都是怕我马上带走康康,随便说说,安抚我的?哦,还有,因为你们尹家理亏!现在,你被儿子嫌弃排斥,就不管不顾原形毕露了?就有资格怀疑我自导自演伤害康康了?明明伤他最深的就是你!”   被我的缜密逼问震住,简亦凡抓狂地踹墙:“谁他妈说我不信你了?”   “我不用你信。”我颤着牙齿冷笑,“既然康康已经不需要你了,那我们就尽快离婚。”   离婚两字出口,简亦凡突然沉默了,低头揉着手里那团纸,眼神带伤,似乎在做什么骑虎难下的决定。   良久,他冷不防地撕碎那团纸撇开。   高出一个头的身影,措手不及地覆住我的面目。   他在我耳际,用孱弱到几乎像在求救的语气,轻声说:“你那么恨我和我妈,那么恨尹家,为什么不选择留在我身边?只有在我身边,才是对我们最好的报复。”   悲愤交加,我权当他是不敢跟我动手,在对着一团废纸撒气,并没多想。   只有骨子里叛逆的火种,持续被引燃。   简瞳和尹鸩掌控了我的人生将近三十年,现在我凭什么还要被他们的儿子软硬兼施地牵着鼻子走?   他不是说我歹毒么?那我就偏要让他看看什么叫歹毒!   用力推开简亦凡,我睚眦欲裂地告诉他:“我觉得,让康康和你一样,恨自己的父亲,甚至爷爷奶奶,才是最好的报复。”   “你他妈……”   简亦凡被我一番轻飘飘的话,气得浑身发抖,红着眼眶举起双手,隔空逼着我的脖子,表情凶狠得像要掐死我。   可颤抖的手,竟然没有落下,而是在空气里一根根把手指收进掌心,紧握成拳,重重砸在了我脑袋两边的墙壁。   “哐”的一声巨响,如雷贯耳,震得我身体一颤。   缓过神,我整个人已经困在他的双臂中间,被迫对上了他犀利阴鸷的双眸。   心存芥蒂,我本想偏开脸不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结果却不经意瞥见他西服袖口的纱布,渐渐渗出了血。   还没来得及蓄起对简亦凡的最后一丝怜悯,电梯方向突然传出女人失心疯一般的嘶吼:“放开我!我不见简亦凡!”   视线越过简亦凡怒气滔天的隐忍面容,我看见简亦凡身后,肖勇旭正推着被绑在轮椅上的范映雪,朝我们走来。   范映雪歇斯底里地挣扎叫嚣:“不管你们怎么威胁我,我都要告尹蜜!那个强奸犯说了,是尹蜜雇他毁我清白的!”   清白?合着她跟简亦凡车震是白震的?视频是白拍的?   也太能演了!   我嘴角才刚咧开一抹抽搐的讽刺,肖勇旭就难以忍受地冷声威胁:“范小姐,我劝您最好冷静点。我能用非常手段请您来,自然也能用非常手段帮您恢复理智。没有证据,请您不要凭空猜测,诬蔑我的当事人。”   范映雪愤然哭喊:“我不是猜的,也不需要诬蔑!警察那不光有证词,还有打款记录!除了尹蜜,谁会用简亦凡的卡?”   “老子的卡,怎么可能落到尹蜜手里?”   身前,沉默多时的简亦凡,突然松开我,讥诮出声。   我和范映雪,都震惊地望向简亦凡,完全无法相信他在说什么。连肖勇旭,也在若有所思地凝着简亦凡。   显然读懂了范映雪眼中的惶惑,简亦凡走过去,俯身拍着范映雪伤痕累累的脸蛋,哼笑:“很奇怪么?你害我认不了儿子,又到处跟人说我怎么变着花艹你,我就找几个彪形大汉满|足你呗。”   “不可能!你根本没时间联系绑匪!”范映雪不肯接受地大喊,走廊里响起凄楚的回音。   “是,昨儿晚上我没时间。但如果我早就偷偷又做了一遍亲子鉴定呢?如果我早就为了气老头子,准备拿到你手里那些信和视频,想在老头子的寿宴上公布呢?”   简亦凡这些话,丝毫不像在脑海里演练过,流畅得没有半分破绽。   而对寿宴上的变故一无所知的范映雪,却和我一样找到了漏洞:“你撒谎!那些视频是我偷发给尹蜜的!”   “不。我说的视频,是你跟水怿心合谋,从我妈那偷来的,我妈杀人的证据。”简亦凡抿唇,道破了真相,“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那么巧去找你?又为什么那么巧能找到那些信和视频?”   所以,范映雪当初说要在寿宴上给我的大礼,其实是简瞳当年谋杀我妈的证据?她早就和水怿心是一伙的了?   伪造亲子鉴定,可能跟简瞳无关,只是水怿心为了便于夺取公司,阻止我跟简亦凡和好,联合范映雪使的计?   范映雪比我还难以置信,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喃喃地替简亦凡解释:“你怀疑孩子是你的,突然跑来找我,是因为你对尹蜜有愧。就像现在,你宁可替她扛雷,也不肯帮我。别傻了,你说过,你根本不爱她,娶她就是为了赎罪。”   “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不告诉尹蜜,你妈杀人的事,和孩子是水怿心的真相,就会在寿宴上跟她离婚,宣布娶我。你只是不想让她继续为你受伤,不想背良心债。你现在已经做得够多了,你要孩子,我可以陪你养,但你永远没法爱尹蜜。”   难道……这才是简亦凡那晚夜不归宿的原因?这才是范映雪当初要给我的惊喜?   我呆住了,愣愣盯着简亦凡和范映雪。   我开始想,如果简亦凡做的一切,都是怕我受伤,那……他娶我……会不会……   “你是傻逼么?”   我还没敢想到那个结论,简亦凡突然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老子愿意为她做这么多事儿,还不算爱?”   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   简亦凡明明可以说:睡我是雄激素过剩;娶我是为了折磨我;隐瞒简瞳的罪行,是在袒护亲妈;答应娶范映雪,是因为他爱她;甚至持枪救我、讨好康康、不肯离婚,他都可以找出一万个借口。   可是,他说,如果这都不算爱。   我当然也不愿蠢到立马相信,但为他这一句话,我等了足足六年。   闭上双眼,长久以来积攒的委屈、纠结、愤怒,突然爆发的震惊、惶惑、疑虑,统统化作灭顶的泪水,潸然流下。   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简亦凡嘴里那个不折不扣的大傻逼。   没错。   的确……   有人只能给我烂到骨血灵魂的毒药,我还甘之如饴。   有人恨不得挖心掏肺给我整个世界,我却弃若敝屣。   但我却傻逼地搞混了这两个人!   所以……活该连哭都是我的错。    第『第二滴泪』001 暧昧还甜别浪费   我阖眸垂泪,无语凝噎,完全不知道,在听到简亦凡刚刚那番马文才式的地痞表白后,该怎么面对他。   范映雪却摇头:“你不可能爱她。我们都清楚,你只是觉得愧对她。尤其是发现你妈杀了她妈,发现自己错恨了她这么多年,发现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如果爱她,为什么整整六年都没找过她?为什么当初会跟我在一起?为什么除了我还会有……”   “老子说爱就是爱!”简亦凡斩钉截铁地打断范映雪:“你可以继续告她,但拦不住我自首。”   对于简亦凡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范映雪委屈得几乎快要发疯:“如果你非要替她顶罪,那我就告你!”   “你别不是被那帮大汉艹失忆了吧?”简亦凡痞里痞气地顺手夺过肖勇旭的公文包,翻找着掏出一个文件夹,砸在范映雪脸上,“我有PTSD,创伤后心理障碍!来,这是司法鉴定!杀人老肖都能给我辩护成无罪。”   PTSD?创伤后心理障碍?   我和简亦凡从小一块长大,怎么不知道他有这种病?   没等我继续想下去,条条后路都被堵住的范映雪,突然爆发出涕泪横流地哀嚎诅咒:“简亦凡,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我死不死,你说了不算。”简亦凡捡起被范映雪摔到地上的病例档案,凛冽地扯扯嘴角,“虽然你咒我,但我还是好心给你指两条明路,要么……你乖乖跟警察同志说实话,要么……你就见识见识,我的病配上老肖的辩护,到底有多牛逼!”   范映雪愕然:“我说什么实话?”   简亦凡拿文件夹不轻不重地拍打着范映雪的脸:“哟哟哟,别说这不是你和水怿心演的戏?还有,丫昨晚雇人撞车劫我的事儿,你不会也想装不知道吧?”   对,今天早晨,我给肖勇明打电话时,只知道他被水怿心威胁收买,抢了简亦凡,却不知道他还绑了范映雪,更不知道,他主要想抢的,是简瞳谋杀我妈的证据!   范映雪脸色早已变得越发惨白,笑得比哭还难看,定定盯着简亦凡,固执地喃语:“不……不可能,我……帮了他。我帮了他!”   “呵,看来你被那王八蛋卖了还不知道呢。”   简亦凡嬉皮笑脸地摁住范映雪的脑袋,倾身凑得离她越来越近,声音却从骨髓深处迸出寒意:“你俩的糊涂账我不插手,反正往后别再跟我裹乱。从这一秒开始,尹蜜少一根头发,你都要相信,我绝对能把你脑袋拧下来,给她种花玩!”   不知是因为简亦凡的威胁,还是因为水怿心的出卖,范映雪垂下头,无比凄厉地失声痛哭。   哭声回荡在深夜又空又冷的走廊里,听得我一阵心悸。   简亦凡摆手打发肖勇旭,莫名带着一种颜面扫地的局促。   肖勇旭沉默不语,只识趣地急急推走悲戚恸哭的范映雪。   随着哭声渐远,冷清空荡的诊室外,很快又只剩下我和简亦凡。   我心跳得很乱很快,反复斟酌着,简亦凡为我顶罪、说的爱我,究竟是为了保护简瞳在骗我,还是真的。   有过水怿心的前车之鉴,我变得没那么容易相信谁的爱了。   沉思许久,我终于勾着头艰涩地开口:“你的病如果严重到可以帮你脱罪,那说明你属于限制行为能力的人。离婚只需要你婚内出轨的证据,虽然U盘被偷了,但我电脑里有你和范映雪那些视频的存档,抢康康,你没有半点胜算。”   这串逞强辛苦、字字刺痛的车轱辘话,我咽咽喉咙,总算呼吸发紧地说完。   “还离婚?老子白说这么多、做这么多、哄你乐呵了?你是不是犯贱?”简亦凡暴跳如雷地把我摁在铁质的冷板凳上,不假颜色地狠狠掐着我的肩膀,“六年前我不爱你,你死皮赖脸追着我写信。现在我都承认我爱你了,你他妈还矫情上了!故意跟我无理取闹呢?”   疲于应对,也确实没有他这么旺盛的精力,声嘶力竭地和他吵,我眼色遽冷:“难道你和简瞳,伤害了我和康康那么多次,如今你打着爱的旗号,说你在我毫不知情的时候,默默为我付出过,我就必须原谅、必须感动、必须回应给你没有底线的爱,不然就是犯贱、就是矫情、就是无理取闹么?”   “不好意思,我真没那么伟大。没法念在你有病,就原谅你曾经的暴行。也没法念在你是为了保护我,就接受你跟范映雪睡过。更没法念在你爱我,就释怀简瞳对我和康康、还有我妈做的一切。”   “而且,别忘了。康康刚经历过什么。我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五岁的康康,理解并且原谅,你是为了‘保护’我,才会跟范映雪不穿衣服、又亲又抱地睡在一起?”   话说到最后,我淡淡吐出那个永无转圜余地的结论:“顶多……我只能为了你这份‘爱’,做到不去报复你和简瞳。原谅……永远不可能。”   哑口无言听完我的话,简亦凡一撼:“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平静地回答:“我不起诉你,你也别纠缠我。毕竟,这样只会给康康带来更深的伤害。咱俩协议离婚,我允许你定期探视康康,财产分割上,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你还有什么?你早就已经破产了!康康单独跟着你,能有一天好日子过么?”简亦凡满面恼意,激动地从肖勇旭落下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身心俱疲,我漫不经心地翻看。   整份格式规整、井井有条的文件,赫然罗列着我被水怿心侵吞的财产。大到罗亚传媒的法人转让协议、资产及股份评估报表,小到离婚时分给水怿心的那套公寓。   条条款款,细致充分地说明了,我已经被净身出户,就只剩下一台车。   思及六年来,水怿心每每拿着些名目漂亮的企划案,给我看支出项目时,我都完全信任地直接签字盖章,后来甚至把公章都交给他。   我顿时领悟,水怿心为什么想利用范映雪送我进监狱了。   因为,一旦我这个唯一的知情人,查出水怿心所有操作背后暗藏的猫腻,单凭涉案金额,足够水怿心在监狱蹲到死。   简亦凡春风得意地收起文件,笑:“乖乖待在我身边。虽然那王八蛋成了罗亚的法人以后,把之前的窟窿填上了,但我照样有招弄他,让你东山再起。大不了我给你重开个工作室。他那经营模式已经老了。咱们新开公司,就专门做唱片,不掺和演戏的事儿,我都筹备差不多了……”   “不必了。”我扬手打断简亦凡,“水怿心我可以自己对付,我不能总是依靠你或者别人。至于康康,精神上的支撑,远比物质重要。至少离开你,康康不会有一个暴力倾向、满嘴脏话、私生活混乱的父亲。康康现在讨厌你和水怿心,面对你们,才是最让他难过的。”   我不是不恨水怿心,也不是不会对付水怿心。   只是我想用我自己的方法和手段,而不是一味仰仗简亦凡,继续背负我母亲的冤死,出卖我自己的自由,和康康伤痕累累、快乐不再的童真世界。   先前我自作主张了太多次。这一次,我要尊重康康的决定。   尽管……康康哭喊出那句不要简亦凡时,我的心都被撕成了两半。   “嘿!铁了心要离是吧?你他妈看我跟不跟你离!”简亦凡暴躁地咬着牙忍住了没跟我动手,最后不负责任地撂下一句:“消停在这照顾我儿子,我必须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当时,我没想过,简亦凡说的硬仗,会和他撕碎丢进垃圾桶的那团纸有关,甚至还窃喜着他总算走了,总算能还给我和康康片刻安宁。 第『第二滴泪』002 暧昧还甜别浪费   简亦凡走后,我回到病房,轻抚着含泪熟睡的康康。   触到康康额头的一片滚烫,看到康康脖颈处浅浅的紫斑,猛然间,我记起自己周一忘了取康康的血常规检查报告。   而简亦凡刚刚丢掉的那团纸,没准和康康的病情有关!   某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惧,狠狠攫在胸口,我脚步慌乱地跑出去翻垃圾桶。可清洁工显然来过,垃圾桶里空空如也。   我急忙浑身发抖地调转脚步,想去值班室找医生问清楚。   结果,循环内科突然到访的护士,却阻挡了我的去路:“你好,是尹鸩的家属么?尹鸩醒了,吵着要回家,我们打他儿子电话没人接。他前妻正在往医院赶,你方便先跟我去安抚一下他的情绪么?”   打从心底希望是自己多虑了,毕竟医生还没说要做白血病的专项检查。而且简亦凡即使再混蛋,也不至于儿子得了白血病还瞒着我,自己安心回家睡觉,我决定先去看看尹鸩又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我绝对没有原谅尹鸩对我母亲的背叛辜负,和对我的利用。   我不是去安抚他,只是去看一眼那个老不死的,感谢他前十九年对我的养育之恩,然后不遗余力地表达对他的恨意。   随护士赶到循环内科的病房时,尹鸩正满床打滚,胡乱揪扯身上连着监测仪器的那些线:“我要回家找简瞳!我必须和简瞳在一起!我答应小爱的事,不能再做不到了!”   听尹鸩语无伦次地屡屡提到我母亲,我攥紧了拳头,在心里默默冷笑:我妈怎么可能希望这对狗男女在一起?   吸吸鼻子走过去,我本打算告诉医护人员,我是家属,让他们先出去,我跟尹鸩单独聊聊。   但话未出口,尹鸩看到我,突然冲出医护人员的包围圈,眼泪横飞地一头扎进我怀里:“小爱!你知道哥哥多担心你么?我做梦了,梦到所有人都骗我,说你死了!”   被尹鸩死死抱住的我,完全呆掉了。   尹鸩……把我……当成了……我妈?   不想管他是真疯还是装疯,我将计就计地装成我妈,狠狠发笑:“我死了!我死了二十六年了!你现在看到的只是鬼魂!来向简瞳索命报仇的鬼魂!”   穿着病号服的尹鸩,喜极而泣的泪水瞬间凝在眼眶,视线痴迷温柔地锁定在我身上,哭得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孩子,颤着唇说出了比电影台词还矫情的话。   “鬼魂也好,什么都好。你可以打我骂我不理我,但是求求你,不要再丢下我。即使要我放弃简瞳,放弃幸福,放弃生命,都没有关系。什么都可以改变,只有你,不可以消失。”   讨好地喋喋不休着,尹鸩猛地叩住我的后脑勺,沾满泪水、纹路深刻的双唇,居然凑过来要亲我!   我吓坏了!他可是我叫了二十几年“爸爸”的人阿!   “别碰我!”   最后关头,我忍无可忍地一巴掌重重甩在尹鸩脸上,“啪”地一声,甚至带着回音。   满屋震惊的医护人员,介于尹鸩刚刚心脏病发过,生怕刺激他,没人敢上前拉开他。   尹鸩越发有恃无恐,紧抱着我不撒手,像只受惊的狮子,急切地弓着身子,还要亲我。   没想到尹鸩生病了还有这么大力气,我只好拼命闪躲,腰都快向后掰折了,也避不开。   “还不快给他打镇静剂?”   在我几乎要跟尹鸩一起疯掉的时候,身后随着高跟鞋无比干练由远及近的“哒哒”声,忽然传来了简瞳救命稻草般的提醒。   医护人员如梦初醒,立刻给尹鸩注射了镇静剂。   尹鸩早已不复往日威严的扭曲面容,渐渐在纵横的老泪中僵化,很快阖眸,昏睡了过去。   深觉自己不该来搅尹鸩这趟混水,有了教训,我不愿理会简瞳,径直越过她,准备下楼继续找医生,问康康的检查结果。   怎料刚走出病房,简瞳就追上来,装作好心婆婆,像上次在简亦凡家那样,拉住我的手,莫名其妙地说:“蜜蜜阿,寿宴上的事、范映雪假怀孕的事、康康是小凡儿子的事,妈都知道了。我真不想让小凡永远背负对你和康康的良心债,不过……”   听简瞳讲良心,我真笑了。   忽略了简瞳背后的目的,我打断她:“当年你收买水怿心给我下药,把我逼到走投无路,你的良心痛过么?让简亦凡恨我、让康康认贼作父,现在才想演好奶奶,是不是太晚了?”   “妈还没说完呢。虽然妈知道,小凡昨晚自己出了车祸,还带伤跑回尹家,抢你爸的枪,满世界找你,是对你动了真心。可就是动了真心才可怕!我能由着他胡闹,放任他逼你结婚、给你开公司,但不能看他为你杀人!刚才赶过来,看见你爸这样缠着你,我是真怕,怕小凡发现,又不知道会怎么发疯!”   简亦凡果然是简瞳唯一致命的弱点。   简瞳攥紧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直奔主题:“带康康离开吧,走得越远越好。你和小凡还年轻,往后都会遇到更好的人,勉强在一起,谁也不会幸福。虽说小凡现在挂着你和康康,可等他有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一切都会淡的。”   如果说前面的交谈让我觉得难受、生气、滑稽,那最后这番话,简直让我恶心。   原来,简瞳压根没想演好奶奶,也不存在什么良心,只是单纯想赶走我和康康。   也许一个人到了失无所失的境地,是无所畏惧的。   左右简瞳已经收买水怿心,毁了我的整个人生,我何必看在简亦凡“爱”我的份上,继续迁就她?   推开简瞳的手,我笑到眼角泛潮:“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被你这个后妈一手带大的?你就不怕我以牙还牙,报复你们么?”   “你就不怕,我偏要跟你儿子在一起,让你永远抱不成健康的孙子么?你就不怕,我像水怿心对我那样,骗取你儿子无条件的信任以后,抢他的财产、给他戴绿帽子么?或者……我可能干脆直接冒充我妈,勾引尹鸩上床,再怂恿你儿子杀了尹鸩,让他扛着弑父的罪名,去监狱过后半生!”   明明答应过自己,不再为了任何利用我、伤害我的人哭,可眼泪还是不听话地一簇簇涌出来,原本平静的语调,也在结尾处,变成了咄咄的威逼。   “你不会。你和你妈一样善良。”简瞳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地摇头,眼里却有着千丝万缕不确定的恐惧。   我不置可否,沙着嗓子哽咽地笑:“善良有用么?我妈善良,结果被最爱的男人抛弃、被杀人犯强奸、被你害死。我凭什么要学她?”   简瞳被我的言辞冷漠,打击到溃不成军,瘫坐在门旁的椅子上,失控地喃语:“你也是当妈的人阿!你该理解,我想保护小凡、担心小凡受到伤害、不希望小凡更恨你爸的心情!”   对阿,她也是当妈的人,她怎么能说出让康康永远不认简亦凡这种话?   我缓缓转身,不屑一顾:“我爸我妈死了,我是孤儿。所以,以后别再打着所谓养父母的旗号,逼我做任何事。这个婚,我要离,简亦凡跪下求我都拦不住。我不离,什么人情道理也说不动我。”   显然以为我的意思是绝对不会离婚,简瞳颤着唇,快哭出来了似地咕哝:“作孽阿!作孽阿!”   丝毫不同情简瞳的痛苦,我故意嘲弄地说:“简瞳阿姨,你放心。等康康长大独立了,觉得自己不再需要爸爸了,我会离开简亦凡。”   我唤出的“简瞳阿姨”,分明和她口口声声自称的“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轻而易举拉开了我和尹家的距离。而离开简亦凡的时间,被我说得无比漫长渺茫,让简瞳毫无希望可言。   见简瞳埋着头像是真哭了,我记起什么似地补充:“当然,前提是,到时候简亦凡愿意放我走。毕竟,一直都是他离不开我,不是我离不开他。”   毋庸置疑,我赢了简瞳,赢得很漂亮。   但我心里一丁点雀跃的成就感都没有。   我只是挺直脊背,两眼放空,僵僵地下楼去值班室,找到医生,询问康康的病情。 第『第二滴泪』003 暧昧还甜别浪费   即使我苦命的康康,得不到所有人的爱和认可,我也必须让康康知道,他还有我这个全世界最差劲的妈妈。   即使奶奶、爷爷、甚至爸爸,都不认康康,我也必须让康康相信,我会永远在他身边,永远爱他。   因为,我是康康的母亲。   无论刚刚在楼上的循环内科经历过什么,我必须整理好情绪,尽量在医生面前保持镇静:“抱歉,我周一忘了来取验血报告。康康这次大发作,昏迷这么久,还发热、起紫斑,不会已经有并发症了吧?”   “验血报告我已经给你先生了,你可以自己去找他要。”医生头不抬眼不睁地打着瞌睡敷衍我,分明是在回避我的问题。   想到简亦凡扔掉的那团纸,真的可能是化验单,我胸口一紧:“康康上次半夜来打针,淋巴和骨头都痛,求你跟我说实话。”   医生被逼问得有点燥:“你要是不放心,明天我安排康康做骨髓穿刺。反正他也要留院观察。做完骨穿,确定没有并发症,你也不用再惦记了。”   听医生这么一说,我更担心了。   本来我就没看到血检结果,现在医生又一边避而不答康康的情况、一边提出做骨髓穿刺。   骨髓穿刺,是诊断白血病的专项检查,要拿针头扎进骨髓腔,抽取骨髓液,做骨髓涂片。   “康康才五岁,能受得了么?”我真快急哭了。   “这个……受不了也要做阿。”   医生大概起了怜悯之心,终于告诉我:“康康的血常规检查有异常,但还不确定是白血病。你先生为了以防万一,已经主动提出,明天给康康检查的时候,他会和康康做骨髓配型了。”   康康除了十六个月确诊癫痫那会儿,频繁发病,五年来一直维持得很好。怎么简亦凡一出现,就变成可能会并发白血病了呢?   我弓身,把脸埋进膝盖里,不忍再想。   可康康第一次哭、第一次笑、第一次叫妈妈的样子,却在我眼前晃个不停。   “别哭,还没确诊呢,确诊了也不是不能治。”医生漠然地拍拍我的背后,“你先生就是怕你太担心,才不让我跟你说的。”   怕我担心?还是怕我更恨他?   我艰难地动了一下,涩然起身:“知道了,谢谢你。”   医生似乎叹了口气,但没多说什么,只是有些不放心地送我走出了值班室。   回到康康的病床边,我流了一整晚的眼泪,以致于隔天清晨,康康再度转醒时,还以为我在为寿宴上他说的话难过。   康康偎进我怀里,抬手摸着我哭肿熬红的眼睛,格外认真地仰脸盯住我,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我昨天不知道真爸爸也有坏阿姨,所以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惹你伤心了。你原谅我,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我不会不要你的。”   心间一片绞痛,我忙吻着康康的额头解释:“傻康康,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是我太自私,太武断,才会让康康看到那种不干不净的东西。   “蜜蜜不哭,我再也不会不懂事了。”   康康抹掉我眼角泛起的水雾,苍白的小脸,流露出一种与年龄迥异的自信和担当:“真爸爸、假爸爸,我都不要了。以后我就是自己的爸爸,我就是蜜蜜的王子,我来保护蜜蜜,给蜜蜜幸胡。”   面对康康稚嫩又成熟的宣誓,我恨不得凌迟自己。   我让康康受了太多太多委屈。   在跟水怿心上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里,康康如履薄冰、谨慎享受的父爱,就只在一方小小的公寓。不能一家三口出去玩,不能在外面叫爸爸,永远没有爸爸去幼儿园接送。   如今康康难能可贵地放下了对爸爸这个角色的执念,愿意跟我彼此守护、相依为命。结果,却可能惹上了白血病。   强忍住冲天的泪意,我轻蹭着康康肉嘟嘟的鼻头哄他:“我们先去卫生间洗个澡,好不好?等下你要做一个特别的抽血,必须要干净才行。”   康康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不情愿地诉苦:“真假爸爸都不要我了,我还要抽这个月的第三次血,我真可怜。”   表情虽有满满的幽怨,但到底还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乖宝贝康康,鬼精鬼灵的,什么都懂。   没等我再开口哄,康康已经大义凛然地伸出了淤痕斑驳的胳膊:“不过,没关系,我不怕!我要早点治好病,才能变强,教训真爸爸和假爸爸,不让蜜蜜挨欺负!”   心疼地抱紧康康惧怕打针微微发抖的身体,我轻抚着他的头发:“我不需要保护,你也不要再生两个爸爸的气了。不然,心变坏了,身体也会没办法好起来。”   康康不语,心虚地继续埋着头,双手环住我的脖子,顺从地跟我去卫生间洗完澡。医护人员赶来后,他也胆怯地静静躺着,任由医生在他的小腿上铺洞巾,给他做多点麻醉。   麻醉针扎进康康小腿胫骨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看。   康康紧抓着我的手,咬住嘴唇,疼得哗哗掉眼泪。   如遭极刑地陪康康做完骨髓穿刺,我惴惴不安地叫了外卖,翻找手机里的电影给康康看,总算捱到中午,哄睡了高烧不退、牙龈也开始出血的康康。   原本我已经无暇顾及简亦凡了,可当午后的阳光洒满窗格,简亦凡却把我拽出病房,告诉了我康康的检查结果:“因为医院还要继续查,具体报告书没出来,但已经确诊了,是白血病。而且,我的骨髓,和康康不匹配……”   没等简亦凡说完,我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顷刻泪如泉涌。虽说早有准备,但我依然犹如五雷轰顶,感觉五脏六腑好像都要被这个噩耗震碎了。   就算我爸是个杀人犯,就算我现在变得跟简亦凡一样混蛋,但康康是无辜的阿,为什么天谴会落在孩子身上?   是我的错么?我是天煞孤星么?注定一个亲人都不能有么?   “哭个屁?又没死人!大夫说了,康康走运,得的是什么……M3型……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反正就是不用移植骨髓,有特效药,发病前期只要控制住,慢慢配合化疗能治好。”简亦凡不耐烦地捂着后腰坐下,掏出一张纸巾,给我擦眼泪。   尽管他动作粗鲁,蹭得我脸颊生疼,我却半信半疑地盯着他,问:“真能治好?没骗我?”   简亦凡昨天能瞒着我,安心跑回家睡觉,今天很可能又会骗我,我不敢轻信。   “呵,没骗你。好消息的确是康康有救。”简亦凡倏忽诡异狡黠地扬唇一笑,“坏消息……是你破产了,康康化疗一个月至少要三十万。卖掉你唯一那台破车,你顶多也就能给康康治三四个月病。可他这病,没个三年五载治不好。”   我含着泪愣了下。   我不明白,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刻,简亦凡为什么要跟我提钱。   强压住胸腔的窒闷,我哽咽出声:“什么意思?你不想救康康么?他也是你儿子。”   简亦凡胸有成竹地缓缓摇头:“我能忍心不救康康么?只不过,不能白救。”   听出他话里有话,我刺痛的嘴角开始抽搐,额头的青筋突突抖了两抖:“你威胁我?”   “对阿。”简亦凡无比平静地坦然承认,随后毫无过渡地开出条件:“要么你再也别提离婚,乖乖到我新开的唱片公司上班,我掏钱给康康治病。要么咱俩离婚,医药费看法院怎么判。”   “不过,估计不管怎么判,你也拿不出来钱。既算有公司愿意签你这位罗亚前股东,以你现在的名声,能卖出去几张专辑?能有几个人看你的演唱会?又有什么地方会请你演出?当然,可能你想打零工,但有地方敢用你这种‘大明星’么?”   被他刁难住,我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发慌,只想着救康康,急忙点头:“好。什么我都答应。”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简亦凡可怖地抬手敷上我的脸,痞痞地笑着,继续问:“我总不能掏钱给一冤家治病吧?你说是不是?”   明白简亦凡的意思,我继续猛点头:“好。我会想办法在康康面前挽回你的形象。”   “哟,蜜姐真干脆。”简亦凡满意地打了个指响,扶着后腰站起来,掸了掸衣角,“那咱就这么定了。你给我打工,我给康康治病。你帮我跟康康和好,我帮你扳倒水怿心。你不亏。”   面对简亦凡在康康重病难治的情况下,还能跟我谈生意,我早已心如死灰:“什么都无所谓,我只要救康康。”   “以后也不作死、不矫情、不跟我要‘爱’了?”简亦凡俯身捏住我的下巴,满眼不屑的嘲弄。   我如他所愿地点头。   毕竟,本来,我就不是六年前,那个乞求他给我爱的傻子了。   “很好。我终于不用再跟你演什么狗屁爱情了。”简亦凡嫌厌地松手,轻拍着我的脸蛋,在我耳根咬牙切齿地轻吹冷风。   “记住,尹蜜,咱俩结婚,只是为了让康康过父母双全的生活,让康康健康快乐的长大。我马路上随便拽一个女人,都比你能照顾好自己,找你是看得起你。往后把我媳妇当好了,千万别再给脸不要。”   我顿时觉得整个人从耳蜗到心窝凉了个通透。   原来,简亦凡说他爱我,只是怕我跟他离婚,怕以后不能再跟儿子朝夕相处。   只有我,愚蠢地信以为真,冲着简亦凡的“爱”,撂下康康去看尹鸩,结果被简瞳装作好言相劝地威胁、侮辱、轻视、打击。   现在好了。   既然简亦凡不爱我,我也有足够的理由大施报复了。   康康的病,我要治。我妈的仇,我要报。   在扳倒水怿心的同时,我必定会实现,昨晚亲口对简瞳承诺过的一切。 第『第二滴泪』004 暧昧还甜别浪费   我承认,简亦凡的确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只是不爱我,只是睡了别人。   可就像康康是我的命,他也是简瞳的命。除了伤害他,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被我看得不自在,简亦凡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跟谁俩呢?小眼神一会儿苦大仇深,一会儿悲天悯人的,跟你说话听明白没?”   缓过神,我泪眼含笑又含恨地点头:“明白。咱俩只是为了康康搭伙过日子。我可以不要求你爱我,但你也别要求我爱你。而且,麻烦你务必记住,如果再有一个范映雪出现,我绝对会还你三顶人尽皆知的绿帽子。搞不好,其中有一顶还会是你亲爹。”   话落,简亦凡立时变了脸,满面的阴寒,又像装满了炸药,盯着我的眼神,冷得冒火,恨不得把我烧成灰。   毫不意外,简亦凡扬起了巴掌。   我悉听尊便地闭上双眼,耳光却迟迟没落下来。挺好奇他怎么还不动手的,我睁眼和他对视。   简亦凡浑身发抖,充满戾气,启唇不轻不重却极是冷酷地说:“看在康康有病的份上,我理解你满嘴跑火车。但你可以再试试,你凡哥的底线在哪。千万别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要跟我找不自在。真到那时候,我绝对不会给你留任何情面。”   被简亦凡打习惯了,也威胁习惯了,只要康康安全,我根本不怕他。   我只是冷笑:“有空威胁我,不如抓紧回家给康康整理住院的换洗衣物和日用品,雇个人给康康料理三餐。”   简亦凡憋气地压低嗓音:“你不回家歇歇?”   “我回家谁照顾康康?你么?让康康一醒过来就情绪失控?”我有些不耐烦,“我是答应了你会劝康康,可康康才五岁,他需要时间。”   “行,快着点,我不乐意等。”简亦凡被我噎住,摆手就走。   望着他光速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我顿时无语:他知道康康住院都需要什么吗?   头疼无奈地掏出手机,我开始在微信里给他列清单。   医院消毒再好,被褥也是其它病人用过的,而且不方便换洗,康康这次肯定要长住,必须从家里拿;为了避免细菌感染,康康的餐具、杯具,一直都是专用消毒的,所以还要带上他的小型消毒柜,放毛巾、杯子、洗漱用品;玩具、故事书、电影碟片,也要拿一些,免得康康在医院无聊……   把所有能想到的必需品都发给简亦凡以后,我还是不放心,又给他发了条语音:“找的保姆一定要有健康证,床头柜里有康康的生酮食谱,叫保姆务必注意卫生,千万别弄错餐具,也别犯懒不消毒。实在不行,你每餐回家看着。”   简亦凡懒散地回复:“我是他亲爹,不会委屈他。开车呢,别磨叽了。”   收起手机,又守了康康一下午,他退了点烧,但没什么精神,醒过一次很快又睡了。   中间医生来过,具体跟我交代了康康第一阶段的治疗方案,无非就是一堆我听不大懂的化疗药物名称。   怕我担心,医生临走前还不忘安抚我:“放心,康康年纪小,我们主要采用中药凉血解毒,结合化疗,不会很伤身体。白天给他打的都是中药。诱导缓解加巩固治疗,大概需要住两个月左右。然后再观察一星期,没问题就可以带药回家了。抓紧时间让你先生准备一下吧。”   我客气地连连点头,送走了医生。   傍晚时分,康康终于彻底退烧醒来,脖子上的紫斑淡了很多,牙龈出血也不太严重了,直嚷着饿。我只好不停给简亦凡发微信和短信,狂轰滥炸地催。   好说歹说,暂时稳住了康康,想不到康康又给我出新难题:“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幼儿园?我可是‘一园小王子’!太久不去,喜欢我的女同学会忘掉我的!”   小王子?喜欢他的女同学?才几岁就这么虚荣?还泡妞!   我虎着脸,微微皱眉:“你生病了,不能去幼儿园。”   康康也学我,眉毛揪得像两条虫:“我不是一直都生病的么?”   “这次你病得有点重,乖乖治好才能回家,才能去幼儿园。”动作轻缓地把康康抱进怀里,我索性连简亦凡交代的任务一起完成,“还有一件事,我现在必须和你说。记不记得,我上次跟漂亮哥哥的事?”   康康眨眼回忆了一会,点点头。   我于是骗康康说:“其实你爸爸跟那个阿姨,也没什么。你看到的视频,和电影一样,都是可以做特效的。是那个阿姨,把别人的脸,换成了爸爸的脸,故意让你讨厌爸爸。所以,不要再生爸爸的气了。”   这番快要把我自己都骗过去的话,没能说服康康。   康康振振有词地反驳:“上次假爸爸和孔娇的妈妈在一起,你也说不是真的。”   “上次我们亲眼看到了,这次只是一场电影。相信我,我没有骗你。”竭力表达着自己所剩无几的信用额度,我很心虚。   可我没办法。   为了有钱给康康治病,我不能跟简亦凡离婚,简亦凡势必会经常出现,康康见他一次就哭闹一次,绝对会影响病情。   什么爱阿,恨阿,在康康的生命和健康面前,对我而言,都柔弱得如同蛛丝。   “爸爸真的没有不要我们?”康康狐疑地嘟起小嘴,审视着我。   没等我开口,门外出乎预料地传出简亦凡宠溺讨好的声音:“我当然不会不要你们。”   循声瞧过去,我瞬间吓傻了。   简亦凡背后跟着一群身扛大包小包的搬运工!最夸张的是,居然有人抬着沙发床!   差点被简亦凡气晕过去,我急得跳脚:“你疯了么?康康现在最怕细菌感染!连人多的地方都不能去!你怎么带着这么多人和东西?”   简亦凡不以为然地走过来,把保温桶塞进我手里:“带康康去隔壁单间吃饭,我保证做好消毒。”   虽是极不情愿,但康康早饿坏了。没空和简亦凡理论争辩,想着大不了换个不能洗澡的特护单间,我抱起康康,去隔壁吃饭。   原本对简亦凡没抱太大希望,我已经做好了搬到隔壁的准备,结果简亦凡却第一次让我刮目相看,叹为观止。   纤尘不染的病房里,消毒柜、整理箱、沙发软床、折叠餐桌椅,排列整齐。医院原本的床头柜上,病床旁边的小窗台上,摆满了绿萝、薄荷、冷水花……全是净化空气、不散发香味、对人体无害的盆栽。连玩具、碟片、故事书,都是新买的,拿起来闻闻,还有消毒水味。   简亦凡显然做过功课。   而康康早已摸清了简亦凡的套路,并不领情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警告简亦凡:“你是没不要我,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相信你、原谅你呢。你要一直表现好,我才会继续让你当我爸爸。”   简亦凡吃瘪,平静的表情下,暗涛汹涌,张张嘴没发出声音,好像喉咙里被塞了一把稻草似地,我看着都替他噎得慌。   生怕他发火,刺激到病情刚刚趋于稳定的康康,我忙不迭地掏出美国队长的碟片放。   幸而康康没多久就看睡着了,我关掉DVD,僵硬地躺在沙发床上,阖眸假寐,想等简亦凡走了再去洗澡。   但可能是这些天没睡好的关系,等着等着,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似睡非睡地徘徊在半梦半醒间,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和一阵阵的脚步声。   隐隐约约的,一股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鼻端发痒,激灵地打着喷嚏突然惊醒,就看见简亦凡逼着眼睛躺在我对面。   意识到简亦凡今晚是不打算走了,我赶紧小心翼翼地翻身往另一侧挪动,谁知简亦凡也翻来覆去地往我跟前凑。我紧张地继续挪,想跟他保持距离。   他却一把抱住我,在我耳后低声咕哝:“再敢乱动,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吵醒康康的事。”   见我侧身僵在他怀里不敢动,简亦凡越发得寸进尺地拱了几下,贴近我的脊背,一只手臂穿过我的颈下,另一只手抓着我的手,环过我的腰,放在我的肚皮上。   我屏住呼吸等了一会,确定简亦凡不再有动静,悄悄地试着把手抽出来。   哪想简亦凡攥紧我的手,发出满是睡意的慵懒声调:“别惹我。我今天也做了骨髓穿刺,难受得要死。”   对,光想着康康,我都忘了,医生说过,简亦凡主动提出跟康康做骨髓配型的事。   心头冒出一丝感动的萌芽,我平静地小声问:“做完骨穿,三天不能洗澡,你这样不怕感染么?”   “我更怕身上太脏不能抱儿子。”简亦凡疲乏地轻蹭着我的颈窝,“赶紧睡。”   胸挨着背、腿贴着腿的睡姿,太过亲密无间,我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不愿再萌生对他的任何幻想,我狠下心,无声地默默告诫自己:镇定。冷静。不能有感觉。不能陷进去。简亦凡不爱我,留下抱我睡,只是想讨好康康,做给康康看的。   可是我这一默念,居然默念了一个多月,简亦凡夜夜留宿。   直到……我发现,自己的嗜睡和疲乏,不是照顾康康累的。 第『第二滴泪』005 暧昧还甜别浪费   这一个多月,我俨如不停转的陀螺。   白血病简直是挥|鞭追赶我的恶|魔,以康康的生命做要挟,逼迫我没时间去考虑那些矫情的爱恨,只能当牛做马地扮演苦力。   简亦凡同样无暇顾及开唱片公司的事,每天守在医院,跟我轮班照顾康康。   康康的化疗反应很严重,无论我如何变着花样研究新食谱,让简亦凡带给保姆,康康都被化学药物刺|激得丄吐丅泻,什么也吃不进去。   天天看着康康的脸色日渐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发青,头发愈发稀少。   天天听着康康抱怨自己快变秃头了,当不成“一园小王子”了,女同学不会喜欢他了。   我心疼得不行,病急乱投医,开始怀疑也许是保姆不注意卫生,于是借着康康跟简亦凡关系稍有缓和,决定让简亦凡在医院带康康一天,回家突|袭检查。   看了一圈,卫生是没什么问题,可保姆却没在家。   估计简亦凡请的是钟点工,我也没多想,收拾收拾本来要回医院,结果简亦凡给我来了个反突|袭。   他进门,我出门,我俩打了个照面。   我瞬间心头起|火:“你疯了?怎么能丢下康康一个人呐?”   简亦凡嬉皮笑脸:“保姆是我叫走的,替我去照顾康康了。”   我怒火更胜,张口吼他:“外人你也能放心?马上跟我回去!”   “没事,就一会。反正你只是回来检查卫生,确定没问题就行了。我没跟保姆说咱俩会回来,只说了咱俩有事要出门。”   简亦凡迅速急促地解释着,利索地踢上电子门,出其不意地翻|身把我压在鞋柜丄,低头狠狠吻丅来。   我打怵的申体猛地一震,清楚感觉到了他唇瓣间骤然升|温的热|切焦|灼,渴|望需|求。   但现在康康正在对抗病魔,饱受化疗的摧|残,简亦凡再没节|操,也该有个限度吧?   我开口想和简亦凡讲道理,却偏偏正中下怀地被他撬|开牙关,他的鼻息发|烫,我挣|扎着扭开脸:“别……”   他又更狠更重地堵住,开始轻吆。   我抬手捶打他,他胡乱解|我的依叩,我越使|劲抵|抗,他就吻得越沈。见我快要窒|息,他手上动|作加快,滑进凶依,一把抓住……   趁他粗|喘着离开我的唇,我终于得空跟他讲道理:“别闹了,康康还在医院等我们。”   简亦凡却根本听不进去,死死抱住我,边拽我的库子,边在我耳际低|吟着喃喃:“你才他妈别闹,都忍一个多月了,你不想阿?”   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简亦凡已经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痛得我咬破了嘴唇。   我像网里濒死的鱼,他像渔夫残暴的手,任我如何扑腾,最终都难逃沦为盘中餐的命运。   悲凉无奈地慨叹着,原本冰冷僵硬的申体,刚开始摆脱生|涩的疼,有些不自觉地re起来。   方才还沉迷在欢喜和满|足中的简亦凡,忽然僵住,饱|满的re情,霎时如被扎破的气球一样,迅速瘪下去,扫兴地缓缓撤chu:“真他妈倒霉!我怎么每次都能赶上你那几天?”   顿时,我浑身的re度也如被丢进冰窟一样结了冰。   上个月康康住院时,我姨妈刚走不久。而现在,已经又过了快半个月。嗜睡、乏力、浑身酸痛,我该不会……   冷冷对上简亦凡的眼睛,回忆着一个月前那几个混乱的夜,我好久才用极没感情的语调,轻轻地说:“不是你倒霉,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你的京虫上脑了。”   简亦凡愤懑地靠了声,草草清理掉xue污,提上裤子。   而故作匆忙冲进卫生间的我,却心情郁卒。因为,xue很快就止住了,这非常可能是先兆流产。   尽量宽慰着自己,也有可能是真的姨妈逾期造访,或者只是简亦凡用|力过猛,我忧心忡忡地处置好自己,跟简亦凡回医院。   路上简亦凡跟保姆打了通电话,我们进到病房时,不负责任的保姆,居然又走了。   我捂着隐痛的小腹,给了简亦凡一记白眼:“瞧你雇的好保姆,神龙见首不见尾阿。”   “那当然,神仙婆婆是神仙阿。”康康难得有兴致地搭腔,“你们回家干嘛去了?有没有给我带好玩的东西?”   想到刚刚门口鞋柜凶险的一幕,我迅速从脸红心跳,过度到心惊肉跳。   简亦凡却依旧没羞没臊:“本来想给你弄个妹妹,不过你妈不给力。”   我还没来得及跟康康解释,简亦凡只是在乱开玩笑。   康康已经冷着脸皱紧了眉头:“我不要妹妹!”   简亦凡摸摸康康苍白如纸的小脸,笑盈盈地问:“那弟弟怎么样?”   “都不要!你们有了不生病的弟弟妹妹,我就会失宠啦!”康康的情绪越发激动。   我紧抓着小腹的衣料,心慌地不敢接话。   简亦凡还在诱导康康:“不会的。有了弟弟妹妹,我和你妈还是会很疼你的。”   “不管!我不要!就是不要!你们敢生!我就掐死!”康康唾沫横飞地狂吼,小脸涨得通红,伸手一通扑打简亦凡。   我实在看不下去,急忙拉开简亦凡,抱住康康:“爸爸是逗你玩的,我们有你一个就够了,绝对不会再要另一个孩子。”   康康得到我的保证,终于勉强平复下来情绪。   深知简亦凡如果发现我怀孕,必定不会考虑康康的感受,更不会考虑万一我怀的又是个癫痫儿怎么办。中午哄睡康康后,我借口要去开些止痛药,跑去妇产科做了检查。   拿到药和化验单以后,我抚着抽痛的额头,揉了几下太阳穴,微微阖眸,昏昏沉沉地想着医生的话。   突然,不远处随着清脆响亮的大耳光,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地咒骂:“你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叫你钩引我老公!”   下意识地追着声音看过去,被胖女人抓着头发拳打脚踢的清韵身影,让我整个人一愕。   那张伤痕累累的秀致脸孔,居然是水若烟!   “你当经纪人是不是全靠往男人床丄爬阿?那么爱钩引男人,你怎么不用这张假清纯的脸蛋去当明星呐?还是你跟表子们在一起久了,没有男人就机可?”   眼看胖女人把水若烟扑|在地上Y住,泼|辣地动手狠撕水若烟的依服,语气刻薄讽刺地发了狠。   跟周遭收住步伐,在漠然围观中偷偷获得块感的患者和医护人员不同。   我怔忪片刻后,上前抓住胖女人的手,不让她继续乱来:“大婶,别到处撒泼行么?抓小3至少搞清楚对象吧?”   我觉得胖女人肯定认错人了。   以水若烟胆小保守的性子,就算我去当小3,她也不会。   “你谁阿?少管闲事!”   胖女人头也不抬,推得我一趔趄,切齿盈愤地向围观群众嚷嚷:“大家快来看看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她跟我老公在一个公司上班,自打我老公回国,就开始钩引我老公,现在还怀了我老公的孩子!”   怀孕?和罗亚的人?   罗亚个顶个的都是时尚魔头,谁会娶一个又土又胖的黄脸婆?   余光瞥见水若烟紧攥在手里的化验单,我惶惑地垂眸凝着她。   水若烟死咬着下唇,不敢和我对视,眸底渐渐泛起点点的水雾,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表明了又羞辱又害怕,挣扎到几欲崩溃。   胖女人还在毫不客气地托水若烟衣服,水若烟凶都快冒出来了。   我急中生智,掏出手机威胁:“大婶,就算她是小3,也麻烦你注意一下场合好么?这里是医院,再闹我可要报警了。”   胖女人理直气壮地叫嚣:“你报阿!我老公是大律师,罗亚传媒的法务!我怕你?”   她是肖勇旭的老婆?   那……水若烟……   近乎推测出了个大概,明白这件事绝对和我有关,我无法袖手旁观,干脆拿身份压胖女人:“我是罗亚传媒的老板,简亦凡的老婆。你打的人,是我朋友。再不停手,我可以让你老公饭碗不保。”   “真是啥人找啥人。你跟三个男人乱镐,镐得孩子都不知道是谁的,你朋友又钩引别人老公!”胖女人口不择言地连我一起ru骂。   我眼色霎时变得锐利无比,极冷极寒地浅笑:“我的事,还轮不到你这种没脑子的泼妇来评价。好歹你老公也是有身份的人,你想想今天如果闹得太难看,对你老公的事业和声誉有什么影响?对你自己的婚姻和生活,又有什么影响?别太冲动,没什么用。”   会这么说,是因为我料定了,胖女人不想离开肖勇旭。   否则,她不会只跟水若烟兴师问罪,却不责难肖勇旭。   婚外晴哪有单方面被钩引的?   即使水若烟真是小3,苍蝇也不叮无缝的蛋。   就像简亦凡,明明可以用对付我的方法,威逼利诱,胁迫范映雪依照他的意志行事。可最终,他却偏偏选择了跟范映雪睡觉。   胖女人被我说动,思忖半晌,脸色不好看地退到一旁,狠狠啐了水若烟一口,才扭|动着臃肿的腰肢离开。 第『第二滴泪』006 暧昧还甜别浪费   水若烟被我搀进楼梯间时,还在浑身发抖,下唇都咬破皮了,白皙清秀的脸上,浮起好几条狼狈深刻的抓痕。   “别哭了,你又没错。错的是骗你说自己没结婚的混蛋。”我递了张纸巾给水若烟,淡淡地试探着自己的猜测:“肖勇旭是为了调查我和你哥,才故意接近你的吧?”   水若烟一怔,吸了吸鼻子,眼眶里蓄满了强忍的泪水,喃喃地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了解你的为人。”   我出面帮水若烟,不是不明是非,一味偏袒前“小姑子”。   只是我清楚,当初在公司停车场,水若烟的欲言又止,不是顺从水怿心,而是不敢苟同哥哥姐姐,所以话都是水幼清说的,她一直在拦着。   就这么个谎都不会撒、胆小怕事、原则性极强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主动给肖勇旭当情妇?   指不定肖勇旭怎么套路她的呢!   显然,我没猜错。   水若烟已经攥着那张擦过眼泪的纸巾,把头埋进膝盖里,开始瓮声瓮气地述说肖勇旭的劣行了。   “最开始,我也觉得肖勇旭不对劲,防着他来的,还故意没告诉他康康的存在。发现他和简亦凡合伙,害你跟我哥离婚以后,我好久没理他。可后来,我知道我哥不光在外面有女人,还有孩子,加上肖勇旭又冒着大雨在我家楼下等了我一夜,跟我表白,我就心软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但你也知道,我哥有什么事只和我姐说,从来不告诉我,我总是没法给肖勇旭提供准确的消息,他就慢慢露出真面目了,总跟我吵架。我俩其实也没在一起几天,老尹董生日以后,他就跟我分手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小三。”   “我是不是很傻?明明他老婆来打我,可能就是他怂恿的。”水若烟佯装冷静地抬起头看着我。   我咬紧了牙关,答不上话。   谁没有为爱做过傻事?   曾经自以为地问心无愧,到头来却只有对方充满讽刺的无所谓。   “呵,我就是傻,从小我哥我姐就说我傻。”水若烟用力把掌中的纸巾揪成一团,似哭似笑地说:“我就是傻,才会威胁他,他不来我就去堕胎。结果,没等来他,却等来了他老婆。”   “不,我不光傻,还贱。我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如果我是她老婆,也会想把怀了我老公孩子的女人扒光,扔在人前泄愤……”   水若烟的自轻自贱,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于是,我斩钉截铁地打断水若烟:“如果我是你,反正都被骂了,干脆把这小三当到底,逼他离婚,然后给他老婆提供他出轨的证据,最后再狠狠甩掉他,让他一无所有。”   水若烟用很轻的声音嗤笑:“我做不到像你和我哥那么狠心,会去报复别人。”   “你哥想报复谁?他不就是为了钱么?”   我气到发笑。   不是为水若烟的单纯善良,而是为了那句水怿心在报复。   扪心自问,我从未对不起过水怿心,他凭什么要报复我?   水若烟摇头:“不是为钱。至少,不光是为钱。”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被简瞳收买,害得我差点家破人亡?”我有些失了理智,冷眼逼视着水若烟。   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水若烟把嘴唇咬出了血印,良久,才终于再度开口,悠悠说出那些我和简亦凡一无所知的陈年往事。   事情又要从简瞳、尹鸩和我爸、我妈的孽缘讲起。   一直以来,我只知道尹鸩当年娶了简瞳,却不知道,尹鸩曾经为了不娶简瞳,带着我妈逃到挪威,躲了整整四年。   可简瞳技高一招,趁尹鸩醉酒,下药设计了一出仙人跳,终于和尹鸩奉子成婚。   而我爸早就爱惨了我妈,不愿简瞳那个为嫁豪门不择手段的坏女人如愿以偿,夺走我妈的幸福,所以故意害简瞳第一胎流产了。   简瞳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恨上我爸的。   尽管听得出离愤怒,我还是强压心火,咬着牙,低声反问:“我家的事跟你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爸不光间接害死了简瞳的情人,还间接害死了……一个苦苦单恋我母亲很多年的叔叔。至于简瞳和尹鸩,绝对是害我爸妈天人永隔的罪魁祸首。”   水若烟红着眼睛,艰难地咽咽喉咙,娓娓道破更多尘封已久的秘密。   彼时简瞳刚跟尹鸩逼婚那会儿,尹鸩为了带我妈去挪威,替我太姥爷做了件很不厚道的事,拆散了当年的水家夫妇,水家兄妹的父母。   因此,在水若烟出生前的六年里,始终是水太太的备胎,水家兄妹的叔叔,在水怿心和水幼清面前,强行扮演爸爸的角色。第五年,简瞳和我爸斗到水家,害死了水太太的备胎。   躲在暗处目睹水太太备胎惨死的水怿心,打那时起,就和简瞳一样,记恨我爸了。   不过,起初水怿心还没想过报复。   直到七年后,肺癌晚期的水太太,被尹鸩和简瞳长途跋涉弄到挪威,发病暴毙在了一场婚礼上。   至此,曾经交好的水尹两家,彻底断绝了往来。   听到这,我仍旧一头雾水:“我好像有点印象。我七岁、简亦凡六岁的寒假,尹鸩和简瞳的确去挪威帮人筹备过婚礼,但很快就回来了。”   “他们害死人就回去了,我爸却没走。我们一家四口,在那座城堡待了整整一个月。十九年过去了,我到现在还记着,屋里到处都是我爸抽剩的烟头、喝光的酒瓶和呕吐秽物,还有……尸体生的蛆、招来的苍蝇、腐坏的脓桨。当时我只有六岁,印象都这么深。我哥我姐已经上初一了,绝对不会忘记的。”   水若烟摇头苦笑,瞳孔里藏满了不忍回想的伤痛。   我完全不敢想象那种场景,只能脊背发凉地听水若烟继续说:“后来,我爸喝酒喝到尿血,我姐吓怕了,给简瞳打电话,简瞳才去接我们。救过来我爸以后,回国一下飞机,我哥就指着简瞳的背影,对我和我姐发过誓,一定要让简瞳和尹鸩,生不如死。”   见我不寒而栗地微微发抖,水若烟颇为同情地偏过脸,勉力一笑。   “我知道,我哥是想靠报复你和简亦凡,去报复你们的父母。虽然我也很恨简瞳和尹鸩,但我不恨你爸,也不恨你和简亦凡。不过,没人了解我哥背后的真正目的,连我姐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小时候前脚刚发毒誓,后脚就跟简瞳装好宝宝。你小心点,对我哥,尽量能躲就躲,而且躲得越远越好。”   颤着手抹掉眼泪,水若烟拍拍屁股站起来:“还有,求你千万别为了报复我哥,告诉他我怀孕的事。就算分手了,就算被骗了,我也不希望肖勇旭为我受到任何伤害。不然,我可能真的会恨你。”   察觉水若烟要走,我忙起身拉住他:“你真打算一个人堕胎么?不然我陪你吧?”   “不堕了,狠不下那个心。”水若烟笑得弯起眼睛,眼底却闪着晶莹的泪,“你能养大康康,我妈能养大我哥和我姐,我也一定能养大我肚子里的孩子。哪怕像你一样,怀着这个孩子嫁给不爱的人,甚至连备胎都找不到,我也不会再想着杀死它了。”   目送水若烟推开我,伶仃远走的身形,恍惚间,我感觉像绕了一圈,和六年前的自己,再一次面对面。   头晕目眩地扶墙站稳,轻抚尚未隆起的小腹,我脑海里,全是刚刚拿到化验单后,医生的话——   你家康康我知道,咱们院唯一一例先天性癫痫患者和M3患者。M3虽然能根治,预后效果也是白血病里最好的,但只要是癌症就可能会复发,急性血癌也不例外。你严重宫寒、贫血、营养不良,体质非常不适合怀孕,更不适合堕胎。   既然这个孩子在先兆性流产的情况下,没出太严重的问题,我个人建议你做保胎治疗。如果实在坚持不想生,也一定要养好身体再动手术。不然,我没法保证,你会不会像当年生康康那样,又大出血,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没错,我刚刚挂的那位专家,偏巧是我当年的主治医师和主刀大夫。   怀康康的时候,我经常晕倒,倘若没有水怿心照顾,我也许活不到生下康康。而体质极差的我,那时明明没有恶婆婆相逼,却坚持要顺产,险些丧命,让整个妇产科很难理解,同时也印象深刻。   说实话,当时我从没想过,顺产对胎儿好的问题。我只是单纯想让自己记住那种痛,加深对简亦凡的恨。   曾经我和水若烟一样,可笑地以为,生下康康,就可以捍卫和证明自己的爱情,体现自己的价值和伟大。   今天我才明白,年轻时的自己,真的很不负责任,甚至是在造孽。   现在……我已经有康康了,还要再制造另一个错误么?   种种纷乱复杂的心绪,被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扰得无所遁形。   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我心瞬间跳得更乱了。   难道……刚刚的产科大夫,跟简亦凡告密了?   犹豫了几秒,我心虚地接起。   电话里,简亦凡声音不大却冷冷地说:“你长行市了是吧?”   生怕简亦凡当着康康的面,提起我怀孕的事,我急忙声音发颤地阻止他:“见面再说,行么?”   简亦凡了无语气:“行,等你。”   唯恐简亦凡刺激到康康,我迅速把烫手的保胎药和化验单收进背包夹层,脚步踉跄地跑出楼梯间。   心急如焚往回赶的路上,康康激愤苍白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晃。   ——我不要妹妹!   ——都不要!你们有了不生病的弟弟妹妹,我就会失宠啦!   ——不管!我不要!就是不要!你们敢生!我就掐死!   当然,我也不舍得打掉这个新生命,可我不能让康康失去安全感,不能让康康觉得我想给他找个替补,尤其康康现在不能受到任何刺激。   但如果简亦凡坚持要我留住这个孩子,才肯继续给康康治病,我要怎么跟康康解释交代? 第『第二滴泪』007 暧昧还甜别浪费   心如乱麻地抵达病房,简亦凡坐在门口,看似面无表情,实则额头上青筋隐现,明显很生气。   幸好隔着紧闭的房门,窄窄的窗户,我看得到,病房里刚打完吊针的康康,还在熟睡。   我才松了口气,简亦凡忽然哼哼着冷笑:“瞧你那点出息,还憋憋屈屈要哭了?打着我的旗号冒充罗亚老总,帮那王八蛋的妹妹欺负老肖媳妇那会儿,你不是挺能的么?”   简亦凡跟我兴师问罪,只是因为我帮了水若烟?   这事他不提还好,想起他和肖勇旭沆瀣一气祸害水若烟,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先前骑虎难下的感觉,想哭的冲动,顿时全没了:“你们能把人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荼毒得那么惨,我凭什么不能帮她?”   我字里行间的语气,咄咄逼视的眼神,分明写着,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简亦凡却嗤笑更甚:“哟,水怿心那王八蛋面子还真大。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你都不问问我,公司什么时候开业,我什么时候帮你弄水怿心。合着是还对他余情未了呐?”   “抱歉,我跟你一样,除了康康,对谁都没爱。你如果硬要跟我胡搅蛮缠,我会认为你在吃醋。”   狠戾暴躁地怼回去,我分毫未解心头之恨。   我永远不会告诉他:我不问公司的事,是相信他有把握开,就有把握管,不需要我插手多嘴;我不研究如何扳倒水怿心,是实在没心思想康康以外的事。   他不是不爱我么?   我会永远牢牢记住这一点,抓住这一点,不会再让他仗着我爱他,就拿我当奴隶!   呸!我也不爱他!   “废话,我能不吃醋么?”简亦凡竟然出乎预料地坦然承认了。   我愣了愣,刚要冷讽他这一个多月跟我处出感情了。   他又及时泼下一盆冷水:“你是我媳妇,和水怿心有关系的人,你他妈必须给我离得远远的。”   闹了半天,原来他是怕人说三道四。   “水怿心人渣,不代表整个水家都人渣。咱俩只是为了康康搭伙过日子。我交什么朋友,你管不着。别太瞧得起你自己,觉得能随便对我发号施令。康康已经原谅你了,公司开业以后,我也会遵从所有的通告安排。除了这两件事,我对你没有任何其它义务。包括陪|睡。”   我越说越激动,把上午他在家里对我的暴行也数落了出来。   简亦凡气得要死,扬手一巴掌抽在了自己脸上,都抽红了。   没料到他会打自己,我吓得一哆嗦。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缓过劲儿,简亦凡颤巍巍的指尖,已然直逼我的脑门:“尹蜜,我忍了你三次。下一次,我巴掌绝对落到你脸上。”   他的意思是……上次我说要把尹鸩变成他的绿帽子,上上次我说要让康康恨尹家,他都没跟我动手,是在克制?   图什么阿?那两次康康又不在。   不给我问出口的机会,简亦凡很快疾言厉色地补充:“还有,虽然肖勇旭跟他媳妇是家里老人安排的政治联姻,除非他爹妈死,否则永远离不了。但能有本事怀上他孩子的女人,不是能让他媳妇随便欺负的,轮不着你瞎掺和,你管好自己这一摊一块就得了!”   我瞬间联想到了狗血电视剧的情节:“所以,肖勇旭也喜欢烟儿?”   “还烟儿?叫得真亲热阿!”简亦凡狠狠捏着我的腮帮子,深深剜了我一眼,咧嘴谑笑,“没什么喜不喜欢。和咱俩一样。游戏,懂不懂?”   其实我真不懂,简亦凡在跟我玩什么游戏。   可长椅旁边的门突然开了,再次剥夺了我问清楚的机会。   康康冲出来,拨开简亦凡,一把抱住我的大腿,揉着眼睛呜呜地哭:“蜜蜜,我不、不要,不要!”   察觉康康多半做了噩梦,我急忙弯腰把康康捞进怀里,安抚着问:“怎么了?梦到怪兽了么?”   “没。我、我梦到你和爸爸要生小妹妹,不要我了。”康康又害怕又委屈地嘟着嘴。   倏地,我撼住。   是简亦凡上午的玩笑话吓到了康康?还是……真有母子连心的灵犀感召?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独?有个能陪你玩的伴多好?”简亦凡气急败坏地挑眉。   康康义愤填膺地挥拳:“我不要!幼儿园好多小朋友都能陪我玩!”   瞅着康康认真抗议的模样,我喉咙里哽得难受,抖着唇张了好几次嘴,才勉强吐出那句:“只是梦而已。不会有小妹妹,我们也不会不要你。”   简亦凡又想开口辩驳:“我还没……”   “我们还没打算要小妹妹。”我嘴里温柔地哄着康康,眼神如刀地打断了简亦凡。   “那也不会要小弟弟么?”康康追问个不停。   “都不会有。”我奋力保持微笑的弧度,故作轻松地把康康带回病房,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我们有康康就一个够了,永远不会要弟弟妹妹。”   身后跟进来的简亦凡,突然莫名其妙地火了:“你们娘俩真是相亲相爱阿!我这爸爸根本就多余是吧?连话语权都没有了!怎么不连我一起不要呢?”   “不要就不要!我又还没原谅你!”康康从我怀里探出头,有恃无恐地冲简亦凡扮着鬼脸。   简亦凡当场脸色极黑,拎起保温桶夺门而去。   以致于康康入睡前,一直担惊受怕地问我:“爸爸真生气了么?真不要我们了么?会不会找别的坏阿姨生小妹妹?”   不错。   那晚,在康康确诊白血病以后,简亦凡第一次没在医院留宿。   我异常地不安,艰难咽下医生开的保胎药和维生素,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   并没有和康康一样,怕简亦凡找别的女人。我只是担心,以简亦凡现在的态度,如果发现我肚子里还有一条命,他又会用康康威胁我,不负责任地犯下另一个错误。   也不是觉得康康的存在不正确。我只是清楚,自己没有经过康康的允许,就让他带着疾病来到这个陌生而肮脏的世界,经历充满磨难的多舛命运,对康康很不公平。   本就没给康康当好一个合格的母亲,我真有资格,在康康不愿意的情况下,再生一个孩子么?   当时,康康的病,和肚子里这条不知何去何从的命,已经搅得我足够焦头烂额。我原本完全无暇再想水若烟和肖勇旭的事。   可第二天,肖勇旭却找上了门。   康康没见过肖勇旭,看见肖勇旭手里提着的保温桶,立即警惕地歪着脑袋问:“我爸爸呢?他为了要不生病的妹妹,不要我了么?”   “什么妹妹?”肖勇旭被康康问得发懵,眯着眼迅速上下打量了我一圈,撂下保温桶,客气地对康康说:“你爸要给你妈开公司,最近比较忙,我这段时间会替他来给你送饭。”   “哼,我不吃!”康康插手抱臂,把头一扭,斜睨着肖勇旭,“反正爸爸要妹妹不要我,还管我吃不吃饭干嘛?也不要管我打不打针、吃不吃药,让我饿死、病死算了!”   我气得直拍康康屁股:“谁教你随便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   “不管!要妹妹还是要我,爸爸必须选!必须选!必须选!”康康蹬着腿推开我,一迭声地大叫。   我一阵眩晕,差点站不稳脚跟。   本身血糖就低,再加上怀孕,我扶着床头柜静候了好久,眼前的星星点点才逐渐散去。   “好,那你就永远不要吃。反正你也不拿自己当回事,我干脆真跟你爸爸要个懂得爱惜自己的小妹妹。”我表情冷淡地说着,夺过保温桶,转身作势要出去。   这孩子,真是最近仗着有病,被我惯得脾气越来越大了。   倘若只是抵触二胎,我可以继续纵容康康,但康康居然学会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威胁人了。   许是头一回见我生气,康康有点生畏,刚才的坏脾气一下子偃旗息鼓,装可怜地嚷嚷:“我吃还不行嘛。爸爸不要我就算了,蜜蜜你别不要我。”   看到康康失望的表情,我无奈地折回去,支起餐桌,打开保温桶,一样一样摆好。康康有点怕地慢慢下床,搬来自己的小椅子,乖乖坐好,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深知是时候让康康长大了,我把筷子递给康康,语重心长地告诫他:“我没有不要你,也不会不要你。但身体是你自己的,生命也是你自己的。如果连你自己都不好好珍惜,就没资格要求别人珍惜你。”   康康眸心泛泪,嘟起小嘴,弱弱点头,哽咽着轻声说:“知道了。我以后会乖,会好好吃饭,好好治病。你别生气。”   我疲惫不堪地支着额头,满心酸涩地伸手摸摸康康的脑袋。   “吃饭吧。你爸爸我不敢保证,但是我认真考虑过你的话,我可以跟你保证,至少妈妈这边,绝对不会有小宝宝。所以以后别再拿自己的身体吓唬我了。如果你出事,我会死的。记住,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你仔细想想,我有多爱你,难道你一点也感觉不到么?”   残忍地最后申明了一遍,康康终于心虚地低下头吃饭,不吭声了。   好不容易和康康说明一切的我,胸口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下。只是,落得很疼,很疼。   疼到……我忽略了,肖勇旭还没走。 第『第二滴泪』008 暧昧还甜别浪费   康康吃完早饭,开始打针时,肖勇旭借口谈工作,把我带到了医院无人的天台。   即将入秋的三伏天,太阳烤得我快要化成一滩血水。   肖勇旭开口却是闲聊的话:“尹小姐,要不是被小凡抓了壮丁,我还真没发现,您不像他说的那么惯孩子,讲起道理一套一套的嘛。”   我焦急地抬手看看腕表:“抓紧说正事儿,我还得回去看我儿子打针呢。万一护士没照顾到,回血怎么办?”   “我这个‘有身份的人’,为您跑前跑后,当然有正事了。”肖勇旭用两指夹住叼在嘴里的香烟,意味深长地斜睨了我一眼,“你为你的孩子着急,我也为我的孩子着急阿。”   听明白肖勇旭什么意思了,我擦擦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想要孩子找水若烟去,跟我说不闲扯淡么?我又没怀你的种!”   肖勇旭吐了口烟,笑:“我要是能找到烟儿,何必来求你呢?”   把我拉到毒日头底下汗蒸,他这叫求我?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单手叉腰,一掌不耐烦地扇着风:“你找她可以去她家、去罗亚,都比找我靠谱。她是水怿心的妹妹,不是我妹妹,我俩关系没你想的那么瓷实。帮她教训你老婆,只是觉得她和你老婆都可怜,明明她俩应该统一战线对付你。”   肖勇旭借口多得很:“去她家她不在,罗亚……我不方便去。我被小凡逼着入了你们新公司的股,早从罗亚离职了。”   没吃几口饭的关系,我被晒得两腿发软,眼前一阵阵地发白,直想吐,实在没体力跟肖勇旭耗下去。   急求脱身,我干脆单刀直入:“行,你直说,找我想干嘛?”   原以为给出机会,肖勇旭会求我助他追回水若烟。   没想到,肖勇旭居然用打官司的慎重口吻问:“她怀孕的事……查清楚了么?”   我都气笑了:“我不知道。你要是不信她,压根没必要找我。”   肖勇旭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复杂:“哪怕这事儿发生在四个月以前,我都不会结婚。但是,现在,我有家室。把孩子生下来,会很难收场。我家那位可是副市长的千金。”   嚯,想想昨天那女人的身材,还真是“千金”!   家里有钱有势的,怎么就不能减个肥再出门?   除了好笑,我又热又怄,浑身直颤。   “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了那个你从最开始就已经辜负了的千金媳妇,打算让被你骗的烟儿堕胎?你当初不负责任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已经够渣了,现在都没准备为烟儿的孩子负责,凭什么插手那个孩子的死活?这事儿我帮不了你。”   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肖勇旭,我抬腿就要走人。   肖勇旭却急急拉住了我:“我……只是想麻烦你,替我转告烟儿,孩子……她想要的话,就生下来,我养,我会负责她和孩子的生活。”   “负责?怎么负责?让烟儿当小三?让你们的孩子当私生子?让你老婆忍受你婚内出轨?大清早亡了吧?还想着古代养外房那套呢?”   我抛出成串的质问,用力扭开肖勇旭的手,火速奔出天台口,不顾肖勇旭追上来的喊叫,只觉得比生吞了几只活蟑螂还恶心。   男人怎么都这样阿?   尹鸩夹在我妈和简瞳中间摇摆不定,简亦凡伤害我的同时也伤害了范映雪,水怿心跟我一个家、跟孔茜一个家……   连最懂法的肖大律师,劈腿都劈得这么理直气壮!   “呕……”   没走几步,我突然一阵反胃,却难受得什么也没吐出来,反倒干呕出了满脸的泪。   又看了眼表,康康快该拔针了,我想加快脚步,但迈下台阶前,视线猛地一黑,我整个身体失去控制,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混沌前的最后一个意识,是身后有人迅速拽住了我,没有让我滚下楼梯……   再度睁开双眼时,惊觉自己躺在病床上,我忙忍住晕眩,掀开被子想下地。   一双手却摁住了我:“护士在帮忙照顾康康,你动了胎气,多休息会儿。”   虚弱地顺着声音抬起头,我很庆幸地看到,眼前是肖勇旭,不是简亦凡。   但我还是有些后怕:“你没告诉简亦凡吧?”   肖勇旭一愣:“小凡还不知道?”   我心头一跳,警惕地反问:“你叫他来了?”   肖勇旭摇头:“没。我听你之前跟康康说的话,还以为小凡是知道才跟你怄气的,怕他冲动,没敢告诉他。”   “算你聪明。”我推开肖勇旭的手,第三次看了眼腕表,动作小心地下床。   路过肖勇旭身边时,我掺杂着威胁,冷冷抛出合作的条件:“你让我给烟儿带的话,我会带到。但如果简亦凡知道我怀孕的事,我绝对会搅到你和市长千金鸡犬不宁,闹到烟儿恨你一辈子!”   “你……真打算偷偷做掉这个孩子?”肖勇旭不依不饶地追着我,呼吸有些发紧地问。   “当然,我答应康康的事,绝对不会食言。”轻描淡写地说完,我径直走出妇科诊室。   我知道,等医生来了一定又要唠叨半天,可我昏迷了两个小时,简亦凡又不在,康康一个人会害怕。   “等一下,医生新给你开的药。”肖勇旭最后一次追到电梯口,把药塞到了我手里,劝我似地沉声说:“你怀孕的事,小凡迟早会知道,到那时候……”   “那是我的事。你只需要保守秘密。只有这样,我才会违心帮你带话。”我淡声回答,快步钻进电梯,隔绝了肖勇旭的穷追猛打。   还好,护士看针看得及时,康康没什么大碍。   我说话算话,按照约定给水若烟发了传话的微信,甚至没劝她拒绝肖勇旭。估计她应该也很纠结,没回话。不过,我只答应了肖勇旭会转达,没答应他会帮忙得到回应,已经足够仁至义尽。   好赖肖勇旭也还算人性未泯,没跟简亦凡告密。直到一星期后,康康病情稳定,进入观察期,简亦凡都没出现。   简亦凡冷漠,就不能怪我无情。   我发誓,会主动联系简亦凡,真不是怀念之前的一个多月里,他每晚紧贴着我后背的胸膛,包围着我的体温,和我同频的心跳。   只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单独去做人流的机会,必须有人替我照顾康康。而简亦凡,作为康康的父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   不愿意和简亦凡说话,我只发了条假惺惺的微信给他:“康康想你了,今晚能来医院么?”   简亦凡跟水若烟一样,都没回复,我当时觉得简亦凡没准不会来了,还想着不然再拖一拖。   可没想到,当天来送晚饭的就是简亦凡。   他可能真在忙唱片公司的事儿,虽然明显为了和康康亲近,特地洗过澡、刮过胡子,但黑眼圈骗不了人,下巴都快瘦尖了。   见简亦凡除了保温桶,还拎着一套全新的变形金刚,康康抱臂,撅起小嘴,虎着脸瞥他:“哼,你还知道来看我?是不是都快忘记你有个儿子了?”   简亦凡大概是真想康康了,就等我给他台阶下呢。   听康康这么说,简亦凡匆忙撂下手里的东西,抱起康康,揉着康康的头发哄:“爸爸只是工作忙,要赚钱给你治病,给你买新玩具。”   这诚恳宠溺的语气,要不是知道尹家多有钱,我都快信了他骗孩子的话。   不过,不想在康康面前戳穿这份善意的谎言,我没吭声,只是拆开变形金刚的包装,做好消毒,放进了置物架。   “那你有没有找坏阿姨,给我生小妹妹?”康康狐疑地审视着简亦凡,比我还像审问老公有没有出轨的小媳妇。   简亦凡逗康康:“我也想给你生小妹妹,可实在太忙了,没时间阿。”   康康又生气了:“哼!你果然还是想要妹妹!”   简亦凡继续诱导康康:“别怕,就算我跟妈妈要了第二个孩子,也会一样疼你。而且小宝宝出生,你也会很喜欢的。”   康康显然不吃这套:“幼儿园小强的爸爸妈妈也这样说,可有了小宝宝,还不是整天围着小宝宝,换尿布、喂奶,丢下小强自己玩、自己睡觉。”   “你总要长大独立阿,多一个人保护咱们家蜜蜜,不好么?”   “我都有爸爸了,爸爸可以和我一起保护蜜蜜。”   预感他们父子俩的谈话快要进行不下去,洗完手摆放着碗筷的我,急忙打圆场:“都别说了,快洗手吃饭吧。”   父子俩终于鸣金休战。   饭桌上,我没提明天想请假的事,原本打算等康康睡下再跟简亦凡商量。谁知吃完饭,听简亦凡给康康讲故事的时候,我居然先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   梦里一个拳头大小、血肉模糊的婴儿,哭着张开半透明的双臂,一声声诡异而凄厉地质问: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不敢也不忍再看,我仓皇转身,那个血泡一样的婴儿却还在,一双惊恐的、痛苦的、哀伤的眸子,霎时散发出冷冽如刀的寒光:妈妈,你为什么只爱哥哥,不爱我?我也是你的孩子阿!   我想开口解释:妈妈不是不爱你,只是不能保证你的健康,不能保证给你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因为我的年少气盛、不负责任,你哥哥已经受了太多委屈,我舍不得冒着哥哥会伤心的危险,让你卷入同样的悲剧。   可我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看着那个婴儿迅速长大,褪去鲜血,变成简亦凡,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凶神恶煞地续质问我:谁给你的权利,杀死我们的孩子?   激灵灵地乍然惊醒,我手脚冰凉,浑身冷汗,口干舌燥地喘着粗气睁开眼睛,正对上黑暗里简亦凡的脸,和梦里如出一辙。   我吓得惊呼了一声。   见简亦凡只是被吵得闭着眼皱了皱眉,咂了咂唇,发觉他只是在睡觉,我赶紧心虚地翻身背对他,完全忘了有正事要跟他说。   而沉甸甸搁在我腰上的手臂,却猛地收紧,把我捞回怀里。   简亦凡在我耳边,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问:“康康想我,你想不想我?” 第『第二滴泪』009 暖昧还甜别浪费   意识到简亦凡可能在说梦话,我的心霎时剧列诳跳。   梦话都是真话,这说明……或许,简亦凡也在想|我。   “别装睡。问你话呢。想不想|我?”   简亦凡失去耐心扳正我肩膀的动作,吓得我心脏几欲越出喉头。   面对面的距离,不远不近。   这次他回国,我因为憎恨、抵|触、排|斥,哪怕更亲|密的距|离,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好好地看过他。   他平时那张专横嚣张的脸,金夜看起来,格外沉静无害。   本就白皙的肤色,在微弱的光线下,清晰得蓉毛可见。还是曾经那张妖|孽的脸。又宽又有|型的农黑剑眉,同样农黑的纤长睫毛,深|邃的双眼,英廷的鼻梁,菲薄的唇瓣。   简亦凡突然伸手,在我嗤迷的视线里晃了晃,然后折起身摇了摇我:“喂,梦游呢?还是哑巴了?”   美梦与噩梦同时被惊醒,我终于记起了自己叫简亦凡来医院的目的。   说?还是不说?   孩子,是去是留?   犹豫再三,我横下心,扭着简亦凡居家服的衣角,用连我自己都恶?的眼神,含情脉脉地眨巴着眼睛,嗫|嚅着撒|娇:“不想|你能找你来么?公司的事……很忙么?”   简亦凡握住我的手,轻扶我的脸颊,小声说:“有点棘手,但还应付得过来。”   我不自在地打了个冷|战,Y着头皮,继续展开柔晴攻势:“那个……我看你都累瘦了,要不……明天……咱俩都休息一天?你在医院带康康,我回家睡个好觉?”   简亦凡转瞬冷了脸:“难得阿。你是终于知道累了?还是要去会哪个相好的?”   我壮着胆子呛他:“还不是看你快累成狗了?不行拉倒。”   “行,你就是天天在家给康康做饭都没问题。”简亦凡显然很吃撒|娇讨好这一套,但还是不太信我,表明了提议让我做饭,是想监视我。   我觉得早点做完手术,回家休息,只给康康做三顿饭,应该没问题,于是点头:“好,明天的中饭和午饭,你回家取,后天的早饭我带到医院。”   “可这不是让我休息,是让你休息阿。我给你放了这么一大天假,你打算怎么谢我?”简亦凡暖昧地拿腿噌我。   我一时间心虚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毕竟,我是为了康康,要弄死他的另一个亲骨肉。   但要顺着他,估计我今晚就可以直接有痛人|流了。   “瞅你吓得这德行!亲我一口得了。”简亦凡忽然像小时候一样,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子。   深知阴晴不定的简亦凡,只能哄着来。   现在他正满面笑意,我如果不亲,他没准又反悔了。   我咬咬牙,凑过脸,极轻极快地用嘴唇碰了下他的嘴唇,完事就要转身睡觉。   可千算万算,我漏算了简亦凡生姓挑剔多疑,又暴躁喜怒无常。   在我翻申以前,他一把将我捞回怀里,叩住我的下颏,痞痞地坏笑:“你他妈连亲|嘴都不会了么?”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收谨双臂,揽着我的肩膀,俯头稳住我的嘴,藕断丝连又恳又吆的。   我心里一谨,险些失手推开他。幸好记住了自己的使命,迅速张开低在他凶口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隔|着居家服,不断传来的亦样温|度,提醒着我,简亦凡也许要失|控。康康还在睡,我肚子里还有条人命。   竭|力摇摆着脑袋,我想避开简亦凡如影随形的唇,但他更用|力地抱紧我,恨不得把我揉进他申体里,我微微拢起的小覆,处到了……   糟糕!他真有反|应了!   顾不得简亦凡会生气,我张|口吆他,他吃痛地慢慢离开我的脸,手臂却分毫未松。   黑漆漆的病房里,简亦凡笑得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狡黠地眨着眼睛,轻Tian被我吆破的嘴唇:“帮帮我,行么?我是真想|你了。”   果然,男人在这种时候,什么话都会说。   可……我现在是俩孩子的妈,能怎么帮?   不等我找到婉拒的借口,简亦凡已经捉住我的手,熟|练地往下hua了。   他的Chun沿着我的锁|骨和颈|窝游|走触|碰,另一只手在我凶前放|肆不停。   我的10扌旨,随着他的引|领,不断灵|活舞|动。   原本比这更出|格的事都干|过,应该见怪不怪才对,但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我脸红心跳地紧闭着双眼,羞|赧到不敢看不敢听。   直到掌心布|满了他缴|纳的暖潮,都是他给我ca干净的。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手都没敢去洗,仓皇转申,想开启装目垂模式。   简亦凡却再度扳正我的肩膀,特二五八万地说:“以后别老拿后背对着我。”   “嗯。”我故作困倦地应声。   结果,简亦凡的下一句话,简直让我震撼。   “既然康康现在病情稳定进入观察期了,咱俩的交易也取消吧,以后好好过日子,再给康康填个弟弟或者妹妹。”   我睁眼,重新对上他黑暗里闪烁如星的视线:“你就真那么想要二胎么?如果康康接受不了怎么办?如果又是个癫痫儿怎么办?”   “你能让康康接受我,一定也能让康康接受他的其他亲人。”简亦凡很自信。   “这不一样。康康一直都想有一个爸爸,但是从没想过要一个兄弟姐妹。”我委婉地试图解释。   简亦凡却始终态度坚决:“相信我,康康会喜欢的。我不怕那个孩子有病。我已经错过了你和康康六年的时间,你必须再给我一个孩子,让我有机会弥补失去的空白,让我有机会从头开始,试着做一个好老公,好爸爸。”   他说,从头开始。   他说,弥补空白。   他说,错过了康康……和我!和我?   原本坚不可摧的心思,瞬间被撼动得几近垮塌。   尚存一丝薄弱的理智,我眼泛泪光地长舒一口气,问出了那个我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你和范映雪的事,是不是到现在还欠我和康康一个解释?”   “我要是说,那天我真醉成了一滩烂泥,那些视频她怎么拍的,我不知道,但她除了像你刚才那样……强行逼我就范,我俩什么也没做。视频里的动静……是a*片里的,你信么?”   说到最后,简亦凡微微扯起唇角,带着点讥诮,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在笑我。   其实这么一听,我倒反应过来,当初那些模糊画面里的他,的确全程闭着眼睛,没什么明显的表情,脸红……原来真的只是喝醉了。   总体来说,跟我和康康的解释差不多。   虽然有点瞎,但是……   “我信。”   “你信?”简亦凡不解。   想必他自己说完都觉得很可笑,但我真的信。   以简亦凡的性格,如果真睡了谁,绝对会像当初车镇那次一样,巴不得敲锣打鼓地告诉我。   哦,对,差点忘了。   “你们,不止那一次,还有停车场,还有这几个月,还有……这六年。”   我知道,那六年的简亦凡,跟我没关系,自己奢望得有点多。可至少,在停车场当着康康的面,简亦凡总要解释。   “范映雪和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为了点事,跟她维持了六年名义上的关系。停车场的事,我可以跟你和康康认错道歉,但永远不会解释。信不信随你。”简亦凡渐渐失去了为自己开脱辩白的耐性。   “我也信。”   “这你都信?唬弄我呢?”简亦凡有点恼地瞪圆了眼睛。   我摇头失笑:“不,只是了解你。你虽然嘴和脾气一样臭,总爱说些自己可能做不到的大话,但已经发生的事,你只会瞒我,不会骗我。”   简亦凡这人,其实真挺不会撒谎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他说爱我,不是撒谎,而是想试一试。就像他刚刚说想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他顶多只会像隐瞒简瞳的罪行、康康的“身世”那样,瞒住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简亦凡狐疑地确认:“所以,你答应跟我再生一个孩子了?也答应不跟我离婚好好过下去了?”   “嗯。等康康出院,我具体跟你商量这些事。”我神情淡漠地点着头,转移了话题,“快睡吧,明天五点多就要起床回家给康康取早餐了。”   最后看了眼我确实困倦的脸,简亦凡不再多言,也不再拥抱我,只是像小时候一样,和我面对面入睡。   想到小时候,我突然惊觉,自从简亦凡回国,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交谈。   太多太多和回忆重叠的第1次,都堆垒在了这1夜。某种熟悉的幸福错觉,在心里蔓|延成了一片恐慌。   当然,我并不是由于这种恐慌,才没敢告诉简亦凡我怀孕的事。但简亦凡实在是个很难藏好秘密的人。   在让康康接受我肚子里的新家庭成员以前,我不能贸然告诉简亦凡。康康如果因此情绪失控,病情加重,我们这五十多天和病魔艰苦卓绝的殊死奋战,将功亏一篑。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在第二天凌晨,等简亦凡走后,给我的主治医师发短信:“麻烦取消今天的手术,我决定继续保胎治疗。另外,请帮我联络最好的医疗团队,我想等月份足些,做羊水穿刺,确定这个孩子有没有遗传癫痫。”   但简亦凡回医院以前,收到我短信的医生,给我打了通电话。   替我愿意留下这个孩子高兴的同时,医生并不建议我做羊水穿刺。说辞是,当年我怀康康那会儿,年纪太小,反应在遗传基因上的性状不成熟、不稳定。现在我已经进入适孕的黄金时期了,孩子的遗传基因基本能够保证在最佳状态,没有做的必要。   我态度坚决地婉拒了。   毕竟,当年我要给康康做羊水穿刺的时候,医生也如此这般罗列了一堆专业术语忽悠我。   那时我第一次怀孕,觉得医生说的有道理,我的癫痫确实不严重,成年后更是几乎不发作。想着孩子也许没那么倒霉,我遵从了医嘱。   结果,康康不仅遗传了癫痫,还并发了白血病。   不敢再赌,我决定先检查清楚,再找合适的时机跟简亦凡商量,共同决定孩子的去留。   当然,如果我能够预见,白天去妇产科复查时,自己将经历怎样惊天动地的凶险巨变,我肯定会一早跟简亦凡摊牌。 第『第二滴泪』010 暧昧还甜别浪费   无奈,我不是先知,不能预见未来。   我唯一知道的,是公司那边大概真的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简亦凡凌晨出门时在打电话,取完早餐回来还在打电话。   “股份是我的,我拍卖凭什么还要我妈签字?不管!我说卖就卖!她不让我卖,我找我姥姥借钱去!看我们娘俩谁能斗过谁!”   先听到简亦凡在走廊里很急很不好的口气,后见到简亦凡揉着头发极为恼火地攥着手机走进病房。   我迎上去接过保温桶,小声问:“你要拍卖什么股份?我在罗亚的股份现在不都是水怿心的么?难道你想动慈恩?”   慈恩药业是尹鸩和简瞳的商业王国,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医药供应商。   尽管毁了慈恩会很有报复快感。可我不希望简亦凡为了一家还没正式成立、而且未必会盈利的唱片公司,影响到康康。   以简瞳的不择手段、长袖善舞,一旦中止慈恩跟中心医院的商业合作,康康将得不到最好的治疗。   看我一脸担忧的模样,简亦凡摆摆手:“你负责照顾康康和写歌唱歌就行,公司的事你又不懂,赶快回家歇着去吧,瞅你蹉跎这德行。”   还是不放心,我开口想继续追问,病床上的康康却被吵醒了:“唔……蜜蜜今天不在医院陪我么?”   “今天给你妈放个假,我陪你。”简亦凡转身走到病床边,抱起睡意惺忪揉着眼睛的康康。   康康不领情地挣扎着冲我张手:“要蜜蜜亲亲。”   深知在康康面前不方便讨论尔虞我诈的公事和私仇,让康康跟着一起担心。   我摇头笑笑,移步到简亦凡身旁,在康康抻着脖子凑过来的小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刚退开要嘱咐康康听话。   康康突然又点着简亦凡的侧脸说:“爸爸你也要亲,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吻别嘛!”   没想到康康会早熟到这种地步,我和简亦凡都红着脸愣住了。   康康仍旧情绪高涨地拍着小手高呼:“吻别!吻别!”   狼狈不堪地瞅了眼简亦凡,我想等他给我个台阶下。   而他居然探过脸,阖眸等着,微微弯曲的唇线,隐含笑意,像在配合康康,无声地催促。   ——让我有机会从头开始,试着做一个好老公,好爸爸。   简亦凡昨晚的话,猛跳出来刮破了耳膜,我心跳加速地踮起脚尖,准备草草结束康康要求的吻别,不料简亦凡出其不意地垂下了头。   本该落到脸颊的浅吻,深深印在了简亦凡的嘴角。   心跳的节奏越发紊乱,我忘了该叮咛康康的话,更忘了还没解决简亦凡和简瞳的内部矛盾,抓起背包,仓皇转身,落荒而逃。   跑出病房,身后康康不断拔高的稚嫩嗓音,依然紧追着我:“蜜蜜你放心!我会听爸爸的话!你好好过假期!”   等到脚步慌乱急促地抵达妇产科,我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仿佛上一秒还身在天堂,下一秒就坠落凡尘。   尤其是,举步进入诊室后,发现我的主治医师不在,只有一位年轻的黄毛男医生。   对于男医生的发色和性别极为抵触,我坐下去,冷着脸淡淡地问:“宋主任呢?还没来上班么?”   黄毛医生给我倒了杯水:“宋主任儿媳突然病了,我今天替她当班,你的情况她都跟我说了,想做羊水穿刺是吧?”   其实挺纳闷病历上没照片,他怎么会知道我是谁的。   但想着今天反正不做人流,宋主任不在也一样,其它问题可以有空再来咨询,我点点头,喝了口水:“嗯。主要是想再多拿点保胎药和营养药,然后拍个片子检查下胎儿的发育情况。”   医院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水都散发着消毒水辛辣刺激的苦味,喝得我满嘴发麻,胃里一抽一抽地恶心。   黄毛医生笑了笑:“这样阿,等会儿B超探查穿刺点的时候,你就能看着孩子了。”   我完全愕然:“马上就可以做么?我不足月,到今天才勉勉强强孕期够八周,羊水量应该不到五十毫升。而且,宋主任早上打电话还不建议我做的。”   “宋主任年纪大了,老思想,羊水穿刺没那么大风险。”   黄毛医生越解释,我越狐疑:“谢谢你,还是算了,改天我再来找宋主任吧。”   背包站起来,可能没吃早餐的关系,我低血糖又犯了,迷糊得腿直发软。扶着椅子站稳,我如常地静候眼前的星星点点散去。   不料,诊室的帘幕突然被掀开,蹿出一道高大的红毛人影,闪入我模糊发白的视野,有尖锐的物体,顶向我的后腰。   “有文化的人就是难缠!还骗她做什么羊水穿刺?直接动手得了!雇主只给咱们两小时用这间诊室!”   我心内大惊,影影绰绰瞥见帘幕背后的看诊床上,宋主任被五花大绑、拿黑胶布粘着嘴,脖子上有浅淡的血痕。   紧接着,腰后传来一阵钝重的隐痛,微凉的刀刃,割破了衣料,有湿热的液体缓慢渗出。   如若我惊慌失措地尖叫呼救,这把刀无疑会刺穿我的身体。   僵硬得无法动弹,我想跟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粗壮男人谈条件,开口却连呼吸都无比困难。   “我就是知道时间紧、她又难缠,才直接给她喝了麻醉药阿。起效忒慢,还没晕。”黄毛抬手拍拍我的脸,命令红毛:“快给她扎一针吧。”   眼看话落,针头径直逼向了静脉,我背椎满是冷汗,努力镇定自若地开口:“你们的雇主出多少钱?我出五倍,放过我。你们可以给我老公打电话,他绝对会马上给钱。”   “当我们道上混的都见钱眼开呢?我们有规矩!”红毛踹了我屁股一脚。   针头,紧随其后扎进臂弯。   小腹,骤然袭来一阵痛楚。   我被重重摔在看诊床上,和宋主任调换了位置。   全程,我不想配合也没办法,连挣扎尖叫都没有力气。   只能无力地眼睁睁看着,黄毛扯开宋主任嘴上的胶布:“现在轮到你动手了。我们只会打打麻药,堕胎手术这种事……”   “滚出去!”宋主任汗颜地怒吼:“我绝对不会帮你们做违背职业道德的事!你们不了解她的状况!会出人命的!”   黄毛的声音瞬间变冷:“有本事你报警阿,看是她的孩子先没,还是你孙子先没。”   看来……宋主任也被威胁了。   为求自保,我维持住最后一丝沉着,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强撑力气,弱弱发声:“如果你们只想做掉我的孩子,我配合。但至少要让我和宋主任准备好,按要求进手术室。你们的雇主,应该不想要我的命吧?”   调用手术室,要惊动很多医护人员,我可以争取时间,帮宋主任一起对外求救。   “拿我们当傻子呢?就在这做!”黄毛越过宋主任,抬腿照着我肚子,比红毛还狠地踹了一脚。   我顾不得疼,颤声辩驳:“是你们的雇主拿你们当傻子吧?哪怕在诊室做手术,没有其它医护人员和患者发现,我也侥幸活下来了,但你们事后肯定难逃法网。现在答应我的条件,不仅有更多钱拿,我还不会继续追究……”   话没说完,红毛突然指着我大叫:“卧槽!哥!你好像把她踹流血了!简董只让咱们迷晕她堕胎,不让咱们伤到她!”   终于,我隐隐约约感觉到,顺着大腿内侧,有微温的液体流下。   “怕个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我踹的?”黄毛扫了一眼细细喘息、满头冷汗的我,转向宋主任:“手术现在你不做也得做了!记住完事该怎么说!你可千万不能错,否则你儿媳就会跟她落得一样的下场!”   黄毛撂完狠话,跟红毛脱下白大褂,大摇大摆地消失在我面前,只留下橙色T恤上刺眼的“慈恩药业”四个字。   腿间的血还在淌,顺着看诊床,滴滴答答,落在洁白的瓷砖地面。   腹部一阵一阵的痉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我体内被活活剥离。   痛觉早已在药物作用下,变得极其微弱,我却觉得锥心刺骨的疼。   伴随肚子里排山倒海的翻滚搅动,泪水和鲜血一起,顺着眼角,滴滴答答地滚落。   敢明目张胆地跑到医院冒充医生骗我堕胎,再加上那声简董,我几乎猜出了雇主的身份。   整个凇城,除了简亦凡,会被人叫简董的,只有她。   不服输地挣扎着抬了抬手,我气若游丝地呜咽:“宋主任……救……救救我的孩子……”   受到过度惊吓的宋主任,手忙脚乱地给我止血:“别怕!我马上联系手术室!还有,联系你先生!”   “别……康康……不能没人照顾……”我憋住最后一口气阻止宋主任,说出唯一的乞求:“求求你……一定……一定要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真到了即将失去的一刻,我才发觉,这个孩子,不仅是简亦凡从头开始试着做好爸爸、好老公的机会,更是我从头开始试着做好妈妈、好妻子的机会。   我们可以让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拥有幸福完整的家庭,拥有爸爸、妈妈和哥哥。   亏欠康康的一切,我们都可以通过这个孩子弥补。   我们可以让康康慢慢了解体会,他曾经是怎样长大的,他将永远拥有着我们怎样的爱。   终于领悟了这个孩子存在的重要意义,我的意识,却也渐渐被药物吞没。 第『第二滴泪』011 暧昧还甜别浪费   昏迷前,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宋主任说的:“对不起。”   然后,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场无比逼真的噩梦,时间好像向后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康康已经出院,我的肚子已经圆滚滚地接近临盆,我和简亦凡已经带着康康,回到了我六岁那年,简亦凡正式成为我弟弟那天,我们相遇的玻璃花房。   明明远在异域的玻璃花房外,飘着无穷无尽的鹅毛大雪,周遭却开满了暖如盛夏的各色玫瑰花。   简亦凡一手驮着康康,温柔宠溺地抚过我高高隆起的肚皮,俯身凑过头,情意绵绵地注视着我。   似乎遗忘了所有爱恨两难的伤口,我像着了魔一样,阖上双眸,踮起脚尖,迎向简亦凡,预备送上我的吻,结果却换来了重重一巴掌。   魔音灌耳般恶狠狠的咒骂,格外真切地传来:“尹蜜,给我生孩子就那么委屈你?你他妈需要自杀式流产?康康也不想管了是不是?”   流产?自杀?我没有阿。   惶惑不解,我摸向自己安然无恙的腹部,在耳畔各种“再生气也不能对病人动手”、“别影响我们抢救”、“她还需要输血”的声音中骤然睁开双眼。   冷汗淋漓地看到身边围满了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和头顶明晃晃的刺眼手术灯,我终于发觉,玻璃花房,才是我的美梦。   某种无比强烈的恐惧,在胸腔充斥开来。   我想哀求他们、命令他们、威胁他们,一定要留住我的孩子,可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短暂的麻醉惊厥后,我再度陷入了昏迷。   经历过死一般的冗长寂静和无边黑暗,我又梦见了那座玻璃花房。   没有康康、没有简亦凡、甚至没有花的玻璃花房,俨如一片烟尘弥漫的荒芜沙漠。   红沙中央,一株黑蔷薇,诡异地在烈日下破土而出,撑开了孤独饱满的硕大花冠。   不,不是红沙,是血!   伴随小腹空落落的抽痛,我汩汩流淌的鲜血,正源源不断向那棵黑蔷薇输送着养分。   莫名的恐惧敢又侵袭了胸口,我的意识,被层出不穷的汗水,淋湿浇透,瞬间复苏。   睁眼对上床边简亦凡凝着我的眸子,我完全无心催促他去照顾康康,更没空责问宋主任为什么还是把他叫来了。   只有挥之不去的恐惧,持续萦绕着我,在心底扯出更深更痛的伤口。   “孩子……我的孩子呢?”急急抓住简亦凡的手,我虚弱到气若游丝,喉咙又干又疼,开口眼边便滚下了两行冰凉的泪。   那是……可以帮助康康重走自己成长历程的孩子,可以让我和简亦凡整个人生重头来过的孩子,可以让我们三个真正拥有完整家庭的孩子。   纵使明知道结果,我依然不忍去猜想。   我依然希望有人告诉我:孩子还在。妇产科诊室里发生的一切,真的是场梦。我所有的痛,都只是错觉、幻觉。   简亦凡捣了捣唇,没有声响,一双黢黑的眼,仍旧望着我,迷迷蒙蒙,深不见底,布满了红血丝,像要滴出血。   何其残忍的沉默。   连伤疤,也要逼我自己亲手揭开。   “没了?是么?”我声音干涩地扯动唇角,淡淡一笑,越发汹涌的泪水,大颗大颗扑簌簌地流下。   我恨,恨得浑身颤抖:“是你妈。是简瞳。我要报警,告她故意伤害。不,谋杀未遂。”   恍惚地喃语着,我巡视了一圈病房,想找我的包,找我的手机。   见我有起身的架势,简亦凡猛地把我按倒下去,低斥:“够了。”   够了?   他在怪我?   的确,是我的错。   “我承认,是我不够信任你,是我太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才会给简瞳机会,利用慈恩和中心医院的裙带关系,雇凶威胁宋主任,害我流产。可她杀死的是我们的孩子!是她自己的亲孙子阿!”   涕泪横流地控诉到最后,我痛苦地放弃抵抗,轻轻闭上了眼睛,不舍得再睁,仿佛只有黑暗,才能维持我昏迷时残留在脑海里短暂美好的幻象……   “我说够了!别再演了!”   简亦凡突然怒不可遏地扼住我的脖子,用短短两个字,轻松击垮了我沉迷虚构的全部未来。   他骂我:“戏精!”   戏精?演?   震惊地重新睁眼回归早已支离破碎的残酷现实,我悲凉地和简亦凡对视,绝望地听凭他戳着我的额头,细数我的罪行。   “你觉着把我约来照顾康康,跟我谄媚讨好,装作信任我,我就看不出来你有异心呐?”   “从跟你谈条件开始,我就知道你盘算着报复我和我妈,只是看在康康的份上,不想跟你计较。”   “可你倒好,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了我的种。现在玩脱了,大出血差点没命,晕菜两天还想嫁祸我妈、挑拨离间。你丫揣了一肚子什么蛇蝎心肠阿?”   难以置信,宋主任居然真的没告诉简亦凡,我遭遇了怎样的凶险。   可也能够理解。   毕竟,冒充医生的黄毛,临走前威胁过宋主任:记住完事该怎么说!你可千万不能错,否则你儿媳就会跟她落得一样的下场!   甚至,宋主任可能压根没想帮我保住孩子。   而简瞳敢雇人明目张胆来医院做这种事,必定有办法处理监控。   孤立无援,我只能赌。   赌,简亦凡信不信我。   我只能任由简亦凡继续用恨不得扭断我脖子的力道掐着我。   我只能逞强咽下喉头千丝万缕的绞痛,摒弃尊严,开口辩解:“想挑拨离间的不是我,是简瞳。她一定是知道,我没告诉你我怀孕的事,才会雇人灌我喝麻醉药,而不是堕胎药……”   “别编了!我不想听!”   简亦凡万分嫌厌地收手摔开我,神色晦暗而凛严地冷冷吐出三个让我痛不欲生的结果:“反正你以后也基本不能再生了,离婚吧,康康归我。”   只一瞬间,我的心,凉得无比透彻,愤怒和恐惧齐齐漫上来。   他不信我、不愿听我解释,嫌弃我、想跟我离婚,我都能忍。   可整整六年他都不知道康康的存在,一回来先是不认康康,后是几次三番伤害康康、拿康康威胁我。他有什么资格跟我抢康康?   目光沉痛地死盯着他,我维持住最后的自尊,冷笑揶揄:“你有病,拿不到康康的监护权。”   简亦凡相当不屑:“如果我也像你给康康找个野爹一样,给康康找个后妈呢?别忘了,你破产了,在签约新公司发片以前,你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我虽然有病,却可以再娶个没病的媳妇。”   听明白他连后路都想好了,还要给康康找后妈,我失态地抓住他的衣角,歇斯底里:“康康不会跟你的!”   他挥手推开我,狠狠磨着后槽牙,暴戾嗤笑:“我管康康跟不跟我!永远不让康康见你不就行了?”   永远不能见面?那会要了康康和我的命阿!   了解简亦凡说一不二的作风,更深深知道,如果简亦凡跟肖勇旭联手,有简瞳和肖勇旭的老丈人撑腰,我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康康。   顾不得腹部的绞痛、麻药从嗓子眼直通肠胃的烧灼副作用,我像失心疯一样,扯掉手背的吊针和浑身的仪器线,几乎是滚下了病床,情绪激动地捉住简亦凡转身就走的裤脚:“就算是我的错,算是我误会了简瞳。康康还在生病,你还要忙公司的事,没有我在身边,康康会受不了的!”   “别想把我儿子养成没出息的妈宝!他迟早要学会独立!没有你也死不了!”简亦凡无情地一脚踢开我,举步向前。   我连滚带爬地追着简亦凡,想跟去见康康。最终却随着简亦凡开门的动作,被蜂拥而至的护士押住,强行给我打了一针。   她们妄图再次用药物,将我的记忆,切断在简亦凡疾走的背影和窗外嚣张的雷雨声中。   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护士们把我抬回病床,一边按压着我的腹部检查排血情况,一边八卦地小声议论。   “居然喝麻醉药威胁宋主任给她堕胎,宋主任不同意,还自己撞肚子,难怪她老公生气。”   “宋主任也真是的,直接答应帮她手术就好了。”   “谁敢随便给她做?你忘了她前天血流成河那样了?”   “那宋主任也不对,怎么能让患者拿到麻醉药?”   “她自己带的药!连监控都销毁了!”   “不是吧?她胆子这么大,干嘛不直接带堕胎药?还连累宋主任被停职调查!”   听不进去护士们的话,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开重压着腹部的两双手,滚下床匍匐着向门口爬。   “你疯了!害完宋主任还想害我们么?”护士惊惶地抓住我的腿,死命把我往回拖。   没心思跟她们解释,我无力地踹她们,眼泪成串地落在地砖上。护士无奈,又给我扎了一针,终于暂时中止了我前行的意志。   对,只是暂时。   全世界都小瞧了我。   没有人懂,分明可以坚持跟简亦凡负隅顽抗、叫嚣抗衡的我,会选择放低姿态,解释哀求,只是为了不想让生病的康康,再经历一次失去爸爸的痛苦。   所以,麻醉药也好、镇静剂也罢,都无法击垮一个母亲。   一个……连流产带来的身心伤痛……都能够扛住的母亲。   谁都不能阻挡,我留在康康身边。 第『第二滴泪』012 暧昧还甜别浪费   两针镇静剂,只够我睡到凌晨。   醒来后,我根本无暇顾及简瞳使了怎样低劣的手段,逼宋主任配合她陷害我,更无暇顾及自己怎么会因为流产昏迷两天。   连一口水也顾不上喝,没人陪床的我,立刻趁医护人员不在,拔掉没打完的吊针,一路扶着墙,脚步虚浮地去找康康了。   只要康康见到我,绝对不会让我走,简亦凡拿康康没办法。   笃信着这一点,我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抗争到底的准备。   可眼看差半条走廊就要抵达病房时,简亦凡和一个女人并肩坐在门口的身影,客气熟络的对话,却让我踌躇得差点止步。   “不好意思,老肖背着我大老远把你从LA弄来。你该先去酒店歇歇,不用一下飞机就跑到医院。”   生平第一次目睹简亦凡那样彬彬有礼地向人致歉,温文尔雅地给予关心,我胸口猛地一窒。   这么快就给康康从国外找来后妈了?   不对。他们分明是早在美国就认识!   难道说……先前黄毛和红毛口中的“简董”,不是简瞳,是简亦凡?   他早就知道我怀孕了,故意“帮”我流产,想把我从康康身边赶走?   正想着,女人倏忽温柔如水地低声浅笑,给我吃宽心丸似地对简亦凡说:“放心,当初确定自己不可能成为你生命里最爱的人以后,我就对你不抱太大幻想了。我会来,只是必须对我的患者负责而已。”   她……是简亦凡的医生?   我眉间刚微微舒展开来,举步准备继续前行。   简亦凡突然笑着投下了一剂致命的毒药:“呵,小蕊阿,我的最爱不一直是你么?”   闹了半天,简亦凡六年不碰范映雪,不是为我,而是为了身边那抹白月光!   怪不得,康康和尹鸩双双进医院那天,简亦凡会打断范映雪最后那句:为什么除了我还会有……   他打断的,想必就是这个女人的名字。   明明早知道他不爱我,不该有所触动。   但发现他爱着别人,心口扩散的剧痛,却激得我冷汗涔涔,头晕目眩,无法挪开脚步。   我只能滑稽地陪那女人一起咧开苦味的笑:“不,你最爱的永远都是你孩子的母亲。所以,你才会宁可跟范映雪维持名义上男女朋友的关系,也不选择我。上次视频疏导,你已经承认自己做的那些,都是因为爱她了。”   我只能麻木地听凭简亦凡冷冷反驳:“我是被你这个庸医误导了,不是真的爱她。至少,和对你,不是一种爱。我娶她,是因为不爱。和不娶你是因为爱你,一个道理。你知道,我这种人不可能有好下场。我是注定要陪她一起不得好死的人。”   听他俩长篇大论地说完,我已然笑得老泪纵横。   在我坚守着年少无知、自以为是的爱情,为他生孩子、养孩子、假结婚的时候;在我对他爱恨交织、又怨怼又思念,不敢跟水怿心逾越雷池的时候;在我一次次觉得他哪怕不爱我,也会因为爱康康而爱屋及乌,认真考虑是否应该不顾一切跟他走下去的时候……   他心里居然从来没有分过半点位置给我。   我居然只是活该陪他不得好死的牺牲品。   原来,这就是简亦凡当初说的游戏。   其实我很想冲出去,歇斯底里地问一句:爱她,毁我,凭什么?   可身体早已失去力气,不受控地栽倒在了冰冷阴暗的走廊里,像一滩人人避之不及的烂泥,像一团没人愿意捡起的垃圾。   我的头,重重磕在瓷砖上。“咣”地一声巨响,却始终无人察觉。   走廊那头,简亦凡心尖的挚爱,仍旧在臭不要脸地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宁愿你不爱我。”   简亦凡没说话,多半是觉得自己太人渣、太恶心、太变态,配不上那女的,只能配得上我。   那女的很识趣也有耐性地转换了话题:“知道老肖为什么找我来么?”   简亦凡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反正又怂包地没吭声。   女人叹着气,柔柔的声音,单刀直入地劈进我的心坎。   “老肖说,你要离婚。所以,我来了。我高学历、高收入、有耐心、有爱心,可以也愿意跟你结婚,完全有把握胜任你孩子继母的身份。如果你真的确定不爱她,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完完全全治好你。”   听到女人臭不要脸地毛遂自荐,我再也没空没空伤春悲秋,蓄起了体内全部潜藏的力气,想爬起来。   简亦凡爱谁、和谁结婚,我都无所谓。但康康是我的一切,如果谁痴心妄想从我身边抢走康康,取代妈妈的位置,杀人我都敢。   无奈新伤旧患的身体,该死的不争气,无法被意志支配。   将将撑起的双臂,颤抖晃动着维持了两秒,便松软垮塌。   我的脸,狼狈不堪地贴着落满泪水的地面,身体一阵阵的麻痹,完全听不见简亦凡给那女人的答案。   快失去意识时,伴随渐近的刺耳高跟鞋声,响起了女人的惊呼:“呀!小凡!她在这!好像晕倒了!”   然后,我好像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大雾弥漫,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荒凉的惨白,只能听见紧张兮兮跑到我身边的脚步。   让我确定自己还清醒的,是一副急急把我拥入怀中的臂膀,和一番大义凛然拒绝那个女人的言论。   “唐蕊,刚才你非要去卫生间,不肯听我说,现在去不成了,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虽然我爱你,不爱她。但她对我来说,和我妈、我儿子一样,比你重要多了。我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她好。”   “当年我毁了自己唯一的一片净土,用那样的烂招救她,就是因为我觉着她死心眼,明知道不会幸福也要爱我。吓跑我的,不是她爸害死我叔叔的秘密,也不是她的爱,而是我居然睡了自己的姐姐,还他妈有种睡上瘾的感觉。”   “这六年她过得不好,跟一个只想骗她钱的王八蛋在一起。我有责任。所以,我回国跟她结婚,想帮她抢财产,想帮她出名当真正的歌星。我认为自己就算不爱她,也有能力满足她,让她在我身边过上梦寐以求的好日子。”   “我希望孩子是我的,是因为终于有人能像我爸我妈那样,继续维系我俩的关系了。我打她、骂她,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非要从我这火坑里爬出去,再奋不顾身往下一个火坑里跳。”   “现在我犹豫要不要跟她离婚,是在想该不该放她自由,是因为我发现她可能压根没想让我负责,甚至……可能后悔给我生了个孩子,后悔得想死,哪怕拼上自己的命,也要报复我和我妈。”   “我不能让她死,也不会让她死。如果后悔爱上我,后悔生了孩子,我就带着孩子消失在她的生活里。我得让她重头来过,让她活得舒坦,让她不再自虐地报复任何人。就算离婚,我自己带孩子,也是体验她这六年的生活,遭我该遭的报应。”   “别陪我发疯,回美国吧。我们之间,有她在,永远不可能。她得不到的爱,我憋死也不能心安理得地给你。”   多隐忍、多伟大的牺牲精神!   说得好像真是我在用自己和孩子们的生命健康去报复尹家,而简亦凡最终选择了原谅成全一样。   简亦凡到底是不信我,时至今日还要把错全推到我身上。   连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都难以接受简亦凡蹩脚的胡扯:“别再像当年那样推开我了。只有你承认不爱我,我才会放弃你。只有你承认爱尹蜜,我才会成全你们一家三口。否则,无论你在谁身边,只要你爱我,当你倦鸟知返,我永远是你唯一可以回来的地方。这也是我最大的胜算。”   “随便你。”简亦凡疲于应对地嗤笑,对女人使出了惯用伎俩,语气却比对我和范映雪,温柔得多。   他温柔地威胁她:“不过,如果伤害到尹蜜和我儿子,我们只会连朋友也做不成,连医患关系都不成立,再也不会有什么远程心理疏导。”   呵,简亦凡现在还拎不清,伤害我和康康最深的,从来只有他一个。   大抵这就是曾经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女人转瞬失笑,像诅咒又像起誓一般,低声呢喃:“果然,你是后悔把她逼上走投无路的绝境,选择把自己也逼进死胡同来陪她自残。我必须救你,也只能救你。除非,我们不再相爱。”   “那你就当我已经不爱你了,或者干脆当我死了。谁也救不了一个死人,谁也没法逼一个死人爱或不爱。你得救我,我得救尹蜜。她以前是我姐,以后是我的孩子妈,我不能不管她。”   简亦凡语带哽咽,最后一次为我拒绝了那个叫唐蕊的女人。   我却因此把更深更浓的痛和恨,锁进了酸涩肿胀的眼眶和窒闷委屈的胸膛。   他不是要成全我,给我自由么?他不是愿意为了我的幸福不惜一切代价么?   那好,留下康康,他有多远滚多远!   跟痴缠他的唐蕊和范映雪不一样,我才不会巴着他的“爱”不放。 第『第二滴泪』013 暧昧还甜别浪费   被简亦凡抱回病房,重新打上消炎针,我渐渐在他数落医护人员失职的责问声中,恢复了清明。   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没法照顾康康,更没法带康康离开。唯有养好身体,才能从长计议一切。   所以,医护人员走后,察觉到简亦凡似乎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我费力地撑开眼皮,沙着嗓子撵他:“我没事,只是想去看看康康,你快回去照顾康康吧。”   估计以为我从头到尾都没听到他和唐蕊的对话,一直在昏迷,简亦凡冷着脸说:“康康有人照顾,我陪你打完针再走。”   我一脸漠然地冷讽:“有谁照顾?你那个心理医生前女友?”   “她不是我前女友,我们压根没在一起过……”简亦凡烦躁地支着额头,说到一半,猛然惊醒似地顿住,“等会儿,我俩唠嗑你听见了多少?”   “重要么?我只需要知道,你爱她,从来都不爱我这个姐姐就够了。”   我讥诮地扯起唇角,冷眼凝住他:“不过,如果更早知道,我当年就会直接告你强奸!单凭父母离婚后,没血缘的姐弟睡在一起,就足够轰动凇城!”   面对我越拔越高的嘶哑怒吼,简亦凡也火了:“当初明明知道后果还坚持不去医院要跟我开房的人,是你自己吧?我当年满足了你,后来也不嫌弃你跟过水怿心,娶了你,你还想要我怎么样?现在也是你先堕胎,想挑拨离间报复我和我妈的,我全都忍了,为什么你一看见我还非得跟我吵?”   简亦凡目光如炬地皱眉和我对视,像在无可奈何地教育一个叛逆期的孩子,说完就嫌厌地闭起了眼睛。   一点一滴地细微表情,竭力证明着他不爱我,只是觉得亏欠我,才牺牲了全部陪我玩这场无聊的游戏。   眼泪霎时奔涌而下,冲刷着我失去知觉的面目。   连反驳解释都多余,我只是冷笑:“你很委屈?你觉得,你抓了一把生蛆的狗屎喂给我,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我就必须感激涕零,告诉你这口狗屎是香的?难道我一个吃屎的人,还得心疼你抓屎把手弄臭了么?”   简亦凡头疼地叹着气,睁眼睨上我:“冷静点,成么?大不了咱俩不离婚,继续这么过。”   “你才该冷静点。”   我本想继续平静地笑,可开口却变成了悲愤欲绝的嘶吼:“不用担心,我会跟你离婚的!一个人我也会好好活下去,努力唱歌赚钱,照顾康康,给康康治病!因为我生下康康本来就不是为了你!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跟别的女人抢走康康!”   吼痛喉咙的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黯然流淌的泪水,在简亦凡乍然阔张、剧烈抖动、缩成针尖的瞳孔里,短暂静止,凝于眉睫。   简亦凡一瞬不瞬地瞪大眼睛盯着我,良久,才收回视线垂下头,失落得仿佛褪去了全部颜色。   不知道简亦凡在想什么,我只能隐约从他眉宇间探寻出浓烈氤氲的忧伤。   我也是贱,差点想要安慰他。   幸好,在我捣唇琢磨着措辞,还没出声以前,简亦凡身形微晃着从床边站起来,脚步踉跄地走出病房,勒住了我心头险些失蹄的疯马。   或许,他不走,我也说不出来任何好听的话。   就像尽管我们没有谈出任何结果,但我们依然清楚,简亦凡的选择,肯定还和六年前一样。   他不怕生病,不怕坐牢,不怕死,唯独只怕我的爱。   没错,他其实不是怕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对我产生的欲望,而是怕自己的欲望,会让我爱上他。   先前的雨夜他说不怕我爱他、康康住院时他承认自己爱我,都只是因为唐蕊的远程心理疏导。   那根本不是疏导。分明误导了简亦凡,同时也把我引导到了错误的方向。   我俩在一起,就是自残加自虐。   现在终于要结束这段类似乱仑的扭曲关系,各自回到原点重新开始,我们当然都会觉得异常的空虚和痛苦。因为我俩都更清楚,分开生活,对我对他,都和当年一样的致命。   毕竟,从六岁开始,我俩就朝夕相处,没分开过。更何况,如今还多了个康康。   定期探视、视频、电话、礼物或者抚养费,都毫无意义,根本抵不过日日相见,夜夜相伴,紧密相连的拥抱和体温。   简瞳和尹鸩离婚的那段时间,简亦凡离开的这六年,他所有难以启齿的寂寞,每晚都会在我的体内释放出来,我可以感觉到,比谁都深刻地感觉到。   但那只是亲情,不是爱。   我们必须足够狠心,才能切断彼此强行赋予自己的枷锁,给对方一条活路。   昏昏沉沉地流着眼泪睡过去,时隔六年,我第一次清楚记起简亦凡抛下我去美国那天的往事。   六年前,深秋微寒的清晨,一簇强烈的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烫伤般熨帖着我惺忪的眼皮。   门外,简瞳在厉声狂吼:“我说了这么多,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爸会打死你的!”   “就是因为更清楚了,我才确定自己没错。本来我就是觉着她抢了我的姓、搅得咱家鸡犬不宁才这样的。”简亦凡轻蔑地嗤笑,“而且,为了自己,你也不会告诉我爸昨晚的事,不是么?”   简瞳无语地沉吟了片刻,气短地问:“那你闹成这样,打算怎么收场?”   简亦凡还是笑:“你不早给我联系出国留学了么?帮我订最快的机票呗。我一走,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的无耻随谁了。”   直到听见门外“啪”的一耳光,我还愣愣地没回过神。   直到我穿好衣服,看到门口简瞳指着简亦凡的鼻子大骂:“我怎么会生出来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我还没能接受现实,傻傻地替简亦凡说话:“妈,你别生气。是我自愿的,不怪小凡。”   甚至目睹戏足的简瞳那副快被气晕的样子,我还不敢相信吵醒自己的那些话,犯贱地拉着简亦凡的手,痴痴地劝:“你快告诉妈,你是爱我的,我们会结婚。就算昨晚错了,我们也能承担结果。”   “呵,谁爱你?”简亦凡皮笑肉不笑地甩开我,眼色如毒,语气藏刀,“我卧薪尝胆十几年,只是为了让你这个野种滚出尹家。现在你走不成,那我就走。”   我不信,缠上去热泪盈眶地笑:“别闹了。昨晚我们还好好的阿。昨晚你还说过你爱我,会娶我的阿。”   简亦凡不屑地戳着我的脑门提醒:“好好想想,是我自愿说的,还是你逼我的?我裤子都脱了,你问我爱不爱你、会不会负责,我能说不么?我能提上裤子送你去医院么?”   对阿,是我,在简亦凡面容紧绷、满头大汗、脸色通红、青筋搏动的时候,逼问他的。   他只是不想让我被药折磨,不想再听我嚷着要死了,才会点头,才会说爱,才会说娶。   可笑当时我依然自取其辱地妄想以退为进:“那我走好不好?我走得远远的。你别跑去我看不到、找不到的地方。我爱你阿。哪怕只能偷偷看着你,知道你的消息也行。你别走,求你了。你要是恨我,我去死还不行么?”   明明前一晚刚和我肌肤相亲过的人,那一秒面对我泪流满面的卑微哀求,却无动于衷:“老拿死威胁我,只会让我觉得连耍着你玩都无聊。饶了我,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吧。”   “我想过的日子,必须有你,才能过下去阿。”顾不得当年的简妈妈还在,我亲手把自己的尊严抛到了九霄云外,死死抱着简亦凡不撒手,凑过去失心疯了似地想吻他。   他却避之不及地偏开脸拼命闪躲,咬牙切齿地把我重重踹倒在地:“别逼我!还要我再说几遍?我他妈就是耍着你玩的!我不爱你,最恨的就是你!尤其恨你……从小到大跟我爸我妈显摆你比我懂事、比我听话、比我好,那副跟条狗似地下贱德行。”   我瘫跪在地上,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隔着婆娑的视线,眼睁睁目送简亦凡仓皇地扭头跑开,连背影都像见了鬼。   就这样,从六岁开始,和简亦凡共同生活的十三年,在那个艳阳高照的深秋,戛然而止。   怪只怪我太傻太年轻,只顾着想自己对简亦凡的爱,忽略了简瞳和简亦凡争吵中的重重疑点,没想过简瞳为什么会那么镇静地冷眼旁观,那么顺从地送走简亦凡,那么识大体地瞒着尹鸩。   怪只怪我太天真,总幻想简亦凡有一天会想通回来。简亦凡一激动、一吻我,我就以为他是在诚心用爱悔过,以为他是余生真想跟我一起过。   如果没有唐蕊出现,或许我永远没有勇气承认,简亦凡不爱我,只是把我当成姐姐。   如果没有亲耳听到简亦凡和唐蕊的深情告白,或许我永远不会知道,当年睡我一次,居然给简亦凡睡出了创伤后心理障碍。   何苦呢?何必呢?   不爱我直说多好。   何必非要等到错误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大家的罪孽越来越深重,才让无辜的康康陪我们接受命运的惩罚和审判?   简亦凡为什么不明白,他能自以为是地成全我,作为他的“姐姐”,我也可以同样成全他呢?   为什么六年前不一早摊牌?何苦非要闹到三败俱伤、无法收场的结果?   对,面对简亦凡的不信任、康康即将失去爸爸的痛苦、我已经失去孩子的险境,我真的没办法……看在简亦凡“牺牲”、“成全”的份上……不去恨,不去报复。   连理解……我都做不到了。 第『第二滴泪』014 暧昧还甜别浪费   再也无法从简亦凡的一言一行里,自欺欺人地捕捉到一丁点爱的证据,我终于彻底死心,摒弃了一直以来反复原谅他的理由。   原本,我已经选择了余生只要康康相伴,自己宁愿孤寡终老,可简亦凡却硬生生把我推到了别人身边。   郑俊翊提着保温桶走进病房时,我正似睡非睡地徘徊在半梦半醒间,回忆着往事,也回味着简亦凡离开时吃惊沉痛的眼神和脚步。   好久不见的郑俊翊,悠悠坐到病床边,笑眯眯地跟我装熟:“美女老板,我来给您送饭了,您出院可记得多帮我吹吹枕边风。”   听郑俊翊这么说,以为他不知道我和简亦凡闹掰了,还在搞不清状况地溜须拍马,我涩然苦笑:“不用讨好我,我俩要离婚了。”   郑俊翊狐疑地撂下保温桶,抓抓头发:“不能阿。要离婚还让我给您送什么饭?”   “简亦凡让你来的?”我愕住,连嘴边的苦笑都难以继续展开。   不是感动简亦凡找人给我送饭,而是纳闷他回家给康康带饭,完全可以捎上我的份,何必惊动不相干的人?   “您和小老板,简董只能顾一头。”郑俊翊看穿了我的疑虑,解释着拿出清粥小菜,一样一样摆在床头柜上,“我的任务,就是除了上厕所,二十四小时负责照顾您吃饭、睡觉、逗您笑,还有……看着您,不让您寻死。”   谨慎小心地说完最后一句,郑俊翊跟太监好有一拼地双手举着筷子。   我都气笑了:“我干嘛寻死?该死的是害我流产的人,对不起我的人,不爱我还纠缠我的人。”   估摸没太听懂我的话,郑俊翊没搭茬,继续毛腰举着筷子扮演太监。   不疑有它,颇感同情。   想到自己离婚以后,也要为了康康,过郑俊翊这种到处谄媚讨好揽资源的生活,我接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饭。   我知道自己必须抓紧养好身体,才有力气照顾康康,跟简瞳、水怿心之流战斗。   一下午,我和郑俊翊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度过。   傍晚,郑俊翊出去给我买饭,我蓄起了点精神和力气,又偷偷上楼去看康康了。   不看不要紧,一看真伤心。   简亦凡没在陪护康康也就罢了,两天没见到我的康康,居然没哭没闹,还在走廊里,边吃饭边跟一个身形纤细、长发白裙的女人玩篮球。   猜出这张温柔如水的丽颜,无疑属于昨晚我没能看清面貌的唐蕊,顿时一股血气上涌。   我虚弱踉跄地跑过去,蹲下身一把抱住康康:“你爸爸呢?”   “爸爸有事去忙了,这是唐阿姨,她会和神仙婆婆一起照顾我,你不要担心。”康康兴奋地攀住我的肩膀,扯过唐蕊的手,跟我介绍。   盯着康康紧握唐蕊的小脏手,我气得头晕目眩,完全无心去想康康三番两次提起的神仙婆婆是谁。   只有唐蕊那番想取代我成为康康母亲的话,如毒刺骨地猛扎着神经。   一秒都无法忍受唐蕊接近康康,我眼冒金星地站起来,伸手把康康拽得离我更近了些:“我们回病房吃完饭再玩球,走廊里细菌太多,边吃边玩很脏的。”   也许是我脸色太难看,冷到劈叉的语调太吓人,不明真相的康康缩着脖子,胆怯地往唐蕊那边躲:“唐阿姨是医生,都说我可以边吃边玩,蜜蜜你不要总是这么紧张嘛!”   我能不紧张么?一场小感冒、一道小伤口都可能要了康康的命!   康康不懂、简亦凡轻视医嘱,这些都可以算了。唐蕊好歹是学医的,她安的什么心?   胸臆间燃起的熊熊怒火在蔓延,我虎着脸瞪康康:“你的病最怕细菌,搞不好会死的,你想让我陪你一起死么?”   第二次在我嘴里听到“死”字,康康瞬间吓得脸色惨白,嗫喏着嘴角没敢吭声,不情愿地扔下球,灰溜溜地转身回病房洗手。   我双腿发软地随康康进了病房。   身后沉默多时的唐蕊,忽然端着康康的小饭碗,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别吓坏康康,康康很听话很懂事,我会注意他的安全和卫生。”   见不得唐蕊假惺惺的低姿态,我耸肩甩开她:“我儿子用不着你照顾。虽然你是学心理的,但病理常识总该有。你比我更清楚,康康一旦病毒感染,有多容易病情恶化。我警告你,抢男人无所谓,但如果敢把歪心思动到康康身上,我豁出这条命也会跟你同归于尽。”   我虽然说得咬牙切齿,却很小声。   无论如何,我始终不忍破坏康康对简亦凡的美好幻想。   唐蕊难堪地面露窘色,竭力温和地掬着笑:“你不用对我有那么大敌意,我不会主动破坏你的家庭。”   都死皮赖脸贴上去求着简亦凡要给康康当后妈了,还叫不会主动破坏?   我正想再开口给唐蕊点颜色瞧瞧。   康康突然甩着湿漉漉的小手走出来,歪头严肃地皱眉教育我:“蜜蜜,不要对唐阿姨这么凶。多亏唐阿姨,才有人能在你生病的时候,替你照顾我,你要好好感谢她。”   在康康那,范映雪和孔茜一直都是坏阿姨,怎么轮到唐蕊,居然就能代替我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瞠目结舌地攥紧拳心,指甲深深嵌进手掌,抠出一片刺痛。   憋住胸腔逆流的淤血和乱窜的闷气,我身形微颤,低头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问康康:“你要唐阿姨照顾你,那妈妈呢?”   “我要你乖乖回去养病,不然我和爸爸真的都会被抢走。我知道,唐阿姨喜欢爸爸。如果你和我一样总是生病,不在爸爸身边,到时候爸爸就会跟你离婚娶唐阿姨,唐阿姨就会变成我妈妈,你就不是我妈妈了。”   康康人小鬼大地仰脸望向我,目光狡黠而坚定,像在威胁我,只要我不顺他的心,只要我留不住简亦凡,或者我病死了,他就会换掉我,接受别的新妈妈。   我大受打击。   尽管明白康康是希望我安心养病,但他明明说过,可以只要我不要简亦凡,他明明还没有彻底原谅简亦凡,为什么要故意说这种明知道会让我伤心的话?   康康不是会轻易被威逼利诱的孩子,更不是不懂事的孩子,鬼精鬼灵的,简亦凡都拿他没办法!   难道……康康是知道了某些大人龌龊的秘密,想用这种方式不和我分开?   咬紧牙关,品尝着满嘴的血腥味,我问康康:“是爸爸跟你说,我们要离婚、他会抢走你的,还是你自己听到的?”   “是我听说你们要离婚的,但是爸爸不需要抢我。如果你们离婚,我会跟爸爸。”   康康垂下头,鼓足勇气把小手绞成一团:“我喜欢爸爸,不喜欢蜜蜜。爸爸可以教我当男子汉,保护我不让我挨欺负,还让我自己照顾自己。蜜蜜只会这也不准、那也不许,编故事骗我,讲很多大道理。我长大了,不想再假装英雄和王子了,我要做我自己。”   被康康如此奚落,我的胸腔猛烈收缩扩张,心房窒得要命,像要滴出血。   前后两场婚姻全是假的、建立在利益上的、没有感情的,无所谓,我还有康康。   唯一念念不忘的爱情,只不过是简亦凡发起的补偿游戏,没关系,我还有康康。   养大我的尹爸爸和简妈妈,变成最大的仇敌,不要紧,我还有康康。   因为有康康,所以我不能倒下。我这六年是为康康活着。我没有爱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康康。我拼尽了全力想把康康培养成正直善良健康的孩子,想给康康构筑一个美好纯洁的世界。   可如今,康康却用一句短短的“不喜欢”,轻易击垮了我。   “怎么能跟妈妈这么说话呢?妈妈自己带了你六年,还给你找了个假爸爸,多不容易阿。”唐蕊假慈悲地干笑着哄康康,帮我说“好话”。   康康依旧埋着头不肯看我,小声咕哝:“可我不要假爸爸,只要真爸爸。我最讨厌蜜蜜总是自作主张,撒谎还说是为了我好。”   没空揶揄唐蕊的司马昭之心,我被康康本能的反驳刺痛。   我承认,自己是个不被爱的妻子,不出名的歌手,失败的女人。但至少,我以为作为母亲,我对康康的教育是相对成功的。   却……原来不是。   我付出全部的年华和心血,去爱康康、护康康,换来的只是“不喜欢”和“最讨厌”。   绝望地挺直脊背,趔趄后退了两步,我不愿屈服地维持着最后的气势。   “好。以前骗你是我不对,我认错。我不会再自作主张,不会再强迫你。现在,我回去养病以前,选择用大人的方式,告诉你实话,你爸爸不爱我,爱唐阿姨,我们没有感情,一定是要离婚的。你认真仔细地重新想好,以后究竟是要跟我,还是跟爸爸。如果确定要跟爸爸,下次见面,也许就是你最后一次见我这个妈妈。”   说完,我转身走得飞快。生怕康康马上给出让我死心的答案,扭头那一瞬,眼泪夺眶而出,不争气地唰唰往下掉。   不是我矫情地跟小孩子置气,只是童言无忌带来的打击才更真实。   泪流满面地回到妇产科病房,我丝毫没想过,这次会是康康撒了谎,会是康康和简亦凡在自作主张。 第『第二滴泪』015 暧昧还甜别浪费   推开房门的瞬间,我失去重心,一个前倾,栽歪着瘫跪在地。   宁静空荡的病房,变得嘈杂无比。   冰冷的地面、垩白的墙面、门外的医护人员,好像全都在替简亦凡和康康说:我不爱你,最恨的就是你。我不喜欢你,最讨厌的就是你。   即使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死死捂住嘴,眼泪还是不听话地大颗大颗顺着指缝往外涌。   起初,脑子乱得很,我根本顾不上去想该找谁算账。   直到有人带着饭菜香气,从背后冲过来扶住我,紧张地攥痛了我的胳膊:“跪这哭什么?多凉阿?有事跟我说,千万别客气!我最见不得女人哭!让我干嘛都行!不需要……再给我好处了……”   身后急得连敬语都忘了用的人,无疑是郑俊翊,简亦凡的奸细。   不愿在这种小人面前暴露软肋,我立马耸肩甩开他,埋头擦擦眼泪,竭力克制着抽搐的嘴角,拼命拿指尖抚平皱得很难看的眉心,却无法抚平颤抖的声线。   那句艰难吐出的:“我没事,别碰我!”   像从地壳里突然喷发出的岩浆,带着尖利的怒气。   多半是投鼠忌器,郑俊翊怕得罪简亦凡,自然也怕我生气。   他缩回手,无奈地叹着气站起来:“不管怎么着,都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我刚碰见老简董,她托我给老尹董也捎份饭,我得赶紧去。您哭够了,记得吃……”   “你说碰到简瞳了?”我猛地抬头打断了郑俊翊,撞翻了他手里打包的饭菜。   汤汤水水淌了满头满身,我也没心思躲,冷眼逼视着他。   郑俊翊反应过来说错话了,轻轻“靠”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擦着我身上的饭菜油渍,语无伦次地劝我:“真是碰巧遇到的。你要想跟简董和好,就别招惹他妈。我再去给你买份饭,你乖乖等着。”   我不招惹简瞳,简瞳也会招惹我阿!   这段时间我一直守着康康,压根没空琢磨报复谁。可简瞳却没放过我,暗中观察了我这么久,还出手杀死了我的另一个孩子!   不对!简瞳在医院,康康也有危险!   康康说起过很多次“神仙婆婆”。搞不好简亦凡根本没请保姆,是找简瞳给康康做的饭,所以才老让“保姆”躲着我!   这个推测使我不寒而栗。   即使康康不喜欢我、最讨厌我,我也没法弃他不顾。   宁可让康康继续嫌弃我,宁可放弃所有的恨,我也不能拿康康的生命安全赌气。我得找简瞳谈判,答应她带康康离开简亦凡,不然她肯定会对康康采取行动。   想到这,我卯足力气,扒着门框站起来,趔趔趄趄地往外跑,面对郑俊翊紧追着我的大喊大叫,我头也不回、不管不顾,在走廊里撞到人也不知道躲,疯子似地一路狂奔。   其实我跑不过郑俊翊,但郑俊翊不停跟被我撞到的人道歉,耽误了时间。我很快像慌不择路逃命的小鹿一般,气喘吁吁地钻进了电梯,眼看电梯门隔绝开郑俊翊气急败坏、不再英俊的面容。   头昏眼花地抵达循环内科,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脸上的泪痕和油渍还没干,头发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   慢慢靠近先前来过的那间病房,我渐渐平静下来,开始劝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跟简瞳平心静气地摊牌,千万别置气触怒简瞳,康康的命就攥在我手里。   甚至我还可笑地骗自己:没准中间有什么误会呢。好歹她也照顾了我将近二十年,好歹简亦凡也是她儿子,她再恨我爸我妈,也不至于会狠心杀了自己的亲孙子。   深呼吸吐纳着不安,我抬起颤抖的手,正要推开尹鸩病房的房门,身后忽然有个人拉起我的手,把我拽进去,猛地甩在了病床上。   看到神志不清的尹鸩,穿着病号服压在我身上,像只饥肠辘辘的饿猫在嗅一条新鲜的鱼一样,从我的腹部往上嗅,嘴里喃喃地叫着:“小爱,小爱……”   我吓坏了,惊恐地缩着身子往后躲:“你冷静点!我不是你的小爱!我是你养大的孩子!我是尹蜜!”   尹鸩停住动作,眸光一片混沌地痴痴望向我,表情说不上是严肃还是绝望:“小爱阿,因为了解,你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我能够获得平凡的幸福。所以,无论多想跟你一起万劫不复。我依然煎熬着、忍受着,自虐地活着,假装幸福给你看。你就别再躲哥哥了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听到这番话,有那么一秒,我差点忘记眼前的人是尹鸩。   我想到了同样希望跟我一起不得好死的简亦凡,我想到了自相矛盾希望我好好过日子的简亦凡。   似乎被尹鸩传染了精神病,我不禁开始幻想我和简亦凡或许也能重头来过。   直到尹鸩老迈颤抖的双唇凑近过来,我才警醒,急忙伸手卡在他脖子上,死命地摇他:“你疯了?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小爱!我是她女儿,尹蜜!现在还算是简亦凡的合法妻子,你的儿媳妇!”   尹鸩被我掐得直翻白眼,回忆般虚弱地反复咕哝着:“尹……蜜?简……亦凡?”   念及尹鸩有心脏病,怕把他掐出个好歹来,我撒了手,平复着呼吸准备推开他,出门去找简瞳。   哪想尹鸩根本不给我脱身的机会,三秒不到就又扑了过来:“我不知道,我不认得,我只有你,小爱,只有你!”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我声嘶力竭地对尹鸩又打又晃,再没法同情他是病人,使劲拧他的胳膊,扯他的头发,抓他的脸。   反正平常对付简亦凡那套,全用在了尹鸩身上。   无奈尹鸩和简亦凡还真不愧是亲生父子,都痛觉失灵,不知道躲。   尹鸩仍旧失心疯地跟我拉扯:“你喜欢打就打吧,要么杀了我,要么永远留在我身边。”   深知和尹鸩解释不清,我一手抵御着他的进攻,一手去够床头的急救铃,想找医护人员来解围。结果尹鸩在拉扯间,不小心“刺啦”一声扯破了我的衣服。   于是,便有了下一秒无比滑稽的一幕。   简瞳冲过来拉开尹鸩,“啪”地给了尹鸩一耳光:“当年没睡到那个智障就让你这么遗憾吗?”   同时,简亦凡也冲过来把我抓出病房,“啪”地给了我一耳光:“连我爸都勾引,就是你的报复么?”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泪水横飞,耳朵嗡嗡响。   “简董,您别动手阿,蜜姐还病着呢。”告密的郑俊翊,假惺惺地拦住简亦凡,低声劝解:“我叫您来,是怕蜜姐和老简董吵架。您要打就打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老简董在医院门口遇见我,让我帮忙给老尹董带份饭,我跟蜜姐说漏嘴了,蜜姐才会找来的……”   “我什么时候遇见你了?”简瞳走出来厉声喝断了郑俊翊。   郑俊翊有点怒地梗着脖子:“您怎么跟我装失忆呢?您明明还特意说,蜜姐要是不放我走,就让她去找您……”   “算了,不用解释。”我无力地靠着墙摆摆手,没让郑俊翊说下去。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简瞳也许偶遇了郑俊翊,也许堵截了郑俊翊。总之她专程让郑俊翊来给尹鸩送饭,就是希望我知道,就是希望我来找尹鸩,就是希望简亦凡看见我“勾引”尹鸩。   就算郑俊翊没说漏嘴,简瞳也肯定还有别的办法整治我。   眼见简亦凡在郑俊翊和简瞳的对话中,逐渐露出了狐疑的神色,盯着我衣服被扯破露出肩膀的地方,欲言又止地浑身发抖。   我吸吸鼻子,理了理衣服,晃晃悠悠走到郑俊翊身边,回头阴寒地扫视着简瞳和简亦凡:“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但你们务必记住,如果康康少了一根头发,或者回不到我身边要认后妈,我绝对会不择手段地嫁给尹鸩,当简亦凡的小妈!”   “你……”   简亦凡压抑板住的冷脸,转瞬怒不可遏地皱成一团,缓缓抬手,不知道是要拉我,还是要打我。   我冷眼静候,很好奇简亦凡的手,究竟是会举高一点落在我胳膊上,还是举得更高落在我脸上。   却突然另一只手横插着闯进视线,擎住了简亦凡:“简董,别拿有病当打女人的借口,真有病就去精神病院,治好了再出来。”   对于郑俊翊的维护,我和简亦凡都是一愣。   简亦凡甩开郑俊翊,气得声音都劈叉了:“娘娘腔,你是跟我说话呢么?”   郑俊翊点头:“对。还有令尊令堂。您全家抓紧把什么失忆、失心疯都治好了,别总仗着有病欺负老实人。”   简亦凡身形微晃,跌跌撞撞退后了两步,失笑:“你觉着,你一个为求上位使劲心机的人,凭什么跟我演英雄救美?别忘了,尹蜜还是我媳妇!”   “你自己不好好疼媳妇、爱媳妇,就怨不得别人替你疼、替你爱!”郑俊翊出乎意料地拔高了音调。   我彻底懵了。   郑俊翊不是应该马上跟简亦凡统一战线么?他当初接近我,不就是为了害我,讨好水怿心么?他后来照顾我,不也是遵从简亦凡的指令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阿? 第『第二滴泪』016 暧昧还甜别浪费   简亦凡被气到发笑:“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现在还没有你的名气大,而且已经破产了。假装爱她,你讨不到任何好处,甚至可能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我没装。当初我进这个圈子,就是奔着尹蜜。”郑俊翊挺直脊背,表情严肃。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离家出走也要参加选秀进罗亚?你以为我为什么明明可以继续跟着水怿心,留在罗亚,保住我现在的地位,却偏偏选择了你,选择了还没正式成立的新公司,选择了当你的奴才给她做陪护?你以为我就只是棵墙头草么?你以为我凭什么相信你的实力?”   难以置信地张着嘴,我全身都在轻轻颤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简亦凡不可思议地看着郑俊翊:“你难道想说……哪怕尹蜜一无所有,你也爱她,也愿意公然跟我、跟水怿心为敌?我没记错的话,炒绯闻陷害尹蜜的事,没人教唆你吧?”   郑俊翊眼神闪了两下,倔强而认真地凝视着简亦凡:“是,我承认,恶作剧找狗仔炒绯闻很低级,在所有人都抹黑尹蜜的时候,我还威胁她很无耻,但我当时只是想跟我的偶像一起唱歌,只是觉得我俩的名字并排上热搜很有成就感……因为那时,我很软弱,很幼稚,必须以利益作为借口,才敢接近她,保护她。”   “因为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建立的三观,不允许我爱一个结过两次婚还带孩子的女人,所以我告诉自己,她只是我的偶像。可就在刚刚,我想通了。结过两次婚又怎么样?有孩子又怎么样?我爱她犯法么?你对她不好,我为什么不能对她好?”   一开始,郑俊翊的语气里还掺杂着丝丝的自责和心虚,到后面已经坚定得像宣誓了。   走廊里洒满了绯色夕照,而郑俊翊的眼睛只是纯粹的漆黑,藏着委屈又不甘的决心。   我发誓,如果早知道,郑俊翊救了我两次命、被绑架也要逃出来告诉我水怿心和孔茜的阴谋,是出于对偶像的保护,我绝对不会轻易把他归类成小人,记恨他当初的恶作剧,拿他当太监使唤。   可我却刚刚知道。   所以,我只能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浑身发麻地听简亦凡冷笑:“你要偷偷爱她,真不犯法,但明目张胆地爱,就是犯法。她不光结过两次婚带着个孩子,她还没跟我离婚。你这种行为,叫第三者插足。”   郑俊翊显然自知理亏,不经意地咬了下嘴唇,瞳孔微缩着弱弱冷哼:“大不了等你们离婚我再追她阿!”   “尹蜜爱我,爱得给我生了个孩子,养到六岁。她会为了你,跟我离婚么?”简亦凡好气又好笑地扯起半边嘴角,理所当然地睨向我:“说话阿,快让丫死了这份心吧,别留着希望祸害人家了。”   郑俊翊把嘴唇咬得更狠了,都渗出了血印,偷偷拿眼瞟着我,惶恐不安的表情里,暗含着尴尬、难过、不自信。   本来我真的很想告诉郑俊翊,我这种烂人、贱人,不配当他的偶像,更不配被谁爱。   可简亦凡的这句话,却激起了我心底的叛逆。   我不想让简亦凡认为,他可以仗着我爱过他,仗着康康,就把我吃得死死的。我很想证明给简亦凡看,我生下康康、抚养康康,并不是为了卑微地等待一个他回头悔过、重新爱我的机会。   他可以有唐蕊、范映雪,我也可以有郑俊翊。   我要跟他势均力敌,我要维护自己最后仅剩的一丁点骄傲和自尊。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抓牢郑俊翊的手,一字一顿地告诉简亦凡:“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我以后不能生了,你要跟我离婚。现在我答应你,成全你和你的真爱。唯独只有一点,康康必须跟我,不能跟你。否则,你要相信,我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牺牲我已经到手的幸福和爱情,爬上尹鸩的床。”   简亦凡完全不敢相信:“尹蜜,你还没被骗够么?单凭这娘娘腔几句话,他就是你的爱情和幸福了?你就要跟我离婚?”   当时我明明可以威逼简亦凡:只要你说信我、说爱我,我就原谅你。   可我却不想再自欺欺人地问他要一颗求来的苦糖,条件反射一般,我冷冷回应:“至少,他信我。至少,他敢爱敢恨。我跟谁在一起,都会比跟你幸福一万倍。”   判定了简亦凡在我心里的“死刑”,我抓起郑俊翊的手,一脚深一脚浅地掉头就走。   “你给我回来!”简亦凡冲上来理直气壮地拉了我一把。   我没应声,恶狠狠地甩开简亦凡,听到他似乎撞在什么东西上,吃痛地低低惊呼了一声。   担心地脚步一顿,我咬咬牙,不愿再被简亦凡摧毁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还是头也不回地和郑俊翊离开了循环内科。   逃进电梯,我当即松开郑俊翊,正色地盯着他:“对不起,我刚才利用了你。你要怨我恨我都随便,但我不爱你。准确来说,我谁也不爱。所以,离婚以后,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郑俊翊满不在乎地两手一摊:“没事。我只是告诉你和简董,我的想法而已,又没说你必须得爱我、必须得跟我在一起。爱你是我的事,你控制不了。”   知道这种时候心软就是在害郑俊翊,会让他误会我在给他机会,我只能更加残忍直接地开诚布公。   “那就收回你的想法。我从遗传基因到排泄废物,都配不上你,更当不了你的偶像。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好姑娘多的是。而我只是个贱人,只是一双在权钱交易和报复游戏里被玩坏的破鞋。我有我该在的位置,你有你该在的位置。跟我沾边的人,都没好下场。你离我越远越好。”   “有没有良心呐您?我现在跟你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随时随地要陪你跟全世界为敌,大将军对小兵也不带这么狠的阿。”   郑俊翊气短地靠着墙,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甭管怎么着,先换身衣服陪我这小卒子吃个饭、喝顿酒、唱唱歌。我被简董一家闹的,都陪你饿半天肚子了,还受到了过度惊吓。左右眼下只有我是你的人,你必须好好给我做个战前动员。”   见郑俊翊又呱噪地暴露了娘炮怂包小喽啰的属性,我哽咽嗤笑:“你觉得我有多大一颗心,还能吃得下饭、喝得了酒、唱得动歌?”   郑俊翊不赞同地摇头:“古人都说了,男愁哭女愁唱。你不能遇事老憋心里头,真拿自己当无敌女金刚呢?”   我当然不是无敌女金刚,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也会疼、会难受。有康康我才是无敌的。没有康康,我什么也不是。   可如今,康康居然不要我。我想留住康康,居然只能靠威胁简瞳和简亦凡。   悲从中来,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偶尔暂时宣泄逃避一下,我头脑发热地答应了郑俊翊的提议:“出去也行。但先说好,别再跟我扯什么爱不爱的屁事。”   “得嘞!谁爱您呐?没有人阿!”郑俊翊腰板挺得笔直,嬉皮笑脸地跟我行了个少先队礼。   然后,我回病房换了身衣服,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被郑俊翊开车带到了他的老窝。   郑俊翊也真是出人意表地老实,坐在他家地下室的K歌房里,就安安静静地给我倒酒、夹菜,捏着麦克风不停唱各种搞笑神曲,既没对我动手动脚,也没再提一个“爱”字。   我都差点怀疑在尹鸩病房外,郑俊翊的表白只是我的幻觉了。   当然,早被骗怕了的我,有想过,郑俊翊没准和水怿心一样,又有什么阴谋,又是谁的奸细。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基本上是一种“死就死,谁怕谁”的消极心态。   所以,任由郑俊翊买了一堆小产根本不能吃的下酒菜,我也没阻拦,更没申辩我不能喝酒。   喝死了就当郑俊翊真爱我,我无以为报,只能赔给他一条贱命。   反正清醒更让容易人肝肠寸断。既然没力气原谅整个世界的背叛离弃,不如喝得天昏地暗。   醉到连亲妈都不记得,谁还会记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承诺?   谁还会记得说过要永远陪着蜜蜜的龟儿子?谁还会记得被逼无奈说爱我、会娶我的王八爹?   不可否认,我就是贱!   明明是为了康康才难受想喝酒的,酒过三巡,我却想到了阴魂不散的简亦凡。   哪怕哧溜哧溜跟喝水似地猛灌自己,喝到采光井里的月光像银色的大海一样,晃得我头昏脑涨。我还是不知道怎么治好自找的一身伤,怎么忘了那个名字、那张脸,怎么才能把简亦凡从我心里挖出去。   哪怕已经下定决心保住最后的尊严,主动退出这场互相折磨的婚姻,我也做不到不爱简亦凡。   真的,我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就有多想忘了他。   可嫁给水怿心没用,躲进酒里没用,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盘根错节的前尘往事,依然在酒精作用下,毫不留情地狠狠向我袭来。   不喝这顿酒,我都快忘了,在简瞳和简亦凡正式回到尹家以前,我已经圣命难违般,以“姐姐”的身份,展开了和简亦凡前半生纠缠不清的孽缘。 第『第二滴泪』017 暧昧还甜别浪费   五岁那年,尹鸩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带我坐了很久的飞机,前往陌生的国家,抵达陌生的庄园。   于是,我和简亦凡,就那么作孽地狭路相逢。   我被尹鸩抱在怀里,简亦凡被一个陌生男人驮在肩头。   那会儿简亦凡还没像现在这么流氓,也没有什么PTSD,完全是个细皮嫩肉、精致干净的乖宝宝。   第一眼,我还以为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我的孩子,是个漂亮的短发小妹妹。   模糊陆离的残破记忆里,只有简瞳和尹鸩无休无止的争执,没人介绍我和“小妹妹”认识。后来我会发现“小妹妹”带把,还是因为庄园主人家的一双儿女围殴他。   隐隐知道“小妹妹”以后会和自己成为一家人,为换疼爱我的尹爸爸展颜一笑,我信手抓了把带草的园土,冲出去糊在庄园主人儿子的脸上。   庄园主人的儿子也不生气,抹了把脸,咧嘴一笑,越过我,恶作剧地扯掉了“小妹妹”的裤子。   我当场石化,瞠目结舌地盯着简亦凡与我迥异的身体构造,完全看傻了。   前一秒还在哭鼻子的简亦凡却没傻,提起裤子就扑倒了庄园主人的儿子。可人家比我们大了至少五六岁,他哪是对手?   眼看庄园主人的女儿也加入了战斗,简亦凡节节落败,我情急之下,抄起园子里的铁锹,胡乱挥过去。   等简亦凡连滚带爬地跑到我身边,带着哭腔小声问我,是不是把人打死了,我才惊觉,庄园主人儿子的脑袋被我打破了,正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惨叫。   那是我第一次打架,也是我第一次见血。被简亦凡一问,我心里直发毛。但我是姐姐,我不能慌。   我只是扔了铁锹,抱住简亦凡发抖的身体,特淡定地冲他笑:死了也活该。你是我弟弟,谁都不能欺负你。   而庄园主人的儿子非但没死,也没跟大人告状,还头破血流地爬起来,说要和我交朋友。   以我当时的心智来说,扒裤子不是什么大事,得到对方兄妹二人不再欺负简亦凡的保证,我决定跟他们握手言和。   无奈简亦凡不这么想,甩开我的手,恶狠狠地丢下句“我才不是你弟弟!”完事儿就一溜烟地泪奔着撒腿跑远了。   接下来的日子,由于简亦凡不领我差点“杀人”的情,还不认尹鸩、拼命撮合简瞳和当初驮着他的那个叔叔,我于是也赌气地整天和庄园主人的儿女们玩在一块。   直到某天庄园主人的儿子抱着我玩,顺嘴溜出一句我没太听懂的话,触怒了尹鸩。尹鸩第一次摩拳擦掌地冲我发火,警告我只准跟小凡弟弟在一起玩,不想挨揍的话,就离庄园主人的儿子远点。   向来被尹鸩宠着惯着,从未见过他这般严厉,我立刻胆战心惊地挣脱庄园主人儿子的怀抱,小跑到简亦凡身边,握紧简亦凡的手。   也是尹鸩对我发火的那天夜里,我们“一家四口”终于回国了。   但简瞳和简亦凡依旧难缠。简瞳总想着逃跑,被尹鸩关在地下室。简亦凡见不到简瞳就不肯吃饭,矫情地哭喊嚷嚷。   眼见尹鸩日渐憔悴,我在某次简亦凡绝食抗议、声称尹鸩不是他爸爸的时候,给了他一耳光,还额外附赠了他一顿“满脸花”套餐。   然后,尹鸩觉得我俩打得太凶,分开了我俩吃饭的时间,减少了我俩的交集。再然后,因为没有我看着,简亦凡偷走地下室的钥匙,和简瞳消失在尹家。   再见面时,已是简瞳和当初驮着简亦凡那个叔叔的婚礼。   本就是久远到仅剩片段的往事,除了简亦凡、简瞳和尹鸩,我压根记不真切其余的人事物,只模模糊糊记得,那个叔叔吐血死在了婚礼现场。   再再再然后,简瞳和简亦凡又消失了好久好久。   久到……第二年,尹鸩带我去挪威那座山上的玻璃花房,祭奠我的亲生母亲。   早已等在水晶墓碑前的简瞳和简亦凡,终于在那个洒满绯色夕照的绝美黄昏,决定回到尹家,正式成为我的“妈妈”和“弟弟”,我和简亦凡也终于开始了关系最好的那十三年。   又把从前原原本本地想了一遍,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找回记忆里最后一块模糊残碎的拼图。   我发现郑俊翊早就不唱歌了,正捧着酒瓶子跟成精的大白兔一样盯着我。   “怎么不讲了?我挺想听你俩的事的。一个多小时了,你一直絮絮叨叨说他呢,还有什么一口气说完吧。说完你就不想了,也不难受了。虽然我带你喝酒、跟你扮小丑,是想逗你乐,不是想看你哭。但只有正视自己的感情,你才能不让他一直藏在心里作祟。只有哭过,你以后才能好好笑。”   听了郑俊翊的话,我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眼泪。   觉得当着郑俊翊的面,像哭丧似地哭简亦凡,确实不太好,我抹掉眼泪,嘿嘿一乐:“我没哭,酒精上头,从眼睛出来了。你接着唱,我听歌下酒。”   “不行。”   郑俊翊按住我去倒酒的手,严肃认真地凝视着我:“我想继续听你说,我想知道,除了出现得没他早,没机会让你了解我,我到底输在哪了。”   这傻小子,怎么比我还欠虐?   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我俩真没啥故事了,有我也想不起来了。你不让我喝,我不喝了,我唱歌。来来来,点歌。我不你偶像么?随便点!”   似乎诚心不想让我遮遮掩掩蒙混过关,郑俊翊故意跟我过不去似地吐出了歌名:“你的成名曲。《我没忘,你别想》。”   那是当年我刚嫁给水怿心那会,心灰意冷写给简亦凡的歌,藏着我最初最不欲人知的伤口。   “换一首行么?”我笑眯眯地嘬了口酒,敷衍逃避。   “行。”郑俊翊点点头,开始摆弄遥控器。   我本以为他是打算放过我,没想到他点了我当年翻唱的那首《时间有泪》。   当然,我还是没唱,只是继续灌自己酒。   郑俊翊好像有点生气了,比我喝得更猛。   我俩谁都不说话,就逞凶斗狠地拼酒,音响里间或传出歌声——   这些年来,我们都曾犯了错。到了最后,只有过程没结果。   谁都不说,从头来过。背叛承诺,只能一个人寂寞。   ……   从不怨不悔,走到心力交瘁。爱是一场误会,痛是一种修为。   从互相安慰,到无言以对。忍耐还是撤退,都一样可悲。   ……   我不知道我和郑俊翊是什么时候喝到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躺进冷冰冰的酒柜。尽管中间冻醒了几次,但实在太困,我又重新闭起眼睛,蜷缩着身体睡过去了。   朦朦胧胧的,我好像梦见有人在打架。   有人怒不可遏地狂吼:“傻逼!我儿子都比你懂事!她刚做完手术几天?你怎么想的?居然带她折腾这么远,又喝酒、又吃辣的,还他妈让她睡到冰柜里!”   有人舌头打结地反驳:“是,我光想着让她开心了,忘了她身体的事。可你以什么身份管她?恋姐狂的弟弟?还是家庭暴力、精神出轨的丈夫?”   “想教训我,你还太嫩。要我多给你点警告么?”怒不可遏的狂吼,渐渐转为压抑低沉的威胁,“如果被人发现你们的关系,那可不是简单的八卦。她不仅会像上次那样,和康康一起受到牵连,被人指指点点。单凭你当年签约罗亚的时候未成年,她作为公司法人就触犯了劳动合同法。”   那个舌头不好使的人似乎被吓住了,半天没应声。   “还不快走?等狗仔来偷拍么?”那个凶神恶煞的人彻底失去了耐性,声音异常冰冷决绝,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   “如果真的爱她,不希望她的整个人生陪你一起完蛋,至少忍耐到康康出院、新公司成立。到时候你再想跟我玩抢女人的把戏,我随时乐意奉陪!”   话落,随着一串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周遭安静了下来。   没太在意这场梦,我哆哆嗦嗦地抱紧膝盖,来回搓着胳膊取暖,准备继续做下一场梦。   结果却被梦里那个凶巴巴的臭混蛋吵醒了:“你他妈就给我作吧!怎么不冻死你呢?”   醉醺醺地强撑力气睁了睁眼睛,我模模糊糊看见好几个鼻青脸肿、五光十色的简亦凡,正愤愤丢掉手里的大包小包,脑袋冲下地朝我走过来。   “哟,弟弟,来找蜜姐喝散伙酒了?”   定睛数了一会儿眼前那些倒立的简亦凡,我笑着冲他们招手,但可能实在太冷,想笑的嘴角还没全咧开,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淌,止都止不住。   “少他妈跟我借酒装疯!”简亦凡叫骂着把我抱出酒柜,恨恨磨着后槽牙,拿手拍我的脸,“啪啪”直响,“告儿你,别拿我当水怿心和郑俊翊,我演不出来他们那好脾气、好涵养,不会看你喝醉了就不跟你一般见识!”   谁喝醉了?   虽然我喝得有点多,吧台上、地板上,到处都是空酒瓶子,啤酒、红酒、白酒、洋酒,应有尽有。   可我没把简亦凡错认成别人,而且还有力气拨开他拍我脸蛋的血爪子,准确无误地指着他的鼻子。   怎么就醉了?   “是不是男人阿你?打我的时候不劲儿劲儿的么?跟水怿心掏枪的时候不特英明神武么?威胁我不一套一套的么?怎么喝酒就怂了?人家郑俊翊比你强多了!”我不服气地梗着脖子激他。   “来!喝!”简亦凡难得地配合,顺手拎了瓶轩尼诗拍到吧台上:“谁不喝到进医院谁孙子!”   “搞笑!酒精杀毒好么?进哪门子医院?”我乐呵呵地给拿着启瓶器,想开了那瓶轩尼诗,可比划半天都没对准。   简亦凡有点光火地困住我的手,“嘭”地一声砸碎了那瓶酒,皮笑肉不笑地挑高四对英俊的眉毛:“尹蜜,你再作别说我真跟你离婚,给你儿子找个后妈,天天跟你儿子玩混合双打!”   “吓唬谁呢?离阿!打阿!我儿子不是你儿子阿?”我又笑出了层出不穷的眼泪,怨愤紧随其后,借着酒劲上了头。   “你不缺女人,我就缺男人么?我胸大腰细腿长,温柔善良大方,还是歌手,还有小鲜肉喜欢……对阿,我这么好!我这么好,你还要睡范映雪,你还要爱唐蕊,你还要委委屈屈地为了康康才娶我,你是不是瞎?” 第『第二滴泪』018 暧昧还甜别浪费   “不对!不光你瞎!我也傻!我就是个傻逼!”   没等简亦凡回答,我已经从嘶声质问,变成了自说自话,摇着头趴在吧台上,似哭似笑地小声啜泣:“你是对我好过,但也就只是好过而已,也就只是对姐姐的好而已。我现在都不记得你的好,只记得你的不好了,怎么就这么贱?怎么就舍不得、放不下?”   说着说着,我又开始抬头捶打着简亦凡鬼哭狼嚎。   这些天所有伪装出来的强硬气势,瞬间在他从来不爱我的残酷事实面前,海市蜃楼般轰然倒塌。   原本我还想接着说,可再张嘴就吐了他一身鸭货、肉皮、鸡爪子、金针菇……   简亦凡“靠”了一声,差点把我从吧台椅上推下去。   瞅着浑身是血的简亦凡变得比我还脏,恶心得都快哭了,瞪着我的眼眶都是红的,我栽歪在他的白衬衫上,蹭蹭嘴巴,笑得更开心了,戳着自己的胸口继续审问他。   “是,当初我一厢情愿,求着你、逼着你爱我。那你走都走了,还非得回来娶我,回来认康康干嘛?你想爱谁就爱谁阿!没有你,你妈就不会坑我,唐蕊就不会接近讨好康康,康康就不会不要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连康康都不留给我?你明知道,没有康康我就活不下去!”   “你没错,我妈也没错,把你们逼到这步田地的是我。你有火有气冲我来,我受着,犯不上糟践自己。”简亦凡眼睛红得比兔子精魔化还吓人,“我当年出国,不是为了听你说,没有康康你就白活了!”   压根听不进去简亦凡的话,我俩完全鸡同鸭讲:“谁管你为什么出国阿?反正你必须陪我烂在一块,死在一块!咱俩必须互相祸害,万劫不复!但凡你们尹家还会喘气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能不要我!只有我不要你们的份!”   神奇而完美地把嬉皮笑脸和泪流满面融为一体,我的神志慢慢变得比视线还模糊。   影影绰绰看见简亦凡仰头干掉了吧台上剩下的半瓶古井贡,我眼皮一沉就睡着了。   当然,我根本睡不踏实。   因为,有个特呱噪的男的,一直嚷嚷着在我旁边打电话:“等不了!冷风也吹了!酒也喝了!吐得到处都是!我现在就想知道怎么给她洗澡!”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啥,气得那男的把手机摔了。   然后他连拖带拽地把我抱上楼,像摔面袋子一样摔到床上,半点都不怜香惜玉地扒光我的衣服,窸窸窣窣捅咕了一会儿什么东西,给我套了条纸尿裤。   全程他的嘴都没停,就一个字:靠!   消停下来,我盖着棉被,依旧冷得瑟瑟发抖,上下牙直打架。   那人掀开被,往我腋下塞了跟拔凉拔凉的小棍,掰开我的嘴喂了我一大把药。我被水呛得七荤八素地睁了睁眼,却什么也看不清,整个世界比水晶球还璀璨耀眼。   但那人八成以为我在看他,突然语气柔软地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问:“尹蜜,你对我来说,比康康和我妈都重要。你确定,哪怕这辈子也没有什么狗屁幸福阿、爱情阿,还愿意到死都留在我身边么?”   闭上眼睛我都知道说话的是简亦凡,整颗心瞬间揪了起来,几乎喘不过气,说不上是爱是恨,反正疼得不可开交。   我狠狠地推他、踢他、打他:“谁打算留在你身边了?放心,我一准跟你离婚!康康我也不跟你和唐蕊抢了!我再也不用你哄、不用你骗了!一个甜枣一个巴掌的,你不腻我都腻了!”   “没你我能活得更好!有你的日子才他妈叫孤独呢!我得担心说错话惹你生气怎么办,害怕太浓烈的爱把你吓跑,还得想着怎么才能让你和康康好好相处,怎么才能不让你跟别人睡,怎么才能不挨打!你简直就是个人渣!”   “可我都嫁给水怿心六年了,我都被你坑了那么多次了,居然还是忘不了你!”   “简亦凡,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有一天也尝尝这种想忘忘不掉的滋味多难受!”   打着打着,我渐渐没了力气,哭得嘴唇直抽,胸腔一会儿像要缩进心脏,一会儿又像要放飞自我上天入地地阔张。   “接着打阿,只要你要觉着舒坦,我帮你打都成。”他一把抓起我的手,开始自打嘴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只手戴了个手套。   戴手套打得多轻阿?   我甩开他,闭着眼睛卯足劲儿想抽他一巴掌,可是却抽在了那只戴手套的手上。   借着酒劲儿想打个人都打不到,我挺凄凉地转而捶着自己的胸口,笑得眼泪跟自来水似地顺着鬓角往头发里淌,所有心酸委屈一股脑地往上涌。   “水怿心骗我六年就为了钱!你骗我十几年就因为恨我!你爸你妈对我好就是一个想还债、一个想讨债!你们早告诉我阿!我直接给你们钱,直接自杀!比你们养我、宠我、追我、娶我、跟我生孩子省力气多了!谁都不会受伤!”   “你别这样,看你这样我他妈都想哭!要打打我!本来就是我该你的!”简亦凡重新拉起我捶打自己的手,继续往脸上狠劲儿招呼,打得比刚才拍我脸还响。   戴手套那只手好像都累出汗了,直淌水。   到底我还是贱得无话可说阿,我控制不住自己阿,一把拽住他的头,紧紧抱在了胸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早告诉我,你就只是拿我当姐姐,我还是可以爱别人的。可是现在,我不能……我不配……我……”   “别说了。”   他伸手捂住我的嘴,眼泪逆流回口腔,淌进了心脏,烫得我心坎窝发疼。   后面那句“我爱不了别人了,也爱不动别人了”的埋怨,一起被憋了回去。   好像他也哭了,我胸口湿乎乎的,整个身体被他哽咽的声音震得微微发抖。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明明不爱你,还把你当成我的私有物,觉得除了我,谁都照顾不好你、保护不了你。这可能是我这辈子造的最大的孽。但你不了解人心多险恶、社会多复杂,除了唱歌没别的本事,把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我从来没想伤害你。我走是不想委屈你,回来也是不想委屈你。我觉着自己能给你钱,能帮你出名,能再跟生你个孩子,能弥补你和康康。我以为你愿意让我陪你。但现在我才发现,唯独你最想要的,我给不了。我真给不了。”   “你先委屈委屈,跟我对付过着。等确定郑俊翊是正儿八经、真心实意对你,不是水怿心那种人,我保证把你们娘俩都交出去,成不成?”   我不知道成不成,更不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我都记不清自己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什么了。我只知道自己特别困、特别冷、特别累,一点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脸上全是眼泪。   我甚至觉得,搞不好简亦凡的出现,从头到尾都是喝多了做的梦。   不然,简亦凡怎么可能这样隔着被子紧紧把我揽在怀里,呼吸热热地喷在我脸上,低声下气地跟我道歉?   简亦凡怎么可能,这样温柔地伸出冰凉的手爪子,摸着我的额头,关切地轻摇着我:“嗳,嗳,睡着了?”   我难受得不行,哪哪都疼,又觉着可能就是场梦,没吭声。   然后,梦里的简亦凡从我腋下掏出先前的小棍,又“靠”了一声,继续打电话。   “三十九度多……我能不给她吃药么?消炎的、退烧的都吃了……嗯,我手和脚没事,就磕磕碰碰的小伤,自己包了……赶紧弄个护士来打针,一会儿她烧熟了……”   谁烧熟了?我么?我都快冻成一根冰棍了!   迷迷糊糊地打着冷战,我在半梦半醒间往那个永生无法诉说情意的影子怀里钻。   梦里简亦凡揽着我的手臂一直没离开,声音轻柔、语气和缓地在我耳边不断吐出零碎的句子,带我走进了更深更虚幻的梦境。   我就这么半梦半醒地被他摇来摇去烧了一整晚。有人给我打针、喂我喝水,我都知道,但始终不知道,自己到底最想要什么。   转天醒来,我终于记起来自己想要什么了。   心说,简亦凡可真狠,在我病入膏肓的梦里,都不能说句他爱我,哄哄我,骗骗我。   睁不开又肿又疼的眼睛,我口干舌燥地抬起手,想揉揉自己像被大象踩过一样疼的脑袋。一只手掌却先我一步落到了脑门上,用拇指和中指一起揉着我的太阳穴。   下意识地以为简亦凡是真照顾了我一整夜,现在还在帮我揉脑袋,我好受了点,撑开沉重的眼皮,顿时如遭雷击地僵住了。   郑俊翊……居然鼻青脸肿地躺在我对面!   呆呆地盯了郑俊翊好半天:嗯,除了满脸伤,他穿衣服了。   低头把被掀开一条小缝,瞅瞅自己:嗯?居然光着!   “看够没?胳膊都被你枕麻了!”郑俊翊慢悠悠地缩回手,没心没肺地冲我笑。   我这才察觉到脖子下面沾满水泽的触感、热乎乎的体温和稳健强烈的脉搏,急忙裹紧被子惊坐而起,警惕地问郑俊翊:“简亦凡呢?你怎么在我床上?”   “明明是简亦凡把你扔到我床上了好不好?”郑俊翊坐起来抻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若无其事地说:“别害怕,我刚回来。而且,我不是趁人之危的流氓,除了看你边睡边哭、帮你揉揉脑袋,没碰你。” 第『第二滴泪』019 暧昧还甜别浪费   郑俊翊是没碰我。   可简亦凡怎么能确定郑俊翊不会碰我,把我光溜溜地扔在郑俊翊床上?昨晚他满口劳动合同法、狗仔偷拍,大义凛然威胁教训郑俊翊的话,都是说着玩的么?   对!昨晚!   影影绰绰记起他们争吵内容的同时,一些断续模糊的话,紧随其后钻进脑海。   ——你确定,哪怕这辈子也没有什么狗屁幸福阿、爱情阿,还愿意到死都留在我身边么?   ——唯独你最想要的,我给不了。我真给不了。   ——你先委屈委屈,跟我对付过着。等确定郑俊翊是正儿八经、真心实意对你,不是水怿心那种人,我保证把你们娘俩都交出去。   所以,一夜之间,简亦凡就观察好了郑俊翊的人品,单方面决定把我和康康交给郑俊翊了?   我承认,我恨简亦凡,和康康讨厌我的根本原因,都源于对方那份“为你好”的自作主张。   可我和康康不一样,我是成年人。简亦凡凭什么自以为是地擅自决定我的人生?   他凭什么,先是觉得离开对我好,于是说走就走;后来觉得娶我更好,又回来把我和康康原本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现在觉得我跟郑俊翊最好,就想像送物件一样,把我和康康丢给别人?   怒火攻心,愕然无语。   踌躇片刻后,尽管明白无论真情假意,郑俊翊都确实对我表白过,我醒酒就问简亦凡这种行为很伤人,但我并不打算道歉。   甚至顾不得这里是郑俊翊家,我以最快的速度压抑住心头涌上的恼怒和罪恶感,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正色地看着他,条理清晰地开口。   “首先,对不起,我昨晚心情不好,很冲动,不应该明知道你对我有想法,还来你家跟你喝酒。”   “其次,我早就不是十九岁的小女孩了,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三次,我没那么容易相信随口说说的爱情,更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在上段感情没处理利索的时候,就急着投入下一个怀抱逃避问题。”   “最后,麻烦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郑俊翊到底还是太年轻,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恢复理智,愣了愣,才告诉我:“简亦凡说,你不想回医院的话,可以安心在我这住着,他暂时不会插手咱俩的事,等你养好身体,再和你商量要不要离婚、康康该跟谁。”   呵,简亦凡这两手准备做得真好!是怕我回医院坏了他和唐蕊的好事么?   对不起他,我还真得回医院养病。   简亦凡不信我流产是被简瞳害的,自然也还不知道,康康正被唐蕊和简瞳虎视眈眈,说不准会出什么事。   为了保护康康,我必须回去。   康康觉得我严厉苛刻也好,觉得我不给他自由也好,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任他置身险境。   克制住气得发抖的身体,我不假颜色地冷凝着郑俊翊:“第一,咱俩什么事都没有,我一孩子妈住你这不合适,还是回医院比较好。第二,我想去哪、要不要跟谁在一起,都轮不到简亦凡插手。第三,现在能出去让我穿衣服了么?”   遭遇我的轮番冷脸怼,郑俊翊悻悻退出去,临走前小声嘟囔了句:“你还是郁闷的时候比较可爱,至少不会开口就带着一二三。”   是阿,我根本不可爱。   郑俊翊只是当年听了我的几首歌,依靠想象凭空给自己虚构出了一个女神,他完全不了解我,怎么可能会爱真正的我?   为了让郑俊翊更清楚地认识我,不再被自己年少无知的幻想迷惑,我没阻拦他送我去医院。   不过,坐到副驾驶我就后悔了。   这郑俊翊是真八卦,车刚开出去就问我:“你跟简亦凡是青梅竹马,可我昨晚听你说了那么多他的事,也没见他对你有多好,你到底喜欢他什么阿?”   我敷衍地横了郑俊翊一眼:“我是喜欢过他,但现在不喜欢了,也就记不起来当初喜欢什么了。”   郑俊翊不悦地咋舌:“真行阿你,死都不让我死个明白。我可不信你不记得。”   是,我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可……   “那又怎么样?他不爱我,我记得有什么用?”   嗤笑着阖眸靠在车窗边,我妄想像阻隔阳光一样,阻隔毫无意义的回忆。   郑俊翊却展开了他的歪理邪说式洗脑:“你知道林黛玉为啥抑郁么?因为丫话少,有啥事全闷在心里熬粥,熬成一团浆糊也不给别人尝尝。所有误会都源于沟通障碍,你跟简亦凡走到今天,就是彼此不坦诚,死要面子,谁也学不会好好说话。”   我越笑越冷:“我说他也要听阿,听了他也要信阿。不然我再坦诚,也只是把心掏出来给他当靶子打。何必犯贱呢?”   郑俊翊也笑,笑得特傻气:“他不听我听阿。我真愿意听你说,你说什么都行,就是讲荤段子,我都能当情歌听。”   我微微睁眼,斜睨着郑俊翊:“跟你什么也说不着。咱俩顶多就是同行关系,我还怕你又曝我黑料呢。”   见我不合作,郑俊翊无奈地摆摆手:“行,就跟我记仇吧!有你熬粥熬到后悔的那天!”   后悔?   如果我真有后悔,绝对不是后悔跟简亦凡不够坦诚,而是后悔跟他从彼此看不顺眼,发展到愿意为对方拼命的关系。   没错,简亦凡刚和简瞳回尹家那会儿,我俩依然剑拔弩张。   当时尹鸩留着一部旧手机,据说是我母亲唯一的遗物。简亦凡偶然拿到那部手机,说我妈长得像葫芦娃里的蛇精,肩膀还被我咬掉了一块肉。   后来,我和简亦凡会统一战线,纯粹始于幼儿园那场成名战。   当年尹家突然多了个女主人和继承人,早已在凇城造成了轰动,尹鸩跟简瞳那些黑历史,被扒了个底朝天,我和简亦凡不可避免地受到牵连。   简亦凡上幼儿园第一天,就成了众矢之的,所有小班同学都喊他“私生凡”。   虽然觉得那帮小孩很过分,但我俩不对盘,我就没管他的事。可偏偏我所在的大班,有人放出猛料,说穿了我是杀人犯和傻子生的野种。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人性本恶,五六岁的小孩,居然会本能地被八卦驱使。   课间休息在小操场玩的同学们,簇拥着把我和简亦凡推到一块,指着我俩拍手哄笑:“私生凡!野种蜜!天生一对!你们干脆长大结婚,生小小私生凡,小小野种蜜!”   这句话激怒了忍无可忍的简亦凡,他冲出去跟大班爆料的男同学挠成了一团,但很快从单挑变成了被围殴,寡不敌众。   几乎是初遇的那幕再重演,我信手抓起块砖头,砸破了其中一个叫他“私生凡”的小孩的脑袋。   没有悬念,尹鸩和简瞳被叫到幼儿园,向对方的家长赔钱道歉。   而明明是我打伤了比我小的孩子,回家却是简亦凡挨尹鸩的打。   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尹鸩只独独对我温和慈蔼,连对亲儿子都寡淡薄情。更是我第一次发现,简瞳并非软弱唯诺到只能被尹鸩关在地下室。   眼看尹鸩边用皮带抽简亦凡,边哆嗦着嘴角大骂:“这些年你妈是怎么管教你的?一回来就给我惹事!还带坏蜜蜜、连累蜜蜜!蜜蜜以前多听话、多懂事的一个孩子?”   我心惊胆战地蹒跚着脚步走过去,想拦住尹鸩,跟他解释,承担本该属于我的那份罪责。   简瞳却泪流满面、披头散发地抢先一步抱住了简亦凡,回头恨意横生地怒视着尹鸩:“你再敢动小凡一下,我明天就跟你离婚!”   “多少年了?就会开口闭口拿离婚威胁我!还当着孩子们提!”尹鸩双眼一片血红,胸口猛烈扩张,扬起巴掌,狠狠挥向简瞳的脸。   深知一切皆因我而起,我光速小跑到简瞳面前,跳起来挡住那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惨烈地摔在地板上,流着鼻血小声啜泣:“爸爸,别打弟弟和妈妈。弟弟没错,错的是我。如果我不是杀人犯和傻子生的野种,弟弟就不会被误会是‘私生凡’,更不会为了我打架。”   发现自己错手打了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尹鸩急忙抱起我,慌乱地给我清理着脸上的血渍,一声声心疼地说:“你没错,你和小凡一样,都是爸爸的孩子。”   简瞳听了,忽然缥缈可怕地怪笑起来:“呵,尹鸩,我真没威胁你。你不愿意离婚,可以。我马上带着小凡走,你下半辈子就跟她的孩子过吧。”   那时我不知道,简瞳嘴里“她的孩子”就是我。   尹鸩或许真的很爱我母亲,真是被逼无奈才娶了简瞳,没有理会简瞳的威胁,继续给我处置伤口。直到简瞳收拾好行李,要带简亦凡出门,尹鸩才像拎耗子一样,拎起简亦凡,丢进我房里,反锁了房门。   紧接着,楼上尹鸩和简瞳的争吵,升级成摔东西,又降级成简瞳诡异销魂的嚎叫,如同厉鬼索命。   我胆怯地捂住耳朵缩在床上哭,简亦凡鼻青脸肿地跳上床,轻拍我的后背:“别怕。你住楼下,不知道他俩天天都吵,只是今天比较大声。没事,我妈哭完叫完就好了。”   在我年幼懵懂的印象里,简瞳和尹鸩是第一次吵架。   所以,我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哽咽着小声提议:“我们想办法出去救妈妈吧,不然妈妈会被打死的。”   简亦凡眼神淡漠地恹恹一笑:“爸没打我妈,是跟我妈在亲亲抱抱。他们一吵架就这样,习惯就好。”   我不信:“亲亲抱抱怎么会又哭又叫?”   “真的,上次他们忘关门,我看见了。”简亦凡嘴角抿起一道苦味的弧线,指指我塞着卫生纸的鼻子,“还疼么?”   我摇头:“鼻子不疼,脸有点疼。”   简亦凡伸手摸摸我又肿又疼的左脸:“下次别这么傻。我妈挺喜欢被爸打的,让她离开爸,她更不开心,大人的事不用你和我管。”   我咬着嘴唇嗫喏:“可是,是因为我……”   “不是你的错。就算你是野种,你爸是杀人犯,你妈是傻子,你也没错。”   由于我属于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本来在幼儿园就不受同学待见,除了尹鸩,头一回有人向着我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哇地一声就哭了。   简亦凡也头一回见我这么声势浩大地哭,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结果把我鼻子里的卫生纸蹭掉了,又动作笨拙地想往回塞:“姐,你别哭阿!我不说你是野种了!我是野种!我是!”   我打着嗝止住哭,拨开他捅我鼻子的手,一脸严肃:“我是野种,你不是‘私生凡’。以后谁再敢说你,我还拿砖头砸他。”   简亦凡撇开那团沾满鼻血的卫生纸,笑:“这样长大了谁敢娶你?你和我不一样,爸喜欢你,你得当好孩子。”   “不怕,我有你这个弟弟就够了。”我神气地戳了简亦凡肩膀一下。   听他龇牙咧嘴嗷嗷叫,我才注意到,他不光满脸暗红的指甲印,身上也全是渗血的皮带痕迹。   二话没说,我笨手笨脚地跳下床翻出医药箱,找到平时我磕磕碰碰尹鸩给我上的药,小心翼翼地抹在简亦凡的伤口上。   简亦凡疼得嘶嘶哈哈的,还不忘继续提醒我:“不管怎么样,你以后都别打架了。我是男的,你是女的,你总保护我,我多丢脸。”   我难以理解:“可我是姐姐,你是弟弟,我应该保护你阿。”   简亦凡不肯妥协:“那在家你保护我,到外面我保护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么?”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言出必践。从此以后,明目张胆打架的都是简亦凡,背后偷偷搞小动作的都是我。而且,每次简亦凡打架受伤,我都会尽量在尹鸩和简瞳发现以前,帮他处置伤口,实在瞒不住被发现了,再替他辩解开脱。   出于报复,我最终还是选择把这段童年往事讲给了郑俊翊。   郑俊翊果然在等红灯的间歇笑得惨绝人寰:“想不到简亦凡小时候这么早熟、这么怂!他不会是因为软弱自卑,还看见过他爸他妈滚床单才有病的吧?听说小时候自卑的人,长大有点牛逼的资本,特别容易变成他这种霸道极端的性格!”   原本我的初衷确实是要抹黑简亦凡,可真听见郑俊翊酸他,我心里莫名不是滋味:“是人就有病,你去心理医生那转一圈,保不齐也被诊断出什么障碍。”   “得,算我嘴贱。”郑俊翊吐吐舌头,八卦地侧目瞄着我:“那你俩就这么和好了?他不是应该更恨你才对么?他因为你挨打,他妈因为你……被那啥。”   六岁和简亦凡第一次相依入眠的那晚,我也惴惴不安、如履薄冰地问过类似的问题:“你真的不怪我以前打你、咬你,愿意让我当你姐姐了么?”   还记得简亦凡当时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妈说,你不是我姐。而且,如果你是我姐,以后……”   没等简亦凡说完,我就又带出了哭腔:“妈妈果然不喜欢我。”   简亦凡急忙辩解:“不是。我妈对你多好阿,又给你买娃娃、又给你买衣服,还专门做你爱吃的东西,送你学唱歌。”   明白简亦凡只是在哄我,我依旧很沮丧:“但是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妈妈总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很不开心。”   我永远都忘不了,说完这句话以后,简亦凡盯着我那种困扰忧郁的眼神,和简瞳平时看我的眼神如出一辙。   他问我:“你很想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吧?”   我摇头,又点头,眼泪终于再度涌出。   就在我抬起手想抹掉眼泪以前,躺在我身边的简亦凡,淬不及防地探出头,在我挂着泪水的眼角轻轻亲了一下。   他告诉我:“不管我妈喜不喜欢你,我都会永远喜欢你。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弟弟,你也有自己的家人了。”   当然,不想让自己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单恋看起来更悲惨,这段老黄历我没跟郑俊翊说。   其实也没时间说,车子已经开到了医院。   很快,我就开始庆幸,多亏有郑俊翊陪着我,否则,五分钟后,我一定会千刀万剐了唐蕊!   由于深知昨天我太伤心、太生气,开口是“死”,闭口是“最后一次见我这个妈妈”,康康一准怕得要命。   我到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康康。   但谁承想,康康不在病房。   只有唐蕊瘫坐在病床边,攥着几张图画纸,失心疯似地胡乱抓着头发喃语:“怎么办……怎么办……”   听到我和郑俊翊走近的脚步声,唐蕊才梨花带雨、失魂落魄地抬起头。   看见我,她先是愣怔了几秒,随后慢半拍地冲过来环视了一圈,最后哭哭啼啼、紧张兮兮地瞪大眼睛问:“你们没遇见康康么?”   眼看唐蕊清亮的眸子里蓄满了浑浊的泪,某种不祥的预感顷刻漫上闷痛的喉咙,我疾言厉色地反问:“我们为什么会遇见康康?康康这个时间不应该在医院打针么?”   唐蕊的脸色转瞬变得煞白,一屁股跌坐在地,捂着脸绝望地嚎啕大哭:“完了!我把康康弄丢了!” 第『第二滴泪』020 暧昧还甜别浪费   高烧刚退,炎症没消,身子虚得很。   听了唐蕊的话,我眼前一黑,向后一个趔趄,差点晕过去,幸亏郑俊翊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我,替我吼唐蕊:“别光顾着哭行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唐蕊泣不成声地抽噎着说:“康、康康……前天半夜睡醒,无意间听到了我和小凡谈心,他以为、以为小凡会离开尹蜜娶我,想吓吓尹蜜,让尹蜜吃醋,留住简亦凡,结果……尹蜜昨天说、说他们肯定要离婚,康康怕尹蜜真不要他,就、就留下这些信去找尹蜜了……”   “你他妈成心的吧?”   我唾沫横飞地爆了粗口,心慌气短地挣开郑俊翊,晃晃悠悠地揪住唐蕊的头发,甩手就是忍无可忍的一串大耳光。   唐蕊惊惧地打着滚拼命闪躲,晃得我踉跄着差点栽倒下去。郑俊翊见势不妙,立马从背后抱住我冲动暴怒、歇斯底里的身体,我于是狠狠踹唐蕊。   鞋被踢飞出去的时候,我身旁忽然掠过一抹跛脚前行的影子。   等我回神,停下野蛮撕打的动作,手上包着纱布、脸带瘀伤的简亦凡,已经扶起了唐蕊,冷眼睥睨着我:“不是让你安心养病么?跑到医院作什么?”   面对简亦凡不分青红皂白地偏袒唐蕊,我真急了,活像村头骂街的泼妇:“我来作?我他妈不来,还不知道她把康康弄丢了呢!”   简亦凡一怔,眉间渐起焦灼,神色晦暗地盯着唐蕊看了一会儿,竟没责怪她,只说:“我来解决,你先回酒店。”   儿子丢了,简亦凡还护犊子呢?   我苦笑,切齿盈愤地恨恨瞪着唐蕊:“把信留下再滚。然后,你最好从这一秒开始祈祷,康康没事。如果康康回来受了伤,我要你断手断脚。如果康康回不来,我他妈跟你同归于尽。”   嘶哑压抑地说完最后一个字,眼泪不受控地夺眶而出。   唐蕊怕极了,战战兢兢地松开简亦凡,抖着手把图画纸塞给我,连滚带爬地光速逃出了病房。   简亦凡伸过手想抢信,我没给。   他于是收回手,吩咐郑俊翊:“你在这看好她,别又忘了她也带着病呢。我去找保安调监控,顺便报警。”   郑俊翊虽没应声,但还是搀着我坐到了病床上。   当时我脑子完全乱成了一团浆糊,浑身发麻地颤抖着展开那几张图画纸,泪眼婆娑地看着上面康康写给简亦凡的、歪歪扭扭的蜡笔字。   “爸爸,对不起。我知道,蜜蜜是因为我不要小妹妹才会生病。你们聊天我都有在听,也差不多听得懂。你和唐阿姨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虽然你不承认,可你就是像蜜蜜爱你一样,很爱蜜蜜阿。你愿意陪蜜蜜死,愿意为蜜蜜做全部事,干嘛总说让蜜蜜伤心的话?你们才不是没感情!我五岁都看得到,你们那么多岁,怎么自己看不到?”   “昨天我努力试过,像电影那样让蜜蜜吃醋,但不管怎么努力,蜜蜜都不愿意原谅你。虽然很舍不得,没叫你太久爸爸就要分开。可蜜蜜没有我保护,会被坏人欺负。而且我也让蜜蜜伤心了,我必须快点求她原谅我。”   “当然啦,我要继续努力看看,她会不会也原谅你,还要劝她重新再跟你生小妹妹。不过,你不准再撒谎,也不准和唐阿姨讲话,不准碰唐阿姨,不准看唐阿姨。乖乖等我,别再当坏爸爸了,还要儿子帮你哄老婆。”   尽管中间满是拼音、错别字,有些地方还画着画,我却心有灵犀地看懂了。   捧着整整四张图画纸上康康稚嫩艰涩的字迹,我眼泪止不住地唰唰往下掉。   简亦凡是坏爸爸,我又何尝不是坏妈妈?   明明比谁都了解康康的敏感细心,我却没能察觉到,一向乖巧听话的他,会故意跟唐蕊在走廊玩球等我,绞尽脑汁说那些话刺激我,是想撮合我和简亦凡。   见我哭得肝胆欲裂、四肢抽搐,郑俊翊手忙脚乱地捋顺着我的后背颤声安抚:“你别急。康康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我毫无理智地推开郑俊翊,越发尖锐地拔高了嗓门:“我能不急么?康康再聪明也只有五岁!又有癫痫,又有白血病,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   原本刚刚揍唐蕊那一幕,已经引来了走廊里不少驻足围观的路人。此刻逐渐提高的音量,更让人群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窃窃嗟叹。   “看来是真的,太作孽了。”   “是阿,是阿,怪不得孩子有病。”   “哎,可怜的就是孩子阿。”   被吃瓜群众吵得心烦,我刚要让他们别看了,手机突然响了。   触屏上闪烁着一个久违的名字——水怿心。   对!我怎么就忘了,外一水怿心在监视我和康康,那康康就更危险了!   呼吸发紧地滑动接听键,我劈头盖脸就问:“康康是不是在你手上?我的钱已经都是你的了,你还想怎么样?”   水怿心斯文不改地聊聊笑道:“抱歉,蜜蜜,我不知道康康在哪。不过,你既然给了我个这么大的线索,我一定会好好帮你找,努力让游戏变得更有趣。”   “别开玩笑了!”我心急如焚地狂吼:“你知道康康对我多重要,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唯独别动康康,否则我真会跟你拼命!”   “我暂时还真动不了他。给你打电话,只是提醒你一下,你又上热搜了。排名第一就是‘尹蜜简亦凡’,不去看看么?”水怿心故意敷衍转移话题。   “水怿心,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和简亦凡,但我现在没空跟你玩什么爱恨情仇。你要我的命我都敢给,把康康送回医院,行么?”说到最后,我几乎变成了哀求。   如果现在水怿心就在我面前,我甚至会跪下求他。   而水怿心却只是依旧淡淡地笑:“你的命不就是康康?但康康真不在我这。热搜倒是也跟康康有点关系。想让我撤掉,很简单,叫肖勇旭马上把若烟送回来。不然,等我找到康康……”   “都他妈别围着了!让一让!”   走廊里简亦凡火急火燎疏散人群的声音,打断了水怿心的话。   外面传出担架床疾行而过的轱辘声,一个六七十岁的尼姑,拨开门口看热闹的围观群众,青袍翻飞地冲到我面前,把我拉出了病房。   原来,康康吃完早饭,趁着尼姑保姆洗碗、唐蕊去厕所,偷偷溜走了。而在我和郑俊翊上楼的过程中,康康发现我不在妇产科,决定去医院外面找我,被一辆闯红灯的电瓶车撞到了。   扔掉电话,我神志不清地追着担架跑,什么热搜、水若烟、肖勇旭的事情,全在康康膝盖汩汩而涌的鲜血中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心似着火地一路追到抢救室,医护人员却不让家属进去。   我冷冰冰地僵在原地,眼看抢救室的大门缓缓阖上,绝望地抱臂蹲下去,缩成一个球,偷偷地抖着肩膀哭,在心里狠狠唾弃咒骂自己作为母亲,有多失职、多无能。   简亦凡脱下他的西服披在我身上,虚情假意地摸着我的头发:“别哭了,康康是你的命。你的命,不会差。”   “别他妈碰我!”我极其厌恶地偏开头,扯掉他的西服,睚眦欲裂地抽在他脸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宣布:“今天你就是说出花来,我都绝对不会放过唐蕊!如果……康康……真不行了,你、我、唐蕊,尹家和水家的所有人,全都得给他陪葬!”   但凡是有嫌疑、有可能造成这起车祸的人,我宁可错杀全部,绝不放过一个!   至于我、简亦凡、唐蕊,统统是害康康出走的罪魁祸首,本就万死难辞其咎!   简亦凡在我恨意横生的怒视中,呆呆回望着我,半天,才用力吸了吸鼻子,鼻尖和眼眶被消毒水刺激得泛出微红的水光。   那水光刺得我眼睛发胀,我埋头抱住膝盖,呜呜地哭。他一句话没说,紧挨着我,席地而坐。   这时郑俊翊赶到了,没心没肺地喊我:“蜜姐,你快看看热搜……”   “看你麻痹?闭嘴!”我生气地扬起拳头打飞了郑俊翊递过来的手机。   郑俊翊恹恹地弯腰捡起,不再多言。   空气里充斥着惊惶不安的呼吸,惨白的墙壁刻印着康康的成长轨迹。   急救室的红灯亮了,我想起康康八个月时,在我怀里含糊不清地吐出“妈、妈”的样子;急救室的红灯灭了,我想起康康十四个月时,摇摇摆摆走向我,蹒跚着抱住我小腿笑的样子……   惶惶地隔着一道门谨慎守候,我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隔成再难相见的世界两端。   尽管康康是从简亦凡身体里流放出的罪孽欲念,可传递到我身体里,彼此融合,却演变成了陪伴我六年的、唯一的亲人。   简亦凡的爱我可以不要,所有的仇我都可以不报,但……我唯独不能失去康康。   度秒如年地捱到医生破门而出,我腿麻得根本不听使唤,向前跪趴下去的瞬间,左右两只手同时极快地伸出来扶住了我。   下意识地,我甩开了离我更近的简亦凡。   郑俊翊那个幼稚鬼顺势把我揽进了怀里。   简亦凡用力死死握紧拳头,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无比紧张地问医生:“康康情况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放松眉眼,疲倦地笑着说:“暂时度过危险期了,但会不会浸润发展成中枢系统白血病,还要继续观察。”   中枢系统白血病,是白血病最常见的并发症,就是我先前最为担忧的脑白。   可这种远虑我现在分毫无暇顾及,任何事情也比不上康康此刻的安然无恙。   我感到无比庆幸地战栗,眼冒金星地长舒了一口气。   或许相比康康的安全,更庆幸自己还能跟唐蕊走下去,简亦凡一个专横跋扈的大男人,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笑得像个一米八七的傻孩子:“听见了么?康康没事!你听到没有?咱们的儿子没事!”   简亦凡边五官扭曲又哭又笑地嚷着,边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我就这么很没出息地被他摇昏过去了。 第『第二滴泪』021 暧昧还甜别浪费   醒来时我躺在妇产科熟悉的单人间,简亦凡守在一边,嘲笑我:“瞅你那点出息,还情绪激动晕过去了!”   无心反讽简亦凡也一样哭得像条狗,我脑海里瞬间苏醒的,只有两个念头:康康醒了么?谁在陪护他?   强忍住眩晕和恶心,我慢悠悠地坐起来,想到康康身边守着。   结果我还没掀开被子,就被简亦凡按了下去:“你歇歇吧,康康那有郑俊翊和我的人看着。”   他的人……是那老尼姑,和“不小心”弄丢康康的唐蕊吧?   深知简亦凡更信唐蕊,不会听我解释,我懒得多费唇舌,锲而不舍地再度纵身而起。   简亦凡却又如法炮制地摁住了我:“躺那别动。手机、电脑、电视,想都不要想看。”   他真多此一举,不用看我都知道,水怿心十有八九撺掇媒体炒冷饭,把我万恶的当代潘金莲形象强化得坚不可摧,把自己塑造成了戴绿帽喜当爹的头号痴情种子。   于是,我很无语地推了简亦凡一把:“让开。”   “不让。”简亦凡完全不顾这是医院,干脆整个人都翻上床压住了我,“想继续做你的歌手梦,就给我消逼停眯着!康康的亲太奶奶在那,难道会害他么?”   亲太奶奶?   对了,先前我太心急,忽略了那个青袍尼姑很眼熟。   当年在我母亲坟前重见简瞳和简亦凡那天,我应该曾经和那个尼姑见过,还随简亦凡叫过她一段时间奶奶。因为,她是尹鸩早已看破红尘的母亲。   可这不是相信尹家老太的理由。简瞳都能狠心弄掉我肚子里她的亲孙子,我还敢相信谁?   同样深知简亦凡更信简瞳,不会信我,我冷声说:“我当不当明星都轮不着你管。我可以分你的财产,要你的赡养费,出国打零工,离婚失业也死不了。”   的确死不了。   无论当初我俩有多少不能言说的苦衷,二十六年来一次次错误的判断和选择,都彻底剥夺了我脆弱的资格。哪怕心碎成渣,找个口袋装起来,也得让它照样跳。   “哟呵,康康的信白看了?你还真打算离婚跟那个娘娘腔?”简亦凡蛮不讲理地反剪我的双手拉过头顶,倾身凑得很近。   “不是你自己为了跟唐蕊双宿双飞,主动要把我和康康交给郑俊翊的么?我跟他在一块也只是满足你阿。”察觉气氛不太对,我以牙还牙地扭动手臂挣扎,却如螳臂当车,压根挣不开他的钳制。   更要命的是,他凑得越来越近,嘴角甚至诡异地浮起了一丝笑意:“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是不是在吃醋?”   辩驳的话压根没机会出口,简亦凡就淬不及防伏头堵住了我的嘴。   呆滞几秒后,意识到康康重病、我刚流产,他居然还有心情做这种事,我狠狠甩了一耳光。力道丝毫不比打唐蕊轻,抽得我手都疼,劈开的指甲还不小心刮破了自己的脸。   “啪”地一声打断了空气里漂浮的暧昧因子,我没自取其辱地去擦红肿发痛的嘴唇,而是警惕地盯着他。   简亦凡估计被我打蒙了,愣住几秒,才慢慢离开我的脸,在我耳根呼着热气:“现在不吃醋了?”   我虽被激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却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冷笑:“我吃不吃醋无所谓,倒是你,也太饥不择食了。是喝多了?还是自己打脸爱上我了?”   “酒后动真情,我一滴酒都没喝。”简亦凡翻身坐到我身边,旁若无人地在病房里点了支烟,“但我的承诺永远都算数,只要一天不离婚,我就不会去看、去碰别的任何女人,就会给你和康康我能给的一切,除了爱情。”   “那多委屈你阿?我们不稀罕。”无心和他争辩,我一骨碌跳下床,箭步奔向门口。   简亦凡却动作极其迅猛地拉住我,让我撞进了他守株待兔的凶口。   根本来不及躲,我已经被摁到了门上。叼在简亦凡薄唇间带火的烟头,呛得我直咳嗽。混着烟味的呼吸,直喷面门。   有了刚才的经验教训,我冷静地掏出手机威胁他:“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直接拍照发给唐蕊。”   “拍吧,就这个姿势,把我拍帅点,拍完我帮你发给她。”简亦凡更加肆无忌惮地把手覆在我凶口,不轻不重地往上托了托。   我漠然地动手拍了照:“如果我把照片发给唐蕊,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相信你不值钱的真爱?爱上她以前和我睡过,跟爱上她以后和我睡过,应该性质不同吧?”   “无所谓。”简亦凡没有一丁点畏惧地夺过手机,真替我输入唐蕊的号码发了彩信,带满杀气的阴鸷视线,犀利笔直地穿过烟雾锁定我,“我敢娶你,就说明我从一开始就不在乎她吃不吃醋。”   呵,连真爱都不在乎了?   我疲于应对地扫视着简亦凡:“你该不会真像康康信里说的那样……”   “当然不会。”   简亦凡神色晦暗地打断了我:“你看过康康的信,就该知道,他希望我和你在一起,不希望我跟你分开。我为了你们,什么都能放弃,你就非得跟我钻一个爱不爱的小小牛角尖么?”   在他眼里,爱不爱竟然只是个小小的牛角尖!   我无奈苦笑:“谢谢。你什么都不用放弃。在一个没爱的家庭生活,比在单亲家庭生活更可怕,你我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我从小有教训,所以我试过在康康面前找个人演爱,可假的真不了。如果没有怀孕的事,康康没得病,我早就带康康离开你了。”   简亦凡“哐”地一拳重重打在我身后房门的玻璃窗上,受伤的手都又哗哗淌血了,还恶狠狠地瞪着我:“为了康康你都不肯让步是吧?”   “如果不为康康,纯粹为了我对你犯贱的爱,我没准还真能委曲求全。可为了康康,没得商量。”我淡然地给出答案,弯腰准备从他怀里钻出去。   他双臂撑门来了个围追堵截:“我拒绝协议离婚!有本事你拿家暴、出轨的证据起诉我!可你拿出这种证据,受到二次伤害的只会是康康!是你的命!”   我觉得简亦凡很不可理喻,简直反复无常、自相矛盾:“何必呢?你自己都说了,即使咱俩有感情,也就只有亲情。你不是伟大么?不是为我好什么都愿意做么?我不要你的补偿,也不要谁的爱,只要康康和自由,成全我不行么?我这辈子总共能活几个十九年?你打算让我在你身边痛苦煎熬地耗到死么?”   说到最后,我丢脸地红了眼眶,声音也从波澜不惊,渐渐变得哽咽。   简亦凡,曾经是我全部的青春、爱情、梦想和生命。   但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计后果的纯情少女了,我不再向往轰轰烈烈飞蛾扑火了,哪怕没人疼、没人爱,我也只求一份安稳,一份和康康长久的安稳。   简亦凡不爱我,只是为了康康才跟我在一起,所有表面的安稳背后,都注定埋藏着无数必然的不安因子。   小时候目睹过尹鸩和简瞳的假恩爱悲剧,我更怀念和尹鸩单独生活的六年。长大后经历过跟水怿心、简亦凡的两场虚假婚姻,我更愿意带康康自己过。   我真被伤怕了,没胆量拿康康未来的人生和三观,陪我等一份等不到的爱,赌一个不确定的明天。   不如趁早潇洒放手,我成全他的真爱,他成全我的安生。   长久的沉默对视后,简亦凡终于恢复了正常,脸色苍白地喃喃:“你就有那么恨我?连跟我在一起,都是煎熬?”   我摇头:“咱俩继续勉强在一起,只会重蹈尹鸩和简瞳的覆辙。如果康康像我小时候那样心无城府,还好一点。可康康像你,很会观察人,很爱偷看偷听。你希望他长大以后,记忆里都是爸妈为了他,吵架全靠来一Pao逃避解决,然后惹上什么该死的狗屁障碍,恨父母,恨这个世界,甚至恨自己么?”   “康康的身体已经不健康了,我不希望他的心理也有问题。”   “算我求你,放过我们娘俩吧。”   尽管视线牢牢定在简亦凡脸上,灼热发痛,这些字却好像在我心头酝酿了许久,字字珠玑地越出喉头。   当然,更诛心。   “好,我答应。”   长久的沉默后,简亦凡终于点了头,鼻音浓重,声线颤抖,从小到大最漂亮的眼睛,红得一塌糊涂。   哪怕他低下头,我依然看得见,滴落在衬衫胸口,涟漪般缓慢洇开的浅灰色水泽。   我俩幼儿园的成名战以后,我再看见他哭,就是今天,一天,两次。   他掏出手机,说:“离婚以前,你先看看这个。至少,为了康康,咱俩必须得一起解决掉这件麻烦事。”   泪眼婆娑地接过手机,我浑浑噩噩地看到我和简亦凡的名字,已经从热搜第一掉到了第十一,简亦凡显然来了个反套路,把孔茜插足和水怿心出轨推到了前十。   咽咽喉咙,吸吸鼻子,点开话题,我当场石化。   “姐弟相J”……是他妈多古老邪|恶的一个词? 第『第二滴泪』022 暧昧还甜别浪费   尽管看得出简亦凡已经大力封锁消息了,可还是有很多营销号上传的视频和图片。   转发量最多最广的一则视频,是我亲生父母的婚礼录像。   画面中,简瞳被保安架着,对宾客们和摄像机挣扎狂笑:“纪心爱当初也破坏过我们的婚礼!现在我告诉你们!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尹鸩的!”   台下此起彼伏的喧哗嘘声,盖过了简瞳越来越远的喊叫,尹鸩和我父亲扶着我剧烈咳嗽的母亲,可我母亲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向前倾倒,喷出一口粘稠的鲜血,洒满了白纱和红毯。   视频结尾,定格在一张二十五年前的亲子鉴定,父亲的检材方,只模模糊糊剩下一个尹字,女儿的检材方,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推广文案……完全无法直视:“歌手尹蜜被曝与其新婚(二婚)丈夫简亦凡,或系同父异母姐弟,其子患遗传癫痫并并发M3型白血病,或近亲结婚所致。目前,涉事双方均为发声举证澄清。”   同时涌现出更多的,是各种自称初中同学、高中同学的扒皮贴,各个写得有丁有卯,跟禁恋YY文没区别,好像他们亲身经历、亲眼目睹了一样!   要不是从小就知道,我生父是简亦凡的爷爷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孩子,因此也姓尹,我自己都快怀疑我和简亦凡有血缘关系了!   几分钟前的伤感,这一秒全部被愤怒推翻。   我浑身发抖地把手机还给简亦凡,咬着牙从喉咙里压抑嘶哑地挤出一句:“咱俩马上做亲缘鉴定。”   “不急。”简亦凡慢悠悠地把我推回病床,又点了一支烟,慢条斯理地说:“这么早就打他们的脸,不够狠,先让他们猖獗几天。”   见简亦凡态度不明朗,我越发焦灼:“可是康康……”   “别担心,听我慢慢跟你说。”简亦凡无比镇定地吐了个烟圈,带伤的眉宇间是我从未见过的稳重得体,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简亦凡除却皮相以外的人格魅力。   “乍开始我觉着你坐月子,不想马上让你掺和公司的事。执照已经下来了,我姥姥出的启动资金。但现在,光开公司满足不了咱们。我早上先走,就是看见热搜,想提前筹备以康康名义成立的儿童罕见病、遗传病慈善基金。你复出也得跟着提前。给这基金会写首歌,和娘娘腔一块唱,把热度搞上去……”   “但这除了赚钱能解决什么问题?”我不解地打断了简亦凡。   “你觉着咱是被逼着毫无章法地跳出来澄清比较有面儿,还是在基金会成立的启动仪式上公布比较有面儿?现在说,那帮撒比吃瓜群众指定觉着假阿、伪造的阿。但如果咱们暂时不理会,启动仪式上直接挂你、我、康康和老头儿的亲子鉴定,同时宣布咱俩十月一的婚礼照常举行,水怿心那王八蛋绝逼能气到吐血。”   看到简亦凡眼中与平常迥异的飞扬神采,我突然觉得不认识他了。   面前的人,什么时候不带脏字也会说话了?语气还变得这么成熟?   好像不久以前,他明明还是那个打不过大孩子、又不会耍狠使诈、只能哭鼻子加蛮干的“小妹妹”阿!   不过,现在不是花痴的时候。   我甩甩头,问:“那怎么暂时控制舆论?”   简亦凡一脸我太大惊小怪的表情:“只需要老肖发张律师函,勒令所有营销号停止散布谣言,否则一律以诽谤论,起诉追责就行了。”   我依旧愁眉不展:“关键这话是简瞳说的!她能承认自己以前胡说八道么?她会配合我和康康跟尹鸩做亲子鉴定么?”   “那你就不用管了,你的任务就是写歌。我奶奶和我姥姥都能给康康做饭,你偶尔来陪陪康康、看看康康就行。歌一写好,咱们立马举行启动仪式。一星期内,我能搞定一切,剩下看你。”   谈工作的简亦凡,身上没有半点马文才那种纨绔流氓的影子,简直刷新了我十九年来对他的认知。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全程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差点变成他的脑残粉。   “还有,这段时间别回亚泰凇山湖,狗仔一准在那蹲点呢,我姑且特批你住在娘娘腔家写歌。”简亦凡叼着烟,拍拍屁股站起来,回头皱眉警告我:“但千万别跟脑袋傻逼似地,天天想些没味的事,我没那么多美国时间哄你。”   哄我?谁用他哄阿?   我顿时清醒回神:“国庆节的婚礼,注定是假的,你我心知肚明。别再总把这种暧昧的话挂在嘴边,被你家唐蕊听见不好。”   简亦凡迅速恢复了我最膈应的痞样:“什么叫我家唐蕊?我是我,她是她。老子都原谅你弄死我一孩子了,你就不能学会好好跟我说话么?”   想到简瞳害我流产这么明显的事,简亦凡都不信,我磨牙冷笑:“除了康康跟工作,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郑俊翊呢?我去看康康一眼,然后就跟他回家。”   “嚯,住一天那就是你家了?我是让你在他家写歌避风头,不是把你送给他当媳妇。只要咱俩一天没离,你跟丫都叫婚外恋!”简亦凡指着我的鼻子蛮横叫嚣:“不是要去看康康么?还不赶紧跟我走?”   懒得理简亦凡这个反复无常、人格分裂的非典型精神病患者,我缓缓站起来,跟他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走到康康的病房。   尹家的尼姑老太,和简家的女总老太,都在康康床边守着。康康刚从抢救室出来,身上还挂着氧气管和七零八碎的仪器线,小脸比墙还白,骨折的左腿打着石膏,架得很高。   看见我和简亦凡一同出现,康康旋即心满意足地笑弯了眼睛:“太奶奶、太姥姥,我没骗人吧?蜜蜜肯定会跟爸爸和好的!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唐阿姨!”   “好好好,不见,不见。别乱动,再抻着腿怎么办?”尹家老太慈蔼地给康康掖了掖被子,会意地冲简家老太使了个眼色,随后二人退出病房,去门口坐着了。   和简亦凡并肩落座,我抬手轻抚着康康清癯惨白、不再红润的病容,心疼的同时,又忍不住嗔怪他:“你乱跑去哪找我了?腿还痛不痛?”   康康眼光熠熠地嘿嘿傻笑着摇头:“不痛,一点也不痛。漂亮哥哥告诉我,你看到我的信,不生我的气了,那一定也不生爸爸的气了,对不对?爸爸其实很爱很爱你的,就是……自恋,不喜欢讲实话。”   我偷瞄了一眼简亦凡,他尴尬得脸都青了。   康康却不肯放过他,虚弱地扯过他的手,问:“你有没有跟蜜蜜表白?”   简亦凡满脸黑线地挠头,嗯嗯啊啊地敷衍。   康康依旧不依不饶:“那我没听到,再来一次好不好?”   简亦凡喉结滚动,斜睨着我,脸红到了脖子根,半晌,居然牵唇开口,随康康唤出了我的昵称:“蜜、蜜蜜……”   见势不妙,我赶紧转移话题:“康康,蜜蜜呢,最近有工作要忙,要给和你一样生病的小朋友们写歌,暂时不能经常陪在你身边,只能每天抽时间来看你。你要听太奶奶和太姥姥的话,好好养病,不准任性闹情绪。”   “现在就工作?你身体没问题了么?会不会累坏?”康康的注意力成功被引到了我身上。   我和简亦凡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任何谎言,我都不希望再在康康的世界里存在。尤其是逼简亦凡说爱我,这种欺骗性极强、粉碎我自尊的谎言。   之后接连几天,我夜里在郑俊翊家挑灯夜战写歌,白天在医院强撑精神陪护康康,顺便打我的消炎针。   生活逐渐滑向我期待的安稳,一度让我忘记了其它的不稳定因素,包括水怿心威胁我的主要目的,还有每天和我朝夕相处的某个小鲜肉“头号粉丝”。   前几次郑俊翊跟我表白,被我三杀无情拒绝后,没再提过这茬。   我自然而然地以为:郑俊翊要么是被我忙碌无趣又生硬的宝妈工作狂人设,摧毁了对假女神的完美幻想;要么是头脑发热,随口一说,压根没走心。   无奈事实很快印证了不是。   在某个月黑风高造人夜,郑俊翊明目张胆地把我的茉莉花茶,换成了雪花干啤,还毫不吝啬地把他那张轮廓鲜明、不分公母的脸,送到了我面前。   抬眸一瞬,我心咚咚狂跳,差点把他看成小时候的简亦凡,险些没忍住冲动想伸手去摸他。   颜控有罪!   我急忙摘下耳机,夺过啤酒,拉开拉环,猛灌了一大口压惊,然后去碰郑俊翊的啤酒罐:“我都喝了,你怎么还拘束上了?买酒回来看着玩的阿?它又没你好看。”   郑俊翊的眼珠轱辘一转,笑嘻嘻地说:“关键只有买它,你才能顺便看我一眼阿。”   气氛骤然变尴尬。   我红着脸干笑两声:“喜欢被人看,你出去溜达一圈,我保证你粉丝分分钟到达战场。”   郑俊翊撒娇地嘟嘴:“我不是喜欢被人看,我只喜欢被你看。”   眨巴着眼睛说完,他的咸猪手已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了我手上。   “骂谁不是人呢?”我的脸登时烧透了,词穷地挤出一丝笑,想拍开他的手。   结果郑俊翊居然握住了我的手,含情脉脉地凑得越来越近,呼吸拂面地对我明送秋波:“你哪能是人阿?你是女神。” 第『第二滴泪』023 暧昧还甜别浪费   “你是不是……对女神……有什么误解?”我尬笑着向后仰,想躲开郑俊翊步步紧逼的脸,使劲往回抽手。   结果,用力过猛,惯性失控,摔了个人仰椅翻。   郑俊翊受到牵连,直接压在了我身上,头就埋在我胸口,剩下的大半罐啤酒,哗啦啦湿了我俩的衣裳。   我头皮发麻地愣住了。   郑俊翊却没愣,撑起双臂,吸吸鼻子,垂头凝着我,嘴角漾开一抹凶相毕露的玩味坏笑:“我承认我满脑子都是对你的非分之想,不过,你现在就让我品尝乳香下酒,也太不含蓄了吧?”   “回家品尝你妈的乳香下酒去!”我羞愤难当地推开郑俊翊。   估计是想顺势拉我起来,郑俊翊伸手扯住了我的胳膊。但由于我动作过于迅猛,郑俊翊只拽到了袖口,然后就听“刺啦”一声,我蕾丝衬衫的袖子活生生被撕出一道大口子。   终于,郑俊翊和我一起懵逼了。   连磕在写字台上的后脑勺都忘了揉,郑俊翊面红耳赤地解释:“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有理了?   我凶神恶煞地爬起来,正要跟郑俊翊掐一架,楼下门铃突然响了,郑俊翊逃命般灰溜溜地下楼去开门。   其实,门铃不响,我好像也没法拿郑俊翊怎么样,真要打他我下不去手。   感觉得到,郑俊翊或多或少对我有几分真心,不然他跟一个破产、二婚、带孩子的十八线黑红女歌手纠缠个什么劲?   可我没资格对他好,更不配接受他的好。只有保持距离,才是真的好。   念及郑俊翊有客人深夜来访,我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理理衣准备回卧室眯着去。未曾想刚走出书房,楼下就传来了噩梦般熟悉的声音。   “你家我怎么不能来?我来查岗、来看我媳妇、来给我媳妇送温暖!倒是你,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什么德行?啤酒湿|身打算勾引我媳妇么?”   简亦凡和郑俊翊的拉扯叫嚣声提醒了我,此刻的自己,头发蓬乱,浑身湿透,衣衫七零八落,完全狼狈不堪,身后大门洞开的书房,也是一片凌乱。   深知简亦凡送温暖是假、查岗是真,看见我这副样子,指不定又会怎么发疯。不愿连累郑俊翊,我急忙反手关上书房的门,加快脚步。   无奈却还是来不及了。   我在二楼半的楼梯口,跟脚下生风、气势汹汹冲上来的简亦凡,打了个无比尴尬的照面。   简亦凡手脚和脸上的旧伤还没好利索,眼眶发青,眸光带火。   巡视了我足足有半分钟,简亦凡才终于咧嘴谑笑:“我说那娘娘腔怎么拦着不让我进屋呢。挺会玩阿。前几天还借酒装疯,在我怀里鬼哭狼嚎,说着多爱我、多心痛、怎么怎么忘不了我呢,转眼就换个人开始卿卿我我了?还玩得这么刺激?”   此言一出,我体内反叛的本能瞬间被激起。   下意识地,我冷笑:“简董记性这么好,更该记得,您已经答应跟我离婚,放我自由了。您来关心工作进度可以,插手我的私生活,是不是过分了?”   “我过分?”   简亦凡张狂薄凉地大笑,一把扯过我的胳膊,倾身凑近,挑高了眉毛,眸中闪过极寒的火光,青筋突爆地发出警告:“尹蜜,你别忘了,咱俩还没离呢,你现在跟别的男人上床那叫搞破鞋!”   没等我反唇相击,后面急急赶到的郑俊翊,听到简亦凡带满侮辱意味的“破鞋”,眼角怒意波澜起伏,拉开简亦凡,一拳砸在了简亦凡的下巴上:“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简亦凡毫无防备,直接倒在玄关,嘴角溢出了血丝。   显然没料到郑俊翊会如此胆大妄为,简亦凡微微吃惊地看着郑俊翊,很快又转为坦然,扬起一丝嘲弄的笑:“你丫一男小三,配得上干净俩字么?”   郑俊翊气得直发抖,上前一步揪住简亦凡的衣领,红着眼怒目相视:“是,我认了,我就是男小三,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自打认清爱上尹蜜,三观节操什么的,我早都不要了。要那些玩意没用,我就要她。”   亲眼目睹郑俊翊居然为我得罪金主,说出这种话,我顿时发现自己忽视了他的心意。   或许,在我努力遗忘简亦凡的六年里,有人因为我的几首歌,也在我不知道的角落,偷偷追逐思慕着我。   哪怕仅仅是幻想,爱一个人,也没有罪。   有罪的是姻缘作弄的手掌,不让可能相爱的人早早碰头,却把生来是仇人的怨偶圈在了一个家,圈成了青梅竹马。   从彼此保护,到相互辜负。   从相亲相爱,到互相伤害。   到最后,还要用孩子的身心健康,把我俩紧紧拴在一块。   怕简亦凡还手,更怕他日后报复郑俊翊,我泪水潸然地想拉住郑俊翊。   简亦凡却先晃晃荡荡地挣开郑俊翊,啐了口血沫子,黝黑如墨玉的眼眸,闪过轻薄决绝的挑衅:“你要她,得我给!得康康愿意!没有那张离婚证,没有康康的认可,你俩这辈子都见不得人!尹蜜下半辈子都得继续陪我睡!到死她都不会、不敢、也不能爱你!”   简亦凡这番言语如刀的话,刹那使我领悟,他从未反复无常。   六年前他走,是觉得给不了我想过的日子;六年后他回来,是以为能救我于水深火热;前些天耍狠闹离婚,是要让我重拾新生活;如今反悔不愿意离婚,是终于明白了康康对我的重要性,打算为我最珍视的康康守住这个家……   他自以为慈悲,却比谁都残忍。   他从来都不懂,我最想要什么。   我不仅要爱,还要爱得有尊严,也要他爱得心甘情愿,更要康康的世界没有谎言。   胸口像压了千斤巨石,悲辛无尽。   压抑不住怒气,没等郑俊翊说话,我已经扬手给了简亦凡一耳光。   “你不配借康康的名义说这种话!康康只不过希望有人真心爱我、真心待我,不是非你不可!康康想让我和你在一起,是跟这几个月的我一样,误会了你爱我!但你不配!不光不配我的爱、不配我为你生儿育女,甚至不配康康叫你爸爸、不配做我十几年的弟弟!”   简亦凡明明不是第一次挨我耳光,却整个人如遭雷击地愣住了。   他眼里涌出碎裂的微光,不可思议地望向我,低声喃喃:“我不配?水怿心就配么?郑俊翊就配么?”   我笑了,喉间蕴满了腥甜的血腥味:“他们配不配,是我自己的选择,轮不到你干涉。从嫁给水怿心开始,你在我心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别忘了,我会跟你结婚,是你拿康康逼来的。”   简亦凡越发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不逼你,你现在还被水怿心骗得团团转呢!”   “所以呢?你改变了什么?是让水怿心提前展开行动,害康康看到两个爸爸分别跟其他女人亲热的画面,被刺激出白血病?还是让我失去一个孩子,给唐蕊照顾康康的机会,害康康出车祸?”   我笑到噙泪,支离破碎地说出这些话,哽咽的声音,渐渐变得尖锐。   “钱被骗没了我可以再赚!康康生病我可以想办法治!水怿心不爱我还会有别人爱我!而你只会折磨我,给我、给康康带来麻烦,造成伤害!”   听到这,简亦凡眼底晶莹的光,俨然化成了一层警惕的网,似乎已有预感,我的下一句话,会给我俩的关系,画下一个不留余地的句读。   收起心底最后一点怜悯和不舍,终于,我还是说了:“放过我们吧!这回我不是在求你,是在最后一次以姐姐的身份命令你!”   说白了,从此以后,我俩再无相干,不是夫妻,不是姐弟,只是康康离婚的爸爸和妈妈,只是事业上互惠互利的合作伙伴。   简亦凡无疑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双目如血地不断摇头,咬牙切齿地喃语重复:“姐姐?命令?最后一次?”   我懂,他在问我:你确定要这么狠?   我明白,他在警告我:千万别后悔。   可我没有口不对心。   如果有人一一品尝过我在爱里尝到的万般悲苦无望,定会明白我绝非在负气地言不由衷。   哀……莫大于心死。   生怕简亦凡还以为我对他余情未了,我微微一笑,滴水不漏地再接再厉:“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不是被尹鸩和简瞳收养,也不是被水怿心骗得一无所有,而是遇见你,爱过你……”   “不用再说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绯闻,也会成全你和郑俊翊!”简亦凡紧锁眉头,闭眼嘶吼着打断了我。   隐忍哀恸的语调,额角浮动的青筋,像绵密的针,扎进胸口,刺破回忆,痛得我无法喘息。   一句“成全”,彻底激出了我滔滔不绝的眼泪。   两败俱伤,痛到极致,我全然遗忘了郑俊翊的存在,颤抖的眼眶,只圈得下简亦凡一脚深一脚浅走下楼去的背影。   那时,我没想过,简亦凡不马上澄清丑闻,却选择成立基金会这种迂回的策略,是出于对我和康康的另一种保护。   我压根不敢想,我和简亦凡,可能会存在真正无法割舍的关系。 第『第二滴泪』024 暧昧还甜别浪费   明明离开简亦凡那个人间祸害,应该是件欢天喜地的好事。   明明纵有万般恨,我和简亦凡也完成了对彼此最后的成全。   我却忍不住蹲在原地,捂着脸嚎啕大哭。   被我和简亦凡当空气晾了半天的郑俊翊,完全吓傻了,手忙脚乱地给我递纸巾:“你别哭。我错了。我不应该揍他。我再也不说我喜欢你了。我这就把他追回来,你俩有话好好说,别再吵了。”   郑俊翊真傻,得罪了简大魔头不知道害怕,还在这哄我!   我无比感动地抬起头,冲郑俊翊咧开一抹相当难看的笑:“你要有错,也是错在打他打得不够狠!”   “你……真决定跟他离婚了?”郑俊翊眨巴着眼睛,问得特小心翼翼,像康康偶尔嘴馋,乞求我可不可以吃巧克力一样。   当时我就想,这么好的男人,我怎么六年前就没遇见呢?   然后我转念又想,遇见了也没用,六年前他还未成年呢!   所以,就像我无论多心疼康康,也不敢冒险让他吃巧克力一样。   无论我多心疼郑俊翊,也不能让他在我这双破鞋身边浪费时间。   吸吸鼻子,我表情严肃地告诉郑俊翊:“我一定会跟简亦凡离婚,但也一定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坑你,你明白么?”   我的爱已经在简亦凡那消磨光了,身心都不完整,这对郑俊翊不公平,他值得更好的人。   而我,只配在康康身边,孤独终老。   郑俊翊显然明白我的顾虑,满不在乎地撇嘴:“切,不就是结过两次婚么?那没结婚的,也不一定没爱过别人,也不一定都是Chu女阿。这年头,要想找个身心纯洁的,我得从幼儿园开始培养。”   我词穷地抛出杀手锏:“我还有个儿子。”   郑俊翊油盐不进:“我当亲生的就得了阿。”   “你当没有用,他毕竟不是你亲生的。”我抹了一把忧愁的眼泪,好言规劝:“而且,你考虑过你的身份么?你想过你的粉丝么?”   “从今往后,谁敢说你不好,自动脱离粉籍!你要不信,我现在就发微博!还是我干脆退圈得了?”郑俊翊居然掏出手机威胁我。   我气结:“算了,现在跟你说不通。等你真正了解我以后,自己就会死心了。”   郑俊翊上火地冒出了一串特有哲理的话:“你包着一层比榴莲都扎人的壳子,我怎么了解你?用刀你疼,用手我疼!”   我都被他逗笑了:“挺酷的一句话,可以写首口水歌。”   郑俊翊也笑:“走,唱歌去。”   于是,我跟郑俊翊去了地下室的K歌房,如他所愿地唱了那首我的成名曲——   ?最后一场秋雨,没带来你的消息,模糊了你离开的足迹。我逞强骗自己,你给的人间地狱,也是天堂。除了你,谁都不配做我的新郎。   ?第一场大雪,没等回你的归期,我依然对春天寄予厚望。从来不会去想,你让我遍体鳞伤,不是封赏。除了你,谁也走不进我的心房。   ?我打翻了一整个春天,在盛夏的结尾,却还是,找不到你。我寻寻觅觅过四季的轮回,最后,和你一起,弄丢了自己。   ?时光渐渐割破思念的网,岁月终于筑起怨怼的墙。你的死期,我成了别人的新娘。   ?再世为人,新生命缝补了心脏。我要重新唱尽声嘶力竭的情歌,再次尝遍人间的悲欢离合。   ?前世无时无尽的悲伤,我没忘,你别想。   家庭KTV里,旖|旎的流光,一点点爬上郑俊翊和简亦凡略有几分神似的眉眼,让他的侧脸看上去异常温暖。   他拍手为我鼓掌,再次提起喜欢我的原因:“五年前刚听到这首歌那会儿,我还以为是在写你死去的初恋呢,当时就感同身受阿。”   我喝了口红酒,好奇地问:“你莫不是有个死去的初恋女友?”   郑俊翊晃晃杯里的酒,平静地说:“是我妈。我听到那首歌的时候,正好是我妈头七。”   愣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连忙道歉:“对不起……”   “没事。”郑俊翊释然地笑了笑,第一次告诉我他的身世。   “其实我特别理解你小时候的心情,我以前也经常被群嘲是没爸的孩子。后来我妈得了乳腺癌,临走也没告诉我,我爸到底是谁。我想出名,就是希望我爸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如果有生之年他能来找我,我肯定要问问他,没想到我妈一个人也能养出大明星吧。”   这世界每个人都背负着鲜为人知的伤口,郑俊翊却选择了在我面前卸下盔甲,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埋头哧溜哧溜地喝酒。   “本来要跟你表白,怎么说到这了?”察觉到我的尴尬,郑俊翊后知后觉地拍了大腿一把。   “反正就是,我妈去世那整整三个月,我一直单曲循环这首歌。不光觉着像在唱我想我妈的心情,更觉着像在唱我妈对我爸的感情。就好像……我妈还活着,在跟我讲她和我爸的爱情故事。”   “然后,我开始狂买你专辑,参加选秀,想进罗亚,想出名,结果却没机会接近你,我爸也没来找我。最开始不知道水怿心跟你的关系,我总琢磨,你这么透亮的音色、这么宽的音域、这么棒的作词才华,怎么会我都火了,你还不火呢。”   “再然后,网上就爆出你有儿子的事,还有你跟简亦凡、水怿心的三角恋了。当时我特愤怒,上小号跟那帮黑你的人在微博下面掐架,结果分分钟被键盘侠淹死。”   “还有,黑你的事,真不全是恶作剧,我以为我的粉丝会喜欢你。谁知道狗仔那么缺德,压根不按我的要求写,借位还借的那么离谱!可我太想和你一起唱歌了!虽然我威胁了你,但我有用小号劝我粉丝理智一点!”   “我知道,我不够成熟,不会顾全大局,没简亦凡和水怿心那么多心眼,但我是真喜欢你,你相信我行么?”   郑俊翊说得异常严肃,怕我不信,还掏出手机,给我看他这段时间拿小号发的私信:“真的,你看,这些,都是我发给你的。”   我被曝光三角恋的时候,郑俊翊给我发:记者和狗仔,根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职业。前者报道事实,后者凭空杜撰,千万别在意别人说什么。至少你还有像我这样,曾经被你歌声打动过的歌迷。   我被污蔑潜|规则的时候,郑俊翊给我发:我相信,拥有能够治愈别人的歌声的人,绝对不会有一个粗鄙丑陋的灵魂。   我被揭穿和简亦凡疑似姐弟乱仑的时候,全网挖掘出了我父母的身份,郑俊翊给我发:我懂,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还不明白“智障”、“杀人犯”和“强J”是什么意思,就要被迫接受自己是个污点、是个意外、是个错误,一定会自卑,可你有更多值得骄傲的资本,你有歌声和才华,有真爱你的人。   我说过,我的心也是肉长的阿,我不光会疼,还会感动。   整颗心柔软得一塌糊涂,酸意冲天,再看一眼就要落泪。   忙不迭地推回手机,猛灌了一大口酒。   我咬紧牙关,狠心地装没听懂、没看见,把麦克风塞到郑俊翊手里,故作没心没肺地强忍泪意:“我信!信个屁?你就是缺乏母爱!唱歌去!”   除了开玩笑,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眼前的傻小子,简直就是个误闯人间的小天使。活在另一个肮脏世界的我,碰都不舍得碰。   我觉得命运特别爱耍我。   第一次,送到我身边一份爱,却只是对姐姐的亲情;第二次,又送到我身边一份爱,却暗藏着无尽的仇恨和阴谋;第三次,好不容易送给我一份纯粹的男女之爱,我却失去了接受和拥有的资格。   幸好,郑俊翊不愧为我的头号脑残粉,我让他唱歌,他就乖乖唱到我醉得不省人事。   那晚,最后残留在我脑海里的,是深情款款的嘶哑歌声——   只要你敢不懦弱,凭什么我们要错过?   我很想开口告诉郑俊翊,我的勇敢,早在简亦凡身上用尽了。   但还来不及开口,我就堕入黑甜乡,在梦里回到了模糊的小时候。我记起了自己对简亦凡暗生情愫的原因,也记起了自己唱歌的意义。   经历过幼儿园那场成名战以后,没人敢跟我和简亦凡玩,我俩整天连体婴似地黏在一块。   原本我是被尹鸩逼着去学唱歌的,可简亦凡却非常喜欢听我唱。每当简瞳和尹鸩在楼上吵架滚床单,简亦凡都会偷偷溜到我房里,让我唱新学的歌给他听。看到简亦凡紧锁的眉头,在我的歌声里慢慢舒展,变成放松的笑容,我开始渐渐爱上了唱歌。   后来,我想要成为歌手,也只是因为简亦凡随口说说的一句话。   那是我六年级、简亦凡五年级的夏天。当时简亦凡为我打架,被尹鸩在院子里罚站,我蹲在他脚边,一如既往不知疲倦地唱着。   简亦凡突然低头,眉眼如水地对我笑:“你唱歌这么好听,不如长大以后当歌星吧?”   彼时他璨若星辰的明媚眼波,舒展如风的温柔唇角,向我撒下了一颗种子,在未来的日日夜夜里,生长得枝繁叶茂,无法无天。   在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夕阳里,我第一次对他说了那句,与往日含义全然不同的……我爱你。   因简亦凡母子初回尹家时,尹鸩曾经定下家规,每天一家四口互道早午晚安的同时,还要互相说“我爱你”。   所以,简亦凡那时或许不懂,我十三岁就爱上了他,还主动倾身在我左脸铭刻了一个深深的吻,语调温软地回应了一句:“我也爱你。”   于是,我们“相爱”的误会,就此在我心底扎下了根。 第『第二滴泪』025 暧昧还甜别浪费   十六岁的冬天,疯传我俩早恋的那群同学,更是为这个美丽的误会,添砖加瓦,猛烈地施了一把高效强化肥。   傻子都看得出,简亦凡其实很介意那些流言蜚语,上学放学都跟我分开行动,中午也不和我一起吃饭了。为了报复乱打小报告的同学,我勾结上了校霸,弄避Y套、避Y试纸、偷别人的情书。   某天在校门口跟校霸接头的时候,校霸简单直给地拿大喇叭表达了对我的“爱意”,不巧被简亦凡撞到。   结果,简亦凡跟校霸大打出手,双双进医院。   我永远忘不了,当时鼻青脸肿、骨折手断的简亦凡,像只笨狗熊一样踩着石膏脚,吃力地站到我面前,使劲摇晃着我的肩膀,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紧张兮兮教训我的样子。   他吼我:“那种臭流氓在外面同居的小太妹数都数不清!你要处对象至少也找个比我好的吧?别被人卖了还数钱呢!”   天真如我,自以为是地把简亦凡的打架行为和敦敦教诲,当成了他在吃醋。   我俩“相爱”的误会,于是越发根深蒂固。   若不是以为他也很爱我,我又怎么会在他出国以后,卑微低贱地挽留,幻想有朝一日,他在异乡听到我的歌声,会知道我实现了年少时的梦想,会了解每句歌词的背后都藏着他?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郑俊翊弄回房间的,醒来发现我俩又躺在一块,郑俊翊还紧贴后背搂着我,身体明显有男人晨起固有的生里现象,我心“咚咚咚咚”锣鼓喧天地乱跳。   眼见窗外初升的阳光,一点点爬过郑俊翊的下巴、眉毛、睫毛、头发……他却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我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结果刚坐起来,郑俊翊就迅速伸手抓住我袖子碎掉的胳膊,把我环了回去,还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嘟哝了句:“你跑什么?我又没对你怎么样。”   都这样了,还想怎么样阿?   完全推不开郑俊翊灌了铅似的胳膊,我有点欲哭无泪。   但念及全世界除了康康,大概只有他一个真心爱我的男人,我不好意思语气太生硬,只能委婉地找借口:“我没跑,就是想早点去医院陪康康,怕吵着你。”   “可我已经被吵醒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受伤的幼小心灵?”郑俊翊突如其来地欺身而丄,眼底满是暖昧的狡黠。   我哪敢张牙舞爪,尴尬地偏开脸,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郑重其事地说:“如果有下辈子,我肯定干干净净等着给你当媳妇。”   “那这辈子呢?这辈子就只能是他了?”郑俊翊半眯起坏坏的眼睛,凑得和我脸挨着脸。   我笑而不语,紧抿着双唇,封缄所有对我价值连城却对他一文不名的答案。   因为爱过简亦凡,我对谁都没法再不遗余力、义无反顾地去爱。给不了全部,不如不给。   被简亦凡施舍的“爱”伤害过,我比任何人都更懂,得不到尊严、得不到全部、得不到心甘情愿的爱,有多痛。   不爱,也别伤害。   是我如今的底线。   “不逗你了。我会用时间证明,你也可以拥有爱情。”郑俊翊可能最近写歌词写到走火入魔了,吟诗似地撂下这么句轻飘飘的话,翻身下船,露出满身堪比象牙的白皙肌肉,穿着一条四角裤,大喇喇地径自走向衣柜。   我还没太回过味儿,他已经拎了身衣服,旁若无人地开始穿了。   好巧不巧地,这套衣服简亦凡也有,还是六年前我最后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当然,我从没见简亦凡穿过。这充分说明,简亦凡有多怕我会误会他爱我。   怔怔望着郑俊翊器宇轩昂地站在我面前,我下意识把那张脸擅自幻想成了简亦凡,不由泪凝于睫。连他低头挨近我,都忘了躲,痴痴陷在幻觉里,任由他温热的呼吸痒痒地喷在颈间。   偏偏他嘴唇轻轻擦过我耳垂的动作,惊醒了这场天光微亮的美梦:“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的有人被活活帅哭。”   我愕然到忘了说话。   郑俊翊平静地直起腰:“我早就收拾利索了,是想陪你睡个回笼觉,没想到你这么不解风情。你去洗漱换衣服吧,我送你去医院。”   说完,郑俊翊装绅士地拉开主卧的房门,毕恭毕敬弯腰地请我出去,又是一副太监样。   郑俊翊显然很郁闷,面对我的五连杀拒绝,去医院的路上,他都没再提喜欢我的事儿。   搁谁谁都郁闷。   从十六岁开始,就把自己全部的男子气概,统统寄予在一个陌生女人的身上。好不容易接近了这个女人,表达了这份心意,那女人还不领情,顾虑诸多地扮矜持。   其实我也不想矜持。   可我付出在简亦凡身上十几年的感情,覆水难收。   即使不爱了,我也不是完整的我,不是最好的我。   我承担不起郑俊翊的爱。   现在和我跟水怿心假结婚的六年完全不一样。我已经不是那个为了跟简亦凡赌气,甘愿作践自己、狠心祸害别人的尹蜜了。   不过,我很快就无心顾及郑俊翊屡战屡败的表白了。   因为,简瞳在医院门口拦住了我的去路。   当时我心里那个恨阿,特想甩手给简瞳一顿嘴巴子。   是简瞳,害我和简亦凡睡在一起,害我惹上水怿心那个变态,害我流产失去一个孩子,害我差点跟尹鸩肌肤相亲。   许是见我气得发抖,郑俊翊像老鹰捉小鸡里的鸡妈妈一样,张开双臂挡在我身前:“有什么可谈的?你把尹蜜害得还不够惨么?”   简瞳冷冷盯着郑俊翊的眼睛:“我要跟蜜蜜谈的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掺和。”   这句话把郑俊翊呛得无声。   我强忍怒火,冷笑:“简瞳阿姨,谁跟您是一家人?您不用想方设法挑拨我和简亦凡了,我会跟他离婚,也会带走康康。但该给的赡养费,一分也不能少。你们尹家那么有钱,不会吝啬一个月几十万的医药费吧?”   “蜜蜜,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你和小凡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我没法继续瞒你了。”简瞳愁眉苦脸无比严肃地凝着我。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我始终没敢往那方面想。   担心独自赴约,又会冒出上次的红毛黄毛,或者发生尹鸩误认我的事情,我警惕地点点头:“好,我可以跟您谈,但必须在这谈。郑俊翊不是外人,您要说什么就说。”   简瞳不语,用凌厉的眼波驱逐郑俊翊。   郑俊翊本身不傻,不然不会想出威胁我的怪招,更不会有办法从水怿心手上脱逃。   他清清嗓子,心领神会地告诉我:“我在那棵树底下等你,拿手机录像作证,她不敢对你怎么样。”   我默许,目送郑俊翊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十米开外。   简瞳左右巡视了一圈,抓住我的手,附在我耳边,低语着宣布了无数个晴天霹雳。   “妈对不起你,不该收买水怿心逼你离开小凡,不该串通范映雪给康康的亲子鉴定做手脚,不该雇人拿掉你们的孩子。可你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当年小凡知道这件事就已经疯了,后来妈好不容易说当年是骗他的,才勉强让他恢复正常,又怎么敢让他知道康康是你们的孩子,怎么敢让你们再制造下一个错误?”   同父异母的亲姐弟?开玩笑吧?   五雷轰顶,百骸俱惊。   我整个身体顿时失去力气麻掉了,剧烈的耳鸣过后,眼前一片惨白。   “不可能。如果是真的,尹鸩不可能听说我们结婚,还主动让我们举行婚礼。”我缓慢钝重地轻轻摇着头喃语。   简瞳却热泪盈眶地握痛了我的手:“你爸早就不正常了。在这次发病以前,在这二十几年里,他总会看到你生母还活着的幻觉。他内心否认你是他的孩子,只有这样,才能否认你生母离开他的事实。我们离婚,就是因为六年前,他神志不清地亲口说出了你是他女儿……”   “那就是尹鸩在说胡话。你也说了,他不正常。”我麻木而斩钉截铁地继续否定,竭力抓住所有可疑的漏洞:“以简亦凡的性格,你骗不了他,谁都骗不了他。他回国这么久,肯定做过亲缘鉴定。他肯定是确认我们没关系,才会娶我,才会想跟我要二胎。”   一定是这样!不然,就实在太恶心了!光听简瞳红口白牙地胡诌,我都一阵阵反胃!   “小凡只敢给康康做鉴定,不敢给你做阿。”简瞳说得声泪俱下,演技太好,我都差点信了。   但终归是差点。   我不屑地撑起一丝笑:“他有什么不敢的?”   简瞳也笑,笑中带泪:“小凡害怕阿!小凡爱你阿!爱到控制不住自己,爱到宁愿自欺欺人,爱到不惜违背天道人伦!爱到即使六年前被你们的关系逼疯过,还是始终心存侥幸!爱到无论怎么不承认爱你,还是只要不看见白纸黑字的真相结果,就不肯心甘情愿放你离开!” 第『第二滴泪』026 暧昧还甜别浪费   简亦凡爱我?   我想过吗?我想过无数次。   只不过对我来说,想得再多,这件事也不可能成真。我每次确认简亦凡的心意时,他都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除了爱,别人家媳妇有的,你一样都不会少。   ——我只能保证,为了康康,做一个不想、不看也不碰其它任何女人的父亲。爱那玩意,我从来都没有。   ——唯独你最想要的,我给不了。我真给不了。   见简瞳苦口婆心地说着,竟“噗通”一声跪到我脚边,声泪俱下地求我:“带康康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一辈子都别再见小凡了。你们不能这样下去,别怪我狠心。离婚没有用,只要你和康康还在小凡找得到的地方,他就会一直追着你们不放。”   我笑弯了腰,伸手扶简瞳:“别闹了,好歹我叫过你那么久的妈。就算你欠我再多,我也受不起你这番大礼阿。”   “求你了。真求你了。让我给你妈和你们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偿命都行,只要离开小凡。你是小凡的……亲姐姐阿!”简瞳哽咽落泪,固执地喃语重复。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故意的,你就是要在这下跪做给简亦凡看,你又想陷害我了。你真不用这样。简亦凡不爱我,他最恨的就是我。我是傻子被智障强J生出来的野种,不是尹鸩的女儿。你可以恨我父母,也可以恨我,但我都主动提出离婚了,你不能这么恶心我。”   尽管说得格外认真,嘴角扬得无比高,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还是不听话地大颗大颗滚滚而下。   但我发誓,我没信,绝对永远不会信。   我宁愿简亦凡娶我,是为了对我恶语相向、暴力加身;也不要他是因为当初那份假亲子鉴定,认为康康跟他没有关系,我自然就也跟他没有关系。   我宁愿简亦凡想跟我要二胎,是为了耍我;也不要他是因为确定了康康的身世,在试图用另一种方式证明我俩没有血缘。   我宁愿简亦凡不爱我,也不要他是因为爱我,爱他的姐姐,才会得了PTSD逃去美国;才会反复无常地既希望康康是他的孩子、又害怕康康是他的孩子;才会精神分裂地既想对我放手、又舍不得跟我离婚……   简亦凡不爱我,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康康只是个美好的意外,不是个耻辱的错误。   我是孤儿。我无父无母,更没有弟弟。我只有一个亲人,只有我的宝贝儿子,康康。   劝服了自己,看简瞳还当街跪着,扯着我的手埋头恸哭,我不耐烦地甩开她:“抱歉,我要去看康康了,你这么爱演,就自己跪在这慢慢演吧。”   茫然梦呓一般,我举步向前,却兀地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一丁点感知。   即使昏迷中听见了简亦凡声嘶力竭地狂吼:“妈!是你说我和尹蜜没关系我才回国的!而且,当年你亲口答应过我,无论如何,永远不会告诉她!她都已经答应跟我离婚了!你干嘛还非得这么逼她?”   我依然在心里无数次地否定,否定简亦凡的爱。   我依然坚信着,简亦凡不肯马上做亲缘鉴定澄清绯闻,只是想要更狠地打水怿心的脸。   我固执地笃信着,简亦凡会被范映雪骗,会不相信简瞳害我流产,绝非出于对我们姐弟关系的本能逃避,绝非早有预感简瞳的谎言只是为了稳定他的病情,而是纯粹地不信我。   简亦凡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希望只有自己陷入心知肚明的绝望禁恋,让我死心,护我周全……   他才没有那么伟大,他只是不爱我。   意志力过于强大,导致我醒来以后,当简亦凡抚摸着我的头发,红着眼眶说:“别瞎琢磨了,甭管啥事,我都能解决。”   我立马拨开他的手,森然反问:“解决什么?”   简亦凡愣了愣,似乎对我的反应并不意外:“没事。”   咽了咽喉咙,我警惕地瞪着简亦凡:“咱俩什么时候可以做鉴定?我要澄清!我不要任何人误会!”   见我从了无生气的淡漠,瞬间转为情绪失控的怒吼,简亦凡急忙堆出一脸宠溺的笑,轻声低哄:“鉴定你不也得先把身体养好么?不然怎么抽血阿?”   “不需要抽血!头发!头发就够了!”我瞪圆了眼睛,发狂地揪扯自己的头发,笑得涕泪横飞。   简亦凡迅速擎住我的双手:“别闹,再伤着你自己!”   “你管我会不会受伤?你不爱我!你不能爱我!不准爱我!”我面容扭曲地吼出了越发汹涌的眼泪,和越发浓烈的哭腔。   简亦凡眼神带伤地点头:“我不爱你阿,从来都不爱。”   像是终于放心了,我五官崩坏地傻笑,恨不得把嘴咧到耳根:“对,你不爱我,你爱唐蕊。你串通简瞳拿掉我的孩子,骗我说我是你姐姐,就是为了逼我带康康离开你,好跟唐蕊双宿双飞。呵呵呵,你真TM人渣。人渣好,人渣真好,真好阿。”   眼泪随着笑声蜿蜒,滑过鼻梁,从鼻尖落下。   我抖着手捏起一小撮发梢,在简亦凡眼前晃:“快,人渣,拿去做鉴定。”   简亦凡眼角泛潮地接过,好像那不是安然无恙连在头皮上的发梢,已是断发。   他眉眼如水地竭力扬起耷拉颤抖的唇线:“人渣拿到了。你消停睡一觉,行不行?你生病康康会担心的。”   “对,我不能让康康担心。我睡觉,我听话。睡醒了就会发现这其实是我做的梦,我还在郑俊翊家,没醒酒呢。”我魔怔一般躺下去,缩进被子里。   记不清自己睡了多久,反正我睡得不踏实,唐蕊总是阴魂不散地纠缠简亦凡。   一会儿跑到病房叹息:“她现在跟你当初的状况几乎一模一样。”   一会儿闯进病房追问:“真的不用给她开药么?”   连那么爱她的简亦凡,都被吵得不耐烦了:“出去成么?我受过这种刺激,知道她只要自己不想醒,就会一直这么睡下去。别吵她,我怕她醒了又发疯。”   嗯,简亦凡果然受了刺激,还刺激得不轻,声音都哽咽了。   丫最近太多愁善感,动不动就哭鼻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她总会醒,你能瞒多久?用公司和基金会敷衍过去以后呢?”唐蕊始终不依不饶,一副用心良苦的口吻。   “放在今天以前,你还能勉强骗自己和我们所有人,简伯母当初只是为了拆散你们在撒谎;你还能骗自己,简伯母伤害她、不让你们在一起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吃她母亲的醋,不是想阻止你们的不仑恋。但现在,你明明已经确定她是……”   “够了。她听得见咱俩说话。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念旧情。”简亦凡咬牙切齿地冷声威胁着打断了唐蕊。   唐蕊格外委屈:“我只是想帮你治好她。”   “你他妈治了我六年,我好了么?”简亦凡嗤笑,声音里透露出千丝万缕与他气质不符的忧伤,“到现在……我都不敢……爱她。”   唐蕊突然也凄凄切切地笑了:“可你就是爱她阿。爱到她要什么你都敢给,哪怕……”   简亦凡的声音骤间变凉:“出去。”   唐蕊不甘心地低唤:“小凡……”   “我说出去!”简亦凡重回强势。   尔后,伴随一阵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周遭恢复了宁静。   一只冰冷的手,在枕头左边落下,和我十指紧扣,有炽热的液体,狠狠砸向指缝,流进掌心,一寸一寸,灼烧着我模糊混沌的意识,疼痛天崩地裂般侵吞了每一根神经,每一粒细胞。   男人气吞山河的哭声,压抑地低低传出:“尹蜜阿,我的命阿,咱俩这艹蛋的命阿。”   哭声刺痛了潜伏在我体内,近乎一无所有的惨败伤口,我翻身握紧了那只手,流下更多无穷无尽的泪水。   那男人哭了很久,终于松开我,开始平复情绪打电话:“昨晚你又灌她喝酒了吧?……对,我是没资格,我也没质问你。马上来病房,我有正事和你说……冷静点,我没空跟你嘴上逞英雄,现在只有你能救她……”   然后,有人给我打针,我的神志彻底变得不清醒,黑色的世界,也变成了一片惨白。   光怪陆离的惨白中,隐隐约约,有一男一女在对话。男人清冷生硬,女人温柔和缓。   女人说:“你确定要这样?任何记忆都不可能被完全删除,再深度的催眠,也只是暂时的,她迟早会记起来。”   男人说:“无所谓。我已经取完样准备做鉴定了,我只要她在结果出来以前先撑住。”   “为了她,你连最后这层伤疤都舍得揭开了?”   “六年前你就说过,早晚要揭阿。”   女人微微一愕:“是。我天天劝,劝了整整六年,都劝不动你。现在她一崩溃,你就同意了?”   男人漠然答道:“因为,我觉得这事儿,没准从头到尾都只是我家老头儿生气说的胡话,只是我妈和我爸的一个误会。”   女人变得有些激动:“什么误会……能让简伯母忍心买通别人毁掉自己宠了十几年的养女?忍心六年不认康康?忍心杀了自己另一个还没出世的亲孙子?我现在给她催眠,结果出来以后呢?你打算怎么收场?如果是真的,你怎么跟她解释?如果是假的,你想没想过,疯的人会是简伯母?”   男人心意坚决:“我妈疯了,是罪有应得。尹蜜什么也没做错,只是跟我一样,爱了个不能爱的人。甭管怎么着,我必须陪她赌这次。你不帮忙,我就请别人。”   “……我帮。但你记住,心理医生不是万能的,催眠更不是万能的,无论后果如何,你都必须自己承担。”女人颤抖哽咽的声线,暗藏着无尽的悲凉失望。   而我的这场噩梦,不知不觉间,渐渐深了…… 第『第二滴泪』027 暧昧还甜别浪费   床头台灯的微弱光线晃到我脸上时,我眼睛微微刺痛地睁开。看见郑俊翊像只小巴狗一样,坐在地板上,下巴趴在床沿,眼底暗藏着细细碎碎的痛楚,悠悠凝着我。   见我转醒,郑俊翊淡淡一笑,有些艰维地说:“我错了。不该你身体还没好,又带你喝酒,害你发烧睡到现在,今天都没抽出空去看康康。”   他把时间轴拉回到那场心惊肉跳地噩梦以前,让“发烧”的一天彻底成为了空白。   当时我根本不确定这一天之内的事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却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条件反射地说了句:“你也知道你有多不懂事?”   显然没料到我会立即毫无疑问地相信,郑俊翊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的阴翳,唇角艰难弯起一丝苦涩细小的弧线:“你先歇着,我给你弄吃的去,你这一天估计饿坏了。”   目送郑俊翊明显双腿发麻的虚浮脚步,慢慢走出客房,我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僵然地换掉了身上明显与昨晚不同的衣服。   很久以后,我才了解,自己的本能反应,和简亦凡回国后这段时间的心境,一模一样。   不是因无知而无畏,而是因畏惧而故作无知。   我们希望一切是假的,但更害怕一切是真的。   因此不敢面对,没勇气揭开残酷的现实,于是甘愿任由整个世界为所欲为地欺瞒哄骗。   即使每件事都错漏百出、每句话都疑点诸多,我们依旧不愿去审慎推敲、不忍去触碰真相,情愿麻木不仁地活在周遭善意美好的谎言里。   接下来又是一连几天,我都以写歌为借口,没去医院看望康康。   尽管明白,最重要的理由,是出于心头不停攒动的某种莫名恐惧,害怕面对康康、简亦凡、简瞳、尹鸩和尹简两家的两位老太,我却没有深想,这份恐惧的源头,究竟在哪。   我只是每天在郑俊翊家,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连吃水煮面都要妖娆地翘起兰花指,潜意识里,像在故意等着谁来告诉我什么好消息。   第四天晚餐时,郑俊翊终于看不下去了,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浮起,喉结滚动着敲我的饭碗:“您能不吓人么?装哑巴就算了,还在家穿得跟颁奖典礼一样,是想钩引我么?”   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蜜姐我这叫明星气质。我总不能在外面有气质,回家就不要气质了吧?每时每刻保持最佳状态,才是真女神。”   郑俊翊一副活见鬼的德行:“你喝多又哭又吐的时候,怎么就把气质忘了?别不是上次……上次……跟我喝顿酒,受了刺激吧?”   “没有阿,不就是被简亦凡‘捉J’么?我问心无愧,也决定跟他离婚了,还有什么能刺激到我?”漫不经心地撂下筷子,我锦衣华服地起身去洗碗。   哪想刚打开水龙头,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臂,揽住了我的腰。   我吓得一哆嗦,打碎了一只碗。   郑俊翊捏着我的下巴,仰起我的脑袋,让我看着玻璃柜门里和他挨在一起的两张脸,坏笑着贴在我耳边问:“想我呢?还是想简亦凡呢?”   柜门里我的表情已经从过度惊吓转为冷淡,面目僵硬地对他说:“谁也没想。”   说完,我茫然地闭了闭眼睛,摘掉沾满洗洁精泡沫的塑胶手套,拍开郑俊翊的手,转身想离开厨房。   原本这几天郑俊翊都没骚扰我,顶多偶尔我哼歌的时候,会拿我当人肉点唱机,戳着我的肩膀要求换歌,唯独今天不知道抽哪门子邪风。   在我迈步以前,郑俊翊好像忽然有股怒气上涌,抓住我的肩膀,迫使我面对他,淬不及防地抬手叩住我的后脑勺,俯身狠狠咬上了我的唇,探进我嘴里,急切莽撞地放肆攻略。   僵硬几秒后,我确实浑身划过微微酥麻的电流,慢慢有些软化。但我深知必须缩回想要攀住他肩膀的手,连咬带打地使尽全力推开他。   直到我伸手去挠郑俊翊的脸,他才离开,拿无名指揉着被咬破的嘴唇,笑:“我看得出来你这些天不开心。我也想通了,去他妈的仁义道德,犯规又怎么样?你再露出这种郁闷得要死的表情,我就亲你。亲不管用,我就直接推倒扒光开心一下。我爱你,就要让你当我的女人。”   “抱歉阿,我早就过了看偶像剧的年纪,别张嘴女人、闭嘴女人的。刚才我权当被狗咬了一口,但你以后最好跟我保持一米以上安全距离,否则再敢调|戏我,小心被反扑。”我不耐地扯扯嘴角,说的都是大实话。   我躲郑俊翊,就是怕控制不住自己。   我也是人生肉长的,也有七情六欲,架不住郑俊翊三天两头的撩|拨。普通419不要紧,过后谁都不认识谁。   可郑俊翊不行,他“暗恋”我。   我俩要睡了,日后必然难相见。   郑俊翊显然没有我的忧患意识,闻言大喇喇地往料理台上一躺,劈开两条腿,没正经地冲我勾手指:“扑吧!快点!我时刻准备着呢,就怕你不敢!”   能把这么污的话说得跟吃饭喝水一样,我还真长见识。   好笑地摇摇头,我径直绕开郑俊翊,准备上楼洗洗睡觉,姑且原谅了他空窗期对暗恋女神毛手毛脚的流氓行为。   好死不死门铃偏巧响了,我又偏巧被郑俊翊刚才那口咬得太紧张,浑然忘了这不是我家,鬼使神差就把门开了。   噩梦重现一般,简亦凡站在门口,眼眶通红地盯着我,手里取代上次宵夜的,是个牛皮纸文件袋。   简亦凡见我开门,迟疑了片刻,张开双臂像是想要把我抱进怀里。   但我下意识后退的动作提醒了简亦凡,他颤着唇,喑哑地缓缓开口:“我这几天忙,没空来看你,咱俩其实……”   说到这,简亦凡再度迟疑了,精美如幼时的脸上,隐约划过某种疼痛欲裂的表情,像是生不如死的浓烈苦楚,又似劫后余生的仓皇喜悦,仿佛正在做一个万般沉痛艰难的决定。   被简亦凡风起云涌的诡异情绪变化吓到,我的预感和经验告诉我,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我心虚地问:“康康怎么了?”   好笑吧?   明明简亦凡是用“咱俩”起的头,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故意把话题岔到了康康身上。   简亦凡抓紧了手里的文件袋,像抓着唯一可以逃离深渊的绳索般,眼底逐渐燃起一丝破釜沉舟、同时交织着绝望和希望的复杂微光:“康康恢复得挺好。我是说咱俩。没准你会觉着我有病,但你做好心理准备,听我慢慢说……”   “简亦凡!”   就在我听得一头雾水时,身后郑俊翊突然冲出来,打断了简亦凡的话,语气异常冷硬:“尹蜜现在是我罩的,你马上从我家滚出去,不准再出现在她面前!”   难以理解,郑俊翊竟然气得浑身发抖,怒视着简亦凡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肮脏无比的东西,有种发自肺腑的恶心,和巴不得把他撕成两半的庞大恨意。   拜唐蕊的催眠所赐,我早忘了,老天爷对我和简亦凡布施的残忍诅咒。   我忘了,我俩正被钉在一根世人最为不齿的耻辱柱上。   因此,我也不知道,在郑俊翊眼里,我和简亦凡的婚姻,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在郑俊翊心里,简亦凡就是个明知真相,还一次次玷污自己姐姐的登徒浪子。   我更不知道,简亦凡手上的文件袋藏着什么秘密。   简亦凡嚣张地呛声:“我出不出现在我媳妇面前,用你管么?老子只是让你暂时替我照顾她几天,没把她打包送给你!”   生怕简亦凡记恨上次的事,对郑俊翊动手。   我急忙拉住冲动的郑俊翊,冷言冷语地回头对简亦凡说:“如果不是离婚,咱俩应该没什么好谈的。而且,这是郑俊翊家,让不让你进屋,他说了算。你能不能别总跟个市井泼皮似地?我都替你这没素质、没教养的臭德行害臊!”   被我责备的简亦凡,脸都气绿了,死死攥着文件袋,欲言又止地运了半天气,才忍住满腔的滔天怒火,从齿缝中挤出那句:“尹蜜,对不起。但我真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关于……水怿心捏造的丑闻。”   当时,没研究过心理学的我,不懂自己在否定期后,会进入愤怒期。   记起水怿心捏造的乱仑丑闻,我体内某根敏感的神经瞬间被刺痛,警觉地捂住耳朵,歇斯底里、语无伦次地不要再听:“没有什么丑闻!康康只是不小心遗传了癫痫!不是近亲结婚的产物!”   简亦凡慌乱地伸手拉我:“你听我说完再发疯行么?”   “别碰我!”   避之不及地甩开简亦凡,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扭头就往郑俊翊怀里钻,死抱住郑俊翊不撒手,嘴里翻来覆去地痛骂“肮脏”、“龌龊”、“恶心”、“疯子”、“变太”。   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恶毒的词汇,会源源不断地从喉头跳出来,像是某种防御机制,甚至像在心里唾骂自己。   简亦凡手足无措,不敢碰我,心急得快哭了,只知道苍白的辩解:“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说。”   就在三个人乱成一团的时候,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出其不意地随着晚风飘了进来:“你们这个样子,门也不关,就不怕被狗仔拍到么?” 第『第二滴泪』028 暧昧还甜别浪费   那晚,在我发现,这个世界上,比有情人终成亲兄妹更狗血的,是有情人终成亲姐弟以前。   我先发现了,比三个女人一台戏更难收场的,是三个男人一台戏。   缩在郑俊翊怀里,泪眼婆娑地扭过头,我顿时无比尴尬地意识到,自己腹背受敌。前后三个男人,一个是我前任老公,一个是我现任老公,一个是“暗恋”我的“粉丝”。   什么文件袋、什么丑闻,全被混乱的场面搅得烟消云散。   简亦凡全然忽略了我和郑俊翊这对“狗男女”,抛开文件袋,怒瞪着水怿心挥了一拳过去:“我他妈正要找你呢!你还自己送上门了!”   挨打的水怿心,眉心微微皱起,又缓缓散开,然后,淡淡地笑,受伤的脸上笼罩着一种温柔的杀气:“小凡呐,怎么一到蜜蜜面前,就对我这么凶呢?明明当年听说我要娶她的时候,像条狗一样打电话求我要对她好的阿。”   他俩……以前就认识?   对阿。因为习惯了水怿心的存在,我从没想过,简亦凡张口闭口骂水怿心王八蛋,可能是他俩根本就认识!   如今回想,民政局前,他俩的见面,未免太过自然熟悉。   可……如果简亦凡知道我嫁给水怿心,说明他六年来一直在观察我的动向,怎么会不知道我康康的存在?   我茫然思索的间歇,水怿心的眼神忽然飘向了我:“傻蜜蜜,有这么意外么?难道你到现在都没记起来,咱们三个早就认识了?”   我们仨……早就认识?   见我满脸愕然不解,水怿心故作好心地摸了摸右边眉毛浅淡的月牙形疤痕:“小时候,我扒过小凡的裤子,你给过我一铁锹阿。”   水怿心……是当年庄园主人的儿子?   那不是说……尹鸩和简瞳害死的,是那座庄园的女主人?   “闭嘴!王八蛋!”   简亦凡忍无可忍地冲上前揪住水怿心的衣领,兜脸又是狠狠一拳,睚眦欲裂地顶着水怿心的额头,青筋搏动、切齿盈愤地低声问:“当年你给尹蜜下药的事,瞒着我我还有个儿子的事,是不是今晚都该算算了?”   水怿心满嘴是血,却始终笑容可掬:“下药了我不是也没尝到鲜、拔到头筹么?康康的事、蜜蜜的信,是你妈叫我瞒着的阿。不然,我怎么可能舍得错过……六年前就让你和尹蜜痛不欲生的机会?”   “可你不爱她,凭什么碰她?凭什么动她的财产?你丫的到底是有多缺钱?难道我妈给的还不够?她都嫁给你了,你还要这么毁她?”   简亦凡原本精美的瞳孔缩得越发可怕,质问一句就是一拳。   放弃反抗的水怿心,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却还能薄凉谑笑:“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来找蜜蜜的目的了。”   “你到底要干嘛?”错愕扫视着水怿心,我感觉越来越听不懂他和简亦凡在说什么了。   “我想用你的照片,换我未婚先孕的傻妹妹阿。”水怿心挣开简亦凡,猛地向我甩下一叠纷纷扬扬的照片。   简亦凡根本来不及阻拦,我已经看到了照片上一丝不挂、千姿百态的自己,有几张……还是我和水怿心赤身搂抱的亲昵画面。   完全没空去想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怎么拍的,我浑身战栗地从郑俊翊怀里窜出去,失心疯似地蹲在地上,发狂地拼命把那些照片撕成碎片。   郑俊翊和简亦凡都被突如其来的转折吓傻了。   水怿心却很清醒,冷冷看着哭到泪流满面、撕到几乎脱力的我,人面兽心地笑:“撕吧。你喜欢撕,我电脑里还有很多,你梦游、喝醉的时候拍的,可以专门印一些给你撕着玩。”   梦游?喝醉?   那……水怿心……有没有……趁人之危?   呼吸发紧地抬起头,我惶恐不安地盯着水怿心依旧斯文儒雅的脸。   像是猜出了我的疑惑,水怿心衣冠楚楚地俯身拨开贴在我脸上的乱发,掖到我耳后,轻轻捏住我的下巴:“你可以猜猜看,除了拍照,我有没有对你做点别的什么?”   问完,水怿心丝毫不给我思考的机会,转脸又问简亦凡:“哎,小凡,要不要我这个前姐夫,给你拷几张碟片,让你学习学习,怎么做真正床上温柔、床下体贴的大暖男?”   “王八蛋!给我放开尹蜜!”简亦凡摩拳擦掌的声音,丝毫没能惊醒我已经被刺激到绝望麻木的神经,我连郑俊翊什么时候偷偷跑去厨房的都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一定会立马拦住郑俊翊。   厨房有刀阿!   可惜,当时我只知道,水怿心伸手包住了简亦凡的拳头:“还想动手?文明点吧。我知道你杀人不犯法,可蜜蜜怎么办?跟亲弟弟结婚,生了个不仑恋的孽种,再被曝出这种照片,还要不要活了?姐夫刚才让着你呢,你感觉不到么?你以弟弟的身份该给的拳头,已经够了。”   说到这,水怿心顿了顿,抬起我木讷俨如傀儡的下颏,拿无耻的嘴唇轻蹭着我的耳朵,像说情话一样,柔声对简亦凡说:“如果是觉得我睡过她,她不纯了,那你压根没资格说什么爱不爱她,我这六年,可比你对她好多了。你不配责怪我,更不配保护蜜蜜。当年,趁人之危,亲手毁了自己亲姐姐的人,是你。”   “轰”地一声,我被抹掉的那段记忆,回来了。   不,不是被抹掉,而是我不愿想起。   想起来……就会活不下去!会想死!   ——你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   ——我们离婚,就是因为六年前,他神志不清地亲口说出了你是他女儿。   ——小凡爱你阿!爱到控制不住自己,爱到宁愿自欺欺人,爱到不惜违背天道人仑!   脑海里不断飘荡着简瞳几天前对我说过的话,我浑浑噩噩地茫然仰脸对着简亦凡。   整个世界,早已和简亦凡砌满繁霜的五官一起,模糊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水雾。   我的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跟身体一起不受控地发抖,一个字都吐不出。   水怿心显然对我的沉默很不满,变本加厉地刺激我:“呀,蜜蜜,差点忘记告诉你了。小凡刚回国那会儿,发现我对你的公司动手脚,还在外面有女人,跑来威胁我,看过这些照片。当时我要他下跪,他不肯,偷偷跑去停车场堵你。我这辈子唯一两次被抢走女人,都是拜小凡所赐。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他?”   我听不懂水怿心在说什么,他的话,在我耳朵里就像烦人的苍蝇叫。   因为,我正专注地盘算着,等会儿要用厨房里的哪柄刀,如何捅死水怿心、捅死简亦凡、捅死我自己。   水怿心毁了我的清白,该死。   我和简亦凡铸成了不可挽回的弥天大错,也该死。   可不等我甩开水怿心捏着我下巴、搂着我肩膀的脏手,忽然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当失焦的瞳孔慢慢重新聚拢,我反应过来那是膝盖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了。   简亦凡勾着头,我捕捉不到他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只能看到他两腮的青筋在抽动,只能听到他艰难地发出无比压抑的声音:“水怿心,我求你……放过尹蜜。只要……你把底片还给我,我愿意……把我在慈恩集团的全部股权,都转赠给你。”   “当初我要你跪,你不跪,现在是不是太晚了?”水怿心松开禁锢着我的双手,好整以暇地拉了拉身上的西服,笑眯眯地说:“不过,条件姐夫还是可以跟你谈的。钱我不缺,要么就照上次的老规矩,你跪这给我磕仨响头,录一段骂简瞳是表子的视频?”   简亦凡跪在地上,没有抬头,下颚骨的青筋,往上蔓到了额头,往下坠到了拳头。   “不愿意?那行,姐夫这人不像你,心可软了。”水怿心十分得意地走过去,蹲到简亦凡面前,轻轻勾着唇角,“我还是公布罗亚当年非法雇佣童工、克扣工资的事好了,偏巧今晚就在另一位当事人家。”   简亦凡还是不说话,抬头瞪着水怿心,眼睛红得像要流出血来,浑身都在发抖,拳头攥得“咔吧咔吧”直响。   “唉,看来你是都不想选。”水怿心乐呵呵地叹着气站起来,睨着快要被怒火和屈辱压垮的简亦凡,说出了一串最无耻的话,“那姐夫就学学你爱给人指路的习惯,大发慈悲给你指条明路。你可以选让我继续玩蜜蜜,等我玩腻了,绝不吝啬,连着那些照片和蜜蜜,统统一起还给你,怎么样?”   “玩你马勒戈壁!”   一声怒骂贯穿我几近失聪的耳膜,一阵疾风扫过我麻木战栗的身体。   随着“呃”地一声闷哼,水怿心淬不及防摔在了我和简亦凡脚边,后腰插着一柄明晃晃的西瓜刀,鲜血汩汩淌在简亦凡带来的牛皮纸文件袋上。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黑白默片。   水怿心痛苦扭曲的五官,简亦凡惊诧错愕的表情,郑俊翊怒气滔天的面容,全部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包括我在内,谁都不能伤害尹蜜!”   在郑俊翊的狂吼中,我和简亦凡都缓过神了。   几乎同时,我和简亦凡捂住了水怿心流血的伤口,难以理解地对郑俊翊哀嚎出了哭腔:“你是傻逼么?会蹲监狱的!”   郑俊翊居然没心没肺地冲我咧开了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我不是傻逼,我就是爱你。监狱都不敢蹲,我拿什么说爱你?刀子都不敢拿,我用什么保护你?” 第『第二滴泪』029 暧昧还甜别浪费   郑俊翊这个傻小子,在我濒临崩溃,动也不能动、叫也叫不出的时候,实现了我在脑海里详细勾勒过无数遍的幻想后,居然还在跟写歌一样对我表白。   相比简亦凡下跪,郑俊翊带给了我更大的冲击。   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杀人偿命也好,蹲监狱也好,都无所谓。   可……   “郑俊翊,你难道忘了,你是个满街粉丝的当红男偶像吗?还有,你没见过面的亲爹,也会通过媒体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我受过轮番刺激的言辞,似乎过于激烈。   郑俊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渐渐变得有些仓皇失措,说不出话。   “小蜜蜜阿,我这几年真是把你教坏了。不关心受伤的人,反倒关心捅伤我的人进监狱,越来越会勾引男人了呢。”水怿心虚弱地扭过头,用戏谑的眼波扫着我。   “你他妈给我闭嘴!”简亦凡毫不留情地抬脚踩在了刀柄上。   水怿心痛得惨叫连连,却依旧不服气地叫嚣:“我说错了么?尹蜜就是个爱装纯的小婊子阿,专门勾引你和郑俊翊这种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想死直说。”   听到血肉模糊的穿刺声越来越深,明明最恨不得千刀万剐水怿心的我,却慌张抱住了简亦凡的腿:“别……”   水怿心真要伤重了,追究郑俊翊的责任,我造的孽就更多了。   我想跟水怿心、简亦凡同归于尽的事,不能不负责任地发生在郑俊翊家,牵连郑俊翊。   “你就他妈作吧!活该全世界都欺负你!”简亦凡生气地松了腿。   水怿心也是没记性,都快血流成河了,还不忘往我伤口上撒最后一把盐:“对不起,蜜蜜,今天我不能领你的情,找到若烟我也没法消气。简亦凡都跟我动几次手了?他拿枪吓吓我也就算了,这又闹出个让我真见血的。没办法,我很生气。郑俊翊,我告定了。你的无码写真,我也发定了……”   “那你就他妈死在这吧!”   简亦凡又是一脚,重重踹在了水怿心的面门。   用力过猛,寸劲儿直接把水怿心掀翻,只听“噗嗤”一声,西瓜刀的刀柄撞上地板,刀尖从水怿心左侧小腹的下端露出来,闪起了寒光。   见水怿心两眼翻白昏死过去,郑俊翊都吓麻爪了:“你想弄死他阿?”   简亦凡无比淡定地扯起半边唇角,边拉我起来,边和郑俊翊说:“死了也活该。尹蜜是我媳妇,是我的孩子妈,谁都不能欺负她。你这娘娘腔杀人会害怕,我不怕。我只是要证明,我比你更爱她。”   一声多年来求之不得的“爱”,刹那间把我打回原形。   我并没有觉得回到了二十年前,在水怿心家的庄园保护简亦凡的时光。反而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句“尹蜜是我媳妇,是我的孩子妈”。   简亦凡忘了,他照搬的台词,是我说过的:你是我弟弟,谁也不能欺负你。   他忘了,从我俩出生的那刻起,命运早就注定了,我是姐姐,他是弟弟。我们是此生永远不能相爱的两个人。   悲从心来,怒也从心来。   我猛力推开简亦凡,刚想开口告诉他:我都想起来了!唐蕊的催眠失败了!你不能爱我!   简亦凡却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了:“老肖,老子为了你的风流债,好像把你大舅哥弄残废了。你赶紧来,顺便帮我叫台救护车……地址阿……郑俊翊家,就想泡我媳妇那娘娘腔。”   郑俊翊一听这话登时急了:“你说谁娘娘腔呢?”   “说你,怎么地?”简亦凡没好气地挂断电话,狠狠剜了郑俊翊一眼,“别跟那小脸煞白演男贞子了,不想这王八蛋死,就麻溜把你家医药箱拿来。”   郑俊翊虽满心愤懑不平,但尚且知道孰轻孰重,丢下一记白眼,乖乖上楼去取医药箱了。   生怕自己克制不住情绪,弄死水怿心和简亦凡,我下意识地转身追随郑俊翊的脚步逃开。   简亦凡却拉住我,换上了一副温柔得简直诡异的嘴脸:“我是想支开他,没想支开你。”   在心里默默提醒了自己无数次:现在不是吵架发疯的时候,郑俊翊的人生和前途攥在我手里。   强忍怒火,我没回头,背对简亦凡,姿势别扭地被他扯着一只胳膊,轻描淡写地说:“可是,我更喜欢郑俊翊阿。”   “你喜欢他啥?办事冲动,不计后果,还得情敌给丫擦屁股?”简亦凡抛出了一串郑俊翊今晚暴露的致命弱点。   我甩开简亦凡,低下头,轻轻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从来都没爱过你?”   简亦凡兀地一愣。   我乘胜追击:“小时候,尹鸩不准我跟水怿心在一起玩,我只能跟你打架消磨时间!上学以后,我除了你没有别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个校霸追我,还被你打跑了!你的存在,剥夺了我接触身边所有异性的机会!我不是爱你,而是只有你可以爱!”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有郑俊翊,他不图我的钱,不介意我有过两场婚姻,愿意接受康康,甚至可以为我拼命,我找不到一丁点不爱他却要继续犯贱爱你的理由!”   “别赌气了,你没撒谎的天赋。”简亦凡痞里痞气、波澜不惊的神色下,暗藏着不可置信的伤心,“今儿我没空跟你细说,怕给你刺激疯了,消逼停上沙发那坐着去,我他妈不想跟你动手!”   身后匆忙取来医药箱的郑俊翊,无疑听到了我和简亦凡的对话,信心百倍地嚷嚷:“你也太不要脸了!尹蜜都拒绝你多少次了?你还死缠烂打?别以为你是我未来老板,我就不敢跟你动手!”   简亦凡的瞳孔微微收缩,冷哼了一声:“当小三拐我媳妇,你就有脸了?”   眼看剑拔弩张的气氛再次升级,担心郑俊翊会为我惹上更多不必要的麻烦,我强撑力气夺过医药箱,随便抓了两样东西塞到他俩手里,违心地用那个昏死的人渣打圆场:“我觉得……水怿心……应该还能再抢救一下。”   两个大男人拿到东西都怔住了,一个脸色红得堪比番茄,一个脸色黑得堪比包公。   黑脸的简亦凡晃了晃手里那盒东西,玩味地扬了扬唇:“娘娘腔,你不解释一下么?”   我挺纳闷地循声看过去,看到了一盒……冈本003超薄……   红脸的郑俊翊舔舔嘴唇:“我……我给尹蜜买退烧药,顺便买回来的,不、不行么?”   “行。”简亦凡嗤笑着翻了个惊天大白眼,把那盒冈本狠狠丢回医药箱,拿了绷带和止血药,神色暧昧地斜眼睨上我:“好用么?”   瞬间风水轮流转,变成我脸红。   我装没听见,捏着鼻子,语气浮夸地嘟囔:“屋里血腥味太重了,我出去透口气。”   如果能够预见,我偶然的一个动作,会让自己在后来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无数次地悔恨,打死我都不会转身。   可……我还是转身了,简亦凡还是第三次伸手拉我了。   他说:“别走。我不跟你闹了。两盒没开封的套子,能说明啥?而且我又不是头一回被你戴绿帽子。”   简亦凡的话,更像在提醒我:你跟水怿心睡过,还被拍了照。你跟你弟弟也睡过,还睡了很多次,睡出了个孩子。   前两次触碰,已经让我难以忍受。最后这次,灭顶的回忆和现实,彻底击垮了我不堪一击、勉强支撑的薄弱理智。   随着我使尽全力推开简亦凡的动作。   随着那句声嘶力竭的:“别他妈碰我!”   泪眼朦胧的我,兀地眼前发花、双脚发软,毫无预警地跪了下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简亦凡没拦我,更不知道郑俊翊为什么把昏迷的水怿心翻过去了。   一切就像老天爷开的玩笑,我右边膝盖不遗余力地重重跪在了水怿心大腿根中间,滑下去击中了他最敏感脆弱的器官。   隐隐约约又传出细微的“噗嗤”一声,水怿心背对着我的身体本能痉挛了一下。   当时,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我无意间伤到水怿心的命根,将会埋下怎样的祸根。   郑俊翊还扶住我撑着地面的胳膊开玩笑:“我好像听见爆蛋的声音了。”   简亦凡还盯着郑俊翊紧握我胳膊的手,不悦地说:“得得得,算我贱。没人稀罕碰你,外边凉快去。”   定了定神,我的理智渐渐恢复,四肢绵软地推开郑俊翊,缓缓起身,前脚才刚迈出一步,外面就传来了警笛声,远处明明灭灭的警示灯光,不仅来自救护车,还有……警车!   越来越近的警笛声,仿佛下一场闹剧的序曲,呱噪交响。   我迅速闪回身关上门,暴跳如雷地质问正在扫地的简亦凡:“谁叫你报警的?你想让郑俊翊蹲监狱么?”   “哟,这就护上了?”简亦凡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漫不经心地扫着满地的照片碎片,“能不能有点基本常识?这事就算水怿心醒了不追究,也是故意伤害。刑事案件,法院肯定会起诉。但我有病,还有老肖,只要说我刚才突然发病、神志不清就成。”   听他说完,我和郑俊翊齐齐愕住:“你是说……你要顶罪?”   “什么叫顶罪阿?本来就是我把丫踹晕菜的!等会儿警察来了,你俩别乱说话。”简亦凡把垃圾倒进纸篓,隔空来回点着我和郑俊翊的手指,最后随视线落定在我脸上:“尤其是你,尹蜜,照片的事,提都不要提。”   我不能苟同:“是水怿心拿照片威胁我,你和郑俊翊才会……”   “想想康康!”简亦凡撂下清扫工具,冷声打断了我,径直打开大门,迎接即将到来的警务人员和医护人员。 第『第二滴泪』030 暧昧还甜别浪费   简亦凡够狠。   明明还不知道我恢复了记忆,却不说自己罪有应得,不说这是我对他和尹家最完美的报复,不说这是我和郑俊翊双宿双飞的大好机会……反倒抛出康康作为杀手锏。   我和郑俊翊的借位照片都会刺激到康康,可想而知,实打实的滟照,绝对会逼疯康康。   尽管连面对康康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觉得康康的存在是我和简亦凡不仑的铁证,我却无论如何也没法不顾及康康。   是我和简亦凡年少无知埋下的孽根,引起了这场风暴。而风暴漩涡中心品尝恶果的,却是最无辜的康康和郑俊翊。   我真不是自私地想捂住自己的另一份惊天丑闻,更不是还不能谅解简亦凡当初的苦衷,只是没立场劝阻简亦凡。   眼下唯有姑且牺牲简亦凡,才能把舆论对康康的伤害降低到最小,保全无端被拖累的郑俊翊。   于是,我卑鄙无能地噤了声,任由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火急火燎地冲进屋,把简单处置过伤口的水怿心抬上担架。   简亦凡神色复杂地捡起染血的文件袋,揣进西服口袋时,我没多想,天真地把他眼底黯淡下去的希冀,理解成了他决定彻底结束我们的不正常关系。   目光模糊地追随着简亦凡悲怆调头的脚步,破釜沉舟的方向。   突然,郑俊翊搅局地横插一脚,闯进视野,拉住简亦凡,对警察大喊:“是我捅的人!”   前功尽弃,我和简亦凡不由低声咒骂:“你傻了阿?”   我宁可让康康的父亲,我的……弟弟,去背故意伤害的罪名,就是不愿再欠郑俊翊,可他却在最后关头故作伟大地跳出来了!   这是添乱呢?还是添堵呢?   若不是怕牵连郑俊翊,我早就补上一万刀,亲手弄死水怿心了。   简亦凡有PTSD,有尹鸩和简瞳多年积攒的人脉关系,有市长的女婿——海龟大律师肖勇旭。   郑俊翊除了粉丝和人气,一无所有,没人给他撑腰,更没人忌惮他。说句难听的,圈里同行都在坐等看他这种靠脸吃饭的偶像派出丑。   “你才傻呢。”郑俊翊颓然一笑,凑在简亦凡耳根低语:“别以为就你会顾全大局。康康生病已经够可怜了,不光妈妈不能被曝出那种照片,爸爸也不能变成罪犯。和我比谁更爱尹蜜,我能让你输得裤衩都不剩。我有绝对的胜算,不在乎先让你几年。等我出来,还跟你抢。”   郑俊翊声音很小,可相距仅有一步之遥的我,却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因此我没法再固执地骗自己,这个眉眼神似少时简亦凡的傻小子,只是在我毫不知情地情况下,因为我的歌,偷偷仰慕了我六年。   他爱着我阿!一点都不比简亦凡少地爱着我阿!   爱到可以为了我和简亦凡的孽种,拒绝简亦凡的好心顶罪,主动自首!   爱到在我和简亦凡开口为他辩驳以前,抢先跟警察撒谎:“这事和他们夫妻俩没关系,他们只是来找我谈工作,碰巧遇见,报了警。”   爱到根本不给我和简亦凡说话的机会,他就快步随警察出门走向警车。   此刻我怎么可能还有私心,考虑照片被曝光对康康造成的影响和后果。   神志不清地仓皇追上去,我涕泪横流地怒吼:“是我……”   “冷静点!”简亦凡迅速捂住我的嘴巴,从背后抱住我,紧贴我的耳朵,低声警告:“这种时候别装圣母玩无畏的牺牲!”   我“呜呜”乱叫着挣扎,拼命摇头,拿后脑勺撞简亦凡的脸,用胳膊肘戳简亦凡的软肋,使尽全力挠简亦凡的手、踩简亦凡的脚、拽简亦凡的头发。   但简亦凡始终死抱着我不撒手。   眼看救护车和警车载着水怿心和郑俊翊开远,我也没能向警察说明:是我捅了我前夫水怿心,因为他曝光了我和我弟弟……也就是我丈夫的不仑婚姻,还拿果照威胁我。我恨他,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   直到警笛声远到听不见,警示灯远到看不见,简亦凡终于松开沾满鼻涕眼泪、伤痕累累的双手,作势要掏出卷在西服口袋里的文件袋。   当时我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简亦凡经历过的愤怒期,只觉得异常焦躁。   几乎没在意他要拿文件袋,可能是有话和我说。   趁简亦凡毫无防备,我反手甩出一串大耳光:“你故意的!故意踹了水怿心好几脚,加重他的伤势!故意给肖勇旭打电话,让他报警!故意跟郑俊翊提起康康,逼他自首!这样就没人跟你抢我了!我就可以一辈子跟你乱仑下去了!”   捕捉到我歇斯底里狠狠吐出的禁|忌词汇,简亦凡显然明白我什么都记起来了,瞬间被触怒。   他收回去摸文件袋的手,擎住我脱力的腕子,脸色铁青,声音喑哑:“别发疯。消停上楼睡觉,我保证让老肖给他自己惹的祸收场。”   简亦凡满眼隐忍痛楚的心疼和温柔,在我看来,只是阴谋被戳穿的恼羞成怒、无话可说。   压根不信简亦凡会救郑俊翊,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让所有错误,随着我和水怿心的生命,一起结束。   我不怕死。我已经没脸见任何人了。   像我这种从出生就被打上肮脏烙印的贱人,早应该烧成灰,在地底腐化成一滩烂泥!   所有不幸的罪魁祸首都是我。因为我出生,所以我妈死了。因为我爱简亦凡,所以康康往后一辈子都要和我一样,被钉在耻辱柱上。因为我错信过水怿心,所以搅得大家不得安生,害得郑俊翊捅人自首。   我要补救我犯下的错,去医院杀了水怿心,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替郑俊翊洗脱嫌疑,然后自杀。   我死了,简亦凡就会停止不该有的痴缠眷恋,郑俊翊也会收回我承受不起的爱,康康……或许会念在我的死……在长大成人后……少恨我一点。   行尸走肉地推开简亦凡,我拖着沉重的步履往外走,却在门口被简亦凡像堵墙似地紧紧挡住:“马上回屋。不然你试试,看我能不能让郑俊翊把牢底坐穿。”   我疯了一样死命捶打他:“凭什么?明明你伤水怿心伤得更重!该坐牢的是你!不!你该死!该陪我跟水怿心一起去死!”   “我可以陪你死!”简亦凡神色骇然地再度抓住我的双手,勾腿关上了房门,一步一步把我逼到沙发边,“但你想好,咱俩都死了,不仅康康会和你一样,变成孤儿。郑俊翊没有我,水怿心要弄死他,比踩死一只臭虫都容易!”   那句踩死郑俊翊的话,像压在我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重重跌坐进沙发,冲口而出:“咱们死是活该,郑俊翊不能死!”   甚至康康……以后在父母不仑的真相里活着,都是种煎熬。唯独郑俊翊,未来还有正常的人生,不能被我连累。   简亦凡纯黑的瞳孔,闪过支离破碎的绝望,但更多的,是滔天的愠怒,像在无声地嘲讽:你变心变得未免太快了?好歹我是你曾经深爱过将近二十年的男人!你居然要我死,要那个半路杀出的娘娘腔活?   今时今日,他依旧执迷不悔,不懂我们相爱,是全世界最大、最可笑、最不堪的错误。   但当他沉下脸的那一秒,我知道,他说陪我死,不是开玩笑。   他的固执,我深有体会。只要能永远跟我在一起,他连自欺欺人隐瞒我们的关系都敢,死算什么?   深知如果继续犯倔,硬碰硬和简亦凡死磕,郑俊翊势必会成为那条惨遭殃及的可怜池鱼。   我竭力克制住体内乱窜的暴怒,很平静地说:“只要你保证郑俊翊不会坐牢,事情不会闹到人尽皆知,我答应不跟你离婚,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话出口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在近乎卑微地哀求,可我一点都不难过,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为,我还在继续丰满先前鱼死网破的谋划。我想暂时拖住简亦凡,不让他伤害郑俊翊,自己慢慢找机会,拉上水怿心给我陪葬。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妥协,简亦凡异常吃惊,攥紧了兜里的文件袋,像攥着唯一能够拯救我俩的绳索,好久才松手。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我,俯身将我禁锢在双臂中间,唇线缓缓弯成一道凄美艳绝的弧,声调沉重,一字一顿:“只要他没事,哪怕我还是你弟弟,你也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   我木然点头。   “好,那我就让你领教领教,你的选择意味着什么。”简亦凡张狂苦笑,俨如被惹毛的猛兽,破釜沉舟般坚定决绝地抽出文件袋,扬手丢在地板上,扑过来把我推到,暴戾扯|破了我的衣裙。   原本心如枯木决意赴死的我,在他热络的吻密密麻麻落在肩膀时,竟还是忍不住本能地反抗,缩成了一团:“别这样……”   “这样怎么了?”简亦凡扬起一丝嘲弄唏嘘、不胜苦楚的笑意,眸光冷冽沉痛,狠扣住我的下巴,“不是要当一辈子简太太么?那就别指望你弟弟坐怀不乱。”   全然不顾我濒临崩溃地推拒和恶心地阵阵干呕,简亦凡手不老实地隔着衣料狠劲摩|挲,唇瓣在我颤抖闪躲的耳边轻蹭,渐渐游移到脖颈,报复般用力允吸…… 第『第二滴泪』031 暧昧还甜别浪费   直到被简亦凡俨如饿狼般咬痛了脖子,我才了无生气地抛下临时准备的借口:“我刚做过手术,一个月之内不可以……”   “别说了!如果是想让我死心,你得逞了!不用一个月,我永远不会再碰你,还会乖乖跟你离婚!”   简亦凡震耳发聩地大笑着打断了我,从我身上爬起来,坐到一旁平复着呼吸,轻轻活动手腕,扣紧松掉的腕表,颓唐地把自己的衬衫扯到敞至胸口,衣扣噼里啪啦崩了满地。   我以为他会动手打我,或者谈点别的条件,蜷起膝盖森然地望向他。   笑到眸心泛泪也犯累的简亦凡,却只揉着头发,长叹了一声,斜眼睨上我,目光仿佛伤痕累累:“当初你要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你,我都敢。现在左不过是要份自由,要个郑俊翊的平安,我没道理不给。但你记住,千万别后悔。等你再哭叽尿嗓说爱我的时候,我不会给你一丝一毫机会。”   连命都决定不要了,我还要什么自由,要什么机会?   我只是不想临死还毁郑俊翊的前程。   保护郑俊翊,大概是我跟水怿心同归于尽以前,唯一能对他感情做出的回应了。   撂完狠话,简亦凡弯腰捡起地上血迹斑驳的文件袋,起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玄关,他突然停住脚步,攥紧文件袋,猛回过头,凄切又毒辣地冲我笑:“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还坚持跟郑俊翊,那乱仑的脏水,我绝对保证你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哪还有什么一辈子?   大限将至,也就这几天。   等水怿心伤好了,斗智斗勇我都不是对手,只能趁他病要他命。   我最后悔的,就是放任简亦凡叫救护车,没有直接手刃水怿心。   可简亦凡浑然不知我的想法。   在简亦凡眼里,我甘心赌上自己的原则底线,孩子的未来人生,仅求免去另一个男人的牢狱之灾。   在简亦凡心里,我许诺,情愿余生同他一起钉在万劫不复的耻辱柱,仅仅是为了换取,另一个男人的安然无恙。   所以,简亦凡赌气,手握天大的好消息,也不肯跟我同享。   当然,我是在不久以后才知道那个消息的。   因为,我用生死诀别的遗言,给了他逼我做出的抉择结果:“你以后……自己一个人照顾好康康,如果非给康康找后妈,也千万别让康康受委屈。”   简亦凡愕住半秒,随后撕心裂肺地拍手大笑:“漂亮!够狠!为了个娘炮野男人,连你最宝贝的命根子都舍得不要!”   我要不起阿。   在我眼里,如今康康尚且年幼,不懂网络疯传的词汇有什么含义,更不懂姐姐为什么不能嫁给弟弟,但他长大以后,我要怎么面对他充满恨意的质疑?   在我心里,我和简亦凡的爱,始终是我们一家三口……今生今世都不可触碰、难逃天谴的……扭曲禁忌。   所以,我唯有选择最高价值的死亡,拉水怿心殉葬,不再让他伤害……我深爱的和深爱我的……每个人。   当然,简亦凡阻止了我。   因为,当我沉默目送简亦凡愤然摔门绝尘而去以后,换了身低调的运动服,配上了墨镜、口罩、棒球帽,准备出门行凶时,简亦凡就坐在门外抽烟。   我不知道肖勇旭是什么时候姗姗来迟赶到郑俊翊家门口的。   我只知道,听见我的开门声和脚步声,简亦凡中止了跟肖勇旭的交谈,在一地烟头中转过脸狠瞪着我,面色阴寒,如冰如铁,强硬地用威胁的口吻命令我:“不想郑俊翊蹲大狱,就给我消逼停上楼睡觉去。”   我面无表情地撒谎:“我只是睡不着,想去医院看康康。这可能……是我和康康最后一次见面了。”   简亦凡转瞬暴跳如雷,凶神恶煞地掐灭了烟头:“睡不着也给我睡!明天我带你去看康康!”   残酷如他,连我最后一次和亲骨肉相见的时间都要延迟,连我壮烈赴死的脚步都要牵绊。   我涩然苦笑,摇着头轻轻“哦”了一声,转身准备回屋。   迟疑地瞅了我好一会的肖勇旭,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突然慌神了,紧张地拉住我,冲简亦凡嚷:“小凡!她眼神都没焦点了!你居然敢放她自己在这待着?不怕她想不开寻死阿?”   明明我什么都没说没做,肖勇旭却比亲睹杀人现场还怕。   倒是简亦凡那个下跪小王子出息一点,淡淡地站起来,回了句:“那也是她自己作的。她要真疯了死了,我也不用操心郑俊翊的事了。”   对,简亦凡就会威胁我,拿水怿心完全没办法,束手无策到只能下跪求饶。   我必须用包里的眉刀,割破水怿心的喉咙,或者切断水怿心的氧气管;要么……就趁水怿心昏迷,和水怿心一起服下包里的老鼠药。   “差不多得了,挺大个人,别总置气。”肖勇旭忧心忡忡地把我推到简亦凡怀里,叼着烟拍了拍简亦凡的肩膀,“我去警局疏通关系,顺便上医院看看水怿心的伤势,你留在这照顾她吧。”   “她是我的谁阿?我管得了她么?正好,你不金屋藏娇呢么?不介意就把她也收了吧,警局医院我亲自去。”   简亦凡嫌弃地把我推回给肖勇旭,报复意味十足地低头冲我笑了笑:“答应我准前妻的事,我必须得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地办妥。是吧,蜜姐?”   旁人口中甜爽亲昵的“蜜姐”二字,从简亦凡唇齿间吐出,充满了讽刺和仇视。   等肖勇旭回过味,扶着我这块烫手山芋,伸出尔康手叫简亦凡的时候,简亦凡已经钻进车子,马不停蹄地开远了。   我不哭不闹,平静地摆脱肖勇旭的搀扶,冷声说:“你也走吧。”   肖勇旭也走了,就没人监视我了,我就可以继续执行我的计划了。   没想到肖勇旭却开始轴了:“你听不出小凡是让我替他照顾你么?我丢下你不管,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他交代?”   话落,肖勇旭全然不顾我的推拒反抗,根本不听我一声声“放开我”、“别管我”的叫嚣,硬生生把我塞进了他的车子后座。   我早已冷如死灰的心,兀地横生出一股恼怒。   先前被诸多措手不及的突变,打击到丧失理智,我险些忘了,肖勇旭才是真正惹出所有麻烦的罪魁祸首!   没坐在副驾驶,抢不到方向盘,我于是揪着肖勇旭的头发,暴烈捶打他,不让他好好开车:“你凭什么管我?最该死的就是你!要不是你出轨搞大水若烟的肚子,水怿心就不会曝出我和简亦凡的关系、拿我的裸照威胁我!郑俊翊更不会捅伤他!”   肖勇旭显然不想跟我同归于尽,一脚刹车停在路边,同时脱口而出:“搞大烟儿肚子的是水怿心自己!”   车子停稳,肖勇旭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脸色微微一凛,颤着唇,仓皇避开我的视线,扭头趴到方向盘上,猛砸喇叭。   随着肖勇旭肩膀抖动的频率,车里弥漫开无法掩饰的心碎。   我却笑了,笑得泪流满面,前仰后合。   水怿心和水若烟,是一个爹一个妈的亲兄妹阿!   对于这个惊雷般的消息,我怎么可能漠不关心?   收拢笑容,拽住肖勇旭的后衣领,我急急地问:“是真的么?”   如果是真的,那说明水怿心遇到了和我一样的人,像我一样的爱,我只需要把我的全部痛苦,还给他一一品尝。   杀水怿心,再也不用眉刀和老鼠药。   感情,就是最见血封喉的鸩毒利刃。   见肖勇旭伏在方向盘的身体有坐起来的架势,我忙悄悄摸出手机,暗自调到了录音界面。   肖勇旭艰难转过同样泪流满面的脸,哆哆嗦嗦地燃起一支烟,毫无防备地沉重点头,哽咽着讲出了那个比我和简亦凡更可笑的荒诞故事…… 第『第二滴泪』032 暧昧还甜别浪费   原来,水怿心当初醉醺醺地拿着祖传钻戒,堵在亚泰凇山湖的车库跟我表白那晚,肖勇旭也等在水若烟的单身公寓楼下。   不过,肖勇旭是揣着结婚证去摊牌的。   他想劝水若烟好好生活,别再泡夜店、找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气他。   他想告诉水若烟,尽管在怀揣目的接近她的过程中,自己确实动了真情,但他是个有妇之夫,给不了妻子爱,至少要给妻子尊重和忠诚,不能毁了爱他的和他爱的两个女人。   无奈水若烟不肯相见,微信、电话又统统被拉进了黑名单,肖勇旭只能枯等。   而我替水怿心挨了一脚以后,被独自丢在大雨里的水怿心,去了水若烟的单身公寓喝酒。   肖勇旭觉得,水怿心是水若烟的哥哥,没有多想,怕被水怿心发现,还闪身藏进了楼道。   结果这一个转身,换来的……是天快亮的时候,水怿心衣衫不整、满身酒气地仓皇逃窜,连门都忘了关。   大感不妙的肖勇旭破门而入,看见水若烟一丝不挂地躺在凌乱不堪的船上。   当时,肖勇旭恨不得马上追出去,千刀万剐了水怿心那个禽|兽。   可醉到不省人事的水若烟,却在梦里喃喃叫着肖勇旭:“勇哥,如果没有我嫂子,没有简亦凡,你还会不会接近我?如果我不是我哥的妹妹,你会不会爱上我?对不起,我今天才知道误会你了。我哥确实很坏,就算是为了给爸妈报仇,也不值得原谅,但他到底是我的亲哥哥阿……”   “亲哥哥”三个字,几乎撕裂了肖勇旭的心。   因为和经受过同样打击的简亦凡交好,肖勇旭根本不敢让水若烟知道真相,唯有选择默默咽下痛楚的血泪,坐在水若烟的床头抽烟,屈辱地静候她醒酒。   当水若烟醒来问肖勇旭怎么会在,他只能轻飘飘地说一句:“你哥喝多忘了关门,我就进来了。”   当水若烟发现自己满身的印痕和床上的血迹,涕泪横流地扑打着撵肖勇旭走,他只能暂时忘记自己的妻子,抱住她,说出包藏真心的谎言:“因为我实在太爱你了,你又拉着我的手,叫着我的名字,说着你有多爱我、多离不开我,我……就……没把|持住……”   终于,水若烟在甩出无数个大耳光以后,妥协在了肖勇旭的爱里。   这就是水若烟在医院楼梯间跟我说过的雨夜表白。   后来肖勇旭和水若烟吵架,完全不是因为她没法提供准确的消息,而是故意找茬,希望水若烟恨自己,主动离开自己。如此一来,水若烟既不会发现和水怿心的那夜,也不用背负第三者的骂名。   但肖勇旭的妻子很快发现了水若烟的存在,为保护水若烟的声誉,肖勇旭以尹鸩寿宴的闹剧做借口,忍痛结束了这段注定不得善终的关系。   因为从来没碰过水若烟,所以,肖勇旭才会在医院天台跟我确认水若烟怀孕是不是真的。   “水怿心要逼烟儿堕胎,烟儿舍不得孩子,又找上了我。我知道不该帮她留着这个孩子,但我没法告诉她,孩子是她和那个畜|生的。我不能看着她疯,看着她死。我会想办法继续演坏人给她堕胎。”   讲到这里,肖勇旭无助地望着我:“不过,水怿心还不确定孩子就是他的。这件事,除了我,只有你知道。帮我保秘,好么?”   我违心地点头,食指却麻利地摁下了录音结束的按钮。   别怪我残忍,我也曾经比任何人都天真。   倘若水若烟不是水怿心的妹妹,我会同情她的遭遇。   倘若肖勇旭是未婚男子,我会钦佩他的隐忍和伟大。   生怕伤害深爱的女人,宁可戴着只有自己知道的绿帽子,去为一个不仑激晴的孽障产物负责。   但水若烟就是水怿心的妹妹,肖勇旭就是婚内精神出诡,我录下这些给媒体散布,没什么错。   可惜我偏偏忽略了,自己没有监听经验,录音结束,手机冷不防响起“叮”的一声。   肖勇旭后知后觉、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从前排的驾驶座探过身,要跟我抢手机。   我急中生智,把手机塞进裙底,挑衅地回他薄凉一笑。   肖勇旭气得跳脚,头重重地撞在车顶棚,凄苦地扯着自己的领带,不断缓慢摇头,几乎是在哀求我:“尹蜜,你不能……我知道水怿心该死,可烟儿是无辜的。”   我麻木地噙泪冷笑:“康康就不无辜么?水怿心报复尹鸩和简瞳,伤害我和简亦凡的时候,顾忌过康康么?他有这种把柄落到我手里,康康经受的一切,我绝对会一千倍、一万倍地奉还!”   求救无门,肖勇旭竟然威胁我:“你还想不想捞出郑俊翊?”   当然,我想。   但我也不会放过水怿心。   既然计划穿帮了,我索性主动同肖勇旭讲条件:“别紧张,烟儿好歹叫了我六年嫂子,我没那么狠心。你把烟儿和他俩的孽种还回去也好,用我的录音交换也好,我只要水怿心告诉警察,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到了刀子上,或者是他自残,什么都好……总之,我要水怿心亲自澄清,他的伤和郑俊翊无关。”   等确定了郑俊翊的安全,我再和水怿心同归于尽也不迟。   “没用的。”肖勇旭更猛烈地摇头,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喃语:“水怿心已经救过来了,左侧Jng囊和两侧Gao丸严重破裂,永远不能生育。他肯定会想尽办法留住唯一的骨肉,哪怕烟儿知道真相,他也不会在乎。”   那句“唯一的骨肉”,我分毫没听进去,耳朵里不断回荡的,只有水怿心的伤情。   简亦凡把水怿心踢晕那脚,刀尖露出来的位置,就在左侧小腹。而我跌倒时,正跪在水怿心那儿。   郑俊翊必定不会辩解,坚持替我和简亦凡顶罪!   眼前黑了两秒,我急急地推肖勇旭:“马上送我去医院,我要见水怿心。”   先用录音威胁他——水若烟一旦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无疑会堕胎或者自杀。他想要孩子,就不敢让水若烟发觉真相。   威胁不成,我干脆在手机里写好认罪自白,拉他黄泉作伴,顺便让全世界知道他醉酒干的龌龊事。   反正我和水怿心都该死,怎么也不能让郑俊翊无辜蒙冤。   自知带我回藏匿水若烟的金屋,很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肖勇旭没废什么话,直接载我去了医院。   抵达医院,我知道肖勇旭不方便露面,于是叫他在停车场等我。   循着肖勇旭提供的病房号,步入走廊,我老远就听见水怿心的声音:“让我告你,你好躲进监狱,逃避你和尹蜜通J的现实?你想得美!我就是要告郑俊翊!你和尹蜜毁了我的下半生,我就要她一辈子跟你搅在一起,一辈子欠着别人!”   简亦凡说过他要来医院,我并不意外。我意外的是,水怿心知道我爆了他的D。   难道……水怿心昏迷的时候……有意识?   当我满心惶惑地走近,屋里简亦凡突然抛出一枚炸雷,炸得整个世界天崩地裂。   他问水怿心:“如果……我告诉你,尹蜜不是我姐姐呢?”   隔着窗子,眼看背对我的简亦凡,冲水怿心劈脸砸下那个沾满血渍的文件袋,我被炸得久久难以回神。   ——我已经取完样准备做鉴定了,我只要她在结果出来以前先撑住。   ——我觉得这事儿,没准从头到尾都只是我家老头儿生气说的胡话,只是我妈和我爸的一个误会。   ——可能你会觉着我有病,但你做好心理准备,听我慢慢说。   ——只要他没事,哪怕我还是你弟弟,你也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还坚持跟郑俊翊,那乱仑的脏水,我绝对保证你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明明我被唐蕊催眠断片这几天,一直在潜意识里,期待着简亦凡的鉴定结果,每天锦衣华服地等着他来找我,说爱我。   为什么他今晚拿着文件袋出现在郑俊翊家,我没想到呢?   “不可能……你和尹蜜……没有血缘关系?范映雪亲手从你妈那拷贝来的亲子鉴定,怎么会有错?”   “那是因为我爸不正常,神志不清的时候涂掉了尹后面跟着的名字。”   水怿心颤抖的质疑,简亦凡得意的解释,我全都听不清,满脑子只剩对自己的责骂。   为什么……我没注意到……我口不择言Ru骂他时、面对他跪求水怿心还无动于衷时、甘愿牺牲他去救郑俊翊时……他眼底深深的伤痛呢?   怨不得简亦凡刚回国那会儿总忍不住动手,我都想抽自己几万个大耳光。   简亦凡用尽心血维护我,不惜扮演坏人,也要拼命替我把伤害阻隔在外。   他唯恐我知道……宠爱我的简妈妈雇人给我下药,我让康康认贼作父六年,还被水怿心睡过……   甚至我流产以后,他猜出简瞳陷害我的原因,宁愿提出离婚,带走康康,放我自由,也不愿我知道我们可能是Qin姐弟。   作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最了解他的人,我却一次次为别人伤害他,相信所有人唯独不信他,从不考虑他的感受和苦衷。   踉跄着扶墙站稳,我无论如何都蓄不起推门而入的力气,只能木然地听简亦凡和水怿心谈判。   “你送郑俊翊进监狱是成全我,送我进监狱是成全尹蜜。没有证据,没有证词,单凭红口白牙,你告不了尹蜜。只要我和郑俊翊抢着认罪,你就必须二选一。是让尹蜜跟我,还是让尹蜜跟那娘娘腔,应该很好选吧?”   水怿心嗤笑:“你能舍得把尹蜜拱手让人?不会借病脱罪?”   简亦凡压抑地咬着牙:“六年前我舍得过,是你不争气。我也想借病脱罪,但总要有受刺激的理由。你知道,我不可能让更多人发现尹蜜有那种照片。”   水怿心笑得越发猖狂,彻底卸下了所有人面兽心的伪装:“真感人。那我就好心告诉你,我没碰过尹蜜吧。你们尹家的女人,我嫌脏。就是睡记女,我都不会睡尹蜜……”   “说够了么?够了就痛快给我个答复!”简亦凡暴跳如雷地打断了他。   水怿心悠然冷笑:“要答复?好阿。你们仨我全告。看最后谁能扛下来,不是更有趣么?”   不能放任简亦凡和郑俊翊任何一个为我坐牢,我终于忍无可忍地掏出手机推开了门,准备要挟水怿心,独自揽下所有罪行。   可万没想到,简亦凡已经故技重施地把枪逼在了水怿心的太阳穴:“我只给你两条路,要么死,要么跟警察说是我伤的你。”   再傻我也看得出,简亦凡是以为我爱上了郑俊翊,打算永远隐瞒我俩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实,弄死水怿心给我和郑俊翊洗刷罪名,让我后顾无忧地安度余生。   我急忙冲过去跟简亦凡抢枪:“你俩的话我都听到了!别冲动!想想康康!现在只有跟警方说实话才是对的!我不在乎照片被曝光!也不在乎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过失伤人,不会判得很重!”   简亦凡一怔:“老肖怎么把你弄这来了?”   没等我回答,我和简亦凡疏于防备松掉的手心,倏忽一空,然后响起了闷闷的枪声。   子弹裹挟着灼热的剧痛,贯穿我的肋骨,鲜血冲口喷出,我一个前倾,险险被简亦凡抱进怀里,手机“当啷”掉落下去。   再然后,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却没再穿过我的身体。   水怿心兀自虚弱地笑:“你们毁我,我就让你们……一个下地狱,一个进监狱……”   我不知道水怿心这话什么意思,只知道简亦凡捂住我的伤口,一遍遍摩挲着我的脸,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尹蜜,没事,没事阿,咱们就在医院呢,就在医院呢……医生!护士!这么大动静听不着么?都TM值夜班睡死了?”   我想让简亦凡别哭,别喊,别喷我一脸唾沫,可喉咙里只有嘶嘶哈哈的断续气音,连不成句子。   估计是生平头一回近距离挨枪子,我很快就疼得看不清简亦凡的脸了。   等天花板和简亦凡的脸,刺眼地亮成一片荒芜的惨白,我听见有人在我心里哭。   “尹蜜,你知道么?你的名字,其实是我妈取的。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取好了。那会儿她还没怀疑你是我爸的孩子,因为自己过得太苦,希望你的日子能跟喝蜜一样甜。”   “是我没用,我太自以为是。总觉着给不了你最好的,也能给你差不多的。觉着自己就是你的大米饭,虽然吃起来没啥味,但你没我不成。”   “我错了,真错了。你要跟郑俊翊还是谁,都无所谓。离婚我也答应。你过得好就行。我求你了,千万别有事,千万好好的。”   “我知道,我干了太多混账糊涂事,你不爱我了。”   从前,我也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你,不会再爱任何人。   可你偶然回头一招手,我就忍不住再次贱得像条狗。   如果阎王不收我,你可不可以,把曾经碍于种种纷扰是非,来不及对我说的爱,用余下一生的漫漫时光,慢慢讲给我听?   这一次,给我尝尝那些你不舍得浪费的暖昧,有多甜。   就当……你重新再爱我,从头再追我。   一切……重头来过。    第『简亦凡』001 别用误会做结尾   守在昏迷不醒的尹蜜身旁,紧攥着她随时可能失去温度的双手,我的眼泪已经流不出了,嗓子也早哭哑了。   我问她:“你是代表法律制裁我呢,还是代表月亮惩罚我呢?又不是脑袋挨枪子,打算睡到什么时候?你不想我,就不想康康么?”   我威胁她:“你他妈再不醒,我就把康康揪过来陪我一起哭!”   我求她:“你真恨我就起来打我!我不记仇了,不等长大以后再还手了!你醒醒阿!”   而尹蜜就像听不见我的话,始终静静躺着,没有表情,没有声息。   只有心电图……滴答滴答滴答……   替我诉说着……那些不敢说、不敢想的爱。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尹蜜——   如果四岁有爱情,那我对她,就是一见钟情。   第一次见着尹蜜,我还以为那个叫“尹叔叔”的男人,也把我当成小女孩,买了个洋娃娃送给我。   她不说话,也不动,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瞅着她那张跟朵花儿似地的小嘴,我特想尝尝,是甜的还是咸的。   可我家简太后压根不让我跟她说话,还打了我屁股一顿,教训我:“尝什么尝?她是你姐姐!”   当时,我影影绰绰明白,姐姐得跟我有同一个爹,或者同一个妈。   于是我问简太后:“你不说尹叔叔不是我爸爸么?”   简太后叹了半天气,扔下一句:“反正她就是你姐姐。”   虽然不懂姐姐的嘴为啥不能尝,但我知道,只要提起尹叔叔和小姐姐,简太后整张脸就会垮得跟太子驾崩一样。   所以,我想尝尹蜜嘴巴的念头,只能作罢。   那会儿,简太后不知打哪给我弄来个野爹,姓林,叫林陌。   起初我不知道他是野的,喊他爸爸,喊得可脆生可好听了。   林野爹身体不大好,堪比男版林黛玉,时不时就呕出一口血。简太后却独独缠着那个病秧子,各种热脸贴冷屁股。   我这当儿子的都替她寒碜,水家兄妹能不拿我开涮么?   为此我在花园跟他们干了一架,没干过。最后神奇蜜姐跳出来给了水怿心一铁锹,把丫敲得头破血流。   毫无悬念,我被蜜姐那句“谁都不能欺负你”,迷得七荤八素,二见倾心,差点捧起她的脸,狂啃致敬。   但简太后有懿旨,姐姐不能吃!   我只好忍痛含泪跑远,恶狠狠地留下句:“我才不是你弟弟!”   我只好心头痒痒地看着尹蜜在水怿心怀里上蹿下跳、爬来爬去。   就像仙女下凡,送给我一块比金玉珠宝还珍贵诱人的糕点,却告诉我:你只准瞧,不准碰。   这不跟拿鱼引诱猫,拿肉考验狗一样么?   简直惨无人道!   万幸的是,简太后倒贴林野爹并不愉快,尹叔叔反倒显得痴心一片。   尹蜜于是提议,利用我把简太后引到尹叔叔的房间。   别多想,尹蜜从小到大都纯情无比,仅仅是为了给大人提供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   而水怿心那个傻逼,迄小就骚包,出了个灌醉简太后的馊主意,还振振有词地跟尹叔叔邀功:“我们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也懂,灌醉了,剩下的事就都好办了。”   非常好奇办什么事的我,由于自幼习惯了看简太后脸色行事,不敢口不择言地乱问。   可尹蜜敢。   尹蜜问完,水怿心的傻逼妹妹顿时来了精神,笑眯眯地和尹蜜说:“等你长大了,我哥灌醉你,你就懂了。”   难以想象,只有十岁的水怿心、水幼清两兄妹,一个比一个邪恶。   尽管我和尹蜜听不懂他们兄妹的话,尹叔叔却听得懂,横眉竖目地厉喝:“你们敢?”   水怿心咂舌:“有什么不敢的?我都不嫌弃你当我岳父呢!”   尹蜜又不经大脑地替我问:“什么是岳父?”   尹叔叔忍无可忍,凶巴巴地对尹蜜挥起拳头:“我不在的时候,你只准跟小凡弟弟在一起玩!不想挨揍的话,就给我离水怿心那臭小子远一点!”   于是乎,我的洋娃娃甜点,重新回到了我身边。   奈何我依旧只能瞧,不能碰。   因为,简太后被尹叔叔带回凇城……关起来了。   那会儿我不知道,尹叔叔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爹。   尹叔叔把我妈关在地下室,我就绝食抗议,摔着杯杯盘盘,装哭撒娇:“你不是我爸爸!我要见我妈妈!我要找我自己的爸爸!”   结果我的洋娃娃甜点,从餐桌那头跳下来,反手给我一嘴巴,皱着鼻子冲我吐舌头:“他就是你爸爸!他是我们的爸爸!你不准这么没礼貌!”   我索性也不演了,嚷着我爸才没这么凶、这么笨,跟尹蜜扭打在一块。   等尹叔叔拉开我俩,尹蜜立刻搂着尹叔叔的脖子嚎啕大哭:“爸爸不笨!爸爸不凶!我要找妈妈!我不要跟他有一个妈妈!”   明明我被咬破了鼻子、挠得满脸花,尹叔叔却声声哄着尹蜜,说简太后多温柔、多聪明,只有我才是爱打架的笨蛋。   我登时火了,凭什么尹蜜哭就有人哄,我哭就没人理阿?   然而不待我发作,尹蜜已经止住哭,又朝我扮起了鬼脸,得意地笑着叫我:“白痴弟弟!”   终于,我发现,天上仙女送的点心,完全金玉其外,咬一口都能把牙硌掉,遂再次打消了尝味道的怪念头。   尹叔叔也是相当配合,调开了我和硌牙点心的作息时间,减少了我俩的交集。   我因祸得福,偷来地下室的钥匙,串通林野爹,救出了简太后。接着又福兮祸所依,迎来了简太后和林野爹的婚礼。   那场婚礼,林野爹没出现,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导致尹叔叔推开门,牵着尹蜜闯进礼堂时,除了我,谁都没有发现。   比北斗七星加在一块还耀眼的尹蜜,分毫没能削弱宾客们的窃窃私语。各种说我妈“小三”、“耍心机”、“奉子成婚”的话,不绝于耳。   虽然不清楚那些话的含义,但从大家的表情里,我读得懂,不是什么好话。   简太后一看见尹叔叔就急了,叫着林野爹的名字绝尘而去,丢下我不管了。   尹蜜在周遭饱含非议的吵闹声中,跳着催促尹叔叔:“快去追妈妈阿……你答应过我,一定会给我一个妈妈的,所以,不可以哭,要加油阿……怎么还愣着呢?快去追妈妈阿!我来照顾小凡弟弟!”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我素来不可一世、恨不能把自己当皇帝的父亲——尹鸩,仓皇落泪。   也是我第无数次看到,素来对我冷脸相待的尹鸩,温柔宠溺地摸着尹蜜的头发,小心嘱咐:“爸爸这就去,你要好好照顾弟弟。”   尹鸩走后,尹蜜越过人群,坐到我身边,揽过我的肩膀,握住我的手,笑意盈盈地安抚我:“别怕,我陪你,我会唱歌给你听。”   我莫名觉得温暖,烦躁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甚至,我觉得……如果真有仙女,一准是像她这样笑;如果仙女会唱歌,一准唱得像她这样好听……   如果,四岁真的可以有爱情,那我对尹蜜,也是日久生情。   那天直到礼堂的宾客散尽,简太后、林野爹和尹鸩像三只水鬼一样回来以前,尹蜜始终和我头挨着头、脸贴着脸,奶声奶气地唱着那首叫《LePaplillon》的法语歌。   那场婚礼,最后以林野爹的死亡收场。   婚礼眨眼变葬礼,红白喜事结束后,简太后孤身一人带走我,重新过起了头四年那种居无定所、漂泊流浪的生活。   当然,简太后纠正过我,说这叫周游世界、四海为家。   但我不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外国人。   我只对那块仙女给我的、比金玉珠宝还珍贵诱人的、硌牙的洋娃娃点心,情有独钟。 第『简亦凡』002 别用误会做结尾   我知道,说自己四岁就爱上尹蜜了,肯定没人信。   可谁能解释,五岁的我,为什么会偷摸找到我妈和尹鸩的旧照片、结婚证,拼命证明尹鸩是我亲爹,又哭又闹地逼我妈带我回家找爸爸?   尹鸩不疼我,至少跟林野爹没法比。   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能感觉到,尹鸩找我妈,更像执行某种任务、履行某种义务。   后来,回尹家的第三天夜里,证明事实的确如此。尹鸩是在遵循尹蜜故去母亲的遗愿。我妈和我,只是他们伟大爱情的炮灰。   当时听到尹鸩和我妈争执的内容,目睹他们一丝不挂滚在一起的惨状,我开始后悔。   是我,自私地想再看尹蜜冲我笑,再听尹蜜给我唱歌,才害我妈重回这座人间地狱。   年纪小小的我,已经懂得,没有尹蜜她妈,我妈就不用受苦。   作为报复,我偷来尹鸩珍藏在书房抽屉的旧手机,指着屏幕里穿婚纱的漂亮女人,恶狠狠地对尹蜜说:“看,你妈长得多像葫芦娃里的蛇精!”   正常小孩保不齐会说:你妈还长不出这勾人魂魄的模样呢!   但尹蜜迄小就不正常,二话没说,死死咬在我肩膀上,比藏獒还凶猛执着,任尹鸩和我妈谁也拉不开,硬生生用满口小奶牙撕掉了我一块肉。   我被送进医院缝了针、打了破伤风。   无论尹鸩如何好言相劝,尹蜜死也不肯跟我道歉,就只知道哭。   我明明应该很恨尹蜜的。   但眼看她哭得都快抽过去了,我竟不落忍,小声和尹鸩说:“算了,是我先说她妈坏话的。”   尹鸩欲言又止地狠瞪了我一眼,丢下发高烧的我,抱起尹蜜去哄她睡了。   然后,前半夜,我就听尹鸩跟我妈吵。后半夜,我就听我妈女高音独叫。   要不是尹蜜迷迷糊糊梦游到我屋里,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漫漫长夜。   尹蜜一直不知道,她初吻六岁就被我夺走了。   不过,天王老子作证,我那会儿真没什么非分之想,纯粹想尝尝她的嘴啥味。   碰一下,热热软软的。舔一口,不咸也不甜。   偏就这充斥着牙膏味的一口,让我倒了大霉。   分明是尹蜜自己睡觉迷路走丢了,转天我妈发现我俩睡在一块,却把高烧刚退的我一顿胖揍:“说了多少次?那是你姐姐!你不能碰她!往后有多远给我离多远!”   换了别人家的小孩,指定有记性。   但和尹蜜一样,我也不正常。   从我记事起,我妈就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必须这样、必须那样。好像我要是块木头,她都能操刀把我刻成她想要的模样。   那顿打,激起了我心底波涛汹涌的叛逆。   半个月后,上幼儿园第一天,我就为尹蜜干了架。虽说我又输了,尹蜜又一次保护了我,可回家照旧是我受皮肉之苦。   终于,我结结实实恨上了这个不讲道理的家,家里不讲道理的爸妈。   夜半尹蜜被我妈的叫声吓哭,哭得气吞山河,声势浩大。为了让尹蜜不哭,我吞掉了她的眼泪。   那滴泪水,在我小小的心里,酿成了一颗大大的种子,化作了我对尹蜜许下的第一个承诺:“不管我妈喜不喜欢你,我都会永远喜欢你。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弟弟,你也有自己的家人了。”   等我长大,等我变强,等我可以保护你,我会带你到一个只有我和你的地方,创造只有我和你的家。   往后,尹蜜不梦游的时候,我会自己溜去她的房间,听她唱歌,看她睡着,再偷溜回自己的房间。如果尹蜜梦游了,我又会挨打。   但这时,我学会了一个成语,叫卧薪尝胆。   一切都是为了带尹蜜远走高飞。   皮带、鸡毛掸子、钢板尺也好,打在身上我都不觉得痛;罚跪、罚站、罚不准吃饭、罚取消零用钱也罢,我都不觉得难捱。   至少,我还能每天对她说早午晚安,对她说三遍我爱你。   如果爱意味着痛,那我愿意为尹蜜遍体鳞伤、千疮百孔。   十八岁以前,我真是这么想的。   确定我妈和尹鸩离婚以后,我彻底松了一口气。   可尹蜜却不觉得轻松。   我跟我妈搬出尹家那天,她要多自责有多自责地问我:“我是不是又惹妈生气了?爸妈离婚是不是又因为我阿?”   一颗心被她哭得稀碎,我无奈地摸着她的头发哄:“和你有啥关系?听说过父母勉强在一起是为了孩子的,没听说过离婚是为了孩子的。”   结果她哭得更厉害了:“关键我不是爸妈亲生的阿!”   我最见不得尹蜜哭,她一哭我就想杀人、想自杀、想抽她。   但当时哪样我都下不去手,只能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别哭了。甭管你是谁的孩子,你永远是尹蜜。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不管你,你还有我呢。等我。”   等我够资格说我爱你,等我踏着一路笙歌来娶你。   以前我总怕时机不成熟,面对流言蜚语,躲着尹蜜;面对追求尹蜜的校霸,只敢动手打架,不敢袒露心意。   好不容易熬到我妈和尹鸩离婚,尹蜜连我名义上的姐姐都不是了,我变得越发明目张胆,也不管自己还是条苦逼高三狗,天天翘掉晚自习去酒吧找尹蜜。   甚至尹蜜被下Yao那一夜,我明明可以直接开车送她去医院,却选择了心跳加速地吻上那双沾满泪水的唇。   不同于五岁尹蜜第一次梦游,误打误撞闯进我房里的那个吻,更不同于我吞掉她眼泪的那个吻,我糅杂了全部青春期旺盛的多巴胺。   明显被吓到,尹蜜泪凝于睫,眸心失焦,哆哆嗦嗦地推了我一把。   我感觉到了她的抗拒,却像被经年缠绕的心魔蛊|惑,不断加深那个吻,柔声喃语着,假么假事地征询她的意见:“你八成被下了东西。你要愿意,我带你去酒店。不愿意,我送你去医院。”   尹蜜没回答我,只是勾住我的脖子,眼波迷|离地送上了她的吻。   我全然忘了尹蜜正神志不清,以为她的吻,等于她愿意,就近跟她开了房。   衣衫褪尽,她蜷缩成一团,抵住我热络的胸口,嗫喏着提醒:“现在去医院……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我浑身的每个细胞早被情Yu染尽。   我抱紧她,把手绕到她背后,第一次郑重其事地表白:“我比爱自己还爱你,别多想了,让我救你。”   尹蜜都快被药折|腾疯了,依旧挣|扎着不让我如愿:“那……你会娶我么?爸妈……能让你娶我么?”   “我当然会娶你。只要我想,谁也管不了。”   我说着,迫不及待地侵Ru,艰难完成我们的成人礼。   十八岁毫无经验的我,唯一能想到保护她的措施,就是温柔点,不让她更疼,不让她哭得更厉害。   因为,我怎么也预料不到,简太后第二天会来打破这场才刚成真的美梦。   天亮听到敲门声,下地开门以前,我还亲了尹蜜一口,美滋滋地想着:岁数一够,我俩就结婚,有多远走多远。   可开门以后,简太后却红着眼,扫视衣衫不整的我,和床上熟睡的尹蜜,咬牙切齿地确认:“你们只是单纯在外面过了一夜,对不对?”   怕吵着尹蜜,我把简太后拽到走廊,言简意赅地告诉她:“你不用骗自己,该干的,不该干的,我跟尹蜜昨晚都干了。”   原本我只是想宣誓自己爱尹蜜的决心。   万没想到,简太后会连连嚷着造孽,说出那句:“尹蜜是你亲姐姐!”   我第一反应是简太后疯了:“你再不待见尹蜜,也不至于跟我开这种玩笑吧?”   简太后却说,她就是察觉到了我对尹蜜不正常的感情,怕我和尹蜜乱仑,才会跟尹鸩离婚,才会雇人给尹蜜下药,想方设法地让我远离尹蜜。可恨她千算万算,偏没算到,尹蜜会半路被我带走。   唯恐我不信,简太后抛出了足以诛心的亲子鉴定。   轻飘飘的一张纸,像道炸雷,劈进心坎,搅得我五内俱焚。   可我没时间去否定、去拒绝、去发疯、去伤心,透过门缝,我已经看到尹蜜醒了。   哪怕想哭、想杀人的心都有,我也不能让简太后再说下去,不能让尹蜜和我遭遇同样的痛苦。   当简太后暴烈狂吼:“我说了这么多,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爸会打死你的!”   我编了一个最有说服力的借口:“我就是觉得她抢了我的姓、搅得咱家鸡犬不宁才这样的。”   我忍痛嗤笑,威胁简太后:“为了自己,你也不会告诉我爸昨晚的事,不是么?”   我怕尹鸩一旦知道,真相必然会被揭开,尹蜜必定会被不可避免地深深伤害。   当简瞳问我打算怎样收场时。   纵使心碎得四分五裂,苦出了百般滋味,我也必须挽回这场已经无力回天的灾难。   只有我永远带走这个秘密,尹蜜才能好好生活下去。   于是,我要求出国。   我恶狠狠地对尹蜜说:“我卧薪尝胆十几年,就是为了让你这个野种滚出尹家。”   我用更多谎言,把曾经亲口对尹蜜许下的承诺,全部推翻。   我决绝地离开,把尹蜜满身纯白圣洁的羽毛,一根一根残忍地拔光,眼睁睁看着她的灵魂……血肉模糊。   或许,说这种文艺煽情的话,特不像我。   但……是我……毁了自己最珍惜、最心爱的……天使。 第『简亦凡』003 别用误会做结尾   六年前,我十八岁,没有家,也没有爱。   抵达洛杉矶,一下飞机,我就被我家简太后在那边安排的眼线,押进了一家心理咨询中心。   主治医师唐蕊,很快确诊了我的PTSD……和……男言之隐。   年少轻狂,血气方刚,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不行?好歹我也是刚睡过亲姐姐的人呐!   二话没说,我直接在诊疗室把唐蕊扒了。然而……扒光了,我居然也……没反应!   看见唐蕊的眼睛,我眼前晃着的是一双只有在动画片里才能看见的大眼睛;拽唐蕊皮筋套的时候,我脑海闪过的是一头芭比娃娃才有的漂亮卷发;哪怕闭上眼睛,还是逃不开那张跟朵花儿似的小嘴……   我病得不轻。   除了那张嘴、那头卷发、那双眼睛的主人,谁也不想睡。   偏偏那该死的主人,是天底下除了简太后,我唯一不能碰的。   尹蜜,我的命阿。   我敢不顾一切、违背人伦去爱你,却不忍心这份爱毁了你。   我不能容许,视若生命的你,陪我钉在必遭天谴的耻辱柱。   所以,原谅我,必须力证四岁往后的十四年里,我对你的感情,不是爱。   请你原谅我,为了忘掉你,交了两个女朋友。   原谅我,除了把你从我心里挤走,别无它法。   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是唐蕊。她不耻我病态的移情作用,接诊我一星期后,便退回到了医生的位置。   我的第二个女朋友,是范映雪。我俩刚巧坐同一趟航班邻座,刚巧在同一所大学念书,我读企业管理,她读酒店管理。   和唐蕊分手的整整三个月,我每天都带范映雪回公寓翻滚,可是用手用嘴全他妈不行。   那会儿我想,我都几乎是个废人了,范映雪没出去黑我,也没跟我分手,绝逼是条汉子。万没想到,原来简太后给她家酒店投了五千万,买她给我治病,免我断子绝孙。   当然,这是后话。   彼时我人在床上,心也不在床上。   我发了疯地想尹蜜,又不得不拼了命地忘。   整整十三年,我俩跟长在一块没区别,除了上课不同班,洗澡、睡觉、上厕所不能时时一起,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着。   实在想疯了,逼急眼了,割手脖子、烫烟疤、嗑药、把酒当水喝都不好使,我就烟头烫舌头、电线撞脑袋、玻璃碎拳头,就差大石碎胸口了。   我想尹蜜想到半死不活的样子,唐蕊看不下去。   于是,她在某次治疗中开解我:“忘掉不代表康复,放下才是真的痊愈。你可以试着联系她,看看还有没有从前小鹿乱撞的感觉。”   就这样,我给尹蜜打了第一通国际长途。   还没鼓起勇气开口,电话那头的男声,直接撞死了我心里那头狂奔了十四年的小鹿。   “是找尹蜜么?她买新手机,把旧手机给我了,我可以把她现在的号码告诉你……”   尹蜜想必恨我至极,连我送她的情侣卡,带我送她的手机一起,转送给了别人。   强忍情绪,我异常焦躁地打断那个男人:“你谁?”   男人彬彬有礼地说:“我是尹蜜的未婚夫,你找她有事?”   ……未婚夫?未婚夫!   “原来没事,现在有了。”   我咬牙咽下心头的冲动,告诉男人:“你给我好好对她。她可能有时候爱哭,但跟你哭是看得起你,在你面前连脸都不要了,一点小风小浪都能把丫打击得半死不活。你不准嫌烦,不准欺负她。记住,她是我揣在心里惯了整整十四年的宝贝儿。”   男人不悦地问:“你是她前男友?”   “我!是!她!亲!弟!弟!”   哽咽地磨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交代了自己最不愿意接受和承认的身份,我最后提醒男人:“你要真想娶她,就别告诉她我给你打过电话。不然,我绝对做得出,跟亲姐姐结婚这种事。”   男人没回话,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我随后冲出诊疗室,跑去酒吧,跟几个黑人打了一架(准确来说是挨打)。   当晚烂醉如泥、鼻青脸肿地被送到当地警局,我认识了唐蕊介绍的律师,肖勇旭。   肖勇旭是个人才,哪怕我尿检检出了各种药物问题,丫还是三言两语就把我保走,扛回了家。   我嫌肖勇旭多管闲事:“老子愿意蹲监狱,把自己折腾死了关你们屁事?”   肖勇旭笑:“你这细皮嫩肉的小模样,就不怕进监狱菊花不保?”   这话打一男的嘴里溜出来,实在暧昧过头。   我忙警惕地推开肖勇旭,点了支烟:“你他妈不会是基佬吧?”   肖勇旭答非所问地告诫我:“想想你出国的原因,想想尹蜜。”   一语惊醒酒中人:“你咋知道尹蜜?”   肖勇旭收拢笑容,充满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喝醉的时候,一直叫着她的名字,还讲了一堆你俩的事。”   我大惊:“老子说了多少?”   “……全部。”   肖勇旭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随后严肃地提醒我:“如果你真进了监狱或者死了,没人能替你保护她。”   悲哀至此,我保护她,只能以负心的名义,以成全的方式,连死和堕落,都没资格。   那晚过后,除了某方面的功能障碍,我开始变得相对正常。   第一年,尹蜜出道,名声大噪。   她唱,你的死期,我成了别人的新娘。   她唱,再世为人,新生命缝补了心脏。   她唱,我没忘,你别想。   我于是懂了,在她心里眼里,我已是个死人。   无论多想见她,我也不敢露面破坏她的幸福,唯一能做的,就是托肖勇旭定期给我买国内的娱乐杂志,把关于尹蜜的所有豆腐块报道剪下来,孩子气地一张张贴好收藏。   第二年,关于尹蜜的新闻渐渐消失,肖勇旭不再愿意给我跑腿,我只能请唐蕊帮我买尹蜜的CD,继续在歌里寻找蛛丝马迹,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尹蜜没出专辑,一年才能在网上下到两三首单曲,我感觉到了不对劲。   第六年,肖勇旭准备回国结他不想结的婚。   我提议,他潜入罗亚帮我查明尹蜜被雪藏的原因,我动用关系帮他摆平他的胖媳妇。   不查不知道,一查真奇妙。   六年前替尹蜜接我电话的男人,尹蜜的丈夫,居然是当年巴黎庄园主的长子——水怿心!   再一查,曾在尹鸩酒吧做过店长的水怿心,正在罗亚传媒当总裁的水怿心,竟也是当年受雇给尹蜜下药的人!   其实,只要水怿心对尹蜜好,这些都可以算了。   关键水怿心还挪用公款、转移股份、养情人,在外面有个五岁大的女儿!   这他妈是拿尹蜜当猴耍呢!是拿我的命在开玩笑阿!   玉皇大帝作证,我多想马上回国,告诉尹蜜:那个王八蛋在你五岁的时候就对你图谋不轨,娶你只是因为你有钱!   可我没法衡量,让尹蜜知道我俩的姐弟关系,和让尹蜜认清水怿心的真面目,哪个伤害会比较轻。   结果,我只能选择逃避,重新泡在酒里,跟范映雪夜夜笙歌。   因为,我已经用六年的时间接受了惩罚,学会了放下,不再爱尹蜜了。   至少,我自己这样觉得,唐蕊也这样认为。   既算回国搅黄了尹蜜和水怿心,我也没法对她负责,只会不能跟她在一起,又舍不得离开,让她的处境更艰难。   酩酊大醉,三天三夜,我醉醺醺地搂着范映雪,手握麦克风,学着那首我学了六年还学不会的经典老歌《别怕我伤心》。   当我全情投入又五音不全地嘶声唱到:“异乡的午夜特别冷清,一个男人和一颗热切的心,不知在远方的你,是否能感应……”   简太后突然来了电话。   没有任何铺垫,简太后言简意赅地说:“六年了,妈错了。如果妈告诉你,尹蜜不是你亲姐姐,你能振作起来么?”   我怀疑自己不是喝出幻觉了,就是唱出幻听了:“你说啥?”   简太后叹气,继而重复:“尹蜜不是你姐姐,你给我像个男人一样,重新振作起来!”   我还是不信:“您可真他妈是我亲妈阿!当年您说是就是,现在您说不是就不是,拿你儿子当傻子骗呢?”   简太后语气飘忽:“当年是我不想让你和我情敌的女儿在一起,才撒了谎。我不想老公被那个女人抢走,儿子也要被那个女人的女儿抢走,这样你信了么?”   点唱机里,张信哲的原声还在深情款款地唱:你和他之间,是否已经有了真感情……   我的喉咙却像生吞了几万颗雪茄,疼得发不出声音。   我演了六年哑巴,好不容易否定了自己对尹蜜十四年的爱,简太后却突然跳出来,扛着为我好的大旗,理直气壮地摧毁了我苦心经营的一切。   难道我该谢谢她,耍了我和尹蜜六年,终于良心发现么?   我是个病人,没那么大度。   恶狠狠地摔碎了手机,我揪起范映雪丢出公寓,上网订了机票。   第二天,飞凇城。 第『简亦凡』004 别用误会做结尾   那会儿唐蕊听说我回国,告诉过我:“简伯母也许是骗你的,你最好冷静下来。否则以你现在的状况,回到她身边,只会和她互相伤害。”   可惜我,根本劝不听,义无反顾地选择重新回到这座有尹蜜的城市。   一晃六年过去,我完全没空好好感受整个童年和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立刻闯进罗亚传媒的总裁办公室,找到了水怿心。   毫无疑问,我送他的见面礼,是疾风骤雨挥起落下的拳头。   水怿心显然知道我是谁,不疾不徐地挡住我,温文尔雅地扬了扬唇:“小凡呐,十几年不见,火气怎么还这么大?”   懒得废话,我甩下他挪用公款、转移股份、养情人、有私生女的凿凿铁证:“不想我抢走尹蜜,就给我把这些破事都处理干净。”   我发誓,我比谁都不想伤害尹蜜。   所以,我回国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尹蜜,而是来找水怿心。   我怕尹蜜已经爱上了他,发现真相会受到伤害。   即使已经通过治疗割舍了对尹蜜浓到化不开的爱,我依然容不得她不幸福。   水怿心松开包住我拳头的手,坐回大班椅,渐渐收拢笑容,不带一丝挑衅地柔声问:“如果我不呢?小时候你斗不过我,长大就斗得过么?还是……你以为,我不知道公司法务是你的眼线?”   我愕住,不甘示弱,又束手无策,只得做出让步:“左不过你图的就是钱,要多少开个价。”   “花钱给亲爱的姐姐买爱情?真浪漫,真感人。我想,我该给你第一份接风惊喜作为奖励。”   水怿心满意地弯起唇线,拉开抽屉,赏玩般铺在桌子上一堆照片,张张都是尹蜜果露的画面。   我忍无可忍地抓起那些照片撕碎。   水怿心却笑:“随便撕,反正我有底片。”   我不得不恢复理智,问他:“你到底怎么着才会放过尹蜜,交出底片?”   水怿心不耐地耸肩:“她是我名正言顺的合法妻子,我俩拍照是你情我愿,你干嘛说得好像我虐待她一样?不过,想要底片很简单,你跪这给我磕三个响头,说三声你是表子生的,录下来发给简瞳。”   我承认我恨简太后,但她到底是我妈。   我骂她怨她都可以,别人不能羞辱她。   于是,我给了水怿心一耳光,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不遗余力的宣战:“我也可以让尹蜜名正言顺变成我的合法妻子!”   只要让尹蜜重新爱上我,永远守住那个真伪难辨的秘密就可以。   别人给不了她的幸福,我必须弥补。   明明不爱尹蜜了,明明只是在还债。   但当我撞大运地堵在尹蜜的停车位,想试试看能不能等到她时,居然还想跟她讨说法,问她为什么跟水怿心不是假结婚。   甚至,我希望她能重新编个理由,等着我再给她一个家,等着我再开口说爱她。   范映雪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不知道。她敲我车门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鬼使神差地,我让范映雪上了车,没拒绝范映雪的投怀送抱。像在故意跟尹蜜示威,不光你可以跟别人睡,老子也可以。   就在范映雪卖力地手口并用,如何也唤不起我的反|应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喇叭声,有人来敲车窗:“不好意思……”   那道魂牵梦萦的声音,六年来我一刻也没忘掉。   可我归来送她的礼物,居然是在她的地盘车镇(未遂)。   无法掩饰难堪,更无法解释这场意外,我唯有推开车门,扮演无赖。   明知自己不举,我依然说出了轻佻暧昧的话。   明知自己不该,我依然忍不住把她揽入怀中。   四目相对,她比从前更漂亮的眸子里,蓄满了如刀的恨意,凌厉闪耀,像极了泪光。   该死的是,范映雪先前发动的攻势,竟然后反劲地起了作用,疼痛鼓涨着昂起了头。   我险些失控地亲上去。   幸好,尹蜜车里响起了打断我冲动行径的稚嫩童声:“蜜蜜,肿么呢?”   循声抬眸,一个和我小时候很像的小男孩,探出头关切地眨着眼睛。   许是我注视的眼神略显凶狠,小男孩生气地挥拳:“坏蜀黍!不准欺负蜜蜜!”   这……是她的孩子?   直呼老妈大名,也真是……没礼貌。   不过,如果他是尹蜜的孩子,那……   视线锁定着小男孩,我问尹蜜:“他不会今年刚好五岁吧?”   尹蜜不屑地笑:“结婚六年,儿子五岁,很奇怪么?”   试探一般,我冷讽:“原来是那王八蛋的龟儿子。”   但凡尹蜜有心,定会察觉,我纵然知道她结婚,也不会知道她老公是谁,更不会叫她老公王八蛋。   但凡这小男孩是我儿子,依尹蜜的性格,我骂一句龟儿子,她绝对能还我十个嘴巴子。   可尹蜜毫无回应。   只有小男孩在奋力辩驳:“你才素王八蛋!我爸爸素美国队长!专门消灭你介种大反派!”   巧了,老子就是美国来的大反派!   迎上小男孩和幼时尹蜜如出一辙的倔强眼光,我冷冷嗤笑:“龟儿子,替我告诉你的王八爹,千万把你妈看好咯,我就是专门来抢你妈的!”   我故意的,依旧在刺探尹蜜。   但尹蜜还是不说话,不动手。   我只好勒紧裤腰带,把不听话的脏东西藏好,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   回到临时下榻的酒店,我急不可耐地扑倒了范映雪。   但无能就像尹蜜对我的惩戒,还没开始,我已然疲软成了漏掉的气球。   范映雪偎在我怀里,摸着我的脸,连连说着,没事,她不介意。   你他妈不介意,老子介意!   我没好气儿地推开范映雪:“痛快滚回自己家去!从我离开洛杉矶那天,就已经说过跟你分手了,别再粘着我。你也知道,我不行。”   范映雪垂泪不语,摇头叹着气穿好衣服,离开了套房,留我自己坐在落地窗前抽郁闷烟。   转天肖勇旭帮我打点好亚泰凇山湖那套房子以后,透过我给他提供的的最新消息,终于查到了尹蜜的行踪。   原来,水怿心的龟儿子有遗传癫痫。   尹蜜每周一都会带孩子去医院治病,作为对孩子勇敢的犒赏,周末会提前吃大餐看电影。   我也弄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反正跟魔怔了一样,控制不住,就想再跟尹蜜来一次偶遇。   结果,尹蜜没遇着,反倒遇着了水怿心的龟儿子。   一帮彪形大汉,在孔茜的唆使下,提着鬼哭狼嚎的龟儿子,硬把他往面包车里塞。   原本我没必要管这闲事,龟儿子被卖得越远越好。   无奈想到尹蜜绝逼能哭死,我还是下车阻止了他们:“孩子留下,你们滚蛋,否则别说我报警。”   其实我不能报警。   绑架龟儿子的是孔茜,水怿心的相好。   报了警,水怿心的所有丑事都会曝光,尹蜜势必会知道自己被我这个人渣睡过以后,又被比我还人渣的人渣睡了六年。   以她的性格,一准同归于尽。   水怿心、孔茜该死,可她赔上自己不值。   我刚回国,那帮大汉不认识我,傻逼地跟我叫嚣:“你报警阿!看是警察先来,还是爷爷们先弄死你!”   我气笑了:“你们不认识我可以,尹鸩……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挺巧的,我正好是他儿子。不信你们试试,我回家要是受了伤,明天松花江上,会不会漂起来几个亡命之徒的浮尸?”   那帮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孔茜尤为明显:“你……你真是简亦凡?你……真的回来了?”   看了孔茜的反应,基本明白这事的始作俑者是水怿心,我没搭茬,直接抱着龟儿子上了我的车。   这龟儿子,整个一白眼狼,不管我问他什么,他都不搭理我,只顾一颗接一颗往嘴里塞巧克力。   我挺光火的,抢了他的巧克力,刑讯逼供似地重新问他:“快说你妈到底在哪呢?我得把你送到你妈那去。”   龟儿子摇头:“我不能去找蜜蜜。坏阿姨说,绑了我,就能逼蜜蜜跟爸爸离婚,还能让蜜蜜把所有钱都给他们。我不能让坏人得逞,你带我去找爸爸,爸爸可以救我和蜜蜜。”   卧槽,合着水怿心是想拿儿子要挟尹蜜?   是不是亲生的阿?   对!是不是亲生的?   我给了龟儿子一块巧克力:“消停吃你的东西,别哭别闹。你没准认了个野爹,老子先带你确认一下。”   紧接着,在龟儿子一路的哭骂声中,我知道了,他不叫龟儿子,叫康康。   我把康康带到亚太松山湖的别墅,动用关系请专人给他强行抽了血样,打电话以康康做要挟,威逼尹蜜离婚。   当时我真没想到尹蜜那么蠢,对水怿心爱得那么深,信得那么深。   毕竟,在我心里,她是心机毒辣到连追她的校霸都能利用的尹蜜。   我以为,只要确认康康是我儿子,尹蜜还爱我,说明我当年离开的苦衷,离婚保住她的财产,就能揭穿水怿心的真面目,跟她重新开始,治好我伴随生理无能的爱无能。   但亲子鉴定结果出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粉碎了我所有的希望和幻想。   我暴跳如雷地反复问鉴定中心的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和孩子的母亲……可能……也有血缘关系。”   不是我自私到情愿默认乱仑,只是……如果尹蜜不是为了我的孩子才嫁给水怿心,那说明……她爱他。   也不是我非要尹蜜爱我不可。   她可以爱除了我以外任何配得上她、能保护她的人,只要……不是图谋她财产、拍下她果照的水怿心。   可是……   现在……   她爱他…… 第『简亦凡』005 别用误会做结尾   头疼欲裂,耳边响起潜藏在我心底六年之久的、另一个我的声音——   你以为尹蜜爱过你么?不过是青梅竹马的依赖和可悲的C女情结作祟罢了。   未经允许,趁人之危,睡了人家就跑,你根本是个负心的强J犯!   别说你有苦衷,都是借口。你这种人没爱的,连亲爹亲妈都不爱你,还有谁会爱你,你又会爱谁?   那个声音说完,迅速占据了我的身体,操控着我的一言一行。   当康康癫痫发作,痛苦不堪地满地打滚,那个声音疾言厉色地替我阻止了鉴定中心的医务人员:“谁都不许管他!反正不是我的种,死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声音撕扯着我的面部神经,让我扭曲崩坏地笑着给尹蜜发了视频。   眼看尹蜜哭着求我,恨不得钻进手机来救她和水怿心的野种,那个声音越发变本加厉地笑:“别激动,你要是也犯病了,谁救这龟儿子?”   闻听尹蜜口不择言地辩解:“他不是龟儿子!是你儿子!”   明明最怕伤害尹蜜的我,居然摆脱不掉那个声音的牵制,任由它拿着亲子鉴定戳破了真相。   直到尹蜜扔了手机嚎啕大哭,那个该死的声音才被吵走,离开我的身体。   无法挽回的我,迅速使眼色叫医务人员救康康,故作若无其事地往回圆:“别哭了,你凡哥多通情达理阿?你当年前脚被我甩,后脚就嫁人,不知道孩子爹是谁也正常。不过既然你这么想跟我生孩子,我就给你个机会。二十分钟后,昌邑区民政局见。”   尹蜜连滚带爬地捡起手机,什么都愿意答应。   我觉得,只要跟尹蜜结婚,再生一个小孩,我一定能摆脱那个一次次让我扒光唐蕊、扑倒范映雪、打架、嗑药、自残的声音。   尹蜜一定可以成为我的解药。   我俩……是彼此唯一的救赎。   准时准点,我在民政局门口,回国后第二次见到了尹蜜。   但尹蜜不理我,水怿心却演技绝佳地质问我:“康康在哪?”   连亲儿子都舍得用来做筹码,他凭什么问?   受到体内那个声音的影响,我冷笑:“我应该带个昏迷的拖油瓶来结婚?”   尹蜜闻言立刻抓住了我的衣袖:“康康怎么样?”   多可笑,多讽刺。   明明昨天还不愿意被我碰,满眼都是滔天的恨意,今天为了孩子,就主动凑上来了?   心里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刺耳,我甩开尹蜜,看了眼表:“暂时没事儿。不过,今儿要是拿不着结婚证,我可没法保证那龟儿子会不会又犯病。”   话落,水怿心竟戏足地揪住我的衣领,和我顶着额头,扮起了痴情:“你到底图什么阿?你又不爱蜜蜜!”   蜜蜜也是他能叫的么?连我都不曾这般亲热地叫过!   尹蜜,原来,你爱的就是这种人。   我偏偏要跟他不一样,偏偏不要说些甜言蜜语,偏偏要让你难堪心痛,要让你毫无尊严!   那个声音高到了顶点,急促地从我喉头跃出:“甭管我爱不爱,她都是我的。哪怕我扔掉不要了,别人也不能捡,碰都不许碰。”   迄小就自尊心超强的尹蜜,居然半分受伤的样子都没有,只是无心恋战地拉开了水怿心。   终于,我们结婚了。   和六年前的那夜无异,尹蜜始终在抗拒。   她不愿嫁给我。   是我一路拖行,签字画押办完的证件。照片上,她一丝笑意也没有。   甚至,她成为我的妻子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只要她活着当一天简太太,我的脑袋就会绿一天。   我被伤得体无完肤,却依旧不肯投降地死撑。   我本想吻到她闭嘴为止,却被她瑟缩退却的动作伤得更深,只能在快要亲到的时候停住,冷冷警告:“给我戴绿帽子,不怕你们的龟儿子知道你是个表子么?”   明明回国以前做好了觉悟。   明明无数次地告诫过自己——   尹蜜已经选了别人,爱了别人,嫁了别人。你要做的是守护和祝福,一如既往地珍惜她。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想把尹蜜的一切,全部毁掉,让她只依赖着我。   不过,真的很不可思议。   新婚初夜,尹蜜破天荒地梦游到我房里时,我竟然有了反|应。   卑微如我,就只能偷。   十九年前,我要偷来她的初吻。   十九年后,我要偷来洞房花烛。   恨意横生,我毫无温存地直闯禁|地。   尹蜜被痛惊醒,扬手给了我一耳光。   瞧,她不光六年前神志不清时推三阻四,六年后神志清醒时更无法接受我。   可她只能接受我,因为我只对她有感觉!   她欠我的!她害我废了整整六年!   我在那个声音的唆使下,泄愤一般更加狠戾地横冲直撞。   而她居然满脸享|受地叫着水怿心的名字。言语如刀,伤得我再无分毫尊严。   她和水怿心就有那么快乐,那么难忘?   她对水怿心六年的感情,就这么轻易地取代了我们十四年的相依相伴么?   万分不甘,我想,她尝不到我心里的痛,就尝尝我身上的痛。   我多想像用雪茄烫自己的舌头一样,烫得她唱不了歌,说不出话。可我只是烫伤了她的胳膊,还犯贱地在流血以前收了手。   狠不下手,狠得下心,我拍着她的脸威胁她:“我拦不住你后半辈子继续想着那王八蛋。但很可惜,你只能被我艹。任性,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和他的龟儿子。认命,以后我床上,绝对不能出现别人的名字。”   说完我才发现自己很可悲,很可怜。   想得到她,想留住她,居然不是用偷的,就是用抢的。   尹蜜显然也觉得我自讨没趣,哼哼唧唧地点头配合。   我以为,受到我的逼迫,她会收敛。   谁知她竟选择了拿避Y药来羞辱报复我。   怒火、妒火齐齐蔓延,我不受控地往她嘴里灌药,灌得她把药吐光,喘不上气,咳出眼泪,灌到康康梦游闯入。   真的很诡异。   康康和小时候的尹蜜一样,好像带着魔力。   只要一出现,我所有不好的情绪都会消失。   可等我觉察到这一点,尹蜜已经抱着康康离开了。   一整夜,我心里的爱和恨,都在角力拔河,艰难拉锯。   凌晨时分,我被折磨到快疯掉,开电脑跟唐蕊通视频。   唐蕊听说了我回国这两天的遭遇,极为同情,却依旧给我出主意:“虽然病情恶化是意料中的结果,但已经结婚了,你要学会克制。可以跟她做一些增进感情的互动,比如,趁她做早餐的时候偷偷从背后抱住她,替她接送孩子显示一下共同生活的决心……对了,老肖不是说,你要开咖啡厅么?不如带她去剪彩?”   跟唐蕊聊过,我的思路渐渐清晰,接受了她的提议,天还没亮,就威逼老肖给我以最快的速度提前举行开业典礼。   老肖从不让我失望。   一切准备妥当,我和尹蜜、康康,度过了一个还算甜蜜的早晨,我替尹蜜送康康去了幼儿园,尹蜜也如约同我赶赴咖啡厅。   然而尹蜜真的很不会演戏。   招牌被揭开的那一秒,看见“蜜蜜小姐”四个字,她满眼对水怿心不可抑制的相思。   因为他总是这样叫她,所以她想他。   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我抑制不住想以牙还牙的念头。   于是,我跟尹蜜说:“别太感动。我取这个店名,只是为了时刻提醒你,你是智障被杀人犯强J生出来的野种,我才该姓尹。”   这是幽居在她心底,最不可触碰的伤。可出自我口,竟不能伤她分毫。   她冷笑:“你也用不着解释。这样很容易让我误会,你假戏真做,爱上我了。”   痛都痛了,不如一起更痛。   我含笑狠戳着我俩共同的伤口:“你没误会。我就是爱‘丄’你……”   话音未落,范映雪跳出来泼了我一桶冰水,被保安架走时还在歇斯底里地胡言乱语。   当然,我没听进去,也不觉得难堪,一心只想看尹蜜会不会吃醋。   如获至宝,尹蜜居然主动告诉范映雪:“他已经娶了我。”   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捕捉到了她眼底那抹庆幸。   猛然间,我记起了水怿心为图方便日后夺财离婚,跟尹蜜是隐婚。   尹蜜是在借我俩的婚讯,维护水怿心!   我真他妈恨自己从小和她一块长大!真恨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所以,眼看她面对记者应接不暇的咄咄逼问,我不仅不帮忙,还火上浇油地低低窃笑:“说阿,你黑白颠倒信口开河的功夫不是挺溜么?说说咱俩昨儿才结婚,我正牌女朋友怎么成小三了?”   我就是要尹蜜知道,这六年她可以嫁做人妻,我也可以交女朋友。   无奈她还是不生气,反倒笑着把锅抛给了我。   我只得提前结束开业典礼,把她甩进车里,跟她要账。   而尹蜜分明听出了我要Rou偿,却一副恹恹的木偶样:“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先回家吧。”   我心里那个失控的声音开始咆哮:既然做什么都可以,还回个屁家?   片刻不能再等,我捧住她的脸,狠狠吻上去。   等她沦陷得一塌糊涂,我才意识到,我不能真的当街要了她。   可惜当时我却笨得要死,条件反射地揶揄她:“你真没变,还像当年一样好丄。”   她还击:“你也没变,还像当年一样无|耻。”   这句话戳到了我最痛的痛处。   反正我做什么都是强迫,那在哪做,又有什么区别?   理智被妒恨挤得点滴不剩,我扯掉她的D裤Ding过去。   万幸尹蜜的手机响了,我终于渐渐再次清醒,但还是不愿停手,逗弄着把手机丢给她。   直到听见幼儿园的老师在电话里吼她,我才终止恶作剧。   因为……康康被我弄丢了。 第『简亦凡』006 别用误会做结尾   当尹蜜怀疑我杀了康康,一个接一个大耳光抽我,我只能忍。   当尹蜜一头扎进松花江,癫痫发作,我体内先前所有的鬼吼鬼叫,全部被一个声音震碎——   我不会让你死!   哪怕康康是我儿子,哪怕我儿子死了,她也不可以死。   六年前,为了她在车里一句句“要死了”,我愿意不顾一切和简太后为敌。   六年后,为了把她从江里捞出来,不会游泳的我,愿意陪她一起沉沦赴死。   可她不要我。   她把我的腿踢向江堤粗粝的墙面,把自己挂在钢筋上,死也不肯让我带她走。   水越呛越多,后背、肩膀、手肘……全都被擦伤。   直到快沉下去的时候,打捞人员才扶住我俩。   尹蜜暂时得救后,我一秒也无心顾及自己的伤势,威胁过医生和尹蜜,痴痴守在抢救室外。   本来就等得抓心挠肝,偏巧尹蜜落在车上包里的手机响了,又偏巧是活该杀千刀的水怿心。   我接起,不等他说话,直接扬言威胁:“你他妈等着经济犯罪蹲监狱吧。”   水怿心似乎不怕,依然淡笑着:“因为孔茜的擅自行动,你都顺利娶到蜜蜜了,还跟我这么大火气干嘛?还是,你也知道,康康更需要我,尹蜜更需要康康,你留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心?”   一听水怿心提康康,我更急了:“康康在你那?你别对他动手脚!好歹他是你亲儿子!”   水怿心始终温文尔雅地笑:“对阿,好歹康康跟我亲。从小就管别的男人叫爸爸的你,应该很理解这种心情吧?”   我心头一跳:“你什么意思?难道……亲子鉴定你动了手脚?”   水怿心不置可否:“没什么意思。只是喜欢故意说些误导你的话,看你和尹蜜互相折磨。”   没心情再和他废话,我言简意赅:“甭管康康是谁儿子,往后六十年,我才是他爸爸。消逼停把他给我送回来。”   完事我挂了电话,等尹蜜被推出抢救室,守在她床前。   尹蜜是真恨我,连我喂她吃东西都要一口不剩吐出来。   我正赌气的当口,简太后居然出现了,先是说我喂东西不对劲,后是拿尹鸩压我,连“强抢民女”都憋出来了。   登时我就火了:“什么叫抢?她本来就是我的!……您最清楚六年前是怎么回事儿。”   简太后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悻悻离开了病房。   其实那会儿我就该料到,曾经为了拆散我跟尹蜜,连雇人迷J、编出乱仑梗都敢说敢做的简太后,如今会放弃泡比我还年轻的异域小鲜肉,势必是回国裹乱我和尹蜜的。   但人要有了七情六欲、牵挂羁绊,就很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当时我光顾着琢磨怎么把水怿心送进监狱了,在康康被送到医院后,就罚康康站在昏迷不醒的尹蜜床头。   好不容易在肖勇旭的协助下完成计划,熬到新闻稿发布,我就让康康念。   有时候,我真他妈不知道,水怿心是我的恩人,还是仇人。   听说水怿心出事,尹蜜瞬间诈尸般蹿起来,吐了康康一身。   不过,后来我确定,丫还是我的仇人。   尹蜜醒过来,第一件事不是关心水怿心,而是关心康康。多半是发现我让康康念自己亲爹亲妈的绯闻,她才被刺激醒的。   虽说我干这事儿不厚道,但她总算醒了。   康康显然也很理解我的非常手段,跟我服了软:“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吧。”   顿时我觉得自己重新走上了人生巅峰阿!   不举治好了,康康跟我了。   尹蜜这么宠孩子的人,必然也会接受我。   于是,我憋住笑拍了拍康康的脑袋:“以后叫爸爸。”   也许,亲子鉴定真被水怿心做了手脚,康康真是我儿子。   就算不是,想让尹蜜留在我身边,我也得把他当亲儿子。   不想这龟儿子还来劲了:“我叫你爸爸,你会对蜜蜜好么?会爱蜜蜜么?会给蜜蜜幸胡么?”   我一直都想对她好,一直都想给她幸福。   可爱这玩意,我已经用整整六年割舍了。   估摸这么复杂的道理,一个五岁小孩听不懂,我无可奈何地丢下一句:“爱叫不叫。”然后去找医护人员给尹蜜做例行检查了。   中途我接了个电话,有人要在海城加盟我新开的咖啡厅。条件是,不来考察,必须面谈。   我琢磨不能老仗着尹鸩狐假虎威,仗着简太后坐吃山空,没多想便答应了。   接下来的一切异常顺利,尹蜜主动开出条件捞水怿心,我要下了她太爷爷、太姥爷留下的两家公司。   如此,放出水怿心,丫也作不出祸。好赖钱财都在我手里,他能骗尹蜜却骗不了我。   谁知抵达海城第三天,我察觉到了事有蹊跷。   哪是有人要开连锁加盟店,分明是简太后出钱,假人之手,调虎离山,害我在尹蜜身负重伤的时候,没能在她身边陪着。   归心似箭地赶回家,简太后正在跟尹蜜逼宫,连范映雪怀孕都扯出来了。   我差点气得脱口而出:你儿子有没有让人怀孕的本事,你自己心里没点C数么?   但我不能让尹蜜知道我前六年都是个废人阿。   强压怒火,轰走了我妈,我怕尹蜜误会,急忙把她扛进屋,跟她解释。   我这六年压根不算谈过恋爱,我不跟范映雪聊天,范映雪也不跟我聊。丫俨如一台自动挡充气娃娃,见着我就冲我下面使劲儿,越挫越勇,坚持不懈。   不好意思,扯远了。   我是想说,可能我哄尹蜜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凶,尹蜜吓得直哆嗦。   瞧,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烫坏了她的胳膊,没看好康康,没保护好她,让她受了更重的伤。   不愿再吓她,我埋起头,放柔声音,告诉她:“范映雪的孩子不是我的,我没碰过她。”   无奈尹蜜竟然觉得,我对她温柔是在抽风,抽风的原因是范映雪把我绿了。   我难道不能骂她傻逼么?   我只骂了她一句,还是半开着玩笑,用六年前我俩扯淡互损的口吻。   她却自己骂自己,骂得可起劲儿了:“对阿。傻逼才会嫁给你,大傻逼才会给你生孩子,天下第一大傻逼才会爱上你。”   难以置信,她竟分毫觉察不到我有苦衷,只把我想得比水怿心还不堪。   心里那个魔障般的声音再次占领躯体——   你娶了她又怎么样?她不爱你!你帮她又怎么样?她不领情!   哪有什么爱你?只不过是你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没机会认识别的男人!   没准今天你再晚到一步,她就答应简太后跟你离婚了!   耳光响起时,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发誓,我的心真想捧住她的脸,擦掉她嘴角的血,跟她说对不起。   但我的嘴不听使唤,偏要呈口舌之快:“我可以答应放你走。”   尹蜜静静望着我:“条件?”   又是条件。   我真差点再给尹蜜一耳光。   她觉得……自己的爱情和人生容得半分交换么?   勉强咽下了恼怒,我恳请她再给我生一个孩子。   有了孩子,就有人能维系我俩的关系了。   即使我俩永远不能彼此相爱也好,只要她留在我身边,怎么都好。   尹蜜却一口回绝:“有康康一个就够了!”   她只要水怿心的孩子!不要我的!   心里那个声音,终于彻底被激怒,牵引着我的手,抽出皮带,狠狠鞭打着尹蜜。   后来我废了好大力气,才逼退那个总是妄想操控我的恶魔,蹲下去捏住尹蜜的下巴,让她以后学乖点。   当然,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自己的病。   不过,现在,我要让尹蜜快乐,让她忘记刚刚的伤痛。   我真的不懂尹蜜为什么会生气,明明范映雪每次都会很开心地说好吃阿什么的,尹蜜却抓破了我的大腿,发疯似地甩着头拼命闪躲。   于是,病魔再度占了上风,我失了魂。   等到门外伴随着烧焦的烟火味,响起康康的砸门声,我才回神。   小时候趴过墙根,我自然知道这对一个孩子的影响有多深,为了让康康长记性,我打了他的屁股。我妈就是这样教育我的,我意识不到自己这样教育康康有什么不对。   最终,我遭到了和我妈同样的报应。   康康癫痫发作,尹蜜恨上了我。   我不知道,如果,我有爱过尹蜜以外的其他女人,我会不会积累一点情商?   我只知道,任凭我怎么努力也没用,我身体里有两个我。   正常的我占上风时,会提议看电影,想方设法通过讨好康康来赢得尹蜜的青睐;不正常的我占上风时,会因为一条绯闻、一份家暴材料,再次对尹蜜大打出手,前功尽弃。   我战胜不了潜藏在体内坏掉的心魔,只能逼得尹蜜离我原来越远…… 第『简亦凡』007 别用误会做结尾   可我不能怪尹蜜。   怪只怪我始终一意孤行地遮遮掩掩,自以为是地不肯说破自己忽冷忽热的病根。   尹蜜早已给过我无数次机会,是我自己不争气。   在康康和孔茜的女儿起过冲突回家的那晚,先前打过尹蜜的我,问她为什么不解释和郑俊翊的绯闻时,尹蜜告诉过我:“我不会再毫无尊严地祈求你施舍给我任何东西,包括信任,包括尊重,包括爱。”   是我,生生咽下了差点越出喉头的那句:“只要你要,什么我会舍不得给?”选择了一语不发地抽烟。   当尹蜜在大雨将近的阳台,随风转身,笑说:“别怕,我早就不爱你了。”   是我,说出了那句:“我从来都不怕你爱我。”却又违心地不肯承认自己爱她。   在我帮尹蜜解决了和郑俊翊的绯闻,发现她起诉我家暴的材料以后。   是我,没控制住体内潜藏的恶魔,口不择言地施以凌虐,逼得尹蜜抄起台灯把自己打得头破血流。   是我,明知自己要的是莋爱,不是打Pao;明知在没有感情的单方面高潮后,彼此都只能品尝到漫长无尽的空虚疲惫,却依然一次次通过强占她的身体,确定她是我的。   尹鸩寿宴后,在医院走廊里的那句表白,是我发现怎么求都留不住,被逼无奈只能姑且承认。   是我,认不清自己的心意,辜负了尹蜜的信任和期待,用范映雪、唐蕊把她伤害得体无完肤。   是我,在尹蜜流产后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选择了隐瞒真相,恶语相向。   我太疯狂,固执地想着,即使尹蜜是我的亲姐姐,即使康康是错误的存在,只要她不发现,我就可以违背天道人伦,把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我太懦弱,胆怯地犹豫,该不该放她自由。   所以,我骗自己,也骗全世界,我不爱她,爱唐蕊。   有些真相,我宁可不碰,也没勇气面对戳破后的痛。   如果尹蜜身边没有凭空冒出一个郑俊翊,如果水怿心没有曝光我和尹蜜的关系,大概我到死都鼓不起这份勇气,驱散自己心里的魔障。   好不容易认清了自己对尹蜜的爱从没变过;好不容易狠下心决定让尹蜜一辈子以为自己是我的亲姐姐;好不容易愿意忍痛割爱,将她拱手相让,挽回我曾经犯下的所有错……   尹蜜却替我挨了一枪,溅得我满脸满身是血,完全不给我重头开始赎罪的机会。   回忆在这一枪里被击碎瓦解,与现实交叠。   我已经在尹蜜病床前据守了一夜,扯着破锣嗓子喋喋不休地解释、掩饰、说故事,就盼尹蜜听急了,跳起来反手给我一耳光,挠我个满脸花,或者再咬掉我一块肉。   但……尹蜜似乎麻木到懒得再听我数落自己的条条罪状,怎么也不肯醒。   我甚至几度想把正在做化疗的康康揪过来,陪我一起哭,一起望,一起等,可又怕她醒了生气,只能哄她:“你醒醒阿。醒了就能看见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有多惨了。”   我只能捧起她的左手,贴在自己还来不及洗去血污的右脸,不厌其烦地跟她讲:“水怿心那王八蛋,明明可以毙了咱俩,却傻逼地给了自己一枪,痴心妄想栽赃老子,结果到现在还陪你一起昏迷着呢。你必须得比他先醒,不可以输。”   我只能一遍遍吻着她的手心、手背、手指,没良心地和她说:“我妈也疯了。还不确定我的病好了,不确定你被流掉的孩子是我的,就遭报应陪我爸一起疯了。我现在是俩精神病的儿子,一白血病儿童的爸爸,一昏迷不醒枪伤患者的老公,都快跟你惨得不相上下了。你快醒过来嘲笑我阿。”   我又说了这么多,尹蜜还是沉默不回应,只有扇子似地睫毛,微微颤了两颤。   突然,身后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进病房,轻轻抚过我的肩膀,小声说:“你该去看看简伯母,她现在的状况,不比尹蜜强。”   没错,简太后昨晚循着枪击案赶来,看到我和尹蜜的亲缘鉴定,昏死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只会缩在墙角紧张地抓着头发,涕泪横流、歇斯底里地辩解:“尹鸩说过,小蜜蜜是他亲生的!我不可能无缘无故害小凡性无能!对!小凡不行,不会让小蜜蜜怀孕!我没杀死自己的亲孙子!我没有!”   听出来人是唐蕊,我恹恹推开她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我妈走到今天,纯属自己作的。除了看康康,我哪也不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揣着一肚子什么鬼胎呢。”   唐蕊唏嘘,摇头:“你可以不爱我,不信我,但不能侮辱我。我不是范映雪,没拿过简伯母的五千万,当初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爱情。”   我哽咽嗤笑:“还他妈因为爱情?我用不用给你个麦克,让你高歌一曲?”   唐蕊气结,眼含热泪:“是你自己得了病,拿我和范映雪当解药,凭什么用过就丢……”   “是!我病了!你们难道也不正常么?”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唐蕊梨花带雨的控诉,“当年是你自告奋勇要扮圣母救我,我才会扒光你的吧?范映雪也是主动对我投怀送抱的吧?你作为医生,非但不阻止我不合理的冲动移情,还跟病人纠缠不清,谁给你的脸教训我?”   唐蕊颤着唇,百口莫辩,终于比尹蜜还沉默地离开了病房。   窗外,天色深深地,深深地,黑了下来,狂风骤雨,肆虐来袭。   我依旧矫情得一逼,才不管自己还是不是传说中叱咤风云的社会你凡哥,权当自己只是一个想吃点心的四岁小男孩,痴痴等着尹蜜。   从前,我让尹蜜等了二十年。   从我四岁一见钟情的迷恋,等到我十八岁背信弃义的离开,再到二十四岁不敢说爱的伤害。   如今,换我等尹蜜。   等她醒来,等她恨。   无奈,诚如唐蕊所言,我作孽太多。   还没等尹蜜睁眼饱含恨意地瞧瞧我,尹蜜的裸照、跟郑俊翊签署的违规劳动合同、和郑俊翊被借位偷拍的最新出炉亲密照,配合郑俊翊的伤人入狱绯闻,先把我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郑俊翊大批不分青红皂白的粉丝,认定是我捅伤妻子的前夫,恶意嫁祸被妻子潜规则过的郑俊翊,紧抓着我在医院开枪的问题不放。   肖勇旭带来这些消息找上我时,眉头紧锁:“现在警察取证的那把枪,有你们三个的指纹。如果水怿心、尹蜜不醒,在没有证人证词的情况下,谁也解释不清你没开枪。郑俊翊的粉丝已经分成两拨,在医院门口和警局门口开闹了。”   我放下那双握到天亮的手,移开始终锁定在尹蜜脸上的视线,夺过手机,问肖勇旭:“水怿心不是还没醒么?这些照片和黑料哪来的?”   肖勇旭沉默了一会,说:“我怕……他不是真没醒,而是装没醒,就等着社会反响变大,我保不了你,看你进监狱呢。”   不可否认,水怿心这盘棋下得够大够狠。一枪打烂早已被尹蜜爆掉的蛋,制造成我吃醋枪击他和尹蜜的假相。   撇开手机,我沉吟片刻,又问:“那我进去,郑俊翊会放出来么?”   显然误会了我的决定,肖勇旭浑身一震:“你疯了?重伤害加上持枪杀人未遂,你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我涩然苦笑:“可你不会为了我,把你娇宠的三儿交出去,不是么?”   听明我的弦外之音,肖勇旭骤然变了脸色:“简亦凡,你是在用咱俩这六年的交情逼我?”   我摇头:“逼你的是你自己。我跟尹蜜领完证,第一时间想过办法帮你退婚。是你自己被老妈装病骗了,才会娶那个死肥婆。是你自己结了婚,还搞大那个王八蛋妹妹的肚子。我要是水怿心,也不可能放过你。我和尹蜜为谁受罪,你心知肚明。”   没料到我并不打算成全尹蜜,而是在逼他和水怿心谈条件,肖勇旭的脸忽红忽白,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垂下头,紧攥着拳头,紧咬着牙关说:“对不起,小凡,我不能……”   我扭头,不再看肖勇旭,重新牵起尹蜜的双手,语气缺缺:“那就等着我替你的风流债进监狱买单吧。”   我在赌,肖勇旭会不会如我一般重色轻友。   显而易见,我输了,他比我更甚。   肖勇旭沉默离开后的第八个小时,披着雨衣的警察闯进病房,给我戴上了冰冷的手铐,请我以嫌疑人的身份配合调查。   尽管明白,这是我欠尹蜜的债。   尽管明白,失去资格的自己,不可能获得尹蜜的原谅。   我却依然固执地不舍得走,紧抓着尹蜜的手不肯放松,声嘶力竭地求警察:“我可以跟你们走,但至少让我等她醒过来……”   至少,别让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用误会做结尾。   至少,在我最后一次确定她的选择,成全她和别人以前,让我说出那句欠了她六年的对不起。   至少,让我说出那句,欠了她二十年的……我爱你。    第『第三滴泪』001 下个永恒再碰头   大脑凝滞在一片混沌中,伴随耳畔男子哽咽喑哑的声线、支离破碎的絮语,我似乎拼凑全了谁残缺的回忆。   可……我无论如何也记不起……那些曾经比我生命更重要的名字,那些曾经深刻在我脑海里的容颜。   警察要带陪伴我的男子离开时,我下意识地想睁开眼睛,说些什么。   但手术结束后,有人趁乱在我后脖颈偷偷扎了一针,我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停留在断断续续的清醒和昏迷间,任由男子哭得像个四岁小孩一样,生生被铐走。   像游离在时空之外,我不知自己在哪,也不知过了多久。   甚至,那副纤纤十指扼住我咽喉的时候,我都不觉得痛。   隐隐约约,我听见一个女人莫名其妙地在啜泣。   “小凡是个疯子,他没有爱。他的爱,早和别的感情混杂在一起了。如果‘爱’只是种情绪,他或许爱你爱疯了。但爱必定要有行为,而他,永远不会做出真正爱你的事。”   女人说着,加重了扼住我咽喉的力道,破泣为笑:“滑稽吧?即使他走出了深爱着你却不自知的困境,愿意舍弃一切给你幸福、保护你,以后你惹他生气,他还是会跟你动手,往死里打你。”   听不懂女人的话,我格外迟钝茫然。   女人却仍旧自说自话:“放心,虽然我能治他的病,也能要你的命,可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却不记得跟他有关的一切。他是我百年难遇的俄狄浦斯病人,也是我命中注定要治愈的爱人。”   仿佛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我被这个满嘴中二言论的女人,带进了更加扑朔迷离的故事。   故事里,这个女人,叫唐蕊。   她古怪极了,完全难以捉摸。   一会儿捧起某个男孩的脸,情意绵绵地和那男孩眼神交错:“跟我在一起,我会证明你这十四年对她的感情,不是爱情,只是亲情。我会帮你忘掉她,把她从你心里挤走。”   一会儿又绝望地埋在男孩胸口哭:“我知道,你爱我,你最爱的就是我。可我取代不了她在你心里的位置,我们分手吧,我暂时只做你的医生。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欲擒故纵,只是不愿你处在移情期的时候,和别人分享你的爱。”   她一会儿让男孩服下安眠药,给男孩进行治疗,口口声声说着:“除了我,没有人会爱你,你离不开我的。”   一会儿又劝那个男孩:“你可以试着联系她,看看还有没有从前小鹿乱撞的感觉。”   她前脚在机场的手机视频里教唆那个男孩:“别对她太好,别成为她的玩具。用耳光来彰显你的权威,用伤痕来证明你才是她的主人。”   后脚又告诫那个男孩:“以你现在的状况,回到她身边,只会和她互相伤害。”   她时而批评那个男孩:“你做得还不够棒,烫她不应该手软。”   时而又安抚那个男孩:“你要学会克制。可以跟她做一些增进感情的互动。”   我在梦里快被绕晕了,甚至觉得唐蕊不是心理医生,而是在多重人格中游移的病理性精神病患者。   故事讲到最后,唐蕊满意地松开了我的脖子:“今天就到这,我们明天再见。”   紧接着,耳畔传来渐行渐远的高跟鞋声,我再度失去了意识。   直到唐蕊如约来看我,我才知道第二天已经到了。   她先是照规矩在我的臂弯和脖子分别扎了两针,然后提醒我:“你该快乐。忘掉那个曾经伤过你心的人吧。忘掉他,你就会忘掉所有痛苦和悲伤。他只会成罐地喂你吃避孕药、打你、骂你、虐待你儿子。只有忘记他,你才能重拾生活。”   第三天,唐蕊给我扎完针,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老肖到底是放不下兄弟情,把你前夫的妹妹送回去了。你猜怎么样?你前夫到底打掉了她妹妹的孩子!瞧,你和小凡的任性闹出了人命,害得所有人都不幸!你怎么有脸继续紧抓着回忆不放?”   第四天,唐蕊告诉我:“真是为母则刚阿,简瞳听说简亦凡进监狱,竟然恢复正常了,正在想方设法配合肖勇旭捞小凡。爱上你的那个男明星就惨了,搞不好要蹲监狱。你唯有忘掉小凡,只记得郑俊翊,才能勉强回报人家对你的爱。”   第五天,唐蕊同我讲:“还是老肖的岳父有一套。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除掉所有你们乱七八糟的绯闻,让你前夫息事宁人。不过,我想,你前夫被废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还是忘记比较好。没准你前夫会念在你爱他,放过小凡。”   第六天,唐蕊还没开始喋喋不休地继续说各种我听不懂的话,一声狠辣决绝的耳光,抢先阻拦了她。   耳边传来男子冷清残酷地驱逐:“我在拘留所接受过新的心理鉴定和疏导,别再想拿你这六年对付我的那套对付她!”   唐蕊笑:“来不及了。等她醒过来,只会因为爱你爱得太痛苦而忘记你。除了我,你别无选择。”   回应唐蕊的,是又一声耳光,和一句惜字如金的:“滚!”   声浪太强,口气太狠,我前六天的记忆,听话地乖乖滚开,徒留一片空白。   连唐蕊这个名字,都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迷蒙间,有很多人给我抽血检查身体,说什么我巴比妥类药物注射过量,可能伤到了脑神经。   男子暴跳如雷地狂吼:“你们怎么看护病人的?她到底被打了多少镇静剂?我告儿你们,她要真疯了、傻了、植物了,你们医院再也别指望进慈恩的药!”   被吵得头昏脑涨,我缓缓睁开眼,光线匕首般刺痛了瞳孔。   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我才渐渐适应光明,慢慢真正苏醒。   看着满屋乱作一团的白大褂,我强忍唇齿咽喉间干裂的疼,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敲两下病床的护栏,唤起他们的注意。   万白丛中一抹黑,是第一个循声赶到我身边的人。   他紧握着我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不舍得眨眼似地,硬生生瞪到眼眶泛起红潮。   我挣不开他,气若游丝地从喉咙里哼了声:“渴……”   黑衣男子立马扭头冲护士咆哮:“水!快给她拿水来!”   护士颇为无奈地递给黑衣男子一包棉签和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告知黑衣男子:“先拿棉签蘸着给她润润嘴唇,再拿吸管一点点喂给她,不然呛水容易引起肺内感染。”   黑衣男子漠然摆手,驱散了白衣天使们,转脸竟对我换了副温柔得简直诡异的表情。   他问我:“记得我是谁么?”   对!   他是谁?   我又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望着黑衣男子似曾相识的漂亮眉眼,我头疼得几欲炸裂,一些走马观花的画面和声音,渐渐从他桀骜精致的五官透露出来,混乱地掠过空落落的脑海。   每个场景,都有眼前黑衣男子狰狞可怖的表情。   ——喜欢吃药?来来来,我喂你吃到饱!   ——那龟儿子从哪出来的?是这么?他的王八爹没少往这钻吧?   ——喜欢摸丁丁是吧?来!说,我和那娘娘腔,谁的大?   ——要告我家暴,是吧?我真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家暴!   ——给我生孩子就那么委屈你?你他妈需要自杀式流产?康康也不想管了是不是?   ——连我爸都勾引,就是你的报复么?   黑衣男子一动未动,我却莫名觉着浑身都疼。   耳光打过的疼,皮带抽过的疼,伤口被戳过的疼,头被台灯砸过的疼,后背被重工皮鞋踹过的疼,生命从肚子里流走的疼,心被碾碎的疼……   记起这副眉眼五官的主人,是虐打我成性的简亦凡,我猛然推开他正在洇湿我嘴唇的手,起身撞翻了水杯,歇斯底里地挣扎乱叫:“别碰我!如果记忆是器官,我剔骨割肉也会摘除关于你的一切!你滚!滚!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许是我涨红着脸、肆意流泪、狂喷唾沫、喊到破音的样子太吓人,一群护士冲过来,按住情绪激动的我,给我打了一针。   百骸剧痛的感觉很快消失,睡意战车般席卷而过,平息了心底交织的愤怒和难过。   整个世界,暂时重归寂静。   仿若行走在无限死循环的莫比乌斯环上,我再次陷入了守恒的混沌。   所有声响,都变得无比缥缈虚幻,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有人吼:“别拦我!她都已经慢性药物中毒了,这群庸医怎么还给她打镇静剂?”   有人劝:“医生说用了另一种比较安全的药。”   怒吼的人总算平静了下来,声音却始终隐隐掺杂着难掩的心碎和绝望:“原来,她真有这么恨我。”   奉劝的人幽幽叹息:“别多想。医生不是说,她可能因为药物中毒和强行催眠,导致记忆错乱了么?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吧。”   绝望的声音淡淡嗤笑:“老肖,你真不会安慰人。我之前有多混蛋,我自己心里有数。就算她了解到我所有的苦衷,也不可能原谅我。因为,她是尹蜜。”   唏嘘的声音沉默了。   周遭彻底安静了下来。 第『第三滴泪』002 下个永恒再碰头   空落落的混沌间,我心底不断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你该快乐。忘掉那个曾经伤过你心的人吧。忘掉他,你就会忘掉所有痛苦和悲伤。   我始终什么都记不起,只记得那句:她是尹蜜。   对,我是尹蜜。   爱和放弃都比任何人更彻底的尹蜜。   所以,再醒来时,连脑中混乱残留的片段记忆都不复存在。   睁开眼,接续空白梦境的,是雪白雪白的天花板,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瞪着浮肿熬红的双眸,面色疲倦地守在我身旁。   见我转醒,男人拿着棉签给我洇湿嘴唇的手,倏忽一顿:“不好意思,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我马上走,找别人来照顾你。”   男人嘴上说得敞亮,身体却无比诚实地岿然稳坐,像在等我留他。   我本想问他怎么还不走,可当他模糊的脸渐渐清晰,我突然发现,他虽然乍看邋遢了点,但细瞧起来,还挺妖孽。洁白如玉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深邃精致的眉眼轮廓,像极了升级版的简亦凡……   天呐!简亦凡!   想到简亦凡,我瞬间五感顿清。   终于,我后知后觉地记起……昨晚,我在酒吧喝了杯让我难受得要死的草莓汁,回家路上被简亦凡亲了一口……他问我去医院还是酒店,然后……   然后就完全没印象了!   现在这里明显是医院。   莫非简亦凡亲完我怂了,把我送到了医院?   可他人呢?打算赖账?还是害羞不敢见我?   没再搭理床边的中老年盗版简亦凡,我翻身跳下了床,准备找真正的简亦凡兴师问罪。   谁知我只是喝了杯加料的草莓汁,居然喝得胸口像挨了枪子儿一样疼,才下床就咳出了血,喷得中老年简亦凡满脸都是。   等盗版简亦凡把我抱回床上,我已经不争气地华丽昏迷了。   估摸我昏迷的时候,八成说胡话念叨昨晚被下药的事来着。   护士给我换药那会儿,我半梦半醒地听见盗版简亦凡问医生:“她是失忆了么?”   医生说:“现在还不确定。像她这种神经受损导致记忆错乱残缺的患者,可能会逐渐忘记所有,也可能只忘记一部分。我上次就提醒过你。情况好的话,她也许还能维持正常成年人的智商和感知。情况糟的话,她也许……连最基本的拿筷子、系鞋带都要重新开始。”   盗版简亦凡沉吟片刻,又问:“你是说,往后时间长了,药劲儿过了,她也不可能恢复记忆?再醒过来,她可能连‘小凡’这个名字都不记得?”   “记忆这东西,谁也说不好,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医生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带领护士退出病房。   盗版简亦凡独自在床边烦躁地来回踱步,最后,竟毫无预兆地弯腰倾身,不遗余力地紧抱住我,埋首在我肩头,惊喜到语无伦次似地连声嚷嚷:“太好了!忘了我吧!全都忘了吧!这样咱俩就可以真的重新开始了!早知道还有这种操作,我早就让唐蕊催眠你了,我早就亲自动手给你打针了!”   打针?催眠?唐蕊?重新开始?这都哪跟哪阿?   胸口被压得生疼,我的身体,慢半拍地跟随意识一同复苏。   虚弱地推开盗版简亦凡伏在我身上那张老脸,我剧烈咳嗽着说:“大叔,别碰我行么?我心有所属了!”   盗版简亦凡闻言,浑身一哆嗦,盯着我看了几秒钟,像是从我的话里顿悟了什么,眼睛瞪得比窗外的月亮还圆,一本正经地指着自己的脸:“我不是大叔!你看清楚!我是简亦凡!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小凡!”   怕我不信,丫晃够了我,顺手从钱包里掏出身份证塞给了我。   籍贯,生日,年龄,都对得上。   狐疑地来回巡视着身份证上的照片,和眼前男人活生生的脸,反复对比着身高和容貌,我难以理解地瞪大眼睛,伸手扯了扯他的腮帮子:“你怎么会一夜沧桑了这么多?难道我的初吻催人老?”   大概被我说害羞了,自称简亦凡的男人,脸色微红,双手搭上我的双肩,放柔声调解释:“可能让你马上接受……有点难。但我必须告诉你,因为挺多乱七八糟的事,你挨了一枪,昏迷的时候被一个无良心理医生催眠,失去了整整六年的记忆。不过,相信我,你忘了的,没有一件是好事。”   其实,我觉着这货冒充简亦凡,串通医生胡诌的故事特别扯,跟马桶台连续剧似地。   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我还是故弄玄虚地问:“所以,我忘掉的,都是你对不起我的事?”   六年后的简亦凡脸唰地一下黑了,额头冷汗涔涔,典型被抓包揭穿的反应。   都这样了,他还跟我演呢,继续抓着我的肩膀用力摇,紧张兮兮地反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我对卖力表演胆战心惊的冒牌简亦凡点了点头,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晕乎乎地凑到和他呼吸可闻:“我想起来……某些人昨晚差点对我下手,结果怂了不说,还故意找个大叔背锅,跟我玩Low到爆的狗血失忆梗!”   冒牌简亦凡僵住半晌,吞了吞口水,眼波闪烁地颤手抚过我的胸口,涩然牵唇:“虽说我比你更希望这样,但我没有时光机,回不到六年前。你身上的伤,我也瞒不过去。”   顺着他指尖划过的方向,垂头一瞧,我胸口果真缠满了绷带,还渗着斑驳的血渍和药水!   怪不得胸这么痛!   难道……我真的……失忆了?   瞅瞅子弹留下的伤口,再瞅瞅床畔自称简亦凡的男人,我怎么也消化不掉自己失忆六年的巨大信息量。   愕然失语,四目相对。   在冒牌简亦凡接茬瞎掰以前,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病号服的光头小男孩,蹒跚着脚步走过来,一头扎进我怀里,扬起小拳头奋力扑打着我,嘤嘤地哭:“臭蜜蜜!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要不是我偷听太奶奶们聊天,都不鸡道你在这!”   根本听不懂这熊孩子在说什么,我刚要告诉他:不管是谁教你叫我蜜蜜的,你也得叫我姐姐,小朋友不能对大人这么没礼貌。   没想到光头熊孩子竟然抬起头,泪流满面地指责我:“你到底怎么当妈妈的?老是生病受伤!害我做你的小孩好辛苦,每天都要提心吊胆!”   我当场傻掉了,错愕抬眸,望向冒牌简亦凡,颤了半天唇,才吐出那句:“别告诉我,他……是我跟你的孩子?”   毕竟,我胸口的枪伤还在隐隐作痛,光头熊孩子和幼时简亦凡的容貌如出一辙,配上中老年盗版简亦凡的异常言行,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   可……我真的很难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幸福。   连谈情说爱的记忆都没有,却凭空冒出一个爱情的结晶,搁谁谁信阿?   私心里,我希望这只是简亦凡的一个恶作剧,或者是人贩子集团的最新碰瓷套路。   无奈简亦凡却不让我如愿,调出了手机里结婚证的照片给我看。   照片里,我苦大仇深热泪盈眶的笑容,紧挨着他那张莫名凶神恶煞的脸。   证件上,不光白纸黑字印着我俩的名字,还印着铁证如山的身份证号码。   “轰”地一声,我眼前开始发白。   耳畔突兀传来女人不卑不亢地示威:只要我活着当一天简太太,你的脑袋就会绿一天。   紧接着,又响起男人冷冷地谑笑:给我戴绿帽子,不怕你们的龟儿子知道你是个婊子么?   我看到简亦凡压在我身上,反扭着我的胳膊折磨我,拿烟头烫我,硬往我嘴里灌避孕药。   脑海里一闪即逝断续模糊的画面,和冒牌简亦凡的脸交错重叠。   我心头横生出一股恐惧,光速扔了手机,瑟瑟发抖、神志不清地缩进被子蒙住头,痛苦而混乱地咕哝:“我没结婚!没孩子!小凡不会那样对我!我才十九岁!他才十八岁!我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冒牌简亦凡没动我,任由我藏在密不透风的被子里胡言乱语。   小光头却贼心不死地拉扯我的被子:“蜜蜜,你干嘛不认我和爸爸?你就那么不希望我是你的小孩么?你不会真的喜欢漂亮哥哥吧?”   “什么漂亮哥哥?我不知道!”   恼怒地掀开被子,我推得小光头一趔趄。   眼看小光头要跌倒,我心口莫名泛疼,险些伸手去扶,幸而冒牌简亦凡把小光头抱进了怀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见此情此景会突然哭起来,也不知道冒牌简亦凡为什么会按响床头的急救铃,我只知道,自己最后呼吸急促地再度失去了意识。   黑暗中,有个被抛弃的小男孩,不停声嘶力竭地哭喊:“蜜蜜,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真不记得我和爸爸了,还是不要我和爸爸了?” 第『第三滴泪』003 下个永恒再碰头   清晨的阳光晃到我脸上时,我猛地惊醒过来。   记不清做了什么梦,睁开眼,简亦凡坐在我床边,眼底闪着细碎的光,看起来有点像……忧伤。   盯了我几秒,见我不吭声,简亦凡小心翼翼地上前扶起我,同样一语不发地把枕头塞在我腰后。   我尴尬冷疏地偏过脸,避开他要摸我头发的手,问:“那个小光头真是我儿子?”   简亦凡的手顿在半空,呆住了,明显是一副想问我记起了多少、又不敢贸然开口的样子。   我主动告诉他:“我只记得六年前的事情了。”   作为从小和简亦凡一块长大的人,我对他再熟悉不过,昨晚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纯粹是无法接受半梦半醒间听到的所谓失忆,不愿认他。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我看到了结婚证,看到了那个叫我妈妈的小光头。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那般撕心裂肺的哭喊,绝对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作为从小到大最了解我的人,简亦凡也没什么废话:“他是我们的孩子。但他不叫小光头,叫尹祈康。你亲自给他取的名字。”   尹祈康?   随我姓?   看来,昏迷前,我脑中浮现的对话和场景,绝非空穴来风。   结婚证上我苦大仇深的笑容,和简亦凡凶神恶煞的表情,都不是我的主观臆断。   我冷冷挑眉,又问:“咱俩儿子都这么大了,为什么会今年才结婚?”   没错,我记得,结婚证上的日期,是今年七月一号。   而且,我感觉得到,简亦凡非常不希望我恢复记忆。   所以,他才会在我昏迷时,抱着我说我们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在我醒来时,说我忘记的没有一件是好事。   “尹蜜……”简亦凡低低唤着我的名字,握住我的手,摆明了不愿细说。   僵然地任他握着,我换了个问法:“你娶我,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爱我?”   如果他爱我,我会把他骂我婊子、喂我避孕药,归结成我俩小时候那种无所谓的争执玩闹。   毕竟,是我先说要给他戴绿帽子的。   可……如果他是为了孩子,我会带着孩子离开他,往后谁也别再祸害谁,给对方添堵。   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么庸俗矫情的问题,简亦凡先是愕住,随后坦诚地朗然笑道:“我爱你。虽然中间这六年,咱俩因为各种各样的误会分开过。但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我从四岁开始就爱上你了。”   其实,他这十几年对我的感情,我隐隐知道一点。听他亲口承认,并不意外。   奇怪的是,我没有半分震撼和悸动,甚至觉得他有些言不由衷。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   至少,跟那个被妈妈遗忘的孩子相比,轻如鸿毛。   我了无语气地说:“你到底爱不爱我、为什么会拖了六年才娶我,时间会慢慢给出答案。现在,带我去见我儿子。”   被我的冰冷震住,简亦凡片刻未曾迟疑,当即扶我去了特诊病房。   站在病房门口,那个叫尹祈康的小光头,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眉目间的情绪,是与年龄截然不符的阴沉。一个年迈尼姑坐在他身旁,耐心地哄着给他喂药,他却固执地打翻不肯喝。   我扭头问了简亦凡最后一个问题:“他什么病?”   简亦凡怜悯又自责地说:“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正在化疗。前段时间出车祸撞伤了腿,所以走路才一瘸一瘸的……”   没等简亦凡说完,我已经推开了房门:“妈妈喂你吃药。”   简亦凡拉住我的胳膊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哽咽又沙哑,抖阿抖的。   的确,我对这个病的名称,完全一知半解,可光是听到这么小的孩子有白血病,还要化疗,我就难受得想哭。   听到我的声音,看见我甩开简亦凡走近,小光头寂寞瘦小的身体微微一颤,仰起脸惊喜地冲我眨巴着眼睛:“蜜蜜,你终于来看我啦!”   心头霎时被小光头喜极而泣的笑颜秒杀得一片柔软,我强忍泪水,抚过他光溜溜的小脑袋:“对不起,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居然连你都会想不起来,你原谅我好么?”   小光头无比天真懂事地摊开小手:“反正以后你越老记性就会越不好,我才没辣么多时间生你的气呢。”   我稍显生疏地抱住小光头劝:“都是妈妈的错,你别对尼姑婆婆这么凶,我来喂你喝药好不好?”   血缘这玩意儿,真的很神奇。   明明我一个大人闻起来都苦的中药,在年迈尼姑又盛来一碗以后,小光头居然钻进我怀里,配合地仰头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小光头都高兴地偎在我肚皮上,蹭着我的胸口,死死环住我的脖子,生怕我离开半步。   我不忍心看这个乳名唤作康康的小男孩失望,即使胸口痛得受不了,也依然勉强抱着他,给他讲故事、唱歌。   逐渐的,我的歌声开始走调,眼前开始发白,胸口像被泼了一锅刚烧开的油,汗水湿了衣裳和头发。   早已送走年迈尼姑的简亦凡,忍不住上前试图拉开康康:“蜜蜜还在生病,你先乖乖睡一觉,让蜜蜜去换药,休息休息。”   我条件反射地想拽回康康,告诉简亦凡我没事。   但还没来得及张嘴,眼前的白已经转为了漫天的黑。   好死不死,我又第无数次地昏迷了。   意识彻底消散前,我模模糊糊感觉到康康在哭着摇晃我:“蜜蜜,我以后听话、懂事、不乱跑了,你不要死阿!你希望我身体好、开心,我也希望你身体好、开心阿!”   根本没机会解释,自己没死,黑暗的世界,便消失了声响。   等意识重新开始复苏时,我也不确定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没力气睁眼,没力气动,听觉却又格外敏锐。   一个理智诚恳的男人问:“你真不打算治好她么?”   一个霸道固执的男人回:“废话。现在还有什么让她恢复记忆的理由?”   “理由多的是吧?因为孩子,因为工作……”   “但我更害怕,她没法原谅我六年前的逃跑,六年来的冷落,六年后的失控。”   “你隐瞒的话,如果她自己记起来,会更难办。别这么悲观,人生没你想的那么绝望。”   “我从来没有你说的什么狗屁悲观。甭管多绝望,我都不会放弃。因为,我知道,后面指定还有更绝望的事等着我呢。上天从没什么好生之德,只有一条又一条的绝人之路。有她和康康陪着,我必须得走下去。但我不会傻到主动帮她找回忆,给她又一次离开我的机会。如果可以,我宁愿她一辈子都失忆。”   “小凡,你这么极端地逼自己、逼尹蜜,真的是爱她么?”   “当然爱!就是爱,我才会不择手段地去抢、去偷、去骗、去哄、去留。她的幸福,必须由我来给。我不是像你这样的圣人,非要等到一切已成定局,再让她陪我在后悔和痛苦里,苟延残喘,度过残生。”   无法赞同霸道男人自私的爱情观,我激动地乍然转醒。   视线往病床边扫去,除了白衬衫敞到胸口露出锁骨的简亦凡,还有一个西装笔挺身材欣长的眼镜男。   简亦凡头发蓬乱,满头的汗。眼镜男舌尖轻划过唇瓣,深情的视线……简直可以用媚眼如丝来形容!   浮想联翩,我清了清嗓子,尴尬讪笑:“咳、咳,你们……要搞基……可不可以别在我的病房里?”   “瞎说啥呢?这是肖勇旭,咱们公司的股东兼法务。”简亦凡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揉乱我的头发,眉眼弯弯,笑容宠溺,像极了六年前。   可我知道,我们一定早已不是六年前的关系了。   不然,他不会说自己逃跑、冷落、失控的鬼话,更不需要不择手段、用偷用抢、靠哄靠骗留住我。   实在太过了解简亦凡,我比谁都清楚,他这六年,一定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把我伤到了体无完肤的地步。   周身笼罩着冰冷寒霜一般,我本能地推开简亦凡的手,睨向那个叫肖勇旭的男人。   许是被我如刀的视线惊着了,肖勇旭抛下一句:“公司的事明天聊,我先撤了。”旋即脚底抹油地开溜。   病房里,又只剩下隔着六年时间海的我和简亦凡。   我吸气,直愣愣地盯着简亦凡:“康康我见过了,刚刚你和肖勇旭的话我也听到了不少。我现在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而且我答应,愿意为了康康相信你一次。但只有一次,你必须说实话。否则,如果我以后发现你撒谎,老婆儿子你都会没有。甚至,连跟我这十几年的情分,也会一起走到头。”   简亦凡憾住半晌,终于困惑地凝着我,勉为其难地开了口。   “六年前,你被下药那天,咱俩发生了关系。你也知道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时为了保护你,我选择了逃跑。中间的六年,我生了场大病,没敢联系你。可最后实在熬不住,病没治好我就回来找你了。因为有病,所以我有几次控制不住对你动过手。”   说完,简亦凡如履薄冰地瞟着我,眼神闪烁,心跳极快,衬衫领口不住地狂乱颤动:“可能我一大男人说这话特不要脸,但……你能看在我是为你好的份上,原谅我么?” 第『第三滴泪』004 下个永恒再碰头   听简亦凡轻描淡写地把六年前的冲|动、六年间的离弃和六年后的虐待,言简意赅地归结成一句为我好。   我暂且忽略了他的言辞闪烁、欲语还休,避重就轻地淡声问:“你确定只是对我动过几次手而已?”   简亦凡犹豫几秒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又问:“几次?”   简亦凡眼神晦暗地反问:“几次重要么?你还想打回来?”   我笑:“该打的,我自然会打回来。该绿的……我也自然会绿回来。”   捕捉到我字里行间隐含的质疑,简亦凡Xiong口一窒,破釜沉舟般咬紧了牙关:“我从来没在那事儿上对不起你。实话跟你说,我这六年得的是忄生功能障碍,到现在都没好利索,只对你有反|应。别的女人就是用嘴嘬、用手Lu,我也石更不起来。”   编出这种怪病,有点过了吧?   不过,我本来就是想知道,他除了打我,有没有更深地背叛伤害过我。   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像装的。   我唇角溢开淡淡的笑花:“好,为了康康,我信你一次,也原谅你一次。过去的事情,既然我记不起来,也没必要进行毫无意义地追究,咱俩来日方长。但你记住,从这一秒开始,如果你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离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明白!往后我再弄疼你一下,你就抽我,往死抽我!”   简亦凡信誓旦旦地嚷着,张臂给了我一记浓烈而窒|息的拥抱,把脸深埋在我肩头。   他炽列的心跳,紧压在我Xiong口,猛如擂鼓的搏动,震得我一阵绞痛。   我轻轻挣|扎:“你现在就弄疼我了!”   “我错了,你好好歇着。”简亦凡松开我,连连后退,表情简单直白,诚恳得一塌糊涂。   我傲娇地重重冷哼一声:“知道要让我歇着,还不赶快出去?看你下次还敢再弄疼我!”   哼完,我固执地闭起眼睛,却没听到简亦凡离开的响动。   高超地偷偷把掀开一条细缝,我看见简亦凡垂着头,委屈得像个四岁小孩一样靠墙站着。   显然察觉出我充满抵触的偷窥,简亦凡叹口气,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了病房。   他走后,我迷迷糊糊又睡着了。等再睡醒,每天都有人来看我,一个接一个。   先是那个年迈尼姑来,跟我说她是简亦凡的奶奶,尹爸爸的妈妈,在我小时候也照顾过我啥啥的。   好在我没失去六年前的记忆,隐约记得,当年简亦凡和简瞳回尹家那会儿,的确有这么一号人物。   年迈尼姑告诉我,康康的白血病,是遗传癫痫并发症。刚住院的时候,我要每天在医院陪护,简亦凡又要忙着拓展公司业务,没人稳定后方。所以,简亦凡才打电话去庙里,请来了最疼他的奶奶,帮忙在家给康康做饭。   “起先小凡不敢让你知道他找了我,怕你觉得我和他妈是一伙的,对康康不好,一直让我躲着你,说请的是保姆。你看,小凡这孩子多在意你阿,连我这个奶奶都舍得委屈,连他自己的亲妈都敢得罪。”   叙够了旧,年迈尼姑开始抓着我的手,像所有慈蔼的奶奶婆一样,放低姿态和我套近乎。   “当然,奶奶也知道小凡有时候脾气不好。以后他要真惹你不高兴,你就找奶奶。他妈管不了他,奶奶在他那说话还算好使。总之千万别总吵架、总把离婚挂在嘴边。我们老人不指望你们大富大贵,就盼你们一家三口能把日子过好。”   即使根本不明白简瞳做了什么,可奶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当不懂事的晚辈阿。   于是,我说:“奶奶,您放心。我比谁都愿意看在康康的份上,跟小凡好好过下去。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他偶尔脾气差一点,我完全是可以包容体谅的。”   尼姑奶奶安下心,见窗外天色擦黑,嘱咐我好好休息,让我别太惦记康康,说康康有她照顾,就走了。   然后,第二天来看我的,是简亦凡的姥姥,简瞳的妈。   当时别提多尴尬了。   我和简亦凡刚在康康的病房吃完晚餐,回到我的病房,简亦凡就脱下西装外套,大喇喇地躺到了我身旁。   窄小的单人病床,来自异性的独有气息,在耳鬓轻轻厮磨,一双手臂已经毫无预警地环住了我的腰。   我的脸,正对着他白T恤敞开的深V领口。   他露出的小半部分胸肌,在我眼眶里狂跳。   整个人生还停留在初吻阶段的我,浑身僵然,颦了眉头:“你干嘛?”   “你说呢?”简亦凡缠我在怀里,支着胳膊对我笑,挑豆意味极浓地用脚蹭了蹭我的小腿。   我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却还要竭力佯装镇定地伸手推他:“别这样。我连为什么会跟你结婚,为什么会生下康康都不记得了……”   “可你记得自己六年前就很爱我,不是么?”简亦凡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副教人气结的轻|佻,“我知道,你觉着我不希望你恢复记忆。现在,我从帮你温习咱俩的关系开始,让你相信我有多爱你。”   话落,他反掌扣住我的后脑勺,不遗余力地狠狠封住我的嘴,辗|转在唇|齿间,尽情纠|缠。   直到几乎掠去我的全部呼吸,他才离开我的唇。   那句伴随着仓皇喘|息的:“我不需要这样证明自己的爱情!”   简亦凡失聪般没听进去。   全然不顾我的推|拒扑打,他按住我的双手,用无数个细碎如雨点的浅吻,从温柔到激|狂地渐次落在我的额心、眉头、眼角、鼻尖、脸颊、下巴、脖颈……   平静的心湖,逐渐掀起了惊涛骇浪。   顽固的理智,很快被汹涌情潮淹没。   就在他的吻蛰伏在我受伤的Xiong口,手忙脚乱地准备为我宽衣时,门口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落地滚动的声响。   像被一颗陨石当头砸醒,箭在弦上的简亦凡顿时僵住:“姥、姥姥,您怎么来了?”   意乱情迷地平复着悸动的急喘,我顺着简亦凡微微恼怒又不敢发作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到了门口穿着一身复古牛仔装的简姥姥,和满地散落的苹果。   简姥姥拎着大包小包的补品,用推墨镜的动作掩饰尴尬,故作波澜不惊地笑说:“我能来干什么?当然是听我外孙子的话,替我那个不争气的女儿,跟我外孙媳妇负荆请罪。谁知道你们在这没羞没臊地直播爱情动|作|片,我还来得不是时候了。”   换作别的老太太,这身打扮,这副口气,绝对是个老精神病。可简姥姥不一样,人家年轻时是服装设计师,有自己的时尚潮牌。   别人家老太太的晚年生活,是凑到一块扯闲篇、搓麻将;人家的晚年生活,是全球飞着去看秀、跟年轻人玩极限运动。   等我和简亦凡狼狈不堪地理着衣服爬起来,准备迎接简姥姥的时候,简姥姥已经走了。   除了琳琅满目、价格不菲的慰问品,简姥姥还撂下了一串霸气十足的话:“有你妈的妈在,谁也祸害不了你们小两口。消停把你们的日子过好,照顾好我重外孙。还有,你媳妇的伤还没好呢,你给我轻点折腾,我可不想康康变成没妈的孩子。”   耳朵里不断回荡着简姥姥那句很有深度的“轻点折腾”,我当场脸颊滚烫,也顾不得去想,简瞳六年前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需要简亦凡惊动简姥姥来给我赔罪?   不知是忌惮简姥姥,还是良心发现,简亦凡没有继续先前的攻势,只是抱着我,在我耳根呼着低沉的热气:“不好意思阿,我太急了。你别怕,我就抱着你睡觉。”   从小就隔三差五地跟简亦凡抱在一块睡,我没什么戒心,也确实困,就没再拒绝他,像小时候一样,窝在他怀里睡了。   生活开始慢慢向美好平静的方向滑去,我开始渐渐释怀了中间空白的六年,忽略了简瞳的存在有多危险,遗忘了先前顾忌的重重疑点。   我不知道,有些深爱,是对彼此最深刻、最长久、最恶毒的诅咒。   之后第三天来的是肖勇旭。   当时我刚换完药。碍于十九岁思|春少女的薄面皮,无法让简亦凡轻易目睹自己果露带伤的身体,我把他轰去陪康康了。   于是,来跟简亦凡谈工作的肖勇旭,跟我打了个照面。   我真怀疑他是我的异性情敌,一来就问:“你确实是真失忆了,不是装失忆想报复小凡吧?”   我失笑:“报复他什么?家暴?抛弃了我六年?”   肖勇旭突然变得异常紧张,皱着眉头追问:“你到底记得多少以前的事情?”   我无奈地实话实说:“几乎全都不记得,只能通过一些零散的片段,和我俩结婚的时间,推测着拼凑出个大概……”   “那你还记得烟儿么?”肖勇旭呼吸发紧地打断了我。   我好奇,又更像发现了了不起的秘密:“什么烟儿?你不会吸|毒吧?”   肖勇旭松了口气似地连声说:“没事。”   我猛地又记起了一件大事:“对了,康康……是和我一起被抛弃的么?”   康康五岁,简亦凡抛弃过我六年,我先前漏算了这点。   肖勇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苦笑着替简亦凡辩解:“不是抛弃。小凡这六年过得不比你轻松,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   话说到一半,病房的门淬不及防地被推开。   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顺势踉跄扑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匍匐到肖勇旭脚边,歇斯底里地哭嚎:“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第『第三滴泪』005 下个永恒再碰头   我正纳闷,这个用葫芦娃标准句式问肖勇旭要孩子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肖勇旭已然手疾眼快地去拉那女人了:“这有病人,我们出去说。”   “我不!”女人唾沫横飞地甩开肖勇旭,紧抱着他的脚踝,仰起痛苦扭曲泪水横流的脸,心碎又疯狂地捶打着他问:“你是不是没让我哥打掉我们的孩子?你是不是偷偷把孩子藏起来了?”   肖勇旭无奈反问:“胡说什么呢?那个孩子才几个月?可能生得出来么?可能活么?”   “你骗我!”   女人暴烈嘶吼,摇着头松开肖勇旭,转头爬向我,绝望无助地求我:“嫂子!嫂子!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勇哥是为了你……”   “够了!尹蜜已经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别在这发疯!”   肖勇旭一改往日的理智审慎,二话没说扛起虚弱抓狂的女人,快步跑出了病房。   目睹这场莫名其妙的狗血大戏,我愣愣失神。   心说,难道自己魅力这么大,肖勇旭不是暗恋简亦凡,而是暗恋我,为了我,把自己女人的孩子给打掉了?   不对阿,那女的叫我嫂子,还说她哥打掉了她的孩子,可我从不知道简亦凡有妹妹。   莫非……尹爸爸在外边有个这么大的私生女?   “抱歉,蜜蜜,若烟有些神经失常,吓到你了。”   万千疑惑的思绪尚未落地,门口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男子温文尔雅的声音,莫名让人觉得松弛沉静,仿佛带着神奇的净化器,能让人浮躁紊乱的情绪,瞬间变得柔软安宁。   怔忪间,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我看见了男子斯文儒雅的面容,仿若清泉,平静的微笑,温暖至极,连眉心浅淡的疤痕,都像一朵历经沧桑劫数的花。   对视中,男子后知后觉地收拢了笑容:“对不起,一时情急,忘记刚刚肖勇旭说你已经失忆了。”   听到“失忆”,我立刻缓过了神:“我们……认识?”   男子恢复了淡淡的笑意:“若烟叫你嫂子,而我,是她唯一的亲哥哥。你说,我们认不认识?”   如果他真是那个疯女人的哥哥,那……我和他……   见我震惊地瞪圆眼睛颤着唇,男子微眯着眸子,摇头:“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和康康,还有他,要一家三口好好的。”   说完,男子转身,离开。   可我一清二楚地读到了他眼底深深的落寞,和疼痛带伤的脚步,怎么还能好好的?   无法忍受男子说到一半的话,我翻身下床追出去,抓住男子的衣袖:“你说清楚,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男子迟疑片刻,说:“我曾经为了你和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做过你六年名义上的丈夫……”   说到这,男子顿了顿,落落大方地推开我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你不用内疚。你今天要是不问我,我或许到死也不会告诉你。因为,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和康康的幸福更重要……”   “水怿心!”   从电梯口急急赶来的简亦凡,语气异常冷硬地打断了男子的话,跑到我身边,狠狠拨开了男子搭在我肩上的手,眼中闪过压抑却又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的暴戾光芒,切齿盈愤地低斥:“我警告你,不许再碰尹蜜,否则我保证再让你挨一次枪子儿!”   唤作水怿心的男子,眉目间亮起一抹稍纵即逝的得意:“唉,抢来的爱情,果然会永远良心不安。放心,蜜蜜现在是你的妻子,我不是你,不会明目张胆做强行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更不会利用康康逼蜜蜜就范。”   我是失忆了,不是傻了。   我听得懂,我六年前为了康康跟水怿心结过婚,简亦凡六年后利用我的爱和康康,从水怿心身边抢走了我。   而且,我胸口的伤,很有可能是简亦凡吃醋要杀水怿心,我自觉亏欠不起,替水怿心挡下一颗子弹造成的。   尽管愤怒难当,但尚存一丝理智。   明白必定是康康需要简亦凡,简亦凡才威胁得着我;更明白自己不是每次都能帮水怿心挡子弹,绝对不能再连累水怿心。   我轻轻拉着简亦凡颤抖着准备扬起的衣袖,悠悠埋怨:“他是为了他妹妹才来的,不是故意来找我的。而且他刚刚才知道我失忆,你别这么没素质地骂街动手好不好?至少,我现在是你媳妇,别让我和康康以你为耻。”   面对我的责备,简亦凡攥紧拳头,满眼我无法理解的庞大仇恨,整张脸几欲被疼痛和愤怒撕裂,竟终究还是低下头,说出了那句:“尹蜜,对不起。”   为这一句强压怒火的对不起,我相信简亦凡只是对我和水怿心的虚假婚姻存在误会,更相信简亦凡深爱着我和康康,打伤我或许只是个意外,威胁我……或许……只是水怿心的猜想。   搞不好,我其实本来就想回到简亦凡身边。   毕竟,我根本不记得水怿心是谁,不记得我们有怎样的过去。我唯一能做的,仅仅是通过大家的言行来推测拼凑,我在他心上那种沉甸甸的感觉。   但简亦凡不一样,我记得他在我身边的十四年。   他陪我哭、陪我打架、陪我梦游,我陪他笑、陪他受罚、陪他愤世嫉俗。   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把对方种进了自己的生命里。   特别在确定了他也爱我以后,确定了他是康康的爸爸以后,确定了我遗忘的六年里他有苦衷以后,我很害怕失去他。   既然已经辜负了水怿心,就不能再错过简亦凡。   水怿心不是也说了,我和康康的幸福最重要么?   那么……水怿心保护过我和康康六年,我以六年的记忆作代价,替水怿心挨下一颗子弹,已是最后两不相欠最好的结局。   整整三个多月,我都陪康康住在医院。我养枪伤,康康养腿伤。   每天喝着尼姑奶奶和简姥姥熬的各种补汤,听着简亦凡不知从哪学来的生硬版甜言蜜语,被简亦凡把外界所有可能侵袭的伤害阻隔在外,我过得风平浪静,完全无从知晓——   真正被我辜负的人,正陷在事业、亲情和爱情的重重打击里,躲在陪我流过许多次眼泪、数过许多次回忆的地下K歌房,品尝着不可触碰的禁忌毒药,麻醉着我带给他的伤痛。   我出院时,康康正在进行第二期的中药加细胞治疗,陌时光唱片和祈康基金会,已经完成了全部筹备工作,只等双喜临门的开业启动仪式。   关于罗亚传媒和大林地产全都被让渡给水怿心,就算没人跟我解释,我也不意外。好歹我欠了人家六年的感情债,两家公司还真不算什么。   肖勇旭每次问我:“你就真一点也不好奇自己怎么会破产么?”   我都会搂着简亦凡的脖子笑说:“我不在乎自己有没有钱,我们家简亦凡有钱就行了。”   简亦凡亦会不顾肖勇旭被腻到要吐的表情,笑着轻轻亲吻我的脸颊:“怎么着?你打算被我养一辈子阿?”   在相处中,渐渐发觉简亦凡确实释怀了向水怿心低过一次头的屈辱,我变得越来越有恃无恐:“谁养谁阿?没有我这个大歌星坐镇,你的唱片公司赚得到钱么?”   简亦凡也越来越宠我,从不戳穿我先前的六年压根不温不火,永远只会说:“是是是,我就愿意当吃软饭的小白脸。”   实际上,我早就用手机调查过自己。   虽说只能搜到百科词条,连微博都空空如也。但单凭那几张专辑和那几首单曲可怜兮兮的下载量,我无比了然,这六年,我连自称十八线歌手都不够格。   搜索引擎里输入我的名字,后面连着的,永远是三个男人的名字:简亦凡、水怿心、郑俊翊。   当然,点开永远是404页面。   不过,我真的非常好奇,我和百科词条里那个宣布不限期退出娱乐圈的天王级小鲜肉,到底有什么绯闻。   “嘿!嘿!嘿!想什么呢?”   身侧,简亦凡突然抬手刮了我鼻梁一下,终结了我的神游。   我收起手机望向车窗外,发现凇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细密的雪花夹杂着雨丝,在玻璃上化成一颗颗剔透的小水珠,外面呵气成雾,车内温暖如春。   我靠在简亦凡的肩头笑:“在想又该给康康带几件厚衣服去医院了。”   “有姥太奶在,你还愁康康缺衣服么?别总让我跟康康争风吃醋。”   简亦凡揉着我的头发,把车子开进车库,俯身解开我的安全带,下车绕到另一侧,帮我拉开车门,眼波温柔地把嘴角翘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瞳孔中闪过充满归属感的向往和希冀:“大蜜姐,欢迎回家。”   回家两个字,霎时让我心头一暖。   这是我和简亦凡、康康的家,没有尹爸爸和简瞳,没有夜半的争执、打斗和尖叫的家,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家。   年少的梦想,终于得以一一实现,我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简亦凡怀里,喜极而泣。   我们拥吻在雪地之下的车库,不理会外面雪花般的纷纷攘攘。   情到浓时,简亦凡在我耳边说:“嫁给我吧。可能我没别人那么会说好听的话,脾气也臭得要死,一不留神就惹你生气,但我愿意用一辈子为你学好,学着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好爸爸、好老公。让我给你补上欠了你一个多月的婚礼,也让这操蛋的破逼命运,补上欠咱俩的六年时间。我没你不成。” 第『第三滴泪』006 下个永恒再碰头   盯着简亦凡那张难得一本正经的脸,我失笑:“这又是在哪偷的甜言蜜语?太Low了,不是你平时的风格。”   “我知道,这估计是有史以来最次的求婚了。我也知道,撩妹没有送黑蔷薇的,情书没有只写‘我爱你’的。”   “但……除了‘我爱你’,我想不出来还有啥又好听又能表达我心情的话。我不骂人就嘴笨,没招。你给我机会慢慢学。”   “送你黑蔷薇,纯粹是因为小时候你拿铁锹干架的那个花园里,种的就是这花。你不喜欢,我可以改送红玫瑰。”   “我也承认,我没什么出息,没有像肖勇旭和别的老爷们儿那些理想抱负,心里就只揣着怎么得到你这一件事,别的全是敷衍,连最近一脑袋扎进工作,都是为了看你以后发光发热。”   “你不嫁给我,我很可能变成杀人犯、精神病,什么都干得出来。因为,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愿意当个正常人,当个好人。康康、我妈、我爸、我奶奶、我姥姥加到一块,都没有你的能耐。你要是不嫌弃,愿意拯救这个啥也不是的我,就答应吧。”   “反正戒指买完了,你不答应,我就学电视剧,长跪不起了。”   简亦凡长篇大论地说完,动作笨拙地双膝跪在我脚边,面红耳赤地掏出胸前口袋里的戒指盒。   三个月,九十一天。   九十一句,东搜狗、西百度,拼凑的蹩脚情话;九十一张只写着“我爱你”的鲜花卡;九十一朵别致的黑色蔷薇花……   原来,都是在为今天做铺垫。   而我却毫无察觉,还觉得他人设崩坏、精神分裂,还不信他四岁就爱上我了。   明明我都已经嫁给他了,他依然搜肠刮肚也不舍得忘,我们狭路相逢那年,异国庄园里,唯一黑色的花。   明明我都跟他有了康康,他依然不愿留下任何不完美的遗憾,想补上婚礼,补上求婚,补上追我的过程。   而我却傻逼地死抓着失去的记忆,猜疑他对我的真心究竟有几分。   也许是皇冠造型的粉钻和白钻太耀眼,我被闪得眼珠生疼,眼泪跟不要钱似地,噼里啪啦往下掉。   “拉他妈倒吧!就知道哭!管你愿不愿意,我权当你是感动了阿!直接套上你,你丫以后就甭想跑了!”   简亦凡失去耐性地嚷嚷着站起来,不再废话,抓过我的左手,故作粗鲁地把双钻鸽子蛋套在无名指,拽着我的手指甩来甩去地告诉我:“这牌子,一个男的一辈子就能拿身份证买一次,你给我小心戴着,千万别弄丢了。”   我当然小心,小心到一进屋就如获至宝地捧着戒指,贪慕虚荣地上网开搜。   很快,我知道了这款戒指来自DarryRing的WithYou系列,名为守护,简亦凡昨天唯一一张不止写着“我爱你”的鲜花卡,就是抄袭的人家广告语。   爱即守护——时光将陪伴化成最美承诺。   璀璨的白色主钻,罕贵的粉色副钻,镶嵌融合,汇成绝妙的光芒,寓意般配的真爱恋人,相守相伴的终身契约。   应接不暇的广告,简直酸得我止不住眼泪。   “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百多万的钻戒,你都能哭一下午!”   简亦凡从我身后推门钻进屋,捏着我的脸,疲惫的神色中,透出得意又满意的神色,像个等着家长表扬的小屁孩。   我什么世面没见过阿?好歹我也曾经从出生起就身价几十亿好么?   我哭,只是因为送戒指的人是你。   怕简亦凡的尾巴翘上天,我没敢贸然说出这番助长他气焰的话。   简亦凡也不介怀,捧起我的脸,漫不经心地抹掉我满脸矫情的老泪,拉起我就往厨房走:“得,当我什么都没说。来,尝尝你凡哥的手艺,我可是第一次熬山药鸡汤。”   眼看厨房餐桌上,简亦凡回家后趁我哭着享受感动,细心煨煮了三个多小时的一钵汤,我瞬间感觉自己幸福得快要断气了。   可……我忘了,我的幸福,是建立在无数人的不幸……甚至痛苦上的。   我忘了,自己没资格心安理得。   而简亦凡,亲手打破了这一切。   半梦半醒间,洗完澡的简亦凡,故技重施地闯入客房,躺在我身边,把我圈进了怀里。   纯棉浴袍衬出他修长的身材,凶口残留着没擦净的水珠,眸中透着炽热又清冽的冷火。   他扳正我的身|体面向他,凑近过来,沉声问:“手牵过了,嘴亲过了,婚求过了,玩了三个月柏拉图,是不是……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我……还没准备好。”我语塞地推|脱。   简亦凡却痞笑:“都在一张病床上挤过三个月了,小时候也同床共枕睡过那么久,孩子也生了,你就别再找借口了吧?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你得让我有正常的夫|妻生活阿。”   心跳紊乱,脸红不已,我找不到搪塞的理由,僵僵地和他对视。   或许认为我在矜持地默许,简亦凡难|耐地俯头寻到我的唇,像上次被简姥姥撞见那般,细腻地吻到我浑身战|栗。   我本能地闪避,他却熟稔地擎住我的双手,拨开我Shui衣的领口,吻着我凶前子|弹留下的疮疤,极富耐心地You哄我:“别怕,我会给你最完美的1夜,保证不会弄疼你。”   深知再逃就矫情得过分了,我颤|抖着闭起眼睛,握紧双拳,在汗毛根根竖起的不适中,任由他宽厚的掌心,隔着衣料划过,抚Nong撩Dong。   无数个细细的轻吻,像窗外纷飞的碎雪,无声落下,带着隐痛,种出属于他的印记。   他的指尖往丅探|掬温|润暖|潮时,我耳边突兀浮现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现在去医院……还来得及。   ——我比爱自己还爱你,别多想了,让我救你。   ——那……你会娶我么?爸妈……能让你娶我么?   ——我当然会娶你。只要我想,谁也管不了。   ——妈,你别生气。是我自愿的,不怪小凡。……你快告诉妈,你是爱我的,我们会结婚。就算昨晚错了,我们也能承担后果。   ——谁爱你?我卧薪尝胆十几年,只是为了让你这个野种滚出尹家。现在你走不成,那我就走。   ——别闹了。昨晚我们还好好的阿。昨晚你还说过你爱我,会娶我的阿。   ——好好想想,是我自愿说的,还是你逼我的?我裤子都脱了,你问我爱不爱你、会不会负责,我能说不么?我能提上裤子送你去医院么?   睡衣被褪|去,简亦凡马上就要一举捣Ru之际,我猛地一脚把他踹下了床:“别碰我!”   简亦凡僵在地上,一脸的莫名其妙:“又怎么了?”   “你不爱我,你一直在撒谎。”我强忍快要把脑袋劈成两半的剧痛,瑟缩着裹紧被子,蹲坐在床上向后蹭,“你对我好,就是为了让爸妈讨厌我,让我离开尹家,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毁掉我的机会!”   明显被吓到,简亦凡猛地从地板上弹起来:“你又记起什么了?”   “别过来!”我抵触地伸手制止他靠近。   简亦凡不敢妄动,叹口气,解释:“我说过,那是当初为了保护你,做给你和我妈看的戏。”   我冷汗涔涔,头疼欲裂地摇头:“你如果爱我,可以事先跟我说好,让我配合你,让我等你。但你选择了伤害我,选择了就那样离开,选择了让我嫁给别人六年。”   这些……通过三个月前我恢复的记忆,和水怿心的出现,不难推断拼凑。   而且,最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   “简瞳是你妈,我也是当妈的人,谁能拗过自己的儿子?你妈不同意,你为什么不以死相逼?你妈难道会宁可看着你去死,也不让你跟我在一起么?”   简亦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仿佛经历了万般沉痛的思虑,竟没有争辩,直接妥协:“好,我答应不碰你。但算我求你,别摘戒指,成不成?我以除了你和康康的全部亲人起誓,爱你这件事,要是掺半分假,我全家都不得好死!”   听得出简亦凡声音里生不如死的浓烈绝望,我开始犹豫,自己会不会真的因为残缺不全的片段回忆错怪了他。   于是,我停住了去撸戒指的动作,暂时做出让步:“我今晚想自己睡。”   简亦凡红着眼眶,连连点头:“行,只要你别开口就是什么离婚分手,怎么着都成。相信我,往后时间久了,你慢慢全都想起来了,会知道我没骗你的。”   不是我会原谅他、理解他,而是我会知道他没骗我。   他的意思是,自己也没信心得到我的宽容么?   还是……没资格?   琢磨着我和简亦凡这六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简瞳究竟给我们设下了怎样的屏障,我目送简亦凡脚步仓皇地夺门而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伴随楼上主卧哗哗传出的水声,我失去力气,瘫倒睡去。 第『第三滴泪』007 下个永恒再碰头   直到第二天醒在简亦凡怀里,我才发现自己又梦游了,而且头疼得像刚喝过几百斤二锅头一样。   简亦凡早就醒了,一臂给我充当人肉枕头,一臂支着下巴。   见我睁眼,他迅速收起嘴角触手可及的淡淡笑意,有些艰难地说:“尹蜜……昨晚……”   昨晚?   我晃了晃疼痛欲裂的脑袋,模模糊糊的记忆排山倒海袭来。   简亦凡跪在我面前跟我求婚……强买强卖地送了我一颗钻戒……给我熬了一钵山药鸡汤……然后……然后呢?   敲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我迟疑地看着简亦凡,问:“该不会……咱俩昨晚……酒后乱性了吧?”   情到深处,借酒犯罪,很有可能。   毕竟,自从胸口挨了一枪,我不仅忘光了前六年的事,现在记忆力也不好,经常在喂康康吃饭时,连着给好几勺饭,都不知道添一口菜。   简亦凡微微吃惊地愣了愣,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唇角渐渐弯出一丝细小的弧,恢复了趁我熟睡凝视我的浅笑:“你闻着酒味了么?不过,你要真这么日思夜想跟我乱性,我绝逼可以现在就满足你……”   说着,他顶过来,证明了自己有多朝气蓬勃。   我连忙摇头:“谢谢大凡哥美意,蜜姐真不用……”   话没说完,简亦凡突然欺身而上,双臂撑在了我脑袋两侧。   我吓得够呛,以为接下来就要不可描述了,别说回嘴,大气都不敢喘。   结果,简亦凡只是轻轻拨开我的头发,在我眼角浅浅吻了一下:“逗你呢。”   说完,他利落地翻身下地,告诉我:“你先消停歇着,大凡哥决定再展身手喂饱你,完事儿带你去公司熟悉下环境。”   那顿生酮早餐,让我六年后第无数次刷新了对简亦凡的认知。   在我遗忘的六年时光里,他的肩膀轮廓,不再细瘦伶仃,早已长成了随时可以让人放心依靠的硕实背影。   那个曾经逞凶斗狠话不多,极度缺乏自信和安全感的小屁孩,早已偷偷长成了大男人,会为我这个米虫姐姐,妥帖地精打细算,安排好每一件事,准备好每一份惊喜。   “看屁?还不帮我把菜端过去?”简亦凡在料理台前侧过青了一半的脸,打断我的花痴。   “没看屁,看粑粑呢!”我狡黠地笑弯了眼睛,戳着他的酒窝成功反击,心满意足地转身落跑。   简亦凡扯掉围裙追上我,抓我痒痒。我喷了他满脸牛奶,作为报复。   就这样,只愿在对方面前卸下盔甲表现出软弱和依恋,只愿跟对方坦诚分享自己点滴悲喜的我俩,在彼此恶劣但纯粹的笑容中,吃完饭去了公司,亲密得和小时候无异。   以至于,到了公司,简亦凡把我交给录音师,说自己有应酬,晚上才能来接我时,我无比放心地放走了他。   忽略了简亦凡临走以前,和录音师对视中低敛的冷光,我只觉得异常的烦躁,注意力丝毫不在录音师身上。   要知道,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酒吧驻唱体验生活的阶段。   估摸是看我一直额头冒汗地杵在原地,录音师清了清嗓子,冲我伸出手:“您好,尹歌手。简董刚刚走得急,忘了介绍,我是您的录音师……”   茫然地循声抬起眼睛,我有一瞬间惊艳。   这录音师……简直好看得可以直接从幕后走到台前出道!   大个干净白,年轻又有才。   录音棚里光线充足,却都不敌他的眼睛闪亮,五官明艳得像化了妆,轮廓像极了六年前的简亦凡。   某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僵僵握住录音师的手,我脱口而出:“你口红什么色号?”   说完我自己都傻了。   录音师却不沾痕迹地洒脱一笑:“我承认,我长这么一张脸,本来就是给人看的。但好歹你们家简董也算对得起观众,您这样冲着我流口水,不合适吧?”   我又是一愣,什么狗屁亲切感都被炸得一干二净,整张脸热得像熟透的鸭子,匆匆地想缩回沁满冷汗的爪子。   但录音师加大了力道,死攥住我的手,纹丝未动。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他忽然神色一变,松开我,丢下句:“得,开始录音吧。”   被晃得踉跄了一下,等我站稳脚跟,录音师已经越过我,走进操控室,坐在调音台前,隔着巨大的透明玻璃窗,用电脑挡住了脸。   回味着他刚刚一闪而过的嫌厌表情,我心想,他不会也跟肖勇旭一样,是个暗恋简亦凡的基佬吧?   “您不会失个忆连怎么唱歌都忘了吧?”   对讲话筒里,乍然传出录音师不耐烦的声音。   我回神,慢半拍地戴上耳机,跟着伴奏开嗓。   好像天生就是只能唱歌的命,闭起眼睛,全心投入,先前所有的紧张不安,霎时统统烟消云散。   加上我用三个月的时间,把祈康基金会宣传歌的后半部分补全了,还顺便润色修改了很多之前没发表的小样里的瑕疵,录音很顺利,录音师没再刁难我。   一整天,我居然超额完成任务,录好了三首歌。   颇有成就感地摘下耳机,操控室里,录音师身边,多了一个人。   对上我惊喜的视线,简亦凡拍着手走出来,一脸宠溺的笑:“这样的歌,绝逼不是年度销量冠军那么简单!”   我雀跃着钻进简亦凡怀里撒娇:“现在跟我说销量冠军,等以后真扑街了,你不得打死我?”   “打你干嘛?尽管唱,老子我就是自己掏腰包,也一准把这销量冠军给你砸出来!”简亦凡揉着我的头发,无所谓地笑笑,当着黑脸录音师承诺。   说也奇怪,简亦凡上午带我熟悉公司环境那会儿,所有人都被他孤行己见、刚愎自用的霸道作风,压得超负荷,战战兢兢。   唯独录音师对简亦凡说一不二的犀利,无所畏惧,还出言揶揄:“钱真是个好东西,污点说洗就洗,荣耀说买就买。”   夫妻连心,简亦凡显然也不喜欢这个录音师,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录音师识趣地退得离我俩远了些,交代了一下明天的工作行程,就转身离开了。   趁他还没走远,我跟简亦凡说:“你公司是没人了么?能不能给我换个录音师?”   门口录音师脊背一僵,迅速摔上了门。   简亦凡却拉着我的手,满意地弯了唇线:“就是知道你不会喜欢他,我才要用他。”   “我拒绝。”   “拒绝无效。”   没办法,简亦凡就是这么强势,甚至六亲不认。   原本我最讨厌他自作主张,但转念想到他是怕别的男人接近我,我竟觉得很踏实,很温暖,于是没再争辩,遵从了他的决策。   偎在简亦凡怀里,我忽然闻到了一股酒味:“你怎么大白天喝酒?”   简亦凡微微一怔,随后淡定挑眉,一笑而过:“不是早上就告诉你有应酬了么?”   不对,有古怪!   认识他二十年,从没看过他这种心虚的表情。   在我狐疑的扫视中,简亦凡不待我开口,抢先岔开了话题:“走吧,去医院看康康,今天你没在医院陪他,他肯定很想你。”   眼看他边说边亮出了一套乐高积木的礼物,我觉得自己或许多心了,只好暂时咽下喉头成串的质疑。   肖勇旭充当司机载我俩抵达医院后,康康一见着我俩和乐高积木,立刻从病床上跳下来,扑到了简亦凡怀里。   简姥姥和尼姑奶奶连忙争先恐后地抱过康康:“小祖宗,快下来!你爸在外面忙了一天,身上脏得很!”   或许我又多虑了,似乎感觉到简亦凡空掉的双臂在发抖,眼中闪过了某种心惊肉跳的情绪。   几乎没什么心情陪康康,哄睡康康以前,我一直在反复琢磨,简亦凡究竟有什么应酬,需要白天喝酒,还要肖勇旭当司机,而且摆明了不愿透露半点风声给我。   胡思乱想着在夜幕下坐进后车厢,简亦凡关上车门,坐到我身旁,忽然拎出了两个礼品袋:“新婚礼物,送得有点晚。”   我抬眸,不懂他最近干嘛非要天天送我东西。   “发什么呆?拆开看看阿!”简亦凡故作洒脱地掏出两个盒子扔在我腿上。   我默契地拆开。   两个永生花盒里,装着我昨晚逛这个牌子官网的时候,手贱收藏的一条手链,和一顶皇冠。   皇冠纯粹是想在婚礼上戴。   至于手链,纯属当时情绪激动,被一生一世的名字,和那三句酸到掉牙的广告语打动了。   ——最美不过余生都是你。   ——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做好了与你共度一生的打算。   ——每一天都是小小的人生,愿能永远荡漾缠绕在恋人深情的臂弯。   见我不吭声,简亦凡紧张兮兮地皱眉:“你不喜欢?我特意看你收藏记录买的!”   “没有。”我摇头,冷静地合上花盒,装进礼品袋,咬着牙假笑:“我很喜欢。只不过……”   结合简亦凡满身的酒气、反常的心虚,我难免不去怀疑,他送我礼物,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察觉到我的不对劲,简亦凡似乎想说些什么。   前排开车的肖勇旭,适时回头,缓解了尴尬:“我知道你们新婚燕尔,但能不能回家再放闪?关爱一下我这条离婚不到三个月的单身狗,别这么明目张胆地虐待动物。” 第『第三滴泪』008 下个永恒再碰头   肖勇旭太天真了。我连他什么时候结过婚都不记得,哪会关心他离婚几个月?   原本,他要不说这句明摆着帮简亦凡打掩护解围的话,我还能自欺欺人地劝说自己多虑了,等到回家再跟简亦凡开诚布公地摊开来谈。   但他说了这句话,让我越来越觉得可疑,一秒都不想再等。   剑走偏锋,我撂下两个礼品袋,不顾车子还在行驶途中,直接起身垮坐在简亦凡身上。   简亦凡骤然不知所措,想推开我,又怕用力过猛伤到我,只能不自然地跟我嬉皮笑脸:“别闹,老肖还在呢。”   肖勇旭也呆住了:“就、就是,麻烦你考虑一下我的心情。”   “考虑什么?在我俩面前,你不本来就是透明人么?真要虐狗,我俩也虐了你三个月了。关爱动物?不存在的。”   话我是对肖勇旭说的,手挑开的却是简亦凡衣领的扣子。   我极柔极柔地笑,恨不得把这辈子能学到的嫣然柔媚都用上了,指尖顺着简亦凡的锁骨,缓缓向下划去,放肆游|走在简亦凡温度陡然升高的皮肤表面。   简亦凡的衣扣全解开了。   我不动了。   视线,自上而下,审慎仔细地巡视着简亦凡袒露的胸膛,良久,凝固在一处。   那个位置……有吻|痕!   我录歌的时候,他在跟别的女人借酒助兴,卿卿我我!   像从天堂坠落到凡尘,一秒成熟。   想笑,面部神经却沉得带不动,冷得很僵硬。   被吓傻的简亦凡,见我从假意撒娇变成真实而冷梆梆的表情,心慌加心虚地抓住我的双手:“蜜姐,乖,咱俩回家慢慢玩,才不便宜老肖呢。”   我像没听见简亦凡的话,僵僵起身回座,盯着后视镜里肖勇旭的眼睛,冷冷吐出两个字:“停车。”   显然也慢半拍地看到了自己人鱼线上那颗铁证如山的草莓,简亦凡后知后觉地“靠”了一声,试图把我往怀里捞:“尹蜜,你听我解释……”   解释?还是编故事?   我一语不发地暗自腹诽,嫌厌地挣开简亦凡,伸手去拉车门:“马上停车!不然我就跳车!”   面对我的威胁,肖勇旭加快了车速。   我索性边挣扎着闪躲简亦凡,边鱼死网破地摇下车窗,死命来回拽车把手。   简亦凡终于不再抱着我,嚷着让我听他说、听他解释了,收回双臂坐直身子,无奈地做出妥协:“老肖,停车吧,她真敢跳。”   车子一停,我立马钻出去,狂奔在凇城初初入冬深夜的街道。   简亦凡紧随其后,急急地喊着我的名字追上来:“深更半夜的,你一智商停留在十八九岁的傻大妞,要自己任性地跑到哪去阿?至少让我陪着你,成不成?”   我顿住脚步,回身反手给了简亦凡一耳光,指着他的鼻子,笑得眼泛泪花:“我跑去哪也轮不着你管、用不着你陪!你不用怕我想不开!我不是傻逼!该死的是你!”   简亦凡张嘴想争辩,可“尹蜜”俩字刚出口,我无名指摘下的戒指,就砸到他脸上了。   广告词里那道“绝妙的光芒”,陨落在下过雨夹雪后泥泞半湿的地面,转瞬不见踪影。   看,他的一生一次,多廉价,多讽刺。   我说:“千万别跟我说什么逢场作戏,逼不得已,生活又他妈不是电视剧!想拿几份礼物买心安?你未免想得太美了!”   简亦凡红了眼眶,眸心擢着剧痛,几度欲言又止地颤着唇,最后问了句:“那你怎么才能原谅我?”   连解释都不解释了?   哦,对,我堵住了他所有解释的借口。   我气到发笑:“想让我原谅你?可以!我也出去找个男人,今晚不回家。”   见我转身,简亦凡忙拉起我的手,闭了闭眼睛,艰难嗫喏着嘴角:“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谈合作的时候被设计了,而且什么也没做。除了你,我跟别人……都不行……”   又来了。   这种扬萎的烂借口。   “你当自己是皇帝阿?总有刁民想害你?全世界女的都想睡你?”我大力甩开简亦凡,眼中闪过讥诮,“放心,我也只是单纯找个男人,让他在我肚皮上种颗草莓,什么也不做,完事就回家。”   说完,我扭身就走。   “别犯傻糟践自己!”简亦凡虚情假意地从背后紧紧抱住我。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听不出我在赌气,听不出我希望这不是真的,听不出我需要更有力的解释和证明。   他居然……以为我真会去找别的男人!   “身体是我自己的!糟践是我乐意的!我今晚就是随便睡条公狗,都不会跟你回家!”   我哈哈大笑着呛他,为了甩开他,做了一件震惊公路的事——直接把羽绒服脱下来,留在他怀里。   附近三三两两路过的车辆和行人全傻了,车里的肖勇旭也呆若木鸡。   简亦凡忍无可忍一般,整张脸酝酿着滔天的怒火,气得都发抖了,反倒好像错的人是我。   估计自知理亏,他一臂夹起我的羽绒服,强压着没发作,哄我似地说:“要不你打我一顿?我不在乎人多,也不要脸。你想怎么疯、怎么无理取闹,我都陪你。可不回家,我绝对不允许!”   他凭什么不允许?   他一有媳妇有孩子的大男人,满身酒气地带了颗吻|痕回来,我想讨个说法,怎么就变成了在疯、在无理取闹?   言行如刀,刀刀戳心窝,疼得我忍不住皱眉。   脸色如霜,我在内心把简亦凡咒骂了数万次,依然觉得憋屈,甚至心酸。   我想,我大概必须带着康康……离开这个曾经跟我共度过二十年青春的混蛋了。   别人家媳妇怎么解决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反正我没勇气跨过这道难以释怀的坎。   毕竟,如果他不心虚,就会第一时间跟我坦白发生了什么,或者在被我揭穿后有句最简单的道歉。   结果,他先是串通肖勇旭极力隐瞒,被我发现后又避重就轻地说瞎话、自乱阵脚地恼羞成怒,表现得比我还委屈。   怒上心头,我做了一件更让围观群众瞠目结舌的事。   我把裙子、鞋子都脱了,狠狠摔在简亦凡脸上,只留了薄薄的打底衣裤。   “打你我嫌脏!你买的东西都还你,你的礼物我一件不要,以后我再也不会花你的钱、碰你的东西!谁不疯、不无理取闹,你他妈就跟谁过吧!今晚我要去哪、要睡谁,你没资格管!”   当街挨了媳妇一耳光、眼看媳妇扔了定情信物、哄媳妇又被金蝉脱壳、再被媳妇裙子鞋子一通乱砸、听媳妇口口声声扬言要出去找男人……放在任何男人身上,都会觉得面上挂不住。   素来好面子的简亦凡,从未如此出糗,自然毫不例外地黑了脸。   周围看热闹的人,开始不嫌事大地吹着口哨起哄:“让丫脱!脱到Nei衣都不剩!冻死丫的!也乐呵乐呵我们!”   八卦视线,血雨腥风。   四目相对,刀光剑影。   我俩似乎都在等对方先低头,给个台阶下。   但其实不是。   我瑟瑟发抖地杵在寒风里不肯走,只是想看简亦凡究竟会为保颜面丢下我,还是给出合理的解释证明清白,哄我回家。   可惜,到头来,我哪样也没等到。   某台香槟金保时捷里,一个男人迈着大长腿下车走过来,把貂皮大衣一脱,扔给了我:“穿好,别冻感冒。”   我调转视线,看到那双北极星见了都会含恨而死的眼睛,不由一怔。   是白天那个烦人的录音师!   不待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冲上去一拳砸在了简亦凡的脸上:“早知道我就不该退圈,放弃跟你公平竞争的机会!”   根本无心琢磨录音师的话,眼看毫无防备的简亦凡趔趄后退,嘴角溢出血丝,一段似曾相识的画面,在脑中闪过。   头有些疼,我忘了拉开那个录音师。   倒是肖勇旭坐不住了,迅速从车里蹿出来,声音颤抖地尖叫:“郑俊翊,你干嘛?”   郑俊翊?网络显示跟我有关系的男明星!   可……他怎么会沦落成一个小小录音师?   我脑袋越来越疼,乱成了一团浆糊。   简亦凡一把推开肖勇旭,清冷的眼神看得我发疼,走上前反揪住郑俊翊的衣领,还了郑俊翊一拳:“傻逼才跟你玩什么狗屁公平竞争!我不是你,演不了情圣!也不会让情敌帮忙擦屁股,还矫情地唱什么恶心死人的空留遗憾!你有本事打我,怎么没本事让她失忆了还记得你阿?”   失忆,情敌,退圈,公平竞争……一连串关键词,在脑海里急速流窜,隐约穿出了郑俊翊跟我、跟简亦凡的关系。   除了水怿心,我还为简亦凡辜负过一个郑俊翊!   我不记得也就算了,简亦凡却一直把我蒙在鼓里,还让郑俊翊做我的录音师,拉我在郑俊翊面前秀恩爱。   白天在录音棚,郑俊翊嫌厌的表情,分明是因为他站在我面前,我却认不出他;那番揶揄简亦凡的话,分明说穿了简亦凡背地里用我不知道的方式,强行威胁他,不准告诉我真相。   而在屡屡伤害过甘愿成全我,选择默默独自吞下所有委屈的水怿心和郑俊翊以后,简亦凡理直气壮地带了颗人鱼线草莓回来。   他认准我这辈子跟定他了。   他以为,无论有多少人为我牺牲付出,无论他怎样沾花惹草,我都会冲着我们青梅竹马的二十年,冲着我们的儿子康康,忍辱负重,不离开他。   突然间,我很想证明给简亦凡看,我没他想得那么贱。   我这么宝贝的一个人,凭什么放着那么多好男人不爱,偏要在他身边受委屈?   于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 第『第三滴泪』009 下个永恒再碰头   “我记起他了。”   这句平地惊雷的话,震住了扭打成一团的简亦凡和郑俊翊。   手忙脚乱拉架的肖勇旭,吓得下巴都快掉了。   长街夜色,硝烟凝冻。   简亦凡眼里裂开一丝不可思议的光芒,似乎心有余悸,又像在自欺欺人:“不可能!除非你丫的记忆坐了神舟十八号!”   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里,我隐约拼凑出了一部分必然存在的事实——   “如果我没失忆,现在跟我在一起的人,应该不是你,而是他吧?”   尽管根本不记得错综复杂的前因后果,完全推测不出为什么在我和简亦凡中间,会先后凭空冒出水怿心和郑俊翊,可我太过了解简亦凡,也太过了解我自己。   如果说六年间,简亦凡有过苦衷,我有过误会,那六年后呢?   简亦凡骂我表子、喂我吃避Y药的残破影像,历历在目。他身上的吻痕,始终没有给我任何合理的解释。郑俊翊不会平白无故对他一次又一次动手。   即使我再傻,也不可能任由简亦凡不爱我还霸占着我的爱情和人生。   有了我和康康,却不知道珍惜的人,是他。   如果我没失忆,绝对不会留在简亦凡身边。   我和简亦凡这三个月的幸福,其实是他瞒天过海,仗着根深蒂固盘踞在我心底十四年的记忆,偷来抢来的。   甚至,水怿心或许没有误会,如果简亦凡不威胁我,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再回到他身边。   短短数秒,漫长得像几个世纪。   垂死挣扎一般,简亦凡问我:“你记起了多少?”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自露马脚,判定了我屈辱无助的猜想。   记起多少已经不再重要,我心灰意冷,笑到噙泪:“全部。”   面对那些终于暴露、掩饰不住的伤口,简亦凡也笑,笑出了鲜血狰狞的颜色,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嘴里却只剩一句:“所以,你确定……你选他?”   彼此过于熟悉和了解,注定是我俩最大的悲哀。   他懂,就算我暂时没恢复记忆,也迟早会是今天的结局。   我也懂,他颤巍巍指向郑俊翊的动作,是在赌上有生之年的全部自尊,问我要一个答案——   是不是永远无法原谅他的答案。   我没说话,缓缓点头,踉跄着,慢慢走向郑俊翊,仿佛每一步,都抵足在双刃利剑上,仿佛每一步,都把利剑的另一端,一点点踩进简亦凡的心脏。   直到我挽起郑俊翊的胳膊,简亦凡大彻大悟,嘶声大笑:“好!选得好!选得漂亮!尹蜜阿,尹蜜,不愧是尹蜜……”   笑着笑着,简亦凡渐渐说不出话,只咬牙切齿喃喃重复我的名字,双目如血地盯着我坚定抓住郑俊翊衣袖的手。   我明白,他一定在心里说:尹蜜,你够狠,明知道你要什么我都会舍得给,却偏偏跟我要和别的男人共度余生。   不然呢?   继续卑微地守在简亦凡身边,在他每次出于各种理由,在我知道或不知道的情况下,伤害过我以后,违心地收下一份昂贵的珠宝,活在全凭想象的美好爱情里,哄骗康康,也哄骗自己?   我做不到。   谎言灌溉的幸福不会甜。   往后痛一生,不如今夜痛一次。   毕竟,这段婚姻,先背叛的是他,辜负更深的,也是他。   我虽然也痛到快要崩溃,但终归问心无愧。   沉默多时的肖勇旭,显然不这么觉得,挺身而出想说些什么:“尹蜜,你……”   “老肖,我的事你别掺和。”   简亦凡长臂一伸拦住他,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夹在指尖递过来。   我迟疑片刻,终究接过。   颤抖着交接银行卡的两双手,为我们二十年不疯魔不成话的漫长羁绊,画下了句点。   他买了心安,我收了执念。   一别两宽,互不相欠。   听说过太多嗜血悲绝的分手和离别,真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越痛越平静。   因为,真的有一种痛,是痛到没力气互相指责。   最终,我能对简亦凡说的,也只有:“等你忙完公司的事,我们去把手续办了吧。康康那边,我会给他一个交代,你先不要刺激他。”   简亦凡一语未发,在肖勇旭的搀扶下,目送我上了郑俊翊的车。   看热闹的三两行人和车辆,发觉故事接近尾声,逐渐失去了兴致,随着香槟金色的保时捷开远,纷纷恹恹散去。   后视镜里,简亦凡转身的背影,不知是被什么绊倒还是击垮,蹲了下去。   天,又下起了雪。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缓慢行驶的跑车里,怔怔望向车窗外纷飞细密的小雪。   尴尬的气氛冻结在四周,郑俊翊漫不经心地调高了车载空调,咧开淤青的嘴角,试图打破僵局:“尹歌手,这次利用过我,不打算跟我道歉么?”   利用?   麻木而震惊地清醒过来,我看着郑俊翊,不懂我什么时候、怎么利用他了。   “果然,你没记起我是谁,只是在跟简亦凡赌气。”郑俊翊嘴角的笑意溢出苦味,“不过,闹成这样,我到底该送你回亚泰凇山湖,还是带你去我家?”   “去你家。”我用力笑弯了朦胧的泪眼,从胸口涌上喉头的腥甜味道,散在嘴角,美如血花。   然后轮到郑俊翊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你……认真的吗?”   当然认真。   或许,我忘了很多事情。   但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得到,我以前必定深深伤害过这个叫郑俊翊的男人。   而即使被我伤害到这种地步,即使被我遗忘得一干二净,他依然愿意为我退出娱乐圈,放弃公平竞争的机会,成全我的爱情、我的家庭、我的梦想。   甚至……在录音棚见面以后,确定我没有记起他、没有认出他,他依然不放心地偷偷跟踪我,生怕我受到一丁点委屈,为了保护我,不惜得罪老板。   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对连自己都爱不明白的简亦凡寄予厚望,装聋作哑地忽视郑俊翊的心意?   当郑俊翊惊讶地看到我笃定点头的郑重幅度,坏坏地笑着掩饰不安,提醒我:“你跟我回去会很危险。”   我简单直给地挽住他的脖颈,堵住了他的唇。   红灯,停。   吻,渐深。   郑俊翊的身体瞬间僵直。   不同于先前竭力克制隐忍的情绪,深爱和嫌厌都是淡淡的,他仿佛被简亦凡附了身,怒不可遏地一把将我推开,眼底闪过沉痛如死的清冽冷光:“尹蜜,我要光明正大、干干净净地走进你心里!不管是为了补偿我,还是为了忘记他,我都不稀罕你这份看不起我的施舍!”   ——照顾你和康康,是我自愿的,是我求来的。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是看不起我。   恍惚间,某道温文尔雅的声音,跃然脑海,与郑俊翊的话,交错叠加,让我无法呼吸。   绿灯,行。   头,剧痛。   我晃着脑袋,拼命想甩掉乱七八糟的幻听,虚弱无力地辩解:“我只是不想再重蹈覆辙,伤害你第二次。”   原谅我不懂,这句话,反倒伤得郑俊翊更深。   在郑俊翊眼里,我压根不记得他是谁,不记得我们有怎样的过去,还没彻底释怀简亦凡,前脚刚分手,后脚就盲目急切地选择几乎完全陌生的他,单凭揣测出的亏欠和爱意,便情愿赌上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一生……   于他而言,是种羞辱。   强压着怒火,郑俊翊笑说:“好,我明白了。”   我理所应当地忽略了他伤心欲绝的眼神,还以为他明白了我要带着康康和他在一起的决心。   其实,他明白的,只是一个叫尹蜜的女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一个叫简亦凡的男人,失望至极。   为求死心,选择了他。   纵然察觉到忽然飙升的车速有异样,我也蠢兮兮地安慰自己,会为我忍气吞声做录音师的郑俊翊,绝不可能做出伤害我的事。   可我漏算了,男人的自尊。   一路漂移到郑俊翊家,像只流浪猫一样被他拎进屋时,我也没多想,开口就问:“我睡哪间房?”   郑俊翊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我撂倒在沙发上,扯|掉我披着的他的貂皮大衣撇开,深深押住了我。   我先是本能地抵住他的Xiong口,缩成一团。   听到那句:“你不是说,决定把自己交给我了么?”   我才清醒,颤抖着展开身|体,任君采劼一般闭起了眼睛。   我不知道,这副样子,落在郑俊翊眼里,是更大的讽刺。   拼着一口气,不断回想着简亦凡人鱼线上那颗刺眼的草莓,我任由郑俊翊撕拉着我的打底衣裤,暴戾地顺着我的耳朵脖子向下吻去。   我不明白,郑俊翊会觉得,我在利用他,摧毁自己对简亦凡的幻想。   原谅我的所作所为,对自己、对郑俊翊,都有失公平,不负责任。   毕竟,现在的自己,虽然是个孩子的母亲,但也是个十九岁的少女。   甚至当郑俊翊毫无章法地寻到我的唇攫住,我还在不胜悲戚地想着,简亦凡和别的女人接吻时,可曾念及过我,念及过康康。   如果爱,如果怕失去,如果不忍伤害,他又怎么舍得,把心留给我,把吻分享给别人?   万念俱灰,又咸又苦又涩的泪水,蜿蜒而下。   无疑尝到了我满嘴的腥甜味道,郑俊翊像个挫败的孩子,渐渐恢复理智,停止暴怒的撕|咬,慢慢离开我的脸,轻轻拭去我满脸的泪水,摩|挲着我破掉的嘴唇,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对不起。” 第『第三滴泪』010 下个永恒再碰头   我发懵地睁开了眼睛。   郑俊翊却眼波闪烁地避开了我模模糊糊的视线。   他说:“对不起,可能我太自私了,不甘心夹在你和简亦凡中间做个配角。甚至一路觉得,既然你想利用我让自己死心,我不如让你彻底死心。”   “但我还是没法马上把你硬抢过来。我希望你心甘情愿。”   说到这,郑俊翊从我身上爬起来,像在完成某种仪式,义正言辞地皱眉紧盯着我:“等你跟简亦凡办好离婚手续,在心里真正做出了断,慢慢了解我的一切,确定喜欢我,我们再开始。到那时候,我就算拼尽全力,也会玩命超过简亦凡,让你和康康比在他身边更幸福。”   原来,这就是他要的光明正大,干干净净。   内心柔软得像触到他蓬松的发间,嘴上却笨得要死,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瞪大眼睛,任由泪水一簇簇从眼边滚落。   到今天为止,我虽然听到过无数次,简亦凡抄来的甜言蜜语和真心实意的告白,但一直认为,再浪漫,也不过是简亦凡那种霸道幼稚、夹着脏话的虔诚宣誓。   我不相信,在现实生活里,有简亦凡以外的人,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郑俊翊像是终于放下了胸口的千斤巨石,眼底荡起心疼的歉疚:“别哭了。饿不饿?我给你泡个方便面阿?”   显而易见,他并不擅长做饭,可为了给我更多的温暖,还是试图亲手给我泡一碗面。   凌晨和郑俊翊就着一个小锅捞面吃,我俩头挨着头。   在升腾的雾气中,我反复拷问自己——   即使简亦凡在我生命里盘根错节、无法无天地生长了二十年,跟我生下了一个康康,我也能放下吧?   如果放不下,必须马上离开郑俊翊家,用简亦凡的银行卡,自己出去找酒店住。   不是因为,简亦凡再爱我,也管不住下半身,控制不住对我的伤害。   而是因为,我不能利用郑俊翊的天真和认真,不能拿他当第二选择。   我不能狡诈自私地妄想用郑俊翊的好,占据简亦凡在我心里的位置。而是要先把那个位置清空,再请郑俊翊进来。   许是瞥见我踌躇纠结的诡异表情,郑俊翊拿筷子敲了敲面锅:“快吃。明天还要早起录音呢。”   我回神,不由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退圈做我的录音师?简亦凡又怎么会同意?”   郑俊翊愣了愣,把香肠片递到我嘴边,看我叼进嘴里,才告诉我:“退圈的事很复杂,对你来说太痛苦了,不提也罢。”   “至于……做你的录音师,是简亦凡太自信了吧。”   “他说,他没阻拦你想起我,我可以讲给你咱俩的事,甚至可以和你一起工作。如果到最后你想起来了,还是选择我,那他无话可说。但如果你想不起来,我就得把你乖乖交给他。当然,他保证过,他会好好对你。”   所以,当我谎称自己记起郑俊翊了,简亦凡自欺欺人地不愿接受。   所以,当我质问简亦凡:如果我没失忆,现在跟我在一起的人,应该不是你,而是他吧?   简亦凡垂死挣扎地反问:你记起了多少。   所以,当我心灰意冷地睁眼说瞎话,吐出“全部”两个字。   简亦凡悲辛无尽地苦笑:你确定……你选他?   不过……   “白天在录音棚,你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没透露过一丁点咱俩的事,连你的名字都没说?”我不解地皱眉望着郑俊翊。   郑俊翊沉默了很久,深吸一口气,非常平静地对我说:“简亦凡自信就自信在这。哪怕他知道,你用手机搜过很多次我的名字,他也相信,你不会记住我照片里的样子。他相信,我不忍心扯出那些不好的回忆伤害你,一定会在你起疑心的时候,给你合理的解释,绝不可能主动提起。”   我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你和简亦凡都不希望我恢复记忆?”   “别问了。或许我和他都有私心,但更多的,绝对是为你着想。”郑俊翊吸吸鼻子,笑着说:“反正咱俩之前相处的机会不多,你也不是很了解我。我只是你的一个粉丝,为了靠近偶像,才想涉足娱乐圈的……”   “你是我粉丝?”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我突然很好笑地打断了郑俊翊:“没记错的话,你是个甩了我十八条街的偶像歌手吧?”   “可你出道比我早。”郑俊翊说着,见锅里的面已所剩无几,抽出纸巾帮我擦了擦嘴巴,“当年听到你的第一首歌,就完全被打动了。怎么说呢……空灵?干净?不对,也不全是,好像……在用一种单纯到极致的语气,唱悲伤到没有极限的情歌。”   被捧得有些飘飘然,我咋舌:“追星追到爱上我,你也太肤浅了吧?”   郑俊翊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因为好奇阿,想知道能写出那种歌词的人,到底有什么故事。慢慢越了解你,就越离不开你,越想保护你……”   “你别不是在幻想里把我美化了吧?”我尴尬地红着脸再次打断了郑俊翊。   他一定不知道,我从小在简亦凡面前,有多任性、多爱哭、多能撒娇。他也一定不会知道,我对简亦凡有多纯粹,对外人就有多工于心计、多会耍手段。   我根本就是一个贱得只会爱简亦凡的坏女人而已。   连唱歌,都是因为小时候简亦凡喜欢听。   “那就干脆让我幻想破灭吧。”郑俊翊看着我,眼睛微微垂下,眼底翻滚着类似绝望的浓郁温柔,“除了这样,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对你死心。”   郑俊翊蹙起的眉心,哀伤的眼波,让我先前没心没肺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互视的目光里,似乎划过了霹雳闪电。   不待我想出对策缓解微妙的气氛,他已经一把将我箍进怀里,双臂环过我的双肩,双手叩住我的后脑勺,把我的脑袋摁在了他的肩头。   我刚要挣脱,郑俊翊先一步放松了怀抱。   他一掌抚过我的头顶,一掌捧着我的左脸,指尖穿过发丝,双眼深情而小心翼翼地凝望着我,吐出温热的气息。   手掌,指尖,视线,呼吸,像千丝万缕迅速生长的藤蔓,缠绕着我的脖颈,攀附着我的头颅,扰乱着我的脉搏。   郑俊翊几不可闻地轻声说:“我想亲你。”   我知道,我必将结束和简亦凡的一切。   可我不知道,不忍推开郑俊翊,算不算不够光明正大、干干净净。   犹豫不决的时候,郑俊翊的脸迅速凑近,嘴唇贴上我的嘴唇,有老坛酸菜面的味道和温度。   不同于上一个吻的心如死灰,了无生气,麻木不仁,我有一刹那心跳骤停的悸动。   眼睁睁看着郑俊翊阖上双眸,某个瞬间,我还以为眼前的人是简亦凡。   太过相似的两张脸,让我回想起了六年前,那个伴随着唇齿和鼻尖磕碰,无比生涩莽撞的初吻。   也让我回想起了,六年后,挤在医院病床上,那个几乎掠去我全部呼吸,极力证明着什么的吻。   但简亦凡再细腻也不会这么有技巧地克制。   下意识地,我推开了郑俊翊。   用力过猛,餐桌上的珐琅锅被刮倒碰掉,“当啷”一声,寥寥面汤,哗啦啦淌了满地。   郑俊翊尚处在惊愕当中,我如梦初醒般从椅子上弹起来,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   慢半拍地缓过神,郑俊翊也蹲了下来,抢过我手里的抹布,小声道歉:“对不起阿。明明是我说要等你的,结果却这么猴急。”   为了缓解尴尬,我摇摇头:“没事,你想怎么着都行。”   说完,我才发现这句很有深度的话,也不是什么好话,脸顿时更烫了。   郑俊翊垂头擦着地板,笑:“你去二楼客房睡吧。之前你住过,我每天都有整理打扫,浴室里的东西都还在。”   我呆了两秒,察觉他是在给我台阶下,急忙脚底抹油地飘到了楼上客房。   魂不守舍地想着这一晚从云端到深渊再被捞出来的重重打击和意外,我渐渐睡意昏沉,陷入黑甜乡。   一连三天,简亦凡都没再给我打过一通电话,我的换洗衣物,还是用他留给的卡新买的。去医院看望康康,他也特地跟我错开了时间,搞得康康一直问我是不是又跟简亦凡吵架了。   明明从五岁起就知道简亦凡没有爱,我却总是抱有幻想,死缠着他不放。   如今想来,我俩见面的时候,他不是想亲热,就是谈工作,再不就是围着康康转。   可能他压根不会因为我要离婚分手而伤心,一切都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幻觉罢了。   感谢郑俊翊,用一个吻,让我这个傻逼睡美人,从二十年自我感动的虚假美梦里苏醒。   倘若不是第四天,工作出了问题,我差点就要以为简亦凡忘记还有我这么个大活人了。   那天我刚和郑俊翊手牵着手走进录音棚,准备完成最后一天的录音,助理突然闯进来,告诉我们:“曲子没有版权,全部都要重写,录制也得重头再来!” 第『第三滴泪』011 下个永恒再碰头   “简亦凡是故意耍我么?”   我气得直发抖,在录音棚里吼出了回音。   助理战战兢兢地安抚我:“冷静点,尹歌手。虽然之前的曲子是您写的,但编曲是咱们对家的老总。现在人家花大价钱跟简董买了版权,今天凌晨已经发片了。”   我难以理解地锁紧了眉头:“没有我的允许,简亦凡怎么敢卖我的曲子?而且还不提前告诉我,白白浪费了我三个月的心血,耽误了我三天的时间录音!”   助理愁眉苦脸地小心解释:“这……事出突然。人家都发片了,版权尽管是刚刚才以赔偿金的形式买下的,可简董不想把事情闹大,他说……您还可以写出更好的曲子。”   说得轻松!他写一个我看看!   出离愤怒,我撸胳膊挽袖子,凶神恶煞地问助理:“简亦凡现在人在哪?”   助理汗颜地支吾:“额……早晨动身去洛杉矶给您准备录MV的事情了。”   “好,他躲我是吧?那咱们对家是哪个公司?他们总裁是谁?用我曲子发片的歌手又是谁?”   我就不信今儿还没处说理了!   助理见我不肯善罢甘休,嗫喏着嘴角不敢搭腔。   郑俊翊看不下去,在我耳边轻声说:“对家公司是罗亚。他们的总裁,是水怿心。用你曲子发片的歌手,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孔茜——水怿心的女朋友。简亦凡大事化小,应该就是为了避免你们正面接触,发生冲突。”   呵,简亦凡都舍得我说分手他就消失了,哪还会顾念我的感受,替我还感情债、良心债?   估计这会儿指不定带着他的小情人在LA怎么快活呢!   我浑身乱颤地发笑:“他分明就是存心找茬刁难我!谁不知道跨年夜的慈善晚会,我要正式发片?现在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又要重新写曲、又要重新录音、还要出国录MV,我怎么准备?”   “别急,你换个角度想。”   郑俊翊耐心地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孔茜你可能不太了解,她是影视歌三栖艺人,具备影后级的热度。她用有你署名的作曲发片,等于为你的新专辑预热。而她最擅长的领域是演戏,不是唱歌。等你正式发片,只要听歌的人耳朵不聋,必然高下立见。”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我的曲子写得压根不符合流行趋势,倒是先前的编曲很厉害。我就是为了争口气,为了这张老脸,也不能找水怿心给我编曲,怎么办阿?”   几乎是复出无望了,我泄气地耷拉着脑袋。   郑俊翊双手捧起我的脸,信心十足地眨着眼睛笑:“我说蜜姐,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曾经是个歌手阿?”   看到郑俊翊认真扮酷的笑容,我气刚消了一半,简亦凡一通打给助理的电话,再次勾起了我的怒火。   “那个……简董找您。”   助理小心翼翼地讪笑着,双手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越想越气不过,阴阳怪气地冷笑:“哟,咱们简董架子可真大,都不会给我打电话了,还要打给助理找我。”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很重的咳嗽,简亦凡鼻音浓重:“我不是打来跟你吵架的。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恢复记忆,所以还是会觉得欠水怿心的。这一次,就算你最后一次跟他两清了。曲子的事,我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很难完成,已经发到你邮箱里现成的曲子了。”   我无语:“我该谢谢你的自作主张么?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用你买来的曲子?”   “不是买的,是你外公当年写过没发表的曲子。”简亦凡又咳嗽了几声,哧溜哧溜吸着大鼻涕,声音沙沙哑哑的。   我隐约从尹爸爸那听说过,我外公是我外婆的御用作曲人,网路上也能搜到他们当年的光辉事迹。包括简亦凡的这家唱片公司,用的都是他们乐队的名字——“陌时光”。   只不过……   “你从哪弄来的我外公的曲子?”   “问我奶奶要的。我也刚刚知道,我奶奶以前是‘陌时光’的键盘。”   简亦凡止住咳嗽,闷闷发声:“原曲肯定过时了,你和郑俊翊还是要重新编曲,具体要求写在邮件里了,你和郑俊翊慢慢研究吧。”   挂断电话,看到笔记本邮件里的要求,我直想骂娘。   细腻、华丽、带点梦幻色彩,走纯情悲伤的虐心风格,切忌改成烂大街的俗气苦情歌。   哦不,我已经骂娘了。   “妈蛋!他怎么不让我写个二三百万字的网络小言呢?”   郑俊翊捋顺着我的后背,像在哄一头脾气无敌倔的顺毛驴:“虽说我也很讨厌简亦凡,但在工作上,你最好别对他抱有任何偏见。”   我失笑:“你干嘛突然这么支持他?”   郑俊翊摊摊手,表情故作严肃:“因为,我必须支持他工作的信念。”   我满脸黑线:“啥玩意?信念?他还要征服世界阿?”   郑俊翊笑了笑,学着简亦凡平日凶巴巴的样子,轻轻锁眉:“不惜一切代价,让尹蜜歌声的魅力,发挥到最大极限。帮她实现梦想,看她发光发热,直到注定要陪她高空陨落那天为止。”   那个瞬间,不知道是因为简亦凡的这番话,还是因为转述的简亦凡,我居然没出息地被帅到了。   愣了好半天,我才挤出一丝假笑:“别人对你未来的女朋友有这种想法,你就不吃醋不生气么?”   郑俊翊眉眼低垂:“我们家尹蜜能优秀到让人产生这种想法,我只会骄傲。当然,多少还有点嫉妒他。”   我又是一愣:“嫉妒?”   “嫉妒他的能力,还有充满自信的臭德行,和为了你鲁莽地横冲直撞的勇气,总有一种比不过他的感觉。”   说到一半,郑俊翊抬手温柔地揉乱了我的头发:“算了,不提这个大煞风景的人了,开工干活!”   恍惚之中,我总感觉好像回到了高考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日子单调乏味,每天三点一线——录音棚、医院、家。   压力接踵而至,惶惶然睡不好觉,梦里都在琢磨每段编曲应该如何润色加工,歌词的韵脚和平仄要怎样才能更契合音符。   半个月过去,简亦凡还没回国,我们只能录制Demo传给他听。   录制结束的时候,还发生了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助理听了重新编曲的版本,冲郑俊翊感叹了一番:“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完全按照简董的要求改好了,一点也看不出您以前是玩R&B的!”   起初郑俊翊没有很激动,还臭屁地揽着我的肩膀笑说:“我只要能帮到尹蜜,改什么编曲都可以。”   助理也笑眯眯地表示支持郑俊翊:“真期待您也复出阿,到时候就不用这么委屈了。不过,话说回来,受简董压迫的,不光是您和尹歌手。大家都觉得,简董太独裁了。”   我还没来得及附和,郑俊翊转瞬黑了脸,异常严肃地冷眯着眸子,睨向助理:“大家……是指谁?”   助理有些发懵,连连摆手往回圆:“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简董确实厉害,年纪轻轻,就这么有实力,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哪怕吹破了牛皮,也言出必践。我们还是很尊敬他的……”   “不用拍马屁。我不是简亦凡的什么人,也膈应他膈应得要死。”郑俊翊冷脸打断了助理,“但你去告诉大家,不满意简亦凡的作风就滚蛋,公司不需要不能同心一志的员工!”   当时,连我都被吓傻了。   我从没想过,简亦凡工作的信念,是出于对我的爱。   甚至,我始终愚昧地以为,一无是处的简亦凡,只是发现我不能拯救他,才选择用工作自救。   我以为,简亦凡只是觉得,他比谁都了解我和我的歌声,于是把包装捧红我,当成了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   我以为,他仅仅把经营公司,当做避免自己变成杀人犯、精神病的途径而已。   因此,我无法理解,对我抱有同样感情的郑俊翊,无条件拥护简亦凡的心态。   又或许,我想到了这些,却依然无法原谅简亦凡的背叛伤害,更无法抛下郑俊翊不管。   这条本就荆棘密布的人生路,早已被我和简亦凡越走越曲折。   我俩各入歧途,再也不能回头了。   录完小样的那天,郑俊翊照旧送我去医院看康康。   康康却情绪不大好,语气很呛地问郑俊翊:“你干嘛每天都像跟屁虫一样缠着蜜蜜?蜜蜜是我爸爸的,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郑俊翊的耳根霎时不自然地泛了红,尴尬地转移话题:“你看,漂亮哥哥今天给你买了遥控飞机。”   “我不要!我爸爸比你有钱!能比你买更好的!”康康生气地把遥控飞机摔得四分五裂,摆明了不肯买账。   我不好意思地捡起遥控飞机的残骸,耐着性子问康康:“谁惹你不开心了么?”   我真不知道康康是怎么回事。   郑俊翊每天都会给他买礼物,他一直都会兴高采烈地收下,从没这样闹过情绪。   尼姑奶奶和简姥姥已经知道简亦凡出轨的事了,自觉理亏,没劝我什么。   简姥姥更是侧面透露过,不必太顾虑康康,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毕竟简亦凡对不起我在先,还爱我也不是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的借口。   尼姑奶奶同样暗示过我,和父母希望孩子能幸福一样,康康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幸福,无论是不是在简亦凡身边。   所以,到底是简亦凡,还是谁,跟康康说了什么? 第『第三滴泪』012 下个永恒再碰头   “漂亮哥哥惹我不开心!我看到他就宇宙无敌讨厌他!”   康康失控地蹬着腿,抓起手边的枕头、玩具、故事书,一股脑地胡乱冲郑俊翊砸去。   我完全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贸然呵斥制止康康,生怕激化他的情绪,伤到他的自尊。   毕竟,我压根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状态和心态下生的康康,更不记得自己从前是怎样教育和引导康康的。   焦头烂额,心烦意乱,我偷偷朝郑俊翊和老太太们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先出去。   众人退去后,病房房门一关,康康立刻收起了刚刚任性乖戾的模样,小大人似地抢先开口:“我知道,你和爸爸又吵架了,所以,我绝对不能让漂亮哥哥抢走你!”   原本想和康康讲道理的我,登时一愣:“爸爸今天跟你打电话说什么了?”   我不傻。   即使康康再担心郑俊翊上位,也不至于迂回地等半个月再发作。   这段时间简亦凡虽然人在洛杉矶,但却每天都会跟康康通电话。   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童言无忌出卖了简亦凡,康康放软语气,撒着娇替简亦凡说好话:“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们男人的秘密。反正就是,爸爸生病了,而且病得好重好重。不管他做错了什么,都不是故意的,你原谅他好不好?”   半个月前,简亦凡的确在电话里咳嗽得厉害,鼻音也很重。   可……感冒怎么能算出轨的理由?   简亦凡怎么好意思教唆康康胡闹?   血气上涌,我严肃地告诫康康:“生病不是犯错的借口。就像你不可以仗着生病,没礼貌地乱发脾气、丢东西打人……”   “打漂亮哥哥是我不对!可爸爸真的超级爱你,只是生病才管不住自己!”   康康用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打断了我,小手伸进病号服的领口,似乎准备掏出什么了不起的证据。   我却没来得及看。   因为助理突然打来电话,言简意赅地告知我:“简董刚才在电话会议里说,为了避免最新曲子外泄,也为了保证专辑质量,整个团队后天动身,录音要和MV一起在洛杉矶完成。”   有些惊讶地挂断电话,耳尖的康康迅速收回塞进领口的小手,蹦起来挂在我身上,像只考拉一样连声欢呼:“你也要出差了,对不对?是跟爸爸去一个地方,对不对?你们见面就会和好,对不对?”   望着康康苍白的小脸透出的喜悦神色,我既不忍心摧毁康康对父母坚贞爱情的美好幻想,又不甘心放弃自由,接受简亦凡的背叛,为了康康,继续这段被简亦凡亲手弄脏的婚姻。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幸亏晚间的查房医生到来,帮我解了围。   好巧不巧,隔天早晨康康要做第二期治疗的复查,由于先前出车祸受过外伤,多了一项骨髓磁共振的检查。   于是,康康头一天傍晚莫名其妙的情绪失控,很快在检查室外,他急切护住脖子上的项链时,找到了答案。   掰开康康固执的小手以前,我从没想过,他的脖子上,居然会挂着简亦凡向我求婚的那枚钻戒。   事迹败露,康康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亮晶晶的指环,睫毛委屈地低低垂着,眼睛一直盯着戒指:“昨天收到邮件的时候,爸爸打电话告诉我,他得了一种怪病,身体里住着一个很坏的大怪物。他怕见到你以后,那个怪物会害他用让你流血的办法,把戒指镶进你的手指,就提前把戒指交给我保管了。”   刹那间,钻石的光芒,在我眼里割开一道裂缝,直接痛到心底。   我仿佛隐约看见,深夜飘雪的街边,行人车辆纷纷散去后,被我扒到几乎上身半裸的简亦凡,背对我和郑俊翊离开的轨迹,蹲下去大海捞针地寻找这枚戒指的样子。   可……就算他遍寻不获,找到天亮,冻到感冒,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他被别的女人打上印记那刻起,他就该知道,他的一生一次,已经不再珍贵。   我无论多感动,都无法对他背负的污点,视而不见。   因为我清楚,简亦凡爱不好自己,也爱不好任何人。   但凡他懂得爱惜自己,懂得对自己、对康康、对这个家负责,就不会在或多或少还爱我的情况下,和那个至今隐藏在背后的第三者纠缠不清。   曾经我们是彼此唾手可得的幸福,怪只怪他抵挡不住声色犬马的诱惑,给了我离开的机会,死心的理由。   不是他克制住暴躁的脾气,不跟我撕就叫爱。不是他迷途知返、浪子回头就叫爱。   只有他心里、眼里、身体里都只装得下我一个人,才配叫爱。   想必他比谁都了解,我这份执着又骄傲的感情洁癖。   所以,他明白,错就是错。   可惜,康康不明白简亦凡错在哪,还傻傻地替简亦凡辩白:“蜜蜜,你别生气,爸爸没让我打漂亮哥哥。是我听爸爸说,要我以后和漂亮哥哥好好相处,发现他可能要把你让给漂亮哥哥,才会不开心的。爸爸很希望你幸胡,都不叫我告诉你这些。他真的好爱好爱你,我不撒谎的。”   康康的话,再度狠狠戳痛了我心里的疤,让我莫名鼻酸,泪意冲天。   没法跟康康解释,你爸爸把戒指交给你,把我让给漂亮哥哥,不光意味着他爱我,更意味着他默认了跟别人有染的事实。   我难过地闭了闭眼睛,仓皇地摘下康康脖子上那条项链,手很温柔地落在康康头顶:“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和爸爸吵架,更没有不相信爸爸对我们的爱。只不过,很多事情,我现在没法跟你说清楚,等你长大自然会懂。戒指有我收着,不会弄丢,你乖乖检查身体,明天我带你去机场送我,好不好?”   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简亦凡被其他阿姨种了草莓的康康,多半以为我收下戒指,等于原谅了简亦凡,又或者听说我肯带他去机场,被转移了注意力,听话地进了检查室。   终于,在尼姑奶奶忧心忡忡的惨白脸色中,在简姥姥连连叹息的忧愁嘴角里,在郑俊翊醋意盎然又任重道远的难堪眼神下……钻戒事件,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当然,结果是我为了取悦康康,用那枚拴着钻戒的项链,兵不血刃地锁了自己的喉。   陪康康做完复查,我和走廊里暗中等候的郑俊翊碰了面,谨慎得堪比地下党接头。郑俊翊轻轻拉着我的手,从消毒水味萦绕的医院里出来,拐去停车场。   长街尽头的落日,暖黄的光,一点一滴在铺满大雪的地平线,陨落下去,郑俊翊眉眼里的光,也跟着渐渐黯然。   气氛微妙的车厢里,郑俊翊很平静地俯身为我系好安全带,安慰我:“没事。我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康康。你比我妈强多了。”   “我妈在世那会儿,每次我问她,我爸这些年都在哪,她就只知道哭,一个字也不说;每次我因为没爹跟别的小孩打架,她都只会罚我。最起码,你还能忍住自己的伤心和愤怒,在不说谎、不伤害康康自尊的情况下,维护父亲在康康心里的形象。”   “如果我妈当年能像你这样,我也不至于后悔自己被生下来。”   这是第二次,郑俊翊提起他的母亲。   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郑俊翊的家庭情况,跟康康差不多,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在表达对自己母亲的不满。   心有余悸,冷得发抖。   尽管明知自己没立场讲话,我还是厚着脸皮、手足无措地问:“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后悔被生下来么?我不希望……康康将来……也有一样的想法。”   “不会的。连我都希望是你儿子,康康哪能舍得怨你?我后悔被生下来,纯粹是发现自己误了我妈一辈子。”   唯恐我心存疑虑,郑俊翊把最后一层铠甲也尽数剥落,亲手揭开了噩梦般的从前。   “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我妈……其实……是个小*姐。酒吧里那种,你懂吧?我小时候被人指指点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堪的职业。我懂事以后抗议过,想让她换个工作,扫大街、洗厕所都行。可是她说:我不干这个哪来那么多钱供你学唱歌、学跳舞、学吉他?”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好像是哪个大人物票昌的产物。我妈幻想着那个有钱男人会认我,一门心思努力把我培养得优秀更优秀。结果对方好像压根不记得有她这么个人,也不知道有我这么个儿子。”   “后来她确诊乳腺癌,我都不知道。还是高一那年,有天放学回家,推门看见她躺在地板上,满地的血,我才发现她的病例。当时邻居帮着报了警,120的人说,根本没得救,已经死硬了。除了病例和存折,她连句遗言也没留给我。”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留下我这个野种的男人,向他证明我妈把我养得有多好。不过,我清楚,这样做根本没意义。如果没有我,我妈就不会继续那种被人戳脊梁骨的营生,更不会为了给我留下存款,选择自杀。”   “你和我妈不一样。你懂,只有先好好爱自己,才能做到好好爱别人。这不是自私,而是负责。”   日落的街头空空荡荡,我们看着彼此,心照不宣地陷入了沉默。 第『第三滴泪』013 下个永恒再碰头   一如我怕违背约定的干干净净、光明正大,在听到郑俊翊凄苦的身世时,不敢落泪,不敢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郑俊翊也同样选择了和工作人员同行去机场,没有贸然跟我一起去医院接康康。   无比了解康康的爱美之心,郑俊翊昨晚陪我去商场,特地给康康选了一顶假发和一身新衣服。   难得能出门,康康坐在车里,反复对着后视镜欣赏自己白白净净、呆呆萌萌的样子。   小家伙软软塌塌的浅棕色卷发,被毛线帽子压紧,乖巧地贴在额头和耳际,厚厚的围巾在羽绒服领口裹得密不透风,天真的眸子里透出无尽的自信,小手紧紧攥住我的衣袖,臭屁地仰起脸问:“蜜蜜,蜜蜜,我和爸爸,还有漂亮哥哥,谁最帅?”   被康康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下,我只能满脸黑线地揉揉他的小脑瓜,啼笑皆非地满足他的自恋:“你最帅。”   哪知道康康还不满意地嘟起了小嘴:“怎么可以是我最帅呢?你是爸爸的老婆,不管别人多帅,都应该觉得爸爸最帅才对阿!”   被噎到快要呕血,我急忙转移话题:“你乖乖把口罩戴好,机场人很多。你再观察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我不希望你感冒。”   见我避开简亦凡不谈,康康扭头缩进简姥姥怀里,小声嘀咕:“姥太奶,蜜蜜和爸爸不会真分开吧?不如我们干脆绑架漂亮哥哥,让他永远见不到蜜蜜好了。”   简姥姥一脸生无可恋,亲手用口罩堵住了康康的嘴。   但康康岂是这样就能摆平的战五渣?   别忘了,好歹他有个暴脾气的爹,有个心机深的妈!   到机场和工作人员会合以后,发现郑俊翊也要跟我一起去美国,康康立刻跳起来,摸出简姥姥的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打给了简亦凡:“爸爸,漂亮哥哥要护送妈妈去找你,你一定要记得请他吃大餐,记在我账上。毕竟,他一个外人,替你照顾我和蜜蜜这么久,很辛苦。”   康康一口一个“外人”、“护送”、“替”阿、“请”阿的,明眼人都听得出来,是在跟郑俊翊划清界限。   简亦凡大概也很无奈,不知跟康康说了什么。   康康随后把手机交给我,掏出简姥姥手包里的口红,跑到机场大门那头,在玻璃拉门上对郑俊翊画猪头,无声地嘲笑郑俊翊丑。   意料之外的,听筒里居然传出了肖勇旭的声音:“尹蜜,你半个月一通电话也不知道打给小凡么?你就不担心他么?”   我怎么可能对简亦凡漠不关心?   只是,先用背叛放弃这段感情的是他。我如果关心他,如果靠近他,肯定又会弥足深陷。到那时,我该置郑俊翊于何地?   冷冷地虎着一张脸,我握拳轻敲玻璃,示意门那边的康康,不要再没礼貌地冲郑俊翊做鬼脸,嘴上若无其事地跟肖勇旭说:“只是普通的感冒,我干嘛要担心?难道草莓公主没跟去LA照顾他么?”   肖勇旭答非所问:“真不明白,你这种不管失忆以前还是失忆以后,都绝情又狠毒的女人,怎么会让小凡和郑俊翊抢破了脑袋!”   “我还不明白你一大男人怎么碰到简亦凡的事就这么激动呢!”   “那你又为什么碰到小凡的事就比对任何人都冷漠?”肖勇旭口气很急很不好,根本不给我继续怼他的机会,“他到了LA就马不停蹄地工作,一分钟也不肯休息,现在为你累到进医院,从感冒发展成肺炎了。但凡你有心,至少来医院看看他,叫他别再担心工作的事。”   “这不是就要上飞机了么?到了LA,你还怕我见不到他么?”   恶狠狠地挂断电话,我穿过那扇玻璃门,俯身和康康吻别,客气地麻烦简姥姥帮忙照顾康康。   心里却在咬牙切齿地想,简亦凡最好能珍爱生命,别再联合肖勇旭找我跟郑俊翊的任何麻烦!   然而等飞机落地,风尘仆仆直奔医院的我,真正见到简亦凡时,他竟凄惨得让我压根发不出火。   平日专横跋扈不可一世的简亦凡,此刻虚弱地静静躺在病床上,额头敷着毛巾,左手挂着吊针,苍白如纸的脸和脖子,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昏睡中偶尔闷闷地咳嗽两声。   忽视了一旁俨如黑脸包公的肖勇旭,我径直坐到病床边,掀开毛巾,摸了一把简亦凡的脑门,烫得简直都能煮鸡蛋了。   我无语地揶揄:“真能耐嘿!挺大个男人,还会生病!”   “谁规定只有女人和小孩能生病了?你发着高烧连轴转半个月试试!”   肖勇旭语气不善地呛了我两句,特理直气壮地跟我发号施令:“好歹你现在还算他的合法妻子,有照顾他的义务,我就不继续跟这守着,回酒店睡觉去了。”   没搭理肖勇旭,我在水盆里拿凉水重新洇湿了毛巾,拧干放到简亦凡头上。   简亦凡估计也是半梦半醒,皱眉哼唧着摸了摸脑袋上的新毛巾,很快缩回手又呼呼睡了。   瞅着他这狼狈不堪的德行,我心里真挺难受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简亦凡的事,就比对任何人都冷漠。   只是每当半个多月前那个下雪的深夜,排山倒海地窜入脑海,记起他人鱼线的那颗草莓,记起他心虚情怯的表情,记起他恼羞成怒的假装委屈,我心里的旧情和怜悯,就被排挤得点滴不剩。   当然,我也记起了飞机刚落地时,肖勇旭随医院地址,一起发给我的材料。   一份创伤后应激障碍诊断,清清楚楚地表明了简亦凡有暴力倾向和X功能障碍,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寥寥数语,简单说明了第三者是简亦凡的心理医生,曾经借着治病的名义勾搭过简亦凡,简亦凡由于种种我不能知道的原因从了,导致那女的现在对简亦凡还没死心,因此才会有种草莓事件。   手机邮件最后,猪队友肖勇旭告诉我:“小凡当年离开你的时候,必须忘记你,所以才选择试着爱别人。结果他失败了。他是真爱你,也是真不忍心再次伤害那个女人。他对你有多深情,对那个女人就有多绝情。”   不知道该说肖勇旭是精是傻,居然侧面坐实了小三的存在,证明了简亦凡实打实地背叛过我,不止一次,不止一年。   越想越觉得讽刺,伤人的话不自觉顺嘴溜了出来:“简亦凡阿简亦凡,让人家心理医生对你动了真感情,然后一脚把人家踹开。亏你还有心思跟我说什么要当好老公、好爸爸,让我拯救你的鬼话。”   “我没有。”突然间,简亦凡浮肿的眼睛掀开一条细缝,喑哑地搭腔。   我被吓了一跳后,迅速恢复理智:“那你为什么还跟那个女人藕断丝连地见面?只要不见面,跟谁谈合作,她也不会有扒光你亲一口的机会吧?”   简亦凡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乏力地牵动干裂的嘴唇:“不是,我现在没法跟你细说……”   “还有说的必要么?”我漠然嗤笑。   “无非就是你希望自己能够慈悲温柔,不断同时给予两个女人希望,两边的感情都不舍得拒绝,不忍心伤害,最后发现越来越多的诺言,只能兑现一个表面,造成的伤害越来越深、说的谎越来越难圆。”   “你自以为是地把自己的感情当成了千金难买的宝贝,在觉得亏欠,觉得千帆度尽谁也不如我的时候,拿出来馈赠施舍,作为弥补。”   听到这,简亦凡激动地撑着床沿坐了起来:“别把我想得这么龌龊!我跟你结婚,是因为我爱你,我真心想回只有你的那个家!”   爱我?爱我会跟另一个女人纠缠六年?爱我会逼得人家使出仙人跳来拆散我和他?   怎么说人家也陪他走过了最不堪的那段路,可他一句爱不上,转头就找我和好,跑来当我的孩子爹,换谁谁不急?   有病就能在两个女人中间摇摆不定么?   “不好意思,麻烦你别再打着深情的名义,继续精神病。你要真有病,就治好了病,学会对自己和别人负责,再跟我扮深情。”我咄咄逼人地冷凝着简亦凡爬满血丝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我也好,那个女人也好,谁都不欠你,更不缺爱,没人活该等你回家。”   简亦凡有点生气了,一把伸手扯过我脖子上的项链:“可你还戴着我送的戒指,是什么意思?”   我偏开脸,实话实说:“只是为了哄康康做检查而已。”   简亦凡拽着项链上的钻戒冷笑:“我看根本是你自己也很感动,放不下和我的感情吧?单纯哄康康的话,你大可以收起来,没必要戴上!”   是又怎么样呢?   就算清楚简亦凡爱我,我也改变不了他和那个女人有染的事实。   与其冒着康康被波及的危险,让那个和我伤得不相上下女人,继续难以释怀地兴风作浪,我不如保留在简亦凡心里那个独一无二、浓墨重彩的宝贵位置,不争不抢,拱手相让。   他们要怎么相爱相杀都可以,至少跟我和康康没关系。   “和那个爱了你六年的女人重修旧好,还是跟我这个六年记忆完全空白的人互相伤害,应该很好选吧?别再这么渣了。我原谅不了你,也不可能又一次丢下郑俊翊不管。”终于,我最后一次简单直接地给出了选择。   简亦凡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死死攥着那枚钻戒,勒得我后脖颈生疼:“不爱郑俊翊还留在他身边,你和你眼里那个不堪的我,有什么区别?”   疲于应对,我言简意赅地袒露决心:“我会努力爱上他的。”   “你不会!真的爱从来就不需要努力!我试过!我了解!”简亦凡吼得唾沫横飞,却又一针见血。   我闭起眼睛,不去看他:“冷静点。你仔细想想,你如果爱我,会不择手段、用偷用抢、靠哄靠骗留住我么?那不是爱,只是你的自我感动和不甘心在作祟。既然你已经对不起我和康康了,就别再对不起那个给你当了六年备胎的女人。咱俩……都给对方自由吧。”   深知谈话无法进行下去,我说完转身想走。   简亦凡却死抓着戒指不松手,硬生生把项链从我脖子上扯断了,还理直气壮地嘶哑叫嚣:“想要自由?你看我给不给你!咱俩是长在一起的,真要离开我,你也得扒下一层皮!”   本来我这半个月就辛苦得和简亦凡不相上下,吃不好睡不好,温补气血的中药压根没空喝。   贫血反应加晕机反应,被他这么一勒,我分毫无心去想他前前后后的反复无常、自相矛盾,直接眼前一白,昏了过去。   然后……再醒来时,我“惊喜”地发现,我居然还堕过胎! 第『第三滴泪』014 下个永恒再碰头   当时,我还没完全醒透,但隐约分辨得出是简亦凡和郑俊翊在吵架。   不,准确来说,是简亦凡在单方面吊打郑俊翊。   “你明知道她重度贫血,还借口忙,照顾不好她,不知道看着她吃药,我全都可以不计较。反正你也听见医生的话了,上次流产导致她Z宫破裂,很难再生育。也就是说,她可能只会有康康一个孩子。哪怕康康的病治不好,最后会离开,我会断子绝孙,我也愿意照顾她一辈子。你呢?”   “哑巴了么?说话阿!负责还是退出,像个大老爷们儿一样,赶紧选!不是要跟我比谁更爱她么?不是口口声声要跟我抢女人么?之前那股神气劲儿哪去了?”   “就算她现在是觉得对不起你才跟你在一起,依她的性子,往后绝逼会认真,你别到时候才扯出什么不孕不育,像条狗一样落荒而逃!马上告诉我,你能不能接受?不能就立马从她身边滚蛋!”   不孕不育?流产?是在说我么?   吃力地掀开眼帘,我想下地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头晕得厉害,浑身没劲儿,腿刚落地,整个人就头重脚轻地栽倒下去,刮翻了输液架。   “哐当”一声,吊针从手背抽离,带出丝丝点点的血珠。   简亦凡和郑俊翊循声赶来,发现我姿势难看地趴在地上,齐齐跑向我。   不同的是,郑俊翊在距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简亦凡“靠”了一声,把我抱到床上,沙哑地咳嗽着,冷冷冲郑俊翊说:“估计她都听见了。我去叫医生,你跟她慢慢谈。选择权在她,她不需要两个老公,康康也不需要成群结队的野爹。”   谈?谈什么?   简亦凡根本就是太了解我,才会故意鬼吼鬼叫地吵醒我。   他懂,我不可能在自己不能生育的情况下,拖累郑俊翊。   他清楚,看似表明完整,实则破碎残缺的我,只配为了给康康一个父亲、一个家,选择不干不净的他。   他明白,如果我继续自私地追求自由和幸福,妄想离开他,不仅会给爱我的男人造成困扰,更会给我唯一的亲人带来伤害。   他深知我是孤儿。   他看透了我对康康珍视如生命的深爱。   没时间也没资格矫情地掉眼泪,我咬牙稳定住情绪,心如刀绞地对愣住的郑俊翊开口:“我们……不如算了吧。”   还没开始,谈不上什么结束。   我不怪郑俊翊的沉默和懦弱。   人一当红小鲜肉,为我这个即将离婚带孩子的主儿,甘愿退圈,死皮赖脸地追阿、爱阿,挺不容易的。   换作别人,突然听说心爱的女人不能生育,自己要给别人的孩子当一辈子便宜爸爸,应该都很难接受。   简亦凡说得轻松,只是因为他是康康的亲生父亲。已经有一个孩子了,二胎要不要都可以。   郑俊翊不一样。一旦选择我,将意味着他永远被剥夺当父亲的机会。   “你能给我时间……让我考虑一下么?这件事……实在……太突然了。是你贫血晕倒,我才在医生那偶然听说的。我还没有……做好准备。”郑俊翊踉跄着走过来,试图牵起我的手。   我平静地挣开,背过身去:“不用考虑了。你知道的,我还没开始正式了解你,没真正爱上你。就到此为止吧。”   止步于此,由我来做那个无情拒绝的角色。   郑俊翊不必觉得负心,更不必觉得亏欠我。   总有人说,吵架证明两个人感情足够好。可吵架毕竟只是两个自我的冲突,不是只要说出真心话,就能互相体谅。   所以,我希望和平无害地全身而退,送郑俊翊毫无牵挂地轻巧离开。   随着郑俊翊和医护人员们的脚步,散去,再纷至沓来,又散去,病房里只剩了我和简亦凡。   我麻木僵硬地打破了沉默:“明天开始就要录音了,能先让我知道我流产是怎么回事么?不然我可能会分心。”   大概被戳到了痛处,简亦凡表情一变,沉默了一会儿,故作若无其事地陈述:“那会儿康康刚住院不久,情绪不稳定,挺抵触弟弟妹妹的,怕跟他争宠。可能你担心刺激着康康,也担心那个孩子有遗传癫痫,又不愿意耽误我筹备唱片公司开业的事,就打算自己先做检查再跟我商量,没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谁害我流产的?你的心理医生?还是你妈?”我了无语气地打断了简亦凡,声音冷得像从一具尸体里传出的。   没什么好奇怪的。   简亦凡能差不多揣摩出我当初的想法,我也能八九不离十地推断出想害我流产的人都有谁。   “还是瞒不下去了。”简亦凡苦笑着咽咽喉咙,认命地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些我错失的记忆拼图,一块块凑全。   据简亦凡说,当年我被下药,是水怿心搞的鬼。   水怿心一直对自己母亲的死,耿耿于怀,认为是尹爸爸和简瞳从中作梗,于是起了报复心,试图通过强暴我,逼简亦凡伤人坐牢,让尹爸爸和简瞳也尝到亲人被毁的滋味。   可没想到,和我形影不离的简亦凡没给他得手的机会。   不甘心就此罢手,简亦凡被简瞳驱逐出国后,水怿心再度接近我,趁我怀着康康走投无路,向我求婚,想要侵吞我的财产,中伤我的名誉,激怒简亦凡,让简亦凡触犯法律。   但简亦凡学成归国后,利用康康逼我离了婚,暂时瞒住了他的阴谋,避免了我和康康看清他的真面目,受到伤害。   屡战屡败,水怿心辗转从肖勇旭前妻口中得知,我怀了二胎,雇人假借简瞳的名义,先后灌麻药、打麻药、踹肚子,生生打掉了我那个没出世的孩子。   悲愤交加,理智全无,我忽略了被摘得一干二净的简瞳,咬牙切齿地问:“所以,你自以为我不该记起这些,还让我可笑地觉得亏欠杀死我孩子的凶手,把我的曲子卖给了他的情人?”   “我只是不希望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他再跟你见面,做出可能伤害你的事,选择了暂时让步而已。”神色晦暗地艰难拭去我眼角滚落的冰冷泪水,简亦凡用力握紧了我的手。   “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他蓄意伤害、侵吞公款、强奸未遂、婚内出轨、污蔑诽谤的所有实锤,从爆料开始一点点抹黑弄臭他,最后把他送进监狱。你现在不是站在舞台上,是站在擂台上。只有跟我统一战线,你才能赢。别再想着离开我了,就留在我身边。我不用你原谅。你能让我一直帮你、对你好就行。”   心口绞拧着泛疼,丝丝入扣,不可开交,仇恨迸出的眼泪,断了线似地噼里啪啦往下掉。   我浑然不知,简亦凡掩盖了所有可能导致我无法谅解他的真相,用极端卑微龌龊的方式,让我淡忘他的污点,把我跟他捆绑成生命共同体,帮我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越积越多的假话,像一颗颗定时炸弹,埋进我们艰难坎坷的命途,蓄势待发,时刻准备着,炸得我们痛不欲生,分崩离析。   仇恨使我充满力量,紧锣密鼓的工作很快展开,为期一周的录音后,是为期两周的MV录制。   我跟简亦凡表明看起来是和好了,实际上完全没有相处的时间,唯一的交集,就是每天凌晨紧跟时差,和康康视频通话。   原本郑俊翊跟我的接触也仅限工作,除了做我的御用录音师,还友情出演了一支主打歌MV的男主角。   除此以外,再无其它。   察觉郑俊翊状态不对,是简亦凡和肖勇旭为了准备跨年慈善夜,提前回国那天夜里。   当时我累得半死,迷迷糊糊就在后期小姐姐的屋里睡着了。后期小姐姐很贴心,没叫我,还给我披了条毯子。   半梦半醒间,我不断听到打火机的响动。   贫血一般都伴随神经衰弱,我也不例外,觉很轻,被吵醒了就难以再入睡。   睁眼看见后期小姐姐已经趴在电脑桌前睡死了,我没忍心叫她,好奇地循声走向卫生间。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浓烈刺鼻的烟味呛得我直咳嗽,我礼貌性地敲了两下门:“谁在里面抽烟呢?我进去了?”   卫生间里一片死寂,回应我的只有云山雾罩的瘴气污烟。   挺纳闷的,我踩着满地烟头烟盒走了进去,沿着紫色液体流淌的轨迹,找到源头的浴缸,发现郑俊翊正捧着半袋紫色的酒还是饮料,蜷缩身体侧躺在浴缸里睡觉。   没多想,只觉着他要在浴缸里窝一宿,肯定会很不舒服,搞不好还会感冒。   我跪在浴缸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哎,醒醒,回屋上床睡去,浴缸是洗澡用的,不是睡觉用的。”   披散的头发依稀遮住了郑俊翊的脸,发梢扫过他熟睡的眼角。   也不知是被痒醒了,还是被我叫醒了,他懒洋洋地半睁眼睛,侧目睨上我,笑嘻嘻地抓住我停留在他肩膀的手,十指相扣,有些神志不清地咕哝呓语:“回屋你陪我睡么?”   感觉他好像紫色袋装酒喝多了,我没跟他一般见识,汗颜地好言相劝:“你先出来醒醒酒成么?你在这躺着,后期小姐姐连厕所都上不了阿。”   “不管,我就要你抱着睡。”郑俊翊油盐不进,闭目合眼地嘟囔着,直接抓住我的腰把我举高,拉进了浴缸。   毫无防备,等我想反抗脱身搬救兵的时候,他已然康康附体般挂在我身上,把脸埋进我胸口,又醉倒过去了。   抽不出手,我无可奈何地叫着他的名字,试图再次唤醒他。   结果,没唤醒他,反倒唤醒了后期小姐姐。   后期小姐姐跑到卫生间,目睹了我和郑俊翊在浴缸里抱成一团的尴尬场景,无语地问:“郑歌手是喝多了么?”   这不废话么?   我满脸黑线地点头,几乎是在恳求后期小姐姐:“能帮我把他从浴缸里弄出来么?”   上帝作证,我半分都没想到,这点小事也埋下了日后必将掀起滔天巨澜的悲壮伏笔。 第『第三滴泪』015 下个永恒再碰头   在接到那通电话以前,我完全不了解自己所处的圈子有多脏。   当时,我和后期小姐姐通力合作,好不容易呼哧带喘地把郑俊翊扛到床上,后期小姐姐压根不给我开口的机会,直接溜掉了。   自觉和郑俊翊独处必惹是非,我也顾不上太多,准备赶紧回屋睡觉,谁知身子还没转过一半呢,郑俊翊突然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就一个“清”字。   起初我没打算接,无奈对方不停为郑俊翊疯狂打Call,郑俊翊又跟睡死了一样,不管我怎么推、怎么叫,都毫无反应。   怕有急事,我尴尬地替郑俊翊接起:“不好意思阿,我是郑俊翊的同事……”   话没说完,电话那头的女声充满嘲讽地打断了我:“深更半夜共处一室的同事?”   听出女人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的含沙射影,我心头一跳,连忙解释:“我真是他同事,他喝多了,我才和别的工作人员一起送他回房间的。”   女人笑出了声:“尹蜜,你还装什么装阿?圈子里谁不知道,你早和郑俊翊好上了,跟简亦凡就差一张离婚证。”   意料之外的,这女人认识我,还知道我和简亦凡、郑俊翊的关系。   我的声音僵冻住了:“你是谁?”   “水幼清。和若烟一样,都叫了你六年嫂子。只不过,我没被你老公的基友逼疯。”女人干脆地给出答案。   通过“逼疯”、“嫂子”和姓水三条信息,我准确无误地判定了她的身份——水怿心的另一个妹妹。   甚至……可能是杀死我孩子的帮凶!   心房像被重击了一记闷拳,我切齿盈愤地冷冷还击:“你哥害死了我一个孩子,害我替他挡了一颗子弹,害我没了六年的记忆,我的人才弄疯他一个妹妹,已经算对得起他了。”   “你这记忆确实问题挺大,但我没兴趣跟你解释。我只申明一点,郑俊翊对你,纯粹是想象和迷恋造成的错觉,他真正离不开的,是我。因为,他母亲刚去世的时候,从街边捡走他、收留他、给他依靠的是我。是我捧红他的,是我让他赚到真金白银的,是我帮他接近你这个偶像的。”   水幼清似笑非笑地平静阐述,摆明了要跟我抢男人。   按说我都决定不祸害郑俊翊了,也达成跟简亦凡继续维持婚姻的共识了,不该跟她互怼。   但我的好胜心、自尊心和对水怿心的恨意,让我不甘在她面前屈居劣势。   于是,我不服气地呛她:“你未免太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合着郑俊翊辛苦打拼、选秀成名,全是你的功劳?”   “你以为呢?”水幼清满不在乎地冷声嗤笑,字里行间充斥着鄙夷,“哦……对,差点被你传染失忆了,忘了你前六年被我和我哥联合雪藏着,现在也被简亦凡保护在童话世界呢。今儿我就好好给你讲讲,郑俊翊的成名路。”   “郑俊翊活好得让你欲罢不能吧?丅面那圈螺旋花环过瘾吧?我亲自带他去泰国做的手术!就凭这镶着玛瑙珠的丁丁,他摆平了多少女制作人、投资商。当然,男的菊中贵人也不是没有。”   “其实,他就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男公|关。除了他,罗亚多的是这样的小鲜肉,选秀出道只是签下他以后,给他量身定做的包装形式。我一比一复制孔茜的营销方案炒他,给他发各种艳压通稿,压完小生压小花,压完小花骂小花倒贴,把他捧成了今天的亚洲第一美男子。”   “可他倒好,先是为你废了我哥闹进警局,后是为了跳槽到你身边退圈……”   “够了!”我情绪激动地制止她再说下去。   被刺激得浑身发冷,胃里直恶心,注意力丝毫没集中停留在那句“为你废了我哥闹进警局”片刻。   我厉声质问:“资料显示没错的话,郑俊翊进罗亚那年还是未成年吧?你签约未成年,还教唆未成年X贿赂,犯法吧?”   水幼清冷然反问:“犯法又怎么样?郑俊翊敢告我么?他舍得告我么?好歹我封闭式圈养了他五年,发片、拍戏、上通告形影不离陪着他,别墅、豪车供着他,比他亲妈都惯着他。”   “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么多,就是在炫耀,你花着你哥从我这骗走的钱买爱情很骄傲?”我难以理解她蜿蜒如大肠的神奇脑回路。   而她似乎觉得我才不可理喻:“爱情?咱都是昨日开败的黄花,深海奸透的咸鱼,别装纯,成么?”   “我就是帮你看明白,郑俊翊不是你眼里那个让万千少女疯狂追捧的玄幻杰克苏。还有,麻烦你替我转告他,我俩的养成游戏,得我说结束才算结束。他和你这段时间,我权当把自行车借你骑了一圈。只要他乖乖回到我身边,留在你们公司也行,我不管,还可以看在他的份上,不帮我哥撕你了。”   听完水幼清的话,我简直刷新了对整个世界的认知。   原来,还真有他们兄妹这种视脸皮如粪土的人存在!   我气得声音都发颤了:“真用不着。我跟你哥的事,你们罢休,我还没完呢。你们水家的哥哥妹妹,包括那个疯了的,所有拿我和我在乎的人当傻子耍的,谁都别想消停。”   “演了六年白莲花,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水幼清昂然冷笑,“想和我哥斗,可以。提前跟你剧透一波。柯南看过么?表演型狩猎,听过没?就是……不一枪爆头,也不一箭封喉,围着猎物的心脏攻击,看着猎物流血、逃生、挣扎、反抗,最大限度地挑起围观群众的人数和情绪,在众目睽睽之下玩死猎物。”   尽管没听懂她的长篇大论,我还是陪着她笑了,一字一句地强悍宣战:“爱啥啥!为了我没出世就被弄死的孩子,为了我挨的那一枪,为了我失去的记忆,我不要命也跟你们相约火葬场!”   原谅此刻过于自信的我,并不知道,水怿心的狩猎,早在六年前就开始了。   他一次次看似无关痛痒并不致命的攻击,让我们这群无辜的猎物,天真地以为还有活路,任由他继续进行这场蓄谋已久、坚决残忍的大规模慢性屠杀。   挂断电话,一秒都没容我再多做考虑,床上方才还昏睡如死的人,诈尸一般淬不及防地抓住我的手,扬起了疲惫苦涩的笑容:“这下……你算是彻底了解我了。”   我愕然回神:“你装睡?”   郑俊翊哈欠连连:“谁装了?本来就一直没睡着,只是没力气动弹,不想睁眼,不想说话。可你实在太能吵了,完全帮我醒透了。”   “怪我打扰了,你接茬睡。”我略微尴尬地缩回依旧被他抓着的手,转身准备开溜。   哪想郑俊翊居然从背后环住了我的腰,还说:“一起睡吧。”   至此,我彻底信了他被水幼清包|养五年的事。   不然他怎么会如此深谙视脸皮如粪土的精髓?   疲于应对,我僵硬地拍开他的手:“别闹了。”   他却又缠上来扳正了我的身体,逼我面向他:“我没闹。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有多不堪了,我也不想再维持好男人的形象了。你撑死就睡过一个简亦凡,我睡过多少人自己都数不清,而且还是作为权钱交易的手段。所以,你真不用再觉得配不上我了。”   傻子都听得出来,他在明示——   他从没计较我不下蛋的缺陷,而是了解我不忍拖累他的圣母心,才会在简亦凡咄咄逼人要他做出选择时沉默,在事迹败露跑到我面前时望而却步。   他需要考虑,该不该向我坦白:我是不下蛋的母鸡,他也是红尘里被强行乱配的种|马。   感人是感人。   可惜这段日子,我诡谲伎俩遇到的太多,很难相信任何人的甜言蜜语、阿谀谄媚。   好像对简亦凡如痴如醉、至死方休的玛丽苏式深爱,全是上辈子经历的劫数磨难。   我开门见山地问:“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郑俊翊和水幼清关系匪浅,水幼清作为水怿心的妹妹,明知郑俊翊涉足演艺圈是奔我,却还帮了忙……这些线索,难免不让我怀疑,郑俊翊另有图谋。   “除了爱,什么目的也没有。”郑俊翊松开我,很可笑似地垂眸勾唇,“我知道,事到如今说这种话等于垂死挣扎,你可以当我没说,继续留在他身边,放心地尽情唱下去。”   说完,他仰脸凝神望着我,阴郁的表情像时过境迁的乌云一样渐渐消散。   这不是逼着我失忆后再辜负他一次么?   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都说了。”   “你可以不在乎阿。”郑俊翊轻轻地笑着替我解围。   “我尽量。”我心虚又傻气地点头,动静小得都不敌蚊子哼哼。   说实话,我很鄙视自己的自私和懦弱,甚至感觉自己变成了和简亦凡一样对感情不负责任的人。   可我真没勇气接受郑俊翊。   也许,是我从来没真正谈过恋爱吧。   记忆一刀切,定格在六年前被下药的夜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简亦凡的媳妇,康康的妈。仅凭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年少无知的满腔执念,水到渠成地跟简亦凡过日子。   一定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在和简亦凡口头分手这一个多月,产生郑俊翊更温暖、更值得依赖的错觉。 第『第三滴泪』016 下个永恒再碰头   深知不能陷入错觉,违背和简亦凡联手对付水怿心的约定,伤害康康,我第三次想逃离郑俊翊的房间。   郑俊翊却在我转身以前,故作夸张地横了我一眼:“一起睡觉的交情没有,一起聊天的交情也没了?难道咱俩连朋友和同事都不是,见着我你必须得躲?”   冲郑俊翊这句话,单凭为了证明自己问心无愧,我也没法走,只能留下听他吐苦水。   那晚洛杉矶的星星特别亮,像成千上万双康康和简亦凡如出一辙的眼睛,在墨色的夜幕里眨巴着窥探着。   郑俊翊明明刚醒酒没一会儿,居然又拎了瓶红酒,拉我跟他一块喝,语无伦次地美其名曰:喝酒下故事。   搁在平时,我八成会嘴贫地回一句:你蜜姐只听说过讲故事下酒。   但感觉得到,郑俊翊真被水幼清搅得挺闹心的,我没那么不开眼。   既来之则安之,舍命陪君子。   深夜的酒店套房,静得能听到酒水滚过喉咙和烟灰落在地板的声响,水晶吊灯晃得刺眼,鼻间是辛辣难闻的烟味。   我跟郑俊翊席地谈天,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喝到天色微微发亮时,郑俊翊第三次提起了他的身世。   第一次,是他在编曲过程中给我补课,讲他如何凭借我的一首歌而无脑粉上我。   第二次,是来到洛杉矶前一天,我为讨好康康,戴上那枚俗气的钻戒项链以后。   他说:“其实,当年我原本想追着我妈,跟她骨灰盒里一家亲。可我生父的妻子派人找来,阻止了我,给了我很大一笔钱,勒令我永远不要被我生父发现。压根问不出我生父是谁,也完全无从得知背后操纵一切的原配夫人是何方神圣,我选择了妥协。”   “谁知道人家正宫娘娘没打算息事宁人,只是做做样子。我还没被押到机场,她的人就抛下我,抢走我的行礼和存折,把我扔在了郊区。我一路又饿又累地走到市里,才被水幼清像流浪狗一样捡回家。”   听到水幼清的善举,我异常惊讶:“真是人不可貌相嘿,水幼清都会学雷锋做好事了。”   郑俊翊摇头:“水幼清收留我,不过因为我是好货色,年纪小,缺钱,又没有依靠,非常适合当金丝雀养起来,帮她赚取不义之财。抽烟、喝酒和所有恶习,全是她教我的。我的事,基本是圈内的酒桌谈资,大家都看破不说破,甚至经常有人当面用‘不脱裤|衩难分公母’讽刺我。”   “说句矫情又庸俗的话,那段时间我总觉得,自己这辈子废了,除了找到我爸给我妈讨公道,没有其它意义。没人会爱上我,我也不会爱上任何人。直到……我机缘巧合遇见你,费尽心思从水幼清手机里弄到你的号码,终于有机会靠近你……”   郑俊翊用拿拉菲当可乐的气势,猛灌一口,对着天花板叹息:“不过,慢慢接触你越久,我就越明白,自己永远没法把你抢过来。因为,你爱他。”   我顿时尴尬得僵住,掩饰地学郑俊翊咕噜咕噜猛灌酒。   “你对我好,只是见不得关心你、在乎你的人为你受伤。所以,我更不能利用你只对少部分人才有的善良。我不能只图一己私欲,把你变成水性杨花的坏女人,让康康像我小时候一样,被人戳脊梁骨。我不能让康康恨你。”郑俊翊好像存心打算趁我意识清醒,让我内疚至死,说个不停。   “如果有一天,你确定不爱或者不想再爱简亦凡了,我当初的承诺还算数,你随时可以带着康康投奔我。”   最后这句情比金坚的誓词,直接把我呛得无声。   郑俊翊出卖灵魂和肉体,历经明争暗斗、摸爬滚打的厮杀,好不容易到了如今的位置。   居然为我这个没镶钻石玛瑙、结过两次婚还带着拖油瓶的女人,放弃了积攒的人脉和功名利禄,放弃了跟父亲相认、替母亲正名的机会,默默退到幕后,做一个小小的录音师,客串一支MV的男主角,情愿甘心做备胎,只等我回头牵起他的手。   但我不能让郑俊翊如愿。   因为,那样我就是婚内出轨,就和带坏他的水幼清、不负责任的简亦凡成了一种人,而且也意味着本就孤苦伶仃的郑俊翊,连亲生骨肉都一辈子不会有。   可我又不忍心说更伤他的话,于是,只好装聋作哑,喝到烂醉如泥。   我不知道六年前那个滴酒不沾的自己,怎么会把酒量练得这么好,只知道酒精蛰伏在我头顶、大腿和胸前掩埋在黑蔷薇纹身下的三道伤口,让我痛得几欲落泪。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抱到床上的,只记得当洛杉矶的阳光温暖了我的脸,似乎有人在我耳边低语:“我真的很想收起自己的感情,成全你,祝福你,但为什么是他?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他?”   当然,我没空解释什么狗屁为什么。   整个世界,已经融进了黑暗。   等我头痛欲死地醒在自己房间,我深深怀疑昨晚是场梦。   我没接水幼清的电话,郑俊翊也没什么不堪的成名路,更没老生常谈地第无数次跟我表白。   但床头柜的烟灰缸里,堆积如山的烟头,证实了一切。   尤其烟灰缸下面还压着张纸条:“我昨晚的每个字,都是真心真意说的。你可以暂时对我的爱视而不见,对我的付出不做回应,但我会一直等着你。”   你说你爱我阿、付出阿、等我阿,悄咪咪地多好,非要搞到人尽皆知,一次次提醒我,我想视而不见、不做回应也不成阿!   心里事太多,加上宿醉,助理进来那会儿,我浑身发虚,心跳得跟鼓似地,咚咚咚咚。   幸好助理没注意到满满的烟灰缸和那张纸条,简短寒暄几句,就开始复读机似地报备回国后的行程,嘚啵嘚说得特溜,我觉着丫不去参加那些有舌头、好舌头的选秀出道太可惜了。   起晚的我,边听助理交代堆积如山的通告,边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跟上大部队的进度,准时抵达机场。   半个多月没见康康,我根本无心顾及简亦凡、郑俊翊和其他纠缠不清的烂人烂事,归心似箭,只想回家。   简亦凡没带康康接机,没关系,他工作忙,怕康康感冒,我理解。   可是,被司机送到亚泰凇山湖的家门口,我用光了所有容人之度。   我以为,简亦凡提前回国,真的是筹备慈善晚会,却没想到,他招来了传说中的神隐三姐。   别瞧那女人低眉顺眼气质淡雅,绝逼是个能成大事的狠人。   老远就看得见,简亦凡转身回屋时,被她狗皮膏药式贴在了背上。简亦凡回身甩掉她的两条膏药胳膊,她直接全方位无死角地贴住缠上。   当时我还挺满意的,觉着简亦凡当初没撒谎,一准是那女的倒贴、勾|引、设计仙人跳。   甚至,我还在潜意识里,默默指责自己:认识简亦凡整整二十年,我怎么舍得怀疑他?   他娶我、帮我、保护我、对我好,图的就是爱。既然他求了婚,选择了家庭,决定和我并肩作战,就算被强J未遂,应该也会跟一时糊涂惹上的女人断干净。   但我下车又听见简亦凡说:“别逼我。她快回来了,我不想她看见任何不该看到的东西。”   当时简亦凡背对我,女人面向我。只要她没有青光眼白内障,眼珠子没被屎糊住,绝对能看到我。   而女人却完全把我当不带对话框的N*PC,搂紧简亦凡的脖子,温和好听的声音,莫名耳熟:“你也知道我有多委屈,多见不得人。我就是要等着她回来,就是要她看见,要她知道,你爱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原来,吻痕是我不该看到的,小三是我不该看到的。   我该看到的,只有简亦凡用嘴表达的“爱”。   尽管知道有小三这个隐藏角色,也做好了为康康、为报仇忍耐的准备,但知道和准备,终究跟面对是两回事。   实打实地亲眼见到,我才发觉,自己没那么坚强,不是什么都扛得住。   小时候仰望过的流星蝴蝶梦,瞬间碎成了满心玻璃碴子。   不知是镜面反射出了栅栏外的我,还是从女人的话里寻到了线索,简亦凡身体微微一顿,心急地挣脱女人,转过身匆匆解释:“你听见了,她故意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是我脑回路里万年不死的活跃细胞阿,知道我想的什么样?”我含泪冷笑,迫不及待地开锁想进屋带康康走。   只要不是这个让人恶心、窒息的地方,哪里都可以。   只要是没有简亦凡的地方,哪里都可以。   按说我成全到这份上,够意思了吧?   简亦凡死皮赖脸拉着我就算了,暴露的三姐还跟我叫嚣:“你来得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再被误会成是插足你们婚姻的人。就算你出现得比我早,可我好歹陪了小凡六年,他背叛我们的爱情娶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行。如果他只想给康康一个母亲,我可以做得比你更好。如果他想再要个孩子,我也可以给他生。” 第『第三滴泪』017 下个永恒再碰头   这对狗男女,恩爱秀得我头痛也就罢了,还戳我不孕不育的伤口,扬言要让J子飞扬起来,让怀孕流行起来。   欺负人欺负得如此理直气壮,我真是听说过没见过。   猛力甩开简亦凡,我冷冷凝着女人噙泪装可怜的眼睛,笑:“你就是给简亦凡生个四十八人的偶像团体,都跟我没半分钱关系。但有一点,他结了婚,你这行为叫插足,他这行为叫出轨,我让他净身出户,应该没毛病吧?”   多半没听懂我的话,简亦凡想继续争辩的嘴型顿住了,女人同样一脸懵逼。   我大发慈悲地好心解释:“这是我和康康的家,你俩爱哪造人哪造人去,总之立马给我滚!”   没错,是简亦凡先背叛了我,凭什么是我带康康走,不是他带着小三滚蛋?   说完我就进屋把他俩关在了门外,不再给简亦凡编织谎言的机会。   某种程度,简亦凡比水怿心更让我恶心。   好歹人家敢爱敢恨,骗我图的就是报复。可简亦凡倒好,拿自己当皇帝,骗我只是打算在外面养“妾”。   而且,退一万步讲,如果没有简亦凡的父母,没有简亦凡,水怿心甚至没有骗我的必要。   我根本不会被下药,被简亦凡抛弃,嫁给水怿心,让康康认贼作父六年,闹到今天倾家荡产,失去生育能力的地步。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被荼毒得痛不欲生,我好不容易用简亦凡所谓的爱说服了自己,浑身绑满炸药包,准备跟他并肩和满世界的坏人作斗争。   结果,简亦凡的爱,谁都能拥有。   三儿说了,就是要我知道,简亦凡爱她,永远不会离开她。   我耳朵没被屎糊住,脑子没被蛆占领,听得记得一清二楚。   但凡他没给过承诺,三儿姐姐如何敢说得言之凿凿、情深意切?   满口牙快要咬碎,手心快被抠烂的时候,一抹刚睡醒的小小身影,悄然钻到了我脚边,动作敏捷地坐在行李箱上,轻轻拉我的衣角:“蜜蜜,你罚站唐阿姨可以,我也超级讨厌她。但爸爸好无辜阿,雪下得那么大,你让他进屋,好不好?”   低头对上康康诚恳懂事的表情,我心酸地摸摸他的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我还杵在门口不动,康康有些心急:“唐阿姨真的很想抢走爸爸,你生病以前,她就总是捣乱,你绝对不能把爸爸让给她阿!”   听到这,我才慢半拍地发觉,康康早就认识那位三姐,搞不好我失忆以前也和她打过交道。   咽了咽绞痛的喉咙,我问康康:“那个阿姨怎么捣乱了?”   “就是……你因为我不懂事、不想要小妹妹,生了好严重的病,爸爸觉得你跟他在一起不幸胡,思考要不要成全你,跟你离婚,唐阿姨就跑过来要给我当妈妈,当时还被爸爸拒绝了阿。”   以康康五岁的表达能力,能说到这份上,实属不易。   幸好我是康康的亲妈,也比较了解简亦凡,才能勉强听得懂康康表述的内容——   当初我流产以后,简亦凡纠结该不该跟我离婚,放我独自养伤。这个姓唐的得到风声,迫不及待跳出来,想要接盘我的老公孩子。   也就是说,这种事都能做出来的唐阿三,完全可能想尽办法破坏我的家庭。   我现在该做的不是怀疑简亦凡,而是替康康留住那个不争气总被设计的爹。   尽管满腔怒火、极不情愿,但康康终究是我今生注定唯一仅存的亲人,我怎么忍心舍得让他失望?   俯身抱住康康,我轻轻吻着他的额头:“我知道了,你乖乖回去睡觉,不然我就叫爸爸陪那个唐阿姨在外面罚站一整晚。”   康康闻言,立刻跳下行李箱,一溜烟地上楼钻进了他的房间。   上帝作证,我安顿好行李,顺着窗子,看到夜色里被唐阿三纠缠的简亦凡给了她一耳光,心里是解了点气的。   当唐阿三跪地抱住简亦凡的腿,简亦凡当机立断踹开她,吼出一声声震碎落雪的“滚”时,我已经打开了门。   原本,我想告诉唐阿三:简亦凡是我的孩子爹,我一时生气不信他,是我的错。现在我想通了,你再敢碰我男人一下,我他妈剁了你。   可唐蕊却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华丽丽地昏迷在了简亦凡脚边。   亲眼目睹简亦凡蹲下去抱住唐阿三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像个多余的傻逼。   那句:“你还要不要回家?”   突兀地飘进漫天飞雪,残忍地无声坠落,挑明了要简亦凡在我和那个女人中间做出最后的抉择。   万没想到的是,简亦凡捡起女人手中那几张盖着红戳的纸,声音发抖地对我说:“对不起,现在不行。”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仿佛失重般悬停在半空。   我的一颗心,却在无声的停顿里,碎得四分五裂。   垂死挣扎,我盯着简亦凡攥在手里的病例,问:“她怀孕了?”   “不是。是淋巴癌。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简亦凡轻轻摇头,把病例揣进口袋,打横抱起那个女人,脸色苍白地希望能够求得我的体谅,“她在国内没有亲人和朋友,就只认识我,我必须马上送她去医院。”   搁在以往,简亦凡的辩解,多半会是:你他妈想啥呢?都说了我没睡她,没睡她,怀鸡毛孕?   可简亦凡的动作表情格外认真,庄重中夹杂着丝丝点点的心疼。   要说没感情,我真不信。   可我能怎么办?   总不能没心没肺地跟他贫吧?   总不能问他:你当癌症是感冒阿?会流行、会传染?   压抑着情绪,我尽可能平静地跟简亦凡说:“送去医院以后呢?暂时把她当小三养着?养到她康复或者死掉的那天?”   显然没想到,此时此刻,我居然还会如此冷静地考虑未来,简亦凡顿了顿:“回来以后再说行么?”   他是还没来得及考虑以后么?   我涩涩地笑:“不用了。我会跟康康解释,唐阿姨生病要死了,所以爸爸得去当英雄救她。”   简亦凡大惊失色:“你让我回家难道不是原谅我了么?”   本来是。   但现在……   “如果你敢说,你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我可以信你之前的话,信只是她自导自演陷害你。”我忍住眼泪,严肃地凝着简亦凡。   只要他敢说,我就敢信。   可他却顾左右而言它:“她是犯过很多错,可她毕竟帮过我、救过我,我也确实在感情的事上对不起她……”   “那就别说了。离婚吧。”我了无语气地打断了简亦凡。   简亦凡脸色惨白,慌乱而急切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打算给她治病,雇人照顾她,联系她的家人。我对她的弥补,是除了感情和家庭,什么都能给……”   “别。你还是连家庭一起给了吧,我和康康不缺你。”我最后一次打断了简亦凡,转身回屋,不敢再看他抱着其他女人的画面。   因为,他说,他对不起她,证明……他确实给过她……曾经对我许过的承诺。即使没有,也一定说过……爱她。   同样的话,他除了我以外,还对别人说过,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有多少苦衷,我都没法谅解。   没有感情,一向直来直去的他,何以言爱?   我不要他为了小时候的承诺,为了康康,摇摆不定,左右辜负。   所以,我唯有亲手把他推开,独自拥抱康康,为康康撑起这个家,才是最好的结局。   康康的世界,不能掺假,我的爱,不能揉沙。   我以为自己做得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可我总是高估自己的坚强,低估自己的软弱。   躺在康康身旁,我吃了三片安定都没法入睡。   简亦凡在另一个女人病床前端水递药的场景,不自觉在脑袋里来回晃,鼻涕眼泪根本不听话,比光纤还迅猛地汹涌流下,噼里啪啦砸在枕巾上,抱着被子把头埋起来这种行为,也只是自欺欺人。   无声地抽噎到快要断气,我胸口发麻,浑身发抖,四肢发软,眼前一阵阵地发白。   哭到凌晨三点半,门铃突然响了。   该不会简亦凡又反悔扯出什么幺蛾子吧?   我心情微妙复杂地擦干眼泪,趿拉着拖鞋掩上康康的房门,下楼就看见门外背着吉他的郑俊翊。   不等我问他大半夜跑到我一已婚少妇家干嘛,郑俊翊已然娴熟地堆起了满脸勾人的公关笑容:“晚上好,我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歌手,可以收留我么?我愿意卖唱报答。”   受到的打击太多,我愣了好半天,才把郑俊翊迎进门,满脸黑线地跟他道歉:“不好意思阿,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之后也光顾着想康康了,没给你明确答复……”   “流浪歌手郑俊翊,开始献唱!”   郑俊翊就像没听到我的话,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拿出吉他,拨弄着琴弦开了嗓。   眼看他阖眸投入弹唱的认真模样,我一个字都憋不出来,跪在地板上,彻底哭成了狗。 第『第三滴泪』018 下个永恒再碰头   这一夜,我过得比坐跳楼机都刺激,情绪起伏的激烈程度,远超过山车轨道的曲折离奇。   上一秒才觉着出场的隐藏角色勾不走简亦凡,下一秒唐阿三就说了简亦凡更爱她。好不容易从康康嘴里找到了真相大白的线索,结果唐阿三说得癌就得癌,就跟我打了个喷嚏似地。   我明白,简亦凡照顾唐阿三,弥补唐阿三,都说明他有情有义。   可我却没法心平气和地接受,甚至希望他能对唐阿三无情无义。   现在这个反复无常的我,简直随时可以顶替简亦凡,成为头号精神病。   而郑俊翊偏来了一把危难之际显身手,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出现了。   一切太他妈玄幻了!   郑俊翊完全顾不上掸落头顶、肩膀和大衣,落满的厚厚一层雪,进屋就开始自弹自唱,直到我哭成狗,康康被吵醒。   “蜜蜜,爸爸怎么还没回家?漂亮哥哥怎么在这?”小家伙揉着眼睛打断了郑俊翊的琴声和歌声,也打断了我没脸见人的微弱哭声。   我慌乱地停止矫情的掩面啜泣,装作没事一样跟康康解释:“那位唐阿姨生病了,在这边没有认识的人,爸爸要送她去医院,陪她看病,照顾她。”   康康大概没注意到我又红又肿的眼睛和沙沙的哭腔,小声反驳:“骗人,奶奶就对唐阿姨很好。”   我一愣:“奶奶去看过你?”   尽管我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但我感觉得到,简瞳连我都避而不见,摆明了非常介意我嫁给简亦凡,绝对不会轻易认可康康,去看康康,太天方夜谭了。   “嗯……你生病的时候,她来过医院一次,但是没有理我,只是叫走了唐阿姨。反正我本来就讨厌唐阿姨,有太奶奶和姥太奶就够了。神仙婆婆们如果不逼着我叫奶奶,我都不会叫呢。”康康说着说着跑了题。   我当时并不知道康康这番童言无忌的话里,隐藏着更多更深的秘密,没太往心里去,直接想抱康康回屋睡觉。   毕竟,带药回家不等于康复,夜里总被吵醒,万一感冒或者休息不好导致病情恶化就糟了。   康康却不肯乖乖上楼,还跑到郑俊翊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郑俊翊,语不惊人死不休地仰脸问:“你喜欢我家蜜蜜什么阿?”   一直被当空气的郑俊翊也愣了,半晌才尴尬地开口说:“因为蜜蜜是个好女孩阿,每个地方都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你和你爸爸不是也很喜欢蜜蜜么?”   康康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突然紧张兮兮地抓着我的手,示意要跟我讲悄悄话。   我羞愧难当地对郑俊翊使了个抱歉的眼色,弯腰把耳朵凑近,只听康康煞有介事地说:“完蛋了。如果漂亮哥哥只喜欢你几个地方,你还可以现改。可他的意思是,你适合给所有人当老婆和妈妈。”   这熊孩子,硬生生把郑俊翊对他妈的捧杀,听成了他妈适合各种老爷们。   我汗颜地准备带康康上楼,打算明天再纠正他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奇怪想法。   但康康就像脱缰的小马驹,根本不受控制,生怕我不给他表现的机会,干脆不依不饶地抱住了郑俊翊的大腿。   “漂亮哥哥,谢谢你照顾我家蜜蜜,也谢谢你喜欢我家蜜蜜,但蜜蜜喜欢的超级英雄,不能太凶也不能太娘。除了已经被你们大人常说的纯情妹妹、小三、小四抢走的,全世界就只剩下我爸爸一个了。所以,你还是对蜜蜜死了这份心吧。”   面对康康这番与年龄毫不相符的言论,我和郑俊翊当场双双被怼得如同石化。   “好了,我和蜜蜜要去睡觉了,漂亮哥哥你走的时候记得关门哦。”见我和郑俊翊都不吭声,康康松开郑俊翊,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地扯着我的衣角,转身就走。   其实,我应该感谢康康用这种方式替我解围。   或许,郑俊翊的突袭会勾出我滔滔不绝的泪水,有一大半原因不是简亦凡带来的心酸委屈,而是郑俊翊给我的感动。   可是我却不能也不敢回应。   如果被简亦凡伤过的神经,叫爱情,我想,我已经留下了终身不愈的后遗症。往后甭管谁,只要用什么幸福阿、快乐阿去碰,我就痛。   我得多大的脸皮,好意思拉着郑俊翊陪我一起疼?   那天凌晨,抱着康康,听着楼下房门上锁的声音,引擎越来越远的动静,我勉强迷迷糊糊睡到六点。   简亦凡始终没回家,第二天下午,舌头特棒的那位助理,准时送来了尼姑奶奶替我在家照看康康,接我去录一档凇城当地的音乐节目。   除了脸肿、眼睛肿、黑眼圈被化妆师吐槽几句,录制还算风平浪静。   录完节目回化妆间的路上,我还有闲心犯贱地想简亦凡和郑俊翊呢。   讲道理,我真挺佩服郑俊翊的。吻痕事件我那么冲动他都能悬崖勒马,在洛杉矶的最后一夜他也没跟我酒后乱性,好像基本是个无欲无求的镶珠和尚了。   难道是之前跟着水幼清,被各路男|男|女|女睡烦了,喜欢我就是因为我从不觊觎他的Rou体?   换成简亦凡,如果跟我吵架、闹别扭,或者只是我单方面一段时间不理他,甚至我暂时不愿跟他发生关系,他估计早跟别的女人搞上了。   唐阿三就是最好的佐证。   摇头苦笑着,我推开化妆间的门。   简亦凡居然叼着烟坐在沙发上,还厚颜无耻地眨巴着左眼冲我笑:“尹歌手,辛苦啦。”   我吓了一跳,迅速关好门锁严,满脸黑线地颤着声问:“你不留在医院照顾你的癌症小三,跑到这干嘛?”   简亦凡一脸无辜地挑高了眉头:“看门咯。你东西随便放,门也不锁好,有坏人进来咋办?”   我气得跳脚:“谁能坏过你?你这么爱为我想,干嘛不想想被人拍到看到咋办?”   “怕什么?咱俩现在本来就还是合法夫妻。”简亦凡不以为然地耸肩,语气转瞬变得严肃了起来,“在美国你忙录制,回国后我忙慈善晚会,昨晚又被唐蕊闹出了这档子事,咱俩一直没空。今天好不容易大家都有时间,你不打算跟我唠唠么?”   他的表情,是只有谈工作时才会有的正经。   看来,是时候正式了断了。   偶尔为了康康和工作见面,放任他去照顾那个唐什么蕊,忽略他的心有旁骛,坚持并肩作战,对付水家兄妹执掌的罗亚传媒,这种上世纪小言里的标配政治婚姻,显然不适合我们。   心里有了隔阂,身体有了污点,与其视若无睹地勉强在一起,不如结束来得痛快。   简亦凡一定也这样想。   “傻杵着干嘛?坐阿。”简亦凡扬手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浑浑噩噩地拉了把椅子,坐到化妆台前。   简亦凡却很不满意:“你离我近点不行么?”   “你要跟我说的话,应该用不着脸贴脸、嘴贴嘴地说吧?”我忍无可忍地拿卸妆棉狠狠蹭着脸,镜子里,眼线、口红、粉底,糊成一团,堪比抽象画。   “成,随你。”简亦凡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我透过镜子看着他,发现他瘦了很多,一定是感冒康复以后,还是老样子,光顾着工作,不好好吃饭。   要说不心疼是假话,好歹那也是在我生命里猖獗了二十年的男主角。   只不过,我的自尊,不允许我乖乖听话地坐到他身边。   简亦凡大概也想通过我坐的位置,跟我争出输赢,我们迎来了一段无比漫长的沉默。   忍耐到极限的时候,简亦凡没等我刺破沉默,淬不及防地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向沙发,让我坐在他腿上。   “尹蜜……”他喃喃低唤着我的名字,一手绕到我背后箍紧我的肩膀,一手摩挲着我的脸,俯头想寻我的唇。   我急忙偏过脸避开:“有话说有屁放!我和那个唐什么蕊,你只能选一个!而且必须交代清楚,别想玩暧昧蒙混过关!我不是康康,没那么好哄,更没那么容易原谅你的背叛!”   挣扎间我才听到自己没出息地吼出了哭腔,眼泪随着卸妆油把脸画得更脏了。   简亦凡倒是不嫌弃,和我油腻腻的手十指紧扣,扳正我的后脑勺,死死吻住了我口红凌乱横飞的唇。   他离得越近,我越想挣脱,我越想挣脱,他的嘴和手脚就越放肆。   他没说爱我,也没说在我和唐蕊中间选谁,只一句:“我死也不跟你离婚!”   我气喘吁吁地抵着他的胸口,像条被冲到岸上濒死的鱼,使尽全力叫嚣:“那你就去死!只要最后能离开你,离婚还是丧偶都随意!”   可能我这句狠话撂得太硬太扎心了,简亦凡有点儿上头,眼睛里除了愤怒屈辱的血色,还染着一丝情欲。   我以为他要么会生气动手,要么会像郑俊翊上次那样扯我的衣服。   但他只是拿带火的掌心紧紧握住我的肩膀,俯首在我脖颈间,吐出温热的气息,呓语般莫名其妙地苦笑:“为什么你总有办法把我逼得快要魔怔?” 第『第三滴泪』019 下个永恒再碰头   一滴滴泪水,顺着我的脖子缓缓流向胸口,滚烫得让我心颤。   抬起的眉眼,在化妆间过于招摇的光线下,冷峻得让人心寒。   带着一点沙沙的哽咽,他紧贴着我的耳垂,轻轻问:“你非要我在你和唐蕊中间选一个,那你呢?我和郑俊翊,你在心里选好了么?”   我没吱声,因为我谁都不想选,也没必要选。   简亦凡问出这种带有羞辱意味的话,明摆着不信我。   我又不贱,干嘛搭理他?   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抓着他脑后的头发,试图把他从我身上拉开。   虽然我可以打他、踢他、挠他、咬他,但真要对他下死手,我没那么狠的心。   可……他有!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简亦凡颤着手,变戏法似地亮出了那条在洛杉矶硬生生从我脖子上扯断的项链。   沉重带钻的指环,伴随惯性坠落,摆荡在我眼前,像流星扫过,试图催眠我。   起初我还有几分矫情的感动,脑子里闪过了唐蕊出现以前的种种美好。   说实话,六年前那一夜的初吻,对我而言,其实是一个幸福得不得了的美梦,没有任何真实感。   我爱的人也爱我,根本就是童话故事里才有的奇迹。   当时他自告奋勇将我从药物的痛苦深渊中解救出来,多半是听到了我一句句“要死了”的背后,暗藏着求救的讯号。   结果,我没想到,他的拯救,是个圈套,只为把我推回更黑暗、更万劫不复的谷底。   随着项链勒住我的咽喉,简亦凡越加嘶哑的声线,如同残忍的裁决:“不是要选么?我选咱俩一辈子锁在一块!什么郑俊翊、唐蕊,都他妈给我去死!”   我被勒得说不出话,连短短的“松手”俩字,都说得支离破碎。   简亦凡目光里交杂的心疼和愤怒,如同致命的蛊惑,一声声地威逼我:“疼吧?说你爱我,我就松开。发誓永远跟康康留在我身边,我就放手。不然,我绝逼把这戒指镶进你肉里。”   我承认,当年我真的爱惨了简亦凡。   甚至,时至今日,依然……爱着他。   但我不是变态,不是受虐狂,没有斯德哥尔摩,忍不了他明明招惹了别的女人,还跟我刑讯逼供似地让我说爱他。   他先动手了,就不能怪我以牙还牙。   我狠揪着他的头发,抠着他的头皮,胡乱挠他的脸,抓他的手,艰难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一句更硬、更扎心的狠话。   “咳咳咳,就、就你这种……出尔反尔的人渣,压根不配……当康康的爸爸!”   “有本事……你今儿勒死我,只要我不死,离婚没商量!”   “我他妈别说嫁给郑俊翊,就是嫁条狗,都比嫁你幸福!”   说到最后一句时,我脖子上的项链松开了。   简亦凡像精神分裂一样,仓皇地退开,还舔脸跟我说:“今天我状态不好,咱俩改天再聊。”   “聊你奶奶腿!聊!不跟你离婚,我随你姓!”   我歇斯底里地抓起沙发上的抱枕胡乱砸过去,却只砸到了门外的助理。   简亦凡早跑了,跟会忍术似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徒留喉咙一片血腥闷痛的我,无以泄愤。   所谓恩断义绝,大抵如此。   反正我和简亦凡,绝对不再是从前我不说他都懂的关系了。   至少,他不会再在我没有求救的时候跳出来救我,更不会听见我心里成千上万句犯倔不肯说的“我爱你”。   发自肺腑地感到厌倦,并且因为要和康康暂时母子分离,我没空再去关注简亦凡。   录完这场差点毁了我嗓子和脖子的节目,回到家,尼姑奶奶正在给康康收拾行李。   我本来想给简亦凡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意思。   婚还没离呢,居然就开始跟我抢儿子了!   但尼姑奶奶拦住我,说明了缘由。   碍于康康的亲妈我,前几个月无脑信任简亦凡,看都没看就签下了一堆通告,元旦以前的短短一星期,要飞好几个城市录节目打歌。   而康康的亲爹简亦凡,要忙公司,还要忙“唐三癌”。   简姥姥陪康康玩还行,真把康康交给她照顾,她敢,我和简亦凡都不敢。   于是,康康最后只能被尼姑奶奶带到庙里住一段时间。   气是消了大半,可终究舍不得康康。   自打记忆一片空白地醒过来,康康是唯一让我顺心也暖心的存在。可惜,我却一直在写歌、录歌、跑通告,出院以后就没好好陪过他。   我心疼地抱着康康,嘱咐着他要乖要听话,别给尼姑奶奶添麻烦。   好巧不巧的,兜里那条断掉的项链钻了出来,戒指滑落,骨碌碌滚到地板上。   康康顿时来了精神:“好哇!我刚发现,你不是戴上了么?什么时候又摘下来的?骗五岁小孩很好玩么?”   假如不是要跟康康分别一星期,我肯定会劈头盖脸教育他一通,不准老对为娘这么没礼貌,要凶也只准对外人凶。   无奈不愿康康在庙里想到的都是我临别前的美伢脸,我只好捏着他的小鼻子撒谎:“我要工作阿,录节目不可以戴项链,要戴人家给的东西。”   康康将信将疑,就这么仓促地被尼姑奶奶领走了。   然后我就开始了悲催的空中飞人生涯,忙得脚打后脑勺,彻底没空再见简亦凡和郑俊翊那些人。   尹爸爸和简瞳,更是早被我忘到了九霄云外。   但我说过,命运的伏笔,比癌细胞还牛逼,悄无声息地扩散,浸透进每一根神经,就等着一朝发作,要你命。   郑俊翊是最早发病的倒霉蛋。   我得知公司要包装郑俊翊复出,就是在郑俊翊出事那天。   当时,我好不容易吃了药在酒店里补觉,简亦凡一通电话就把我脆弱的睡眠谋杀了。   我接起电话本想跟他发火,他却问我:“郑俊翊有没有去海城找你?”   郑俊翊来找我干嘛?   愣怔着还没来得及回话,简亦凡又像洞悉一切似地说:“不用藏着掖着。你俩要是和好了,直接老实告诉我。”   我更懵了:“大哥,你说啥呢?”   “我说啥你不知道么?洛杉矶酒店里堆成山的烟灰缸,回国第一天落在亚泰凇山湖的定制吉他。工作人员都不瞎,我也不傻。”简亦凡的语气极其严肃,字里行间充斥着强烈的指责和妒忌,“说实话,他在没在你那?在的话让他接!”   我有点急了:“他真不在我这!到底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的简亦凡顿了顿,有点无奈地说:“没事。你好好休息吧。”   听出他要挂电话,我急忙制止:“等会儿,你还没告诉我,郑俊翊咋地了?”   “我说没事就没事。后天的慈善晚会,我准备让郑俊翊以跟你合唱的形式复出试水,明天助理会直接带你到我的咖啡厅彩排。”   简亦凡最后还是气死人不偿命地挂了电话。   我得有多大一颗心还能睡得着?   眼皮砰砰乱跳着,我决定试着打给郑俊翊。   不用说也知道,眼下必定是工作人员和简亦凡都联系不上郑俊翊。我好歹也算他的偶像,没准他会接我的电话。   手忙脚乱地在通讯录里翻找着郑俊翊的名字,突如其来的一条弹窗消息,终结了一切。   “某Z姓过气小鲜肉,因使用及持有大|麻,现被警方拘捕,案情正在深入调查中。”   Z姓过气小鲜肉?   不会是郑俊翊吧?   眼前发白,浑身发软,我差点把手机扔了。   强撑着一丝理智和力气,我抖着手拨通郑俊翊的号码,可打到天都亮了,还是始终无法接通。   急得忍不住掉下眼泪时,外面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懵了两秒,我警惕地走过去趴在门镜上,小心翼翼地往外瞧,却瞧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原本我特希望来的是郑俊翊。哪怕收留他、安慰他、闹绯闻也没关系,只要他别出事。   但……郑俊翊没来找我,身披风雪的简亦凡倒来了。   见屋里没动静,简亦凡亲自动手拿房卡开了门,进屋就笑我:“一猜你就跟这哭两小时了。哭有用么?能解决啥?”   出于某种本能,我自欺欺人地装傻:“有什么需要解决的?”   “郑俊翊的事阿。”简亦凡显然不愿给我留有幻想的余地,反手锁好房门,表情淡漠地反问:“别人看不懂媒体爆料,你也看不懂么?”   对阿,难道我真是傻逼么?   郑俊翊当初深更半夜窝在浴缸里,根本不是睡觉,而是嗨飘了。那袋紫色液体,也不是什么酒,而是迷幻药水。   明明听说了郑俊翊在水幼清身边沾染的那么多恶习,我居然从未考虑任何疑点。   搞不好,郑俊翊这次陷进去,是因为康康那番让他死心的话,和我不清不楚的态度。   “别哭了,我特地坐俩小时飞机过来,不是专程看你表演花式撒马尿的。”   简亦凡扶额垂眸,冷冷地跟我对视:“我可以把这次丑闻压下来,保证他成功复出。但条件是,后天的慈善晚宴,正式宣布我们补办婚礼的时间。”   我泪凝于睫地愕住,额心冒汗。   似乎以为我没听懂,简亦凡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重新解释了一遍:“就是说,只要你点头答应不跟我离婚,我愿意尽最大可能保郑俊翊周全。” 第『第三滴泪』020 下个永恒再碰头   简亦凡摆明了威胁我的这番话,突然勾起了我脑中仿佛重复经历过无数遍的情节。   ——别忘了,监狱和医院的大门,随时向水怿心那王八蛋和他的龟儿子敞开着!   ——你给我打工,我给康康治病。你帮我跟康康和好,我帮你扳倒水怿心。   ——离婚以前,你先看看这个。至少,为了康康,咱俩必须得一起解决掉这件麻烦事。   杂乱无章的断续画面,错落交叠,扎得我神经痛,模模糊糊提醒着我,在我失去记忆以前,每次我要离开简亦凡,他都会像现在这样,找各种留下我的借口和理由。   强忍着眼前发花的剧烈头痛,我一口回绝简亦凡:“我不会再被你摆布了。郑俊翊犯了错就该付出代价,不需要你或者我去救。我欠他的,我会用我的方式还。你欠他的,你自己随意。”   说完,我脚步虚浮地转身,准备吃止痛药。   简亦凡却出其不意地从背后抱住了我:“你是傻逼么?重点不是我想救他,是我不想跟你离婚!”   我虚弱的身体微微一顿,汗颜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当初你亲口答应过我的,再伤我一下就同意离婚。那天在电视台化妆间,是你自己犯了规。”   “我错了,我认。你打我,抽我,骂我,怎么解气怎么来,反正我就是不跟你离婚。”简亦凡箍我箍得更紧了,手指恨不得穿透我的睡衣,在我胸前抠出十个洞,声音震荡着我本就昏沉刺痛的后脑勺。   其实,我懂,简亦凡对我的感情,或许远远超过唐蕊。   但我要的位置,不是最爱的那个,而是唯一爱的那个。   即使他跟上次在电视台一样,哭成了四岁的小男孩,我依旧狠下心甩开了他:“别逼我起诉你!你自己婚内出轨,心里还没点数么?”   “还得他妈说多少遍,我没动过唐蕊!”   拉扯间,简亦凡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摁在了门板上。   我本来就头疼得上不来气,简亦凡密不透风的胸口跟堵墙似地把我一闷,我彻底窒息了。   明明肖勇旭对我说过——   小凡这六年过得不比你轻松。   小凡当年离开你的时候,必须忘记你,所以才选择试着爱别人。   可我就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固执地追问:“就算你能保证没对唐蕊动过手,你能保证没对唐蕊动过心么?”   简亦凡拥着我的臂膀一颤,紧抓着我后背衣料的手指稍有松动。   傻子都懂他在迟疑,在犹豫。   我从不认为这么简单的问题,也有审慎思考的必要。   正想推开他,他却摩挲着我的头发再度抱紧了我,在我耳边吐气如虹地低语:“我承认我对不起唐蕊,但我唯一爱过的人、现在也还爱着的人……就只有你。”   如果别人听简亦凡嘴里冒出了这种波澜壮阔的表白,应该拭去他的眼泪,握住他的手,还他一个拥抱。   可我不会。   因为,他还是说了,他对不起她。   对不起,意味着他对她动过心,给过承诺,即使最终辜负,却始终试过去爱。   单凭这一点,他就没资格说“唯一”。   但很神奇,哪怕觉得他碰我一下都脏,我却依然鬼使神差地任由他添补了所有缝隙。   当他揽着我的左边肩膀,探头吻下来,我竟没有挣扎拒绝,甚至情不自禁地抓紧了他的衣领。   想必我们都清楚,这将是最后一个吻。   因为,我们太熟悉,互相牵引的力量和不甘示弱的自尊一样强,强得稍微碰撞就会天崩地裂。   等他慢慢离开我的唇,摩挲着我耳际散乱的发丝,欲言又止地抓起我的左手,放在胸口握紧,十指紧扣,送上第二个更深更缠绵的吻,我脑子里早“轰”地一声被炸成了一片空白。   理智灰飞烟灭,情|欲占领高地。   多亏门外及时响起了一声:“尹歌手。”   我才如梦初醒地挣开简亦凡。   助理推门而入,提醒我彩排时间要到了的时候,我跟简亦凡完全不像合法夫妻,反倒像被捉奸的狗男女。   我背过身去,擦掉不知何时淌了满脸的眼泪。   简亦凡不悦地偏过脸叼上了一支烟:“找你取房卡那会儿,不是告诉过你,我改签机票跟你们一起回凇城么?”   多半察觉到坏了老板和老板娘的好事,迫于简亦凡的淫威,助理满脸黑线地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以为您处理郑歌手的事情会很忙,而且还有唐医生在医院等着您照顾,您要按原定往返行程提前走。”   “说得也是。”简亦凡好整以暇地理了理风衣,骚包地阖眸丢下一句:“简董夫人的位置,尹歌手不乐意坐,有的是人乐意。我今天来得多余了,她应该用不着我陪。我还是早点回去陪我的情儿吧。”   结果,简亦凡就这么走了。   被他这般嘲笑,我哪还有勇气赤裸裸地追逐,违心地尝试学会原谅和接受?   我都觉着自己像个笑话。   简亦凡专程坐俩小时飞机来看我,就为了看这笑话,看我听说郑俊翊出事的反应,刺探我会不会为了郑俊翊跟他重归于好。   他忘了,他自己也有个唐蕊。   我俩一般黑,谁都说不着谁。   倒是郑俊翊,太无辜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准是因为我。   可我却跟简亦凡赌气,不肯复合,放弃了拯救他的机会。   浑浑噩噩地想着郑俊翊的事,导致回到凇城后,我彩排全程忧心重重。   连助理都在开车送我回亚泰凇山湖的路上,紧张兮兮地问我:“您是不是又和简董吵架了?”   我乏力地揉着太阳穴,闭眼说瞎话:“没有。我就是最近太累了,还想儿子。”   助理叹气:“您就别太逞强了吧。我们都看得出来,您是担心郑歌手。其实您真不用着急,简董肯定会想办法救他的,好歹他也是他亲弟弟阿。”   这句绕口令一般的咒语,打断了我的昏昏欲睡。   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迅速战栗着苏醒。   顾不上助理还在开车,我瞪大眼睛,抓着助理的胳膊问:“你刚说什么?谁是谁弟弟?”   助理满脸愕然,像在无声地说:难道您不知道?   有些心虚和后悔,助理胆怯地小声嘟囔:“我胡说的,您别往心里去。”   “给我说清楚!”我暴跳如雷地掐着助理的脖子来回摇。   助理估计感觉太危险,不想陪我车毁人亡,终于告诉了我郑俊翊这次进监狱的原因。   原来,我中枪昏迷期间,郑俊翊已经被拘留调查过了。   因为水怿心在郑俊翊家挨了一刀,蛋不知被谁给碎了。当时除了我、简亦凡、郑俊翊,没有其他目击证人,郑俊翊于是自首入狱。   郑俊翊出事当晚,简亦凡试图持枪威胁水怿心,替郑俊翊顶罪,但由于我意外闯入,被水怿心夺了枪。   水怿心那朵奇葩中的战斗葩,给了我一枪不说,还在自己废掉的蛋上补了一枪。   同样没有目击证人和病房监控,枪是简亦凡携带的,我跟水怿心都中了枪,简亦凡难逃嫌疑,陪郑俊翊进了监狱,你死我活、争着抢着玩起了“我是凶手”。   儿子要蹲监狱,简瞳哪能坐视不管,麻溜疏通人脉捞简亦凡,盘算着怎么把罪名都推到郑俊翊身上。   郑俊翊原本准备“自杀谢罪”成全我和简亦凡,未曾想失血过多没死成。而给他输血的,是简亦凡。   简瞳见纸包不住火,干脆挑明了尹爸爸有私生子的黑历史,坦然承认了曾经逼走郑俊翊的事实。   事情到这越闹越大,郑俊翊的粉丝天天作,肖勇旭的前岳父是凇城高官,不得不介入。   一切最终以郑俊翊退圈尘埃落定,被官方掩埋成了公开的秘密,只有失忆的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郑俊翊那句“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他?”暗藏着多少悲辛苦楚。   他的父亲被简亦凡抢走了,他的未来被简瞳断送了,甚至由于简瞳的隐瞒,尹爸爸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却甘心为了我,默默无闻付出这么多。   我还不准他爱我,把他的感情当成负担。   “中间过程应该挺复杂的,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助理原原本本交代清楚这些我不知道的事时,车子已经开进了亚泰凇山湖。   我声音发颤地说:“马上调头,去尹家老宅。”   助理面露难色:“不行阿,简董今晚带小老板回家,你不在他会炒了我的。”   “那就停车,我自己打车去!”我情绪激动地伸手拉车门,一副破釜沉舟要跳车的模样,急得几乎是在吼:“帮郑俊翊和尹爸爸相认,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我这助理可比肖勇旭和简亦凡沉得住气多了,一点都不怕我跳车,还一脸痴呆地反问我:“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阿?老尹董都老年痴呆快半年了,连咱们简董都不认得,怎么和郑歌手相认阿?”   尹爸爸……老年痴呆半年了,连简亦凡都不认得?   这他妈又是什么时候的事阿?   如果尹爸爸真痴呆了,郑俊翊该怎么办?一辈子没法父子相认么? 第『第三滴泪』021 下个永恒再碰头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简亦凡并没有如助理所说,接回康康在家等我,屋内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我颓坐在沙发上,脑海里全是助理刚才劝我的话——   “不是我多管闲事怕丢饭碗,可您要真贸然跑回尹家老宅,非但帮不了郑歌手,没准还会妨碍简董捞他。”   “当初您中枪昏迷,简董不知道您会失忆,怕您觉得愧对郑歌手,逼着老简董向肖律师的市长岳父施压,救出了郑歌手。”   “结果郑歌手昨晚想去尹家见老尹董,被老简董轰出来了,还说了好些难听的话,郑歌手估计挺难受的,就跑到那种酒吧嗨Yao了。”   “按说郑歌手是瘾君子的事,圈里人尽皆知。但现在不比以前,没了水家兄妹和罗亚传媒撑腰,他的处境就是墙倒众人推,被人给匿名举报了。”   人尽皆知,唯独我不知。   在洛杉矶那会儿,后期小姐姐多半也是反应过来郑俊翊没喝醉,才会逃命似地溜掉。   犹豫再三,我主动给简亦凡发了条短信:“我冷静下来重新认真考虑过你的提议,虽然我释怀不了你和唐蕊的关系,但我必须救郑俊翊。如果只有不离婚,你才肯帮他,我愿意明天正式宣布补办婚礼的时间。可以的话,我想在慈善晚宴开始前,见他一面。”   我这样做,不是认为郑俊翊吸Du没错,而是因为一切已经梳理得很清晰了。   郑俊翊为我伤过人,替简亦凡顶过罪,我们欠他的,远比我想象的多得多。   眼下没法帮郑俊翊跟尹爸爸相认,回应不了他同等分量的爱,我唯一能做的,只剩保住他的事业。   而简亦凡说了,我不愿意给他当媳妇,有的是人愿意。万一简亦凡放弃我,就没人帮郑俊翊了。虽说郑俊翊是他的亲弟弟,可郑俊翊也是他的情敌,是简瞳的眼中钉肉中刺。   相比救郑俊翊,简亦凡坐视不管的理由更多。   蜷起双腿,抱住膝盖,我在黑暗里侧目望着窗外弯弯的月亮,苦等简亦凡的回复。   其实,我特怕简亦凡会赌气反悔,说那种“昨天我给你机会你不要,今天你求我晚了”的话。   我俩的个性都太强,耐心都不足,不可能静候心爱的人慢慢成熟、获得力量,一点小风小浪,就够我们借题发挥,厮杀得你死我活。   起初,我只是想着没时间了,距离慈善晚宴还有不到二十个小时,很着急。   但半小时后,我开始逐渐变得焦躁。   一遍遍打给简亦凡,他都不接,我于是语无伦次地展开短信轰炸。   “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我只等你十分钟,你再不回来就永远不用回来了!”   “九分钟。”   “八分钟。”   “七分钟。”   当时数着时间催简亦凡的我真不知道,镇定剂注射过量和长期服用安眠药、止痛药,会激发人体内潜藏的愤怒、暴躁、抑郁和焦虑。   简亦凡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我莫名的心烦,甚至渐渐忘记了急着见他的初衷,全部心神都转移到了其它无关紧要的地方——   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为什么没接康康回家?   他会不会带康康在医院陪唐蕊?   一想到我在家急得直哭,简亦凡却在守护那位癌症草莓小公主,我就呼吸急促,心跳紊乱,想大喊大叫,想杀去医院泼妇一样揪出简亦凡。   但不知是害怕看到他和唐蕊相亲相爱的画面,还是害怕他带康康回家的时候我不在,我出门后又折回来了。   哪想先前走得急,手机钥匙都忘了拿,我被锁在屋外,联系不上任何人。   脑子一团乱麻、心里火烧火燎,我没穿外套都不觉得冷,在门口乱蹦乱跳乱跺脚,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嘴里满是各种骂娘的花样粗口。   后来气到受不了,我不知打哪来了股力气,连着踹翻了门口的两个巨型垃圾桶,活脱脱一失心疯。   撞门、踹门、砸门……通通无以泄愤。   我最后捡起一块砖头,准备砸窗户,却砸到了迎面驶来减慢车速的黑色捷豹。   “哐”的一声,捷豹保险杠被砸出个坑。   随着刺耳的急刹车响起,捷豹侧面的车窗迅速降下,简亦凡探出头挥着拳朝我嚷嚷:“尹蜜,你他妈疯了?”   我声嘶力竭、青筋突爆地吼了回去:“我就是疯了!被你逼的!如果你没瞒着我郑俊翊是你亲弟弟的事,老实告诉我郑俊翊为我做过的牺牲和付出,让我知道他吸Du,我就不可能答应跟你联手对付水怿心,我就可以留在身边帮他戒掉Du瘾,他绝对不会沦落成现在这样!”   “收起你那份马后炮的圣母心吧,现在想救他,你必须乖乖留在我身边。”简亦凡冷笑着跳下车,重重摔上车门,恶狠狠地把我拽进了屋。   他站在玄关外锁门开灯,我踉跄着被甩进了玄关里。   我们隔着三步不到的距离。   后反劲儿地,我开始感觉冷,浑身直哆嗦。   可就算垂头抱紧双臂来回搓也无法取暖,我依旧不忘怒火攻心地呛简亦凡:“我马后炮还不是拜你所赐?反正你有唐蕊了,这个婚离掉最好!我再也不会求你!救不了郑俊翊,我等他出狱!斗不过水怿心,我自认倒霉!康康长大了要是恨我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没能给他一个好爹,我干脆以死谢罪!”   “你的命是我的!甭管什么时候,你想死也只能陪我死!”   简亦凡一个比刚刚刹车还猛的急转身,一手扶着玄关,一手揽住我的腰,俯头向我凑近过来。   我满脸歇斯底里的泪水,瞬间停止坠落,凝在眼眶。   搓着胳膊的双手,本能地攥成了拳头,试图推开他。   他却把我搂得离他更近了,几乎是贴在一起。我往后弯腰仰脸躲避挣|扎的动作,丝毫没能阻挡他带着炽|烈又冷冽的烟味封住我的唇。   哪怕我死命捶打他,他依然能巧妙地避开,让我紧攥的拳头在他的臂弯处落空,不容置喙地擎住我的手肘,把我扑进沙发。   预感到他即将对我做出什么禽|兽事,我回过神,继续跟他像两只暴怒的野兽一样缠斗,我俩的衣服在拉扯间七零八落。   被我又抠、又挠、又咬,弄得满身血痕,简亦凡失去控制,用膝盖别开我的又又腿,单手把我的双手手腕禁锢在沙发靠背上。   我挣脱不掉,只能扭动着申体闪躲,不让他继续放肆狂恳我的脖子,吆我的耳根。   垂死挣|扎般,我扯着嗓子,软硬兼施地变着花逼他放过我:“简亦凡,不就是你的癌症小三唐蕊不能目垂么?我给你出钱,你出去叫几只高档J,别拿我当泄Yu工具!你他妈今儿要真敢动我,我就真敢自杀给你看!到时候康康知道你逼死了我,看你会不会后悔一辈子!”   “自杀?你要是不喜欢跟我亲|热,六年前就自杀了。”   简亦凡无|耻地轻蔑哼笑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伴随某处肌肤相贴的触感,我脑子“唰”地变成了一片空白,心慌气短地怼他:“当年你本来就是趁人之危,现在用强的,只会让我更鄙视你……阿!”   话没说完,剧痛贯穿而过,我的申体,我的心,转瞬被狠狠撕|裂成一道凄楚艳绝的伤口。   一秒之间,所有亲|密记忆还停留在十九岁初吻那夜的我,被毫无过渡地强行变成了女人。   我痛得泪落成海,抓紧了沙发罩,口不择言地骂他:“臭人Zha!死变|态!强J犯!”   简亦凡也不跟我急,还横冲直撞着,咬牙切齿地低低谑笑:“无论我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女人。水怿心也好,郑俊翊也罢,除了我,谁都没法真正得到你。”   我疼到绝望欲死,哭到气若游丝,支离破碎地吐出一句:“郑俊翊……才不会……像你这样对我。”   郑俊翊会在我赌气献吻的时候推开我。   郑俊翊会在我放弃抵抗任他为所欲为时,忍住侵|犯我的念头,为自己的冲|动鲁莽道歉。   郑俊翊会在情不自禁地吻了我以后,主动给我找台阶下。   即使嗨大了,神志不清,郑俊翊也只会嘴上说要我陪他目垂,从没有过任何逾越的举动。   郑俊翊怕我后悔。   郑俊翊懂心甘情愿的珍贵。   郑俊翊不会像他这样残忍地摧毁我。   谁爱我,谁不爱我,已有定论。   泪腺干涸,语不成句,身似枯木,心如死灰。   我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充气娃娃,任凭简亦凡挥汗如雨地折腾,全程悲哀地注视着他,嘴角始终维持着嘲弄的弧度。   笑容落在简亦凡眼里,落成了天大的讽刺。   我存心的。   我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简亦凡——   没错,我是年少无知爱过你,我以前也确实不爱郑俊翊。但我是有尊严、有底线、有血有肉的人,我会感动。   今晚,你得到了我的人,却永远失去了我的心。   纵然你千方百计守住这段婚姻,画地为牢把我桎梏在这个家,我的心,也陪着他关进了监狱。   简亦凡显然从我空洞乏味的眼底,读懂了自己的功败垂成,终于后知后觉地恢复了理智,抽身爬起。   川剧变脸都不如他变得快,上一秒还像狂犬病患者一样呢,这一秒就温顺成了犯错的小朋友。   他平复着气息,小心翼翼地弯腰伸手,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盖住我伤痕累累的申体,双手捧起我的脸,指尖穿过我凌|乱的发丝,掌心指腹故作温柔地摩|挲,喷在我脸上挫败而冷清的气息,像食人花带毒的爪牙藤蔓,死死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不是想要自私地霸占你,只是希望你需要我。”   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一瞬不瞬地垂眸凝着我,睫毛在下眼睑模糊成泪水似的剪影。   他说:“郑俊翊我会救,唐蕊那边我也会断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他问:“为了康康,咱俩往后好好的,成么?” 第『第三滴泪』022 下个永恒再碰头   这么对我,还口口声声想和我好好的?   我真是刷新了对脸皮的认知。   如果说水家兄妹的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简亦凡这脸皮简直和地壳厚度有得一拼。   他就不怕我告他婚内弓虽J么?   我讽刺意味更浓的笑,刺痛了简亦凡。   隔着泪幕,他整张五光十色的脸,变得格外紧张:“你还是铁了心要跟我离婚么?”   瞅这认真蹙起的眉头,好像他真有多爱我一样。   他若真爱我,绝不会用这种毁|灭X的方式,终结心智还停留在十九岁的我,对生命大河蟹的幻想。   他的爱,不过是单方面让我留在他身边,不包含毫无保留的牺牲、付出和成全。   相比之下,他分明被郑俊翊甩出了十万八千条街。   “你破产了,离开我打算怎么生活?”   简亦凡打断了我愤懑无语的腹诽,慢条斯理地说:“姑且不谈你本身就花钱大手大脚,光是康康的医药费,你和郑俊翊都负担不起。而且,没有我帮忙,谁能给你接高价优质通告,谁能压下郑俊翊的吸/Du丑|闻?你总不至于……真为刚才这点事寻死吧?”   对,这个总是演独角戏、无论怎样试图脱离简亦凡都白费功夫、不断错失幸福、蠢到想自杀的我,并不是一无所有。   我还有康康。   甭管日子多苦、多悲催,我都不能低头往前走。   我寻找的终点,是康康未来健康安稳的人生。   虽然是第一次给人当妈,但我有这样的觉悟。   即使再次被简亦凡无|耻地玷/污,即使无法拖着不孕不育的残破身|体去爱郑俊翊,我也要好好活下去,我要为了康康,努力唱歌,打拼事业。   “是不至于,就当鬼Y船了。”我哽咽嘶|哑地低声冷笑,了无语气地问简亦凡:“康康呢?助理不是说你今天接他回家么?”   简亦凡眼神悠悠闪烁了下,提醒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自己的节奏,咱俩的事,慈善晚会正式开始之前,我会好好考虑。”我垂眸冷睇着他,生硬地重复:“康康呢?”   冷静下来以后,我发现,究竟该让郑俊翊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还是该违背道德和法律,摒弃自己的幸福、违背自己的心意,把自己困在这段自虐的婚姻里救他,确实需要审慎认真地推敲思考。   倒是康康没被接回家,有些反常,我很担心是不是他病情恶化了,简亦凡却瞒着我。   简亦凡又眼光闪躲地犹豫了几秒,眉毛一高一低地挑起,缓缓阖眸,平静地告诉我:“我明天再接他。他好不容易见着咱俩,肯定黏着咱俩。咱俩今天都忙,没空顾他。万一带他出席晚会,他着凉感冒、吃坏东西或者乱跑受伤,你不又得把锅甩给我?”   想想简亦凡说得不无道理,好歹他是康康的亲爹,不至于儿子病了还能克制住跟我演戏。   我疲乏地闭起眼睛,翻身背对他,鼻音浓重地撵他走:“行,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接他。天快亮了,下午还得走红毯,我先睡了。”   “就在沙发上这么睡?”   简亦凡不悦地拔高嗓门,不由分说弯腰打横抱|起了我。   我就是有力气也不想反抗。   他把我折磨得身心俱痛,抱/我回房间是应该的!   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居然把我抱/进浴|缸,坐到我对面,放起了水!   讲道理,我自认为遭遇他那些行|径后,算是所有十九岁少女里最冷静的。   因为,我知道,谴责和争执毫无意义,我不想让自己被毁得更难堪更彻底。   我觉得,我不当回事,就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结果,他仗着我冷静,反倒越来越有恃无恐!   深知自己不能慌,我冷凝着他,迸出俩字:“出去。”   短短冷冷的两个字,不遗余力地表达了我的敌意。   简亦凡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浓重阴郁的暗影,垂头扯过浴花,边往上挤着浴液,边假装心疼地说:“我知道你恨我,觉得我卑|鄙无|耻下|流。但现在暂时别逞能,我保证,你不点头绝对不动你。”   呵,刚才怎么不说这话?   动完手了、吃到嘴了,假惺惺地跟我演君子,只会坐实他的卑劣面目!   我摇头冷讽:“谢谢。就你那三板斧,还真累不着我。麻溜出去,我自己有手有脚。”   见我态度坚决,估计怕真惹毛了我不好收场,简亦凡湿漉漉、灰溜溜地裹上浴/巾退出去,帮我掩好了门。   简亦凡一走,我伪装的冷淡倔强,跟中看不中用的冰雪铠甲似地,瞬间融化成廉价的眼泪,碎进了一池温水。   他没说错,我真恨他。   以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不,比爱还多十万八千倍的恨。   说实话,如果唐蕊没给他留个记号,或者他会伪装一点,我俩不至于变成这样。   我会故意忽视中间六年空白残余的杂乱疑点,不是真的笨,而是愿意为他变笨。   可他却偏偏借用一颗别人的吻/痕,揭开了我遗忘的六年里,一路走来的满身伤痕,让我想再笨下去都不行。   哗哗流着眼泪,狠狠擦|拭着简亦凡在我身上留下的印|痕,我突然明白,自己曾经那些奋不顾身的天真,已经和第二次童|贞一起,彻底消逝,不再回还。   然后,我又笑了。   原来,知乎上的说法真的存在,心痛真是生/理性的。   又哭又笑地悼念着自己死掉的蠢和笨,我洗完了澡。   撑着疲乏无力的身|体,裹好浴|巾迈出浴缸,我酸疼的腰膝忽然一软,脚下不由跟着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浴室的玻璃拉门光速从外面被打开,简亦凡几乎是冲到我身边的。   “就说你自己不行!多亏我在门口守着吧?”他一脸焦急地伸手拉我。   我是被拉起来了,可浴|巾却悲壮惨烈地留在了地上。   我红透了脸,只能不停告诉自己:别生气,千万别像先前等他的时候那样,变成怨念深重的泼妇。   我劝自己:看就看了,小时候不知道光PP看过多少次呢。这一宿他也看过两次了,不差最后这一次。   但他不知道抽什么邪风,竟然捡起浴|巾盖在了我头上,发现下面没太挡住,还又往下拽了拽。   有这么捉弄人、寒碜人的么?   我握紧拳头,差点吼出海豚音:“你给我马不停蹄地滚!”   八成被我踹垃圾桶、砸车的一幕幕吓怕了,简亦凡“哦”了声,第二次退出了卫生间。   我刚扯下浴|巾盖头,打算重新围好裹紧。   怎料简亦凡又折了回来,冲我说:“你腿和胳膊都磕青了,先别睡,等我取药给你上药。”   短短几分钟又被他看了两次,我真忍不住又想大吼大叫了。   但顾念着晚上还要唱歌,得节约用嗓,我强压怒火,咬着牙放软语气:“把药放我屋里就行,我自己上。”   “你一洗澡都能摔跟头的三等残废,老跟我妆什么Jin,逞什么能阿?”简亦凡面露鄙夷地撇撇嘴,直接弯腰把我扛上肩头,重重拍了我PP一把,“反正也是一块睡,我还不惯你的臭脾气了呢,直接去我屋。”   “谁跟你一块?”我在简亦凡背上负隅顽抗,“我告儿你,别老惦记你蜜姐,我还没想好到底跟不跟你过呢!”   “少废话,我说不动你就不动你,你该想啥想你的,一起睡/觉我还能照顾你。”简亦凡不再给我任何争辩的机会,扛着我进了主卧。   我也懒得跟他这种混不吝的臭牛虻讲道理,坐到船|上把腿一伸,露出膝盖的淤青,老佛爷似地等他伺|候。   简亦凡没吭声,倒了一把红|花油,宽厚有力的手掌,揉着我的痛|处。   辛辣刺鼻的药味弥漫在空气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被掩盖住,我的痛却盖不住,我真怀疑他是伺机报复。   我咬紧牙关一忍再忍,最终却还是忍无可忍地低呼出声:“嘶!你轻点!”   “已经够轻的了,你忍着点,越不配合你越疼。”简亦凡横了我一眼,居然加大了力道。   “阿!不行!疼疼疼!”我忍不住往回缩腿。   简亦凡干脆夹住了我的伤腿:“别乱动,我怕再伤着你。”   我痛得眼泛泪花,正要继续惨叫哀嚎,主卧虚掩的房门冷不防地被推开,有人比我还惨地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简姥姥扶着后腰、揉着膝盖站起来,接力了我的惨叫进行曲:“哎哟,我这把老骨头。”   简亦凡和我都吓得够呛:“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刚来。看楼下沙发挺乱的,想着帮你们收拾收拾,听见上面有动静,就过来瞅一眼。没事,你们继续,继续。”简姥姥神色暖昧,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怕是偷听了半天,把我俩上药的对话想歪了。   羞愤难当,不胜屈辱,我尴尬地愣愣目送简姥姥一瘸一拐地转身往外走。   简亦凡这时当啷来了句:“门禁卡留下。”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和简亦凡出国那段时间,简姥姥和尼姑奶奶在家照顾康康,是有门禁卡和电子锁密码的。   估摸自知听墙根的作为有点为老不尊,简姥姥丢下门禁卡,挺不好意思地说:“好歹我也算祈康基金会的投资人,你们小两口勉为其难收留我一天,我跟你们一起去参加慈善晚会。刚从米兰飞回来,我挺累的,睡觉去了,保证不打扰你俩。”   说完,简姥姥关门开溜。   “嘿,这一什么老太太阿?”简亦凡头疼地叹了口气,又倒了一把红|花油,魔爪伸向了我的胳膊肘,“别再叫了阿,老太太一会儿指不定又折回来趴门缝呢。”   我点点头,龇牙咧嘴地配合简亦凡完成了他“救死扶伤”的任务。   临睡前,简亦凡倒了杯热水,递给我几粒药:“听你这动静,好像要感冒,嗓子都哑了,把药吃了再睡。”   但凡他这些举动,发生在唐蕊出现以前,哪怕发生在今晚以前,我都会觉得温暖感动。   可现在……我只觉得他在弥补亏欠和愧疚。   所以,连句谢谢也没有,我只是无声咽下他给的苦口良药,关了灯,和他背对背入睡。 第『第三滴泪』023 下个永恒再碰头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简亦凡和简姥姥早已先行动身。   床头柜上,摆着简亦凡先前送我我没收的两个永生花盒,旁边贴着张便签:“会场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助理会带化妆师来接你。就算你还没想好要不要跟我走下去,但首饰先戴着,别跌了你的贵妇范。”   戴就戴!   你蜜姐今儿非要让你看看,我复出靠的是实力和颜值,唯独不是你!   穿上简姥姥去米兰时装周为我置办的金甲圣衣,戴上简亦凡买的钻石手链,我顿时发觉指尖空落落的,想起了那枚拴在项链上的钻戒。   东翻西找,直到助理带着化妆师来给我梳妆打扮,戴上那顶皇冠,也没找到那枚钻戒,以至于去会场的路上,我整个人都精神恍惚。   “祈康基金会”慈善夜,举办在凇江边一座小岛的豪华别墅里。   据传说,这座岛是简亦凡那位亲如爸爸的林叔叔留给他的遗产。   貌似当年简瞳和林叔叔那场未完成的婚礼,也是在这座岛上的这座别墅办的。   故地重游,山水依旧,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曾经缩在我怀里听我唱歌的漂亮弟弟,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代极品人渣。   “尹歌手,车子只能开到这了。”   车子停在岛的对岸时,助理打断了我的伤春悲秋。   尽管没有走红毯的经验,但我还是了解流程的。因为和简亦凡还是有名有实有孩子的夫妇,所以我们要一起携手走红毯。   也就是说,虽然分开行动,可我要在助理的掩护下,跟他坐进一台车子,停在会场外面,共同面对闪光灯的洗礼。   端坐在红色法拉利里的简亦凡,被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包装得笔挺伟岸、器宇轩昂。   香水味几乎完全掩盖了他的渣味,平日流里流气的土匪样丝毫不见踪影,跟一小王子似地。   我正杵在车门前,看着他故作成熟扮酷的样子,愣愣出神。   下一秒,他就破功地打了个指响,不耐烦地嚷嚷:“还不上车?等着狗仔拍到写咱俩感情不合呢么?”   我回神,坐进他不知打哪借来的法拉利副驾驶,和他一起缓缓驶向红毯。   保安拉开车门的时候,他演技绝佳地先行下车,绕到另一侧给我拉开车门,难得绅士地捏着我的指尖把我搀扶下来,架起胳膊,暗示我挎住他。   红毯尽头,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的别墅,像我俩的一整个童年,一整个青春,我爱过他的一整个曾经,伫立在时光那头,张牙舞爪地冲我招手。   可惜,走过漫漫二十年,他弄丢了我的爱,就像我弄丢了那枚一生一次的珍贵信物。   回忆越走越近,我俩的心却越走越远。   签完名进了会场,简亦凡当即找说辞甩掉了我:“我去招呼客人,你别偷喝酒,专心准备开场曲。”   压根没等我回话,简亦凡就钻进了汹涌的人海。等我在乌泱乌泱的人群中寻到他的踪影,他早被各色鱼贯而入的狐狸精包围了。   出于还没离婚的正宫心态,我本想过去秀个恩爱放个闪。   结果,一个惊为天人的大美女拦住了我,晃着酒杯跟我打招呼:“尹歌手,您好阿。我是孔茜,特地来感谢您的编曲。”   这叫感谢?分明是剽窃以后的示威!   我冷笑:“那些曲子都是我平时练手写的,跟屎一样,本来打算当垃圾扔掉,没想到你们罗亚愿意资源回收。我既能做人情,又有钱赚,该我谢谢你。”   估摸没见过说话这么难听的女艺人,孔茜面儿上有些绷不住,强撑着八颗牙,滴水不漏地维持着笑意:“是,您的新专辑我听了先行版,您外公的作曲,配上郑歌手的改编和您的歌词,简直天衣无缝。尤其是灰姑娘故意丢水晶鞋那句,我特别喜欢。”   真是没见过这么捧臭脚的。   我不过吐槽了一下童话故事的不合理——   灰姑娘的水晶鞋,如果合脚,为什么会掉?   还不是为了勾引王子,故意设下的圈套?   没兴致跟孔茜这个虚伪的“灰姑娘”互相恭维,我兴趣缺缺地说:“我的才华多了去了,你羡慕不来。我得找我老公去了,不然一会儿他能被那帮狐狸精吃了。照顾不周,您请便。”   “您还没离婚么?”孔茜故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圈子里都说,您跟简董已经分手了,和郑歌手才是一对阿。”   我也想和郑俊翊一对,可……一言难尽。   犯不上和孔茜解释,我没搭茬,穿梭进人流,艰难地向简亦凡方向游走。   然而,刚摆脱了孔茜,我又和水怿心打了个照面。   水怿心还是在医院见面那副文质彬彬、温柔儒雅的模样,旁边站着个短发干练的小姑娘。   上次见过水怿心疯掉的妹妹,两分钟前见过他的情人,想必他身边这位,应该是跟我通过电话的水幼清。   这哪是慈善夜?根本是仇人见面会!   我还没跟这对厚脸皮兄妹兴师问罪呢,水怿心先跟我假惺惺地客套上了:“恭喜你阿,又要发专辑了。不过,你这种单纯的小公主,不适合娱乐圈阿,还是做富太太被娇惯起来比较好吧?”   水幼清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哼,富太太怕是也快当到头了吧?谁不知道她养的男小三吸Du进了监狱?我就不信简亦凡愿意戴着这顶绿帽子继续捧她。”   我挑眉,不冷不热地对上水幼清狡黠的眸子:“我和郑俊翊,从来没有谁养谁,他也不是小三。倒是你,还祸害过多少郑俊翊那样的小鲜肉?”   眼见我和水幼清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水怿心收起了往日春风一样的眼神,脸色阴沉地冷冷瞪了水幼清一眼,随后看向我,眉毛轻挑,不温不火地勾唇浅笑:“幼清不懂事,冒犯你了。不管你跟谁在一起,我都希望你幸福。毕竟,你曾经是我名义上的妻子。哪怕简亦凡在你面前编排我,我也不会记恨你。”   还把害我一生的剧本当爱我一生演呢?   我恨恨瞪着水怿心,双拳紧握,嘴巴紧紧抿着,勉强挤出一丝冷笑:“你给我下药,抢我财产,到底谁该记恨谁?”   “看来你全记起来了。”   水怿心微微愕然,显然对于我没被那些记忆打击到脆弱不堪、反而如此冷静镇定,深感意外,但那超出预料的神色一闪即逝。   他淡然抱臂,一眨不眨地冷凝着我,笑:“没关系,反正不管你接下来怎么选,我都乐见其成。跟简亦凡离婚,会坐实郑俊翊第三者的身份;不跟简亦凡离婚,又会余生活在对郑俊翊的亏欠里。虽然我拜你所赐断了后,可有你陪我一起痛苦地度过下半生,值了。”   亲眼目睹水怿心摘下了衣冠楚楚的斯文面具,我除了觉得可怕,还有点懵:“你断后怎么就拜我所赐了?”   “还没完全恢复记忆么?”   水怿心眼底多了一丝暧昧的温度,向前一步抓住我的手,笑意盈盈地倾身凑近,呵气成霜地在我耳畔低语:“我的傻蜜蜜阿,是你得不到我的宝贝就要毁掉,跪在上面废了它,简亦凡和郑俊翊才会抢着替你顶罪阿。”   助理昨晚的话再次钻进脑海,我理清了更多当时来不及深究的细节。   助理只说没有目击证人,却没说,是谁给了水怿心一刀,是谁碎了水怿心的蛋,郑俊翊为什么自首,简亦凡又为什么持枪威胁水怿心提供证词,跟郑俊翊抢着认罪。   因为,助理不敢说,是我捅了水怿心、伤了水怿心,郑俊翊和简亦凡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我。   而水怿心即使起初是想报复尹家,现在最恨的也是让他断子绝孙的我。   我浑身哆嗦,唇齿干涩:“所以……匿名举报郑俊翊的……是你?”   “对。是我让幼清挑唆他去尹家找尹鸩,等他被简瞳轰出来以后,拉他去毒吧嗨药。他不肯,我还教若烟偷偷在他酒里加了东西,在他口袋里塞了粉面。打报警电话的也是我。就算我都告诉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水怿心旁若无人地把我推到墙根,整个人欺了上来:“我膝下无儿无女,却被你断了后,凭什么要放你和简亦凡一家三口快活安生?我就是要看你们三个和尹家的孽种,纠缠不休、痛苦不堪。未来,够你们受的。”   “够了!”   不等我挣脱水怿心的钳制,一抹灰色的身影冲过来拉开了水怿心:“你本来可以有一对龙凤胎,是你自己杀死了他们!”   泪眼朦胧头昏眼花地偏过脸,我看到肖勇旭怒不可遏地掀起了水怿心的衣领,额头青筋挑起,眼里是滔天的怒火恨意。   水怿心波澜不惊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却无比阴冷凌厉:“肖大律师不是只钟情我家若烟么?离了婚也要把我妹妹掳走关起来,怎么今天一看,好像也被蜜蜜勾了魂?还是……你就喜欢捡我穿过的破鞋?”   “你嘴巴放干净点!我是送烟儿去治病!”肖勇旭咬牙切齿,强抑怒气,一字一顿地发出警告:“别逼我,这是小凡给康康和尹蜜办的活动,我不想跟你动手。”   “呵,动手我会怕么?我一个废人,妹妹老婆都被人抢了,没有后顾之忧,不像你们,身后成串的牵挂阿、羁绊阿。”水怿心哼笑着,一根根掰开了肖勇旭的手指,拉着水幼清走远。   肖勇旭急忙扶住失去力气的我,给我递了杯果汁。   可我哪有心思喝?   水怿心的什么龙凤胎、妹妹、老婆、破鞋,我都没空想。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救出被水家兄妹设计陷害的郑俊翊! 第『第三滴泪』024 下个永恒再碰头   如果郑俊翊是像在洛杉矶那样,自己心烦上了隐,算他咎由自取。可他是在不知情的时候被灌下了Du品,还被嫁祸藏Du。   眼下找不到证据,刚刚又没能预先知道一切,提前录音。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用我千疮百孔的婚姻,换郑俊翊安然无恙。   慈善晚会正式开始前,我始终没能跟简亦凡碰面。   仅剩的机会,唯有主持人报出开场曲和我的名字后,我献歌的同时,率先主动宣布婚期,表达诚意。   和少年宫合唱团共同表演了一曲“祈康基金会”会歌《折翼天使》,唱完结尾那句:“我亲爱的天使阿,你翅膀断裂的伤,是命运馈赠的勋章,是残缺而极致的人间最美,最珍贵。”   我没有随合唱团一起退下舞台,而是强忍着翻涌的泪意和鼻酸,深深向台下鞠了一躬,故作端庄地拿捏着大方得体的笑。   说实话,唱歌我不紧张,但跟这么多人讲话我还是头一遭。而且我一女的,逼婚似地急着公布婚期,里子面子都不好看。   当时我觉得自己特像被逼到城门楼,不得不宣告亡国的苦逼公主,兵临城下,死路一条。   清了清嗓子,闭了闭眼睛,我尽量把底下的所有人都想象成萝卜白菜花草树木,开口却声音直颤:“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大家都知道,我儿子康康,有遗传癫痫,前段时间还并发了急性白血病。”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发声,场内一片哗然。   乐队老师很调皮地把背景音乐变煽情了。   我继续按照计划行事:“我的丈夫简亦凡,为了所有和康康一样有慢性病的孩子,用康康的名字,创办了‘祈康慈善基金会’。我这个妈妈,也想为康康做些什么。可我除了唱歌,什么也不会。那我想,我或许可以让他参加自己亲生父母的唯一一场婚礼,这是别人家孩子很难做到的。”   “现在,我站在这个舞台上,郑重地向陌时光唱片的董事长——简亦凡……求婚。”   “简亦凡,你愿意补给我一场婚礼么?”   “日子你定,我随时OK,只要你一句话。”   一口气说完了最后三句话,我如释重负。   没办法,没跟简亦凡沟通补办婚礼日期,我只能走媒体和脑残粉最喜欢的浪漫套路,曲线救国。   仓促之间,我在寂静无声的会场,瞥见了水怿心不可置信的表情,水幼清惨白的脸色,孔茜惊叹的嘴角,简姥姥笑意盎然的眼神,简亦凡由惊诧后转为愠怒、最终归于冷淡的复杂目光……以及似是唐蕊,愤怒扭曲眼含热泪的面容。   唐三癌也在?她一癌症患者不好好在医院养病,跑到这来干嘛?   不等我从唐蕊身上收回视线,台下的互动麦克风,响起了简亦凡的声音:“简太太,求婚这种事,不是应该我来么?”   人群中央,简亦凡在众目睽睽下,赫然独立,款步向我靠拢,跳上高台,亮出了那枚我下午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钻戒。   “本来,我打算在开始慈善拍卖以后,再跟你公开求婚,宣布情人节补办婚礼的事。不过,看来你比我急。”他聊聊笑道,眼角眉梢却都似苦似恨,唯独不带一丁点爱人该有的默契和甜蜜。   说完,简亦凡朝助理摆摆手,使了个眼色。   助理旋即心领神会地跑去后台,大屏幕很快同步显示出了一张小行星的证书。   简亦凡单膝跪地,举着那枚失而复得的信物,眸光含痛地仰脸冷凝着我,深情得像要落泪,又无情得像在演戏。   讲故事一般,他对我说:“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和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在这个地方,曾经有人送给过你母亲一颗星星。今天,也有一颗小行星拍卖,我准备作为求婚礼物,送给你和康康。”   说到这,他转向台下,轻轻颔首:“在这里,我向各位道歉,我利用自己主办方的身份走了后门,已经私自给这颗星星命名了,还希望大家待会别跟我抢,这是我送我媳妇孩子的礼物。这颗编号MFK-8990-128-6的小行星,以后就属于我们一家三口了。”   MFK,蜜,凡,康。   原来,无论我考虑的结果如何,简亦凡都早就想好了,要放手一搏,跟我再次求婚,而且是公开求婚。   所以,他才走后门私自命名了这颗送给我和康康的星星。   所以,他才趁我睡觉顺走了我的戒指。   想到他怕我想起自己被水怿心伤害、愧对他和郑俊翊的不堪过往,竭力掩盖我丧失的记忆;想到他持枪威胁水怿心,试图替我顶罪;想到他为这场求婚精心准备的一切……   有什么错,还不能够原谅?   唐蕊和水怿心的从中作梗,势必是因为见不得我们一家三口相亲相爱。简亦凡昨晚的暴行,多半也是被我的失控发疯和不信任激怒所致。   我愿意,愿意和他好好的。   为了不让坏人如愿,为了郑俊翊的成全和安全,为了守护康康干净无菌的童年主题乐园,也为了我和他的爱。   在台下爆发的掌声和口哨声中,我潸然泪下,真心实意地重新戴上了那枚爱的勋章,暗自起誓永远不再摘下。   但简亦凡的眼睛,却始终被密不透风的冰冷阴翳覆盖着,仿佛藏满了深不见底的血色伤口。   那晚的拍卖非常成功,筹得善款高达三亿多,破了历来慈善活动首次筹款的记录。   可简亦凡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全程冷冰冰板着一张脸,一杯接一杯地不停喝闷酒。   压轴活动,我是硬被简亦凡拉上台的。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一把古典木吉他,弹起了《LePaplillon》的前奏。   这首歌,是小时候,简瞳和林叔叔无人观瞻的婚礼上,我给他唱过的法国儿歌。   这天以前,我从来不知道简亦凡什么时候偷学了乐器,甚至没有任何彩排,他醉醺醺地闭着眼睛弹,我投入地闭着眼睛唱,居然也能引来台下的阵阵掌声。   在他的伴奏下,那些并不华丽的音符,随着我们曾经美好的十四年记忆,在从前我们相互依靠安慰的城堡里,缓缓流淌。   一曲方休,他又弹了首《我最亲爱的》,我接着唱,像在唱我们分开的六年,我遗忘的六年。   而也只有唱歌的时候,他飘向我的眼神,才和小时候一样温柔,才和唐蕊出现以前一样宠溺。   因为是城堡式的大型宴会别墅,所以准备了很多客房,许多宾客也都留宿在这里。   简亦凡显然喝醉了,曲终人散后,一语不发地拉着我,晃晃悠悠把我甩进了房间。   我有点懵,不太懂他前脚还跟我海誓山盟送星星,怎么后脚就恢复了昨晚的丑恶嘴脸。   他欺Shen而上,狠叩|住我的下巴:“你TM就有那么喜欢那个娘娘腔么?一听说丫是被陷害的,就猴急地改主意了!”   “什么叫改主意阿?我不是说了我需要时间认真考虑么?”我口气不好地扬着下巴想甩开他,甩不开还想推。   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镣铐般禁|固|住了我的腕子:“是阿,昨晚还没考虑好呢,今儿见着水怿心,立马想好了。”   我摆脱不掉他的钳|制,气得直翻白眼。   “我承认,我一开始很气你和唐蕊的事,很气你昨晚那样对我,的确是为了救郑俊翊才主动跟你求婚的。但听了水怿心告诉你和郑俊翊抢着替我顶罪以后,看见戒指和星星以后,我发现自己可能误会你了,也决定原谅你了,你能不能别总跟我玩马桶台都懒得演的霸道总裁这一套?”   “那你原谅我了,还玩什么半推半就阿?”简亦凡不屑地扯动唇角,放开我的下巴,边往我耳朵里吹着热蜡辣的酒气,撩起我臃肿的礼服裙摆,“孩子都生过了,睡都不知道睡过多少次了,你老跟我妆什么Chun呢?”   我自知和他硬碰硬讨不到好,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和他对视:“简亦凡,你再胡说八道,我只会认为你是酒后吐真言,打心眼里看轻我,故意侮|辱我!”   “这就叫侮|辱了?我真得让你看看什么叫侮|辱!”   简亦凡懒得再废话,箍|着我腕子的手加重了力|道,恨不得碾|碎我的骨|头,另一只手直接利落地探|指深Ru,锰力1璇……   我疼得失口连连骂娘,嘶哑怒吼着扭|动挣|扎。   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   只是我失去记忆头几个月顶多也就跟他亲一口抱一下,昨晚才在那种情况委身于他,他突然又这样,我挺害怕的。   有人害怕的反|应是服軟求饶,而有人害怕的反|应是用愤怒虚张声势掩饰恐惧。   偏偏我属于后者。   这一骂一躲,无疑火上浇油地挑旺了简亦凡的怒火。   他松开我的腕子,扳起我的下巴封死了我骂娘的嘴。   我双手得闲,扑打着他推|拒反|抗。   他却重重吆着我的唇,趁我吃痛,撬|开了我紧|闭的牙/关。   我也吆/他,可他就像不知道疼一样,加|速让我生生軟成了一|滩|泥。   见我无力反|抗,他动|作渐渐变得越来越放|肆了…… 第『第三滴泪』025 下个永恒再碰头   我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我一动,他就会如影随形地深Ru一分。   我战栗着缩成一团吆紧牙|关,却还是没法阻挡唇/齿间溢出支离破碎的低Yin。   最后,伴随眼前万花筒一样闪过的诡异白光,我几乎失去了知觉.   简亦凡睨着笑探过头,又吆了我耳/垂一下:“求我。”   事实上我压根没体会他这句话的别有深意。   所以,我气若游丝地哑着嗓子求他:“求……求你……”   “放过我”的迟到告饶丝毫没机会道破,他全方位无死角地深深吻了上来。   随着他腰|带“啪嗒”一声响,我被填|满。   眼前五光十色的花白世界,全是他微笑粲然的眉眼。   他慢慢离开我的唇,抬手轻拍着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根根竖起的脸蛋,垂眸凝着我,眼里冷得像结满了霜花,又热得像燃起了Huo种:“美了?尝着甜头了?那往后就别给我妆!乖乖只想着我、看着我、守着我,我天天让你这么美!”   虽然很反感他这种轻视意味浓重、挑衅色彩明显的言辞。   但不得不承认,我今|夜的确不是心灰意冷,为了少吃苦头早点结束,想尽快逃避厌烦和恐惧,才放弃反抗。   甚至像出于某种恬不知齿的本|能,我居然在享寿迎|合。   完全不同于昨晚刑罚一般煎熬的残酷地狱,我仿佛置身蚀骨灼心的另类天堂。   事后我一动也不能动,澡都没洗就缩在简亦凡大汗淋漓的匈口,睡死过去了。   然而我以为我做了个?,简亦凡却只是打了个P。   转天下午,我浑身散架似地醒过来,在周身的疲乏酸痛中,后知后觉地回味着前1夜花样百出的美好,睁眼却发现床空了一半。助理在我闷闷不乐地洗完澡以后,接到我的短信送来了我的换洗衣物,告诉我:“简董看您睡得熟,就没忍心叫您,自己去庙里接小老板了。”   这什么破借口?   我都解释清楚求婚的事了,也顺着他自愿现身了。   他怎么丢下句不忍心叫我,自己去接康康了?不是明明说好一起的么?   挺不开心地换好了戒备森严的便装,我跟助理启程回亚泰凇山湖。   到家我pp还没坐热呢,唐三癌给我发了条短信:“我是唐蕊,可以的话,能不能赏脸来医院见我一面,我知道更多你被歪曲的记忆。”   说实话,我真不信她能跟我玩实话实说,就她想抢简亦凡那点小心思,傻子都能看出来她没安好心。   我会赴约,纯粹是打算正式向她宣告,简亦凡的终身所有权和使用权,归我。   我才不要再当林黛玉了。   林黛玉抑郁,是没有X生活。   可我现在有了,还挺河蟹。所以,我不想再疑神疑鬼、伤春悲秋了。   当然,如果一早知道唐蕊有一秒把我打回原型的本事,我未必会开简亦凡那台保险杠被砸坏,还没送修的破车去见她。   病房里,除了满身癌细胞依旧不忘化妆的唐蕊,还有一位和简瞳年龄相仿的阿姨。   唐蕊特矜持优雅地给我介绍:“这是宋主任,你两次怀孕,她都是你的主治医师,还记得么?”   我也笑:“唐小姐,您这是诚心欺负我失忆呢吧?哪怕你打马路边随便拽个扫大街的来,说是我的主治医师,我也无从查证。”   似乎对我的冷讽并不意外,唐蕊朝那位宋主任点着头传递了一个眼神。   宋主任紧随其后,递给我一沓厚厚的病例,和两纸凇城中心医院文件。   病例是我两次怀孕的病例。   生康康的那次除了缺维生素B12和叶酸导致的重度巨幼红细胞性贫血,没什么异样。   流产那次的,简亦凡在洛杉矶告诉过我,麻醉剂口服加注射严重过量,紫宫遭受外力重创。   文件……一份是永久吊销医师执照的通报。   另一份……是“关于妇产科主任宋莲霞与患者沟通不当导致患者流产伤及紫宫处理意见的通报”,处理结果没有赔款,只是予以除名,永不叙用。   讲道理,这比罚款狠多了。   一条没出世的人命,一个女人再做母亲的权利,任凭她天大的主任也赔不起!   不过,我不明白唐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挑眉问她:“你专门找我来,让我见害我没了孩子、不能生育的罪魁祸首,是想看我杀人阿,还是想看我杀人阿?”   唐蕊摇头:“尹蜜,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没人指使要挟,宋主任敢冒着丢饭碗的风险干这种事么?”   我冷哼:“那你是想告诉我,简亦凡怀疑孩子不是他的,雇宋主任给我有痛人流了?”   “虽然元凶不是小凡,但……”唐蕊欲言又止地顿住,垂头冲宋主任摆了摆手,“算了,太残忍,我说不出口,还是您告诉她真相吧。”   “是老简董,就是简瞳。她不知从哪得到了你怀孕的消息,雇人绑了我怀孕的儿媳做要挟,在我的诊室里,灌你喝麻醉药、给你打麻醉针,逼我在诊室私自给你做堕胎手术。我起初不肯,他们就、就踹你肚子,把你生生踹到见红……”   宋主任磕磕绊绊地说到这,竟哽咽着红了眼眶。   我听到这,浑身也是麻的,嗓子特疼,鼻子眼睛都像要出汗,颤着唇,半天也没勇气向唐蕊问出那句:简亦凡知道是他亲妈弄死了我俩的孩子么?   若然简亦凡不知道,那应该是简瞳把罪名推给了恶行昭著的水怿心,他被骗了,跟我说的自然是以讹传讹的假话。   若然简亦凡知道,那就是他为了保护简瞳在骗我!   ——你这记忆确实问题挺大,但我没兴趣跟你解释。   洛杉矶郑俊翊嗨飘了那夜,水幼清在电话里的嘲讽,跃然脑海。   我几欲站立不稳,把视线从唐蕊身上调向宋主任,无声地示意她说下去。   宋主任心领神会地咽咽喉咙,艰维地继续说:“当时,我儿媳在他们手里,我给你做完手术不敢说实话,还骗你丈夫,说是你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不给你动手术,你就喝麻药、撞肚子,听护士说,你丈夫为这事还差点跟你离婚……”   是简瞳的作风。   可我终归不愿相信,垂死挣扎地冷凝着宋主任,声音飘忽虚浮地问:“证据呢?”   宋主任叹气:“有证据我何至于丢了饭碗?那天那段时间的监控,整个医院都没有,对外只说是系统故障。”   答案昭然若揭,不容我自欺欺人。   简亦凡混是混了点,但毕竟不傻。   我流产以前那几个小时,医院录像凭空消失,他怎么可能怀疑不到长袖善舞、手腕了得的简瞳,还会信我杀死自己孩子的鬼话?   一切摆明了是他将计就计,不让自己的亲妈进监狱!   显然达到了离间我和简亦凡的目的,唐蕊扬手暗示这没宋主任的事了。   宋主任实话实说地配合唐蕊完成这场挑唆诛心,连连叹息着离开病房。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就为了让我对简亦凡死心,跟简亦凡离婚?”我想冲唐蕊笑,开口一牵动面部神经,眼泪却止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   唐蕊也不惺惺作态,干脆利落地点头承认:“对。哪怕他在全世界眼里都是个人渣,我也想跟他在一起,要么拯救他,要么陪他变成人渣。”   真伟大的爱情。   就在刚刚以前,我也认为自己可以包容简亦凡被唐蕊陷害的疑似出轨,不计较他心急和我言归于好强迫我跟他发生关系。   但任由别人杀了我的孩子还不追究,我忍不了。   如果这也是他对我的爱,我宁愿不要。   希望等唐蕊被自己的丈夫默许,被婆婆强行堕胎那天,还能保持这颗天真无邪的圣母心,依然爱简亦凡爱得好歹不分。   反正我对简亦凡,是彻底只剩下恨了。   “简伯母永远不会打掉我的孩子。”唐蕊不愧为心理医生,像会读心术一样,叫停了急欲落荒而逃的脚步。   “因为,我不是她情敌的女儿。她不必担心,老公已经被情敌霸占了一辈子,儿子还要被情敌的女儿霸占一辈子。我找你摊牌,就是简瞳听说你们昨晚重定婚期以后,特地叮嘱我的。只要能拆散你们,她什么坏角色都乐意演。”   ——奶奶就对唐阿姨很好。   ——你生病的时候,她来过医院一次,但是没有理我,只是叫走了唐阿姨。   康康的话也跳了出来,提醒着我,唐蕊做简亦凡的心理医生,或许就是简瞳安排的,什么狗屁淋巴癌也可能是假的!   “没错,我根本没得淋巴癌,病例是简伯母帮我伪造的,做小凡的心理医生也确实是简伯母安排的。但接近小凡,爱上小凡,没有任何人唆使我、收买我。”唐蕊说着,又抛下了一记重锤,锤得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说:“我和简伯母现在合作,只是出于共同的目的。不过,六年前简伯母倒是给小凡高价买过个女朋友,康康的车祸,还有康康为什么会被假装藏进庙里,都跟那个女人有关系。” 第『第三滴泪』026 下个永恒再碰头   错愕地瞪大眼睛愣在原地,我半天才强撑力气转过身面向唐蕊:“什么叫康康被假装藏进庙里?”   康康不是因为我和简亦凡工作忙,没人带才会跟尼姑奶奶去庙里么?   “果然,小凡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瞒着你。”唐蕊莫讳如深地淡笑摇头,“据尹老太太说,庙里算命的算康康活不过来年农历正月十五。”   马上就要到农历春节了!   活不过正月十五?   活不过正月十五!   “轰”地一声,心房炸开了锅。   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让我双腿发软,险些一个前倾跪倒下去。   但我还是佯装镇定地漠然嗤笑:“唐小姐,现在什么年头了?我会信算命的?”   “信不信随你。”唐蕊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悠悠和我对上视线,慢条斯理地说:“反正小凡照顾我这段时间,我听说,由于之前那场车祸,康康的病情恶化成脑白了,根本没有什么第三期治疗,医生让康康出院,只是让他该吃吃该喝喝,度过短暂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   去你妈的短暂人生!我家康康好歹也能长命五十!   我气得眼泪都止住了,笑到牙帮骨发酸:“不可能,康康做检查的时候我也在。”   “那也许是小凡怕你受刺激,串通了医生吧。”唐蕊漫不经心地摸出手机,在掌中把玩着,静静凝住我,问:“难道你不好奇,策划骑车撞伤康康的人是谁么?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给她?还是……你先看看这个?”   话里话外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唐蕊的行动却无比诚实,直接调出手机里的小视屏,递到了我眼前。   伴随不堪入耳的声音,简亦凡的脸和女人模糊的背影,赫然眼前。   即使我和简亦凡六年前确实有过露水姻缘,现在也有了夫妻之实。   但在我眼里,视频里那个女人,和唐蕊,都早已远远排在我前面。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度蓄满了眼眶,我特傻特天真地反问唐蕊:“她……是简瞳给简亦凡买的女朋友?”   “对。很多事,我说不出口,你还是听她说吧。”唐蕊不冷不热地勾了勾唇,打开免提,拨通一组号码。   手机那头,娇滴滴的女声很快机关枪似地传出:“突然给我打电话干嘛?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打算跟你抢简亦凡,我跟我家大明过得挺好,你千万别玩录音那些猫腻。当初藏他的信、闹他咖啡厅的开业典礼、裹乱他和尹蜜,全是简瞳指使的,我真对他没兴趣。倒是尹蜜那妞挺狠,失忆了你也得防着点。”   虽然那个小姑娘说的事,我一无所知。   可我明显感觉得到,她和唐蕊一样,都受简瞳操控,致力于拆散我和简亦凡。   冷眼瞧着我的脸色渐变,唐蕊满意地对电话那边的小姑娘哼笑:“你急什么?我就想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确定不爱小凡么?”   听筒里的女声难掩嫌弃地咂舌:“废话,谁爱那个窝囊废?儿子出了车祸,还怕尹蜜看到我俩的视频,不敢告我和大明,简直怂透了!要不是简瞳给我家饭店投的钱够多,我看他一眼都恶心!这六年简直是场噩梦,我得报班学表演,天天看A片!你和尹蜜谁能收了他谁收,我伺候不起!”   康康的车祸,和这个女人有关!   而简亦凡居然怕跟我暴露他六年前的另一段情史,不让我知道康康的病情恶化!   我难以置信,瞠目结舌,整个人失措到开始发抖。   唐蕊没再回应电话里的姑娘,冷淡挂断,充满嘲弄地冲我笑弯了唇线。   “她叫范映雪,是‘饭是钢’的千金,简伯母当年给‘饭是钢’投了五千万,还出钱供她去LA给小凡当伴读。你怀康康那会儿给小凡写的信,都被她藏起来了。不过,简伯母是个聪明人,没让她销毁那些信件,就为了等着小凡有朝一日再找你,好给你们制造误会。”   “后来,小凡果然回国跟你结婚,简伯母只能挑唆她和水怿心,伪造康康的假亲子鉴定,害你和小凡频发争执,害康康和小凡无法相认。康康出车祸也是她和她男朋友做的,幕后黑手是谁,不用我多说吧?”   唐蕊娓娓道来,缓缓问完最后一句话,似笑非笑地轻轻捣唇。   从未想过,此番约见,自己竟会不是唐蕊的对手。   我含泪失笑:“就因为尹爸爸喜欢我妈,简瞳就舍得这样对她的亲孙子?”   “在简伯母眼里,你生的再亲也是仇人。她都舍得能给康康找个野爹呢,还有什么干不出来。”唐蕊边说,边倒了杯茶,呵着气浅尝轻酌。   我皱眉:“给康康找野爹又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水怿心当年给你下药、预谋追你的事么?简伯母也是出了大价钱的阿。”唐蕊持着茶杯的手一顿,峨眉淡淡挑起,表情是故作意外的冷静镇定。   神志渐渐从激动转为清醒,我意识到,这或许是唐蕊在乱扣屎盆子。   她做的一切,太过反常,不像要挑拨我和简亦凡,倒像在撮合我俩。   “我知道你不信我。你可以马上去特诊病房看看,康康是不是在庙里住了不到两天,又昏迷回医院了?然后你还可以再去趟尹家,找简瞳对质。”   话说到一半,唐蕊猛然记起什么似地,又摇起了头:“还是别去尹家了。尹伯父如今老年痴呆,总把你当成你妈,要是无意间冒犯了你,简亦凡这绿帽子可就戴得太惨了。”   此刻对我最重要的,不是简瞳在简亦凡身边安插了多少拆散我们的女人,也不是尹爸爸的老年痴呆和我妈的往事,而是康康,只有康康。   无心同唐蕊争辩深究无关紧要的问题,我咽下喉头的绞痛,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背叛简瞳站在我这边?”   “背叛?我和简伯母是合作关系,没有出卖,只有目的。”唐蕊嗤笑着,撂下茶杯睨向我,“至于你,我从来跟你都不是一条战线的。我帮你,是有条件的。只要你肯离开小凡,我愿意把刚刚范映雪的电话录音交给你,出庭作证告倒简瞳,还康康和你没出世的孩子一个公道。”   原来如此。   “为了让我离开简亦凡,你跟简瞳还真是貌合神离、煞费苦心。”我重重点头,眼泪早哭干了,脸上只剩伤痕般僵硬沉痛的笑,“今儿我话放在这。我偏偏就不走,就留在他身边,祸害死他,膈应死你们。”   话落,我头也不回地转身夺门而去,迈着虚浮凌乱的步子,跌跌撞撞地直奔特诊病房。   康康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接近透明的苍白,呼吸孱弱,睫毛轻颤。   我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窗,终于跪在门前,掩面而泣,什么都听不到,只有那句“活不过来年农历正月十五”,无限循环地在脑海里放大音量,叫嚣着回旋往复。   可笑先前我在洛杉矶昏迷时,简亦凡说康康最后可能会离开的话,我居然都没起疑。   结果呢,在我想着怎么对付水怿心、怎么救郑俊翊、要不要跟简亦凡言归于好的日子里,我的康康,早就被宣告了进入生命倒计时。   “你怎么来了?”   身后,简亦凡的声音传来,透着惊惶、责备和心疼。   我仰起脸看着简亦凡,笑得五内俱焚:“如果我不来,你打算瞒我多久?正月十五以后?康康永远离开我的那天?”   简亦凡伸过来想拉我的手,兀地顿住:“谁跟你说的?唐蕊?”   “别管谁说的,我已经知道你隐瞒的所有事了!”我控诉一般怒视着简亦凡,“我知道你妈杀死了我一个没出世的孩子,还串通给你天价雇的女朋友想撞死康康!”   简亦凡忍住眼中悲伤无奈的神情,叹了口气,蹲下来,轻轻擦去我眼角残余的泪:“车祸过去很久了,真跟我妈没关系,你别胡思乱想。”   我的情绪顿时变得激动:“我胡思乱想?康康恶化脑白也是我凭空想出来的么?”   “诊断结果还没出来呢,你给我稳当点!”   简亦凡有点生气地抓着我的肩膀,垂眸正色地凝住我,几次牵动颤抖的唇,才艰难发出声音:“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我妈固然有错,但打掉我们孩子的罪魁祸首不是她。是水怿心以我妈的名义雇了人,我妈只是默许了没有阻拦而已,她事后发现我们不是亲姐弟也很自责。”   “亲姐弟?”我一头雾水,隔着泪目锁眉盯着简亦凡。   “唐蕊没跟你说?”简亦凡似乎对于我不知道深感意外,但又没有解释的打算,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算了。以后再说,你只需要知道,康康只是住进庙里以后莫名其妙开始昏迷,我奶奶迷信,找庙里的神婆给他算了一卦,我听说以后没信,直接把他接回医院详查病因了。看见诊断书之前,你别听风就是雨,算命的话能信么?”   像菜鸟置身一局高级玩家的狼人杀,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信谁。   只不过,突然之间,我明白了,为今只剩简亦凡的爱可以利用。   所以,即使明明谁也不信,我却还是装出了信任的样子,一脸无邪地问:“真的还没出诊断么?” 第『第三滴泪』027 下个永恒再碰头   如果诊断真的还没出来,那康康莫名其妙的昏迷,只有鬼神之说能够解释。   如果,诊断已经出来了,那简亦凡就又在为了掩盖简瞳的罪行,故意骗我。   当然,我并不指望他跟我说实话。   毕竟,无论如何,他都默认了——我的流产,与简瞳有关;康康的车祸,拜他那位“前女友”所赐。   所以,这场游戏,没有赢家,只有输得更惨的人。   当简亦凡斩钉截铁地点头,我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怀疑的神色,只在他转身走进病房时,唇边才偷偷闪过一丝几不可闻的讥诮。   因为,此刻对我最重要的,只有康康,什么亲姐弟的事,怎么报复伤害康康的人,统统可以等康康醒了再说。   前后脚进了病房,坐在康康的病床边,简亦凡不停安抚我:“康康不发烧,也没受伤,只是断断续续地昏迷,我前天晚上去接康康才知道。”   “当时你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不接就是忙着给康康办住院,我奶奶对唐蕊没防备,以为她跑来是关心康康,就跟她说了算命的事。估计她就是仗着自己知情,才跟你添油加醋胡说八道。”   “你信算命的都不如信我,我这乌鸦嘴都比那帮神棍、神婆有准头。最晚明天早晨,检查结果就会出来。”   他越解释我越不安。   没发烧,没受伤,没原因的昏迷,除了邪门歪道,我还能往哪想?   无心深究,我抓着康康的小手,一眼也不敢眨,生怕错过康康苏醒的第一眼,更怕稍一闭眼便是永别。   说来可笑,昨晚的跨年夜,我甚至没听新年钟声,就在简亦凡醉醺醺地软硬兼施下,和他没羞没臊地苟且在了一起。   今天,新年第一天,我和简亦凡又是在医院过的。   这他妈叫什么新年阿?   一月二号,天色蒙蒙发亮的时候,我滑稽地这样想着,感觉睡意一波波涌上来,眼皮嚣张地抖动。   我屏住呼吸,一手握着康康的手,一手掐着大腿,强撑着不想入睡,但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竟还是不知不觉靠在简亦凡肩头难得地入了睡。   再次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被挪到了沙发床上,身上盖着毛毯和简亦凡的羽绒服,手边还有一碗鲜美的白粥。   暗骂着自己没心没肺,在这种时候还能睡着,我心急如焚地跳下床,准备奔向康康相距几步的病床,房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来的人……居然是简瞳!   我忙着守康康,没空找她兴师问罪,她却找上门了。   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我顿住脚步,咬牙切齿地凝着她,视线带满恨意。   她的脸上,依然没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整个人气质高雅,气场强大。   站定在我面前,她撂下大包小包的高档补品,竟出乎预料地弯腰给我鞠了个躬,还说了声:“蜜蜜,是妈对不起你……”   我笑到泪意盎然:“对不起我什么?是收买水怿心接近我?还是杀死我没出世的孩子?又或者……是串通你给简亦凡雇的女朋友撞康康、联合唐蕊想方设法拆散我们一家三口?”   简瞳抬头,苦口婆心地解释:“妈承认,收买水怿心是我不对。但你相信妈,那时候妈真的没有任何恶意,是水怿心自告奋勇说他喜欢你要追你。妈希望你和小凡都能好,就帮着他了,但我没想到他会给你下药。”   “没想到?”我眸心泛泪地翻了个白眼,“恐怕你真没想到的,是你情敌的女儿,居然被下药还睡了你儿子吧?”   “不是这样!”简瞳心急地抓住了我的手,“因为,当年你爸天天出去找一个很像你妈的小姐,还被那小姐设计怀了郑俊翊,我没法不怀疑你和小凡有血缘关系。毕竟,原本你爸对你这个不是亲生的女儿就偏心,你自己也感觉得到。无论如何,我是一手拉扯你长大的人,真要伤害你,我怎么舍得?”   原来,简亦凡说的亲姐弟,只是简瞳自以为的一个误会?   为了一个误会,她几次三番找不同的人强J我、害我流产、骑车撞康康?   我哭笑不得:“呵,你舍不得?你舍不得……会在还不确定我和简亦凡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纵容水怿心给我下药?”   简瞳叹着气也快哭了:“是你爸当初跟我赌气阿!我不过失口指责了一句,他心里留着你妈不干净、身子嫖过小姐不干净,他就回了一句你也是他生的,还亲手涂掉了你和你亲生父亲的亲子鉴定。我怀疑了那么多年不敢也不愿相信的事,被他亲口承认,我怎么可能不跟他离婚,怎么可能放任你和小凡姐弟乱仑?”   “所以,这就是你花钱雇那么多人伤害我和康康的理由?这就是你找唐蕊跟我摊牌逼我走的借口?”我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和着鼻涕渗进嘴里,又苦又咸。   这是我叫了二十年妈的人阿!   哪怕明知道,她这些年无论多宠着我、惯着我,其实都依然会暗地里吃我妈的醋,我也从没想过,她会对我做出这些事。   哪怕早已揣度怀疑过无数次,如今听她亲口承认,我还是觉着心像被扔进绞肉机里一样疼。   甚至,我开始想,简亦凡瞒着我简瞳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是怕我面对全部血淋淋的真相受不了。   “妈没有。妈也是被唐蕊利用了。”简瞳望着我,拼命摇头,“妈早就想告诉你,你中枪后被唐蕊打了很多镇静剂……”   “谁让你来医院的?不是说过断绝母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么?”   破门而入的简亦凡,端起粥碗就冲简瞳后脑勺泼过去了,手里的各种化验单跟天女散花似地,扬得到处都是。   我站在简瞳对面,微温的白粥也溅到了我身上几滴。   像怕简瞳吃了我一样,简亦凡紧张兮兮地推开简瞳,拿袖子擦我的脸。   我拂开简亦凡的手,直勾勾盯着简瞳:“害我失忆的,是唐蕊?”   我真是个傻逼!早该想到的!   几个月前,我头脑一片空白地醒来时,简亦凡说过:早知道还有这种操作,我早就让唐蕊催眠你了,我早就亲自动手给你打针了!   简亦凡贼心不死地继续拿袖口擦我脏掉的脸:“你别听我妈胡说!她就不想让咱俩好!”   “滚!我没跟你说话!”我狠狠推开挡在我和简瞳中间的简亦凡,继续凝着简瞳,“简阿姨,简妈妈,您说阿!是唐蕊催眠了我对不对?”   简瞳发愁地看了看被我甩到身后的简亦凡。   我顺着简瞳的视线回过头,麻木地瞪着简亦凡。   简亦凡被我瞪了半晌,不得不点头。   也许是医院的暖气不足,也许是我睡得有点着凉了,我又开始跟触电似地哆嗦。   简亦凡捡起沙发床上的外套披在我肩头,扶我坐下,抓着我的肩膀抓得特别紧。   我终于知道了我和简亦凡这些年经历的合合分分,以及我记不清那些事情背后的全部前因后果。   如果水怿心的所作所为都源于恨,那唐蕊的所作所为就都源于爱。   像小丑女哈莉奎茵爱上小丑,唐蕊爱上了自己的患者——简亦凡。   当然,简瞳是在我中枪昏迷期间,察觉我的失忆和康康的车祸都不简单,担心常趁我打针偷偷去跟康康套近乎的唐蕊伤害康康,才得知了一切真相。   应该就是,康康说简瞳叫走唐蕊的那次。   据简瞳说,她当时很直接了当地告诉唐蕊:“我已经纵容别人害死了我的一个孙子,绝不可能再放任你搅和我儿子的家庭。现在蜜蜜失忆了,大家都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你开个价,要多少钱才肯回洛杉矶,不再骚扰我儿子?”   唐蕊一听就笑了:“简伯母,您与其出价让我离开小凡,不如出价让我赶走尹蜜。我有办法让她失忆,搞不好也有办法让她想起来。小凡都狠心到为她跟您断绝关系了,一旦她恢复记忆,您就不怕小凡做出什么更伤您心的事么?”   简瞳听说我失忆果然跟唐蕊有关,于是问:“你对蜜蜜做了什么?”   唐蕊说:“原本我想像催眠小凡一样催眠她,但没成功,她药物中毒伤到了神经,只记得我希望她忘掉的事情。不过,虽然理论上来讲她没有记起来的可能,可医学上总有奇迹,不是么?”   简瞳顿时变得很激动:“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唐蕊站在原地花枝乱颤地笑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   走之前,唐蕊对简瞳宣战似地说了很多。   她说:“我没有任何其它目的。我只是爱小凡,只是想当您的儿媳妇。”   “从以前开始,我就想不明白,放着我一个心理医生您不雇,为什么偏要雇一个暴发户的女儿给小凡当女朋友。”   “所以,我教唆范映雪留着尹蜜那些邮件,以备日后牵制您、威胁您,成功从小凡身边逃走。”   “所以,我暗示范映雪,务必要想方设法和水怿心取得单线联系,让您怀疑不到康康的身世。”   “所以,我催眠小凡,灌输他暴力的思想,让他认为自己不爱尹蜜。”   “所以,我骗您,让您打电话给小凡,‘骗’他说他们不是亲姐弟。”   “我就是要先利用尹蜜赶走范映雪,再让尹蜜受不了小凡的反复无常自觉离开。这样,小凡身边的位置,就会永远属于我。”   “尽管我失败过无数次,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事到如今,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帮我这个未来儿媳……拆散尹蜜和小凡;要么……等着您亲手养大的两个孩子……恨您一辈子。” 第『第三滴泪』028 下个永恒再碰头   安静地听简瞳讲明了一切,我坐在那儿什么话都没说。   我开始艰难地透过一些简瞳淡化的关键点,结合肖勇旭以前说过的话,梳理所有细枝末节——   当年,一直怀疑我身份的简瞳,发现尹爸爸果然在外面有私生子,于是和尹爸爸吵了一架。争执中尹爸爸口不择言说我是他的孩子,并涂掉了我和我生父的亲子鉴定,简瞳一气之下跟尹爸爸离婚,并想办法试图断绝我和简亦凡的扭曲情感。   偏巧水怿心说他喜欢我要追我,简瞳于是默许,没想到水怿心竟给我下了药。   一错再错,简亦凡解了我的“毒”,却在发现我们可笑的所谓“血缘关系”后,大受打击,不得不逃去洛杉矶。   简瞳找唐蕊对他进行创伤后的心理治疗,唐蕊因此爱上简亦凡,但谁知简瞳为简亦凡雇了个女朋友,剥夺了她在简亦凡身边的位置。   所以,她恨,她下了一盘大棋,步步为营地计划逼走简亦凡身边的所有女人。   这个唐蕊,简直和水怿心变态得不相上下!   见我不吭声,简瞳怕我不信似地补充:“康康出车祸那天,只有你们的奶奶和唐蕊在照顾康康。我根本不知道康康偷跑出去,怎么安排人去撞康康?”   “还有,你怀孕的事,我是在你流产以后才知道的。当时一切已成定局,我以为你和小凡是亲姐弟,觉得那个孩子没了也好,没追究水怿心的责任。”   “后来,真相大白以后,小凡不准我见你,怕你看到我会勾起不好的回忆,甚至不惜跟我断绝关系,我怎么敢贸然出面找你?”   “蜜蜜,你如今也是当妈的人。你应该懂,哪怕小凡不认我,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伤害他。康康更是我唯一的孙子,我不可能听说他要不行了,还听小凡的,藏在家里强忍着不见他。”   说到动情处,简瞳还伸手摁住简亦凡的手,摇晃我的肩膀。   简亦凡面色尴尬地甩开,抢白简瞳:“谁要不行了?”   “你闭嘴。”我耸肩,不让简亦凡再抓着我的肩膀,凉凉地调转视线凝着简瞳,一字一顿地问:“唐蕊的淋巴癌,是怎么回事?”   简瞳一愣:“什么淋巴癌?”   我说:“唐蕊昨天告诉我,她的淋巴癌是假的,是你帮她伪造的诊断。”   简瞳满脸摸不着头脑的愕然,看来似乎并不像假装。   “甭管淋巴癌是真是假,康康没事。”简亦凡不厌其烦地扳正了我的肩膀,着急地跟我说:“康康只是在庙里不知被谁下了慢性药才会昏迷。这是诊断,你自己看。”   “三天的时间,足够你伪造一份诊断,不是么?”接过简亦凡从地上捡起的化验单,我警惕地看着简亦凡,心里却还在希望,这是真的。   至少这样,康康就不必危在旦夕,我就不必再恐惧正月十五的诅咒。   可就像他当初可以找简姥姥来给我赔罪,现在也可以找简瞳来骗我。   毕竟,简瞳说的这些秘密,没有一丁点,是他不应该告诉我的。   甚至,我知道真相,更有助于我少恨简瞳几分,多体谅他几分。   “你还不信我?”简亦凡吃惊地看着我,眼里一片凌厉的波光。   完全视简瞳如无物一般,他像在无声地责问我——   我冒着你会再次怀疑我们血缘关系的危险,冒着你会恨我妈拆散我们的危险,冒着你会永远带着康康离开我的危险,默许我妈告诉你一切,你为什么还不信我?   原谅我不懂,太爱了才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丝风、一滴雨都能让好不容易安稳的世界,再次惊天动地。   面对可能造成伤害的真相,有人宁可选择埋葬,背负着欺骗的骂名,也不敢揭穿。   我不懂,有种爱,是无论世界脏成什么样,我都要给你一个纯洁无瑕的玻璃罩子。   所以,我怀疑一切。   又或者,我害怕。   我害怕走投无路的唐蕊,会和水怿心联手。   他们两个一旦合作,势必天下无敌。   所以,我只是凝着简亦凡黑色瞳孔中伤痕累累的细碎光芒,微微弯起唇角笑:“你觉得,你们母子反复无常自相矛盾的谎话,还有多少可信度?”   对视中,简亦凡的眼色,节节败退地黯淡下去。   最后,他问我:“你还得让我怎么做才能信?”   我冷笑:“简单阿。谁犯了法,不是你们娘俩动嘴皮子说说就行。你们肯诉诸法律,我自然不得不信。”   “能告我他妈早就告了……”   “蜜蜜,这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简亦凡和简瞳非常整齐的垂死挣扎,被病床上传来的一个大大的哈欠声打断。   眯起眼睛循声望向窗台那片逆光,康康正抬手揉着苍白浮肿的眼睛。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火药味消失殆尽,我和简亦凡不约而同快步奔向了病床。   康康大梦初醒的小脑袋,在清晨的逆光里,像刚长毛的小鸡仔般,模糊成一片毛茸茸的剪影,双眸逐渐从混沌变得清亮,张开双臂撒着娇欢呼:“蜜蜜,我好想你哦!爸爸说我太能睡,都不让我回家!”   简亦凡的瞳孔微微收缩,强行挽尊地冷哼:“还不是你在庙里乱吃别人给的东西?幸好你老子我不信算命那套,不然你太奶奶早把你折腾死了!”   我沉浸在康康的安然无恙中,庆幸得浑身战栗,完全没理会简亦凡。   康康也一样,动作虚弱、头重脚轻地爬过来栽进我怀里,享受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双手搂着我的脖子,像只小考拉似地,埋首在我颈间赖皮地蹭啊蹭,蹭够了又在我脸上一口接一口地亲。   亲着亲着,康康突然注意到了病房里的第四个人:“咦?那不是冰块脸奶奶么?”   简瞳声线凛冽微颤:“你叫我什么?”   康康不明所以地挠着头道歉:“对不起,蜜蜜教过我,不可以随便给人取外号,我一时忘记了才会叫你冰块脸……”   “不是,你叫我冰块脸什么?”简瞳语带哽咽地打断了康康。   康康嘟着嘴重复:“冰块脸……奶奶?”   顺着康康晶晶发亮的眼睛扭过头,简瞳热泪盈眶地望着康康,进退不得地踌躇着脚步,似乎想抱康康又怕我不让。   结果,我也确实没让她碰康康一下。   别怪我心狠。   无论是唐蕊骗了她也好,她误会了我的身份也好,她害我失去一个孩子是事实,有没有害康康撞车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连简亦凡都不信,我如何信她?   我并不觉得自己的自私过分。   为了康康,我甚至可以更过分。   比如,等满脸失落的简瞳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病房,等留院观察的康康晚间恬然安睡后,我一点也不避讳地展开了对简亦凡的利用。   我几乎是在威胁简亦凡,言简意赅地向他发出最后通牒:“如果你爱我,如果你爱康康,就该起诉撞伤康康的人。”   由此牵连出隐藏在背后的唐蕊和水怿心,再更深地牵连出涉嫌故意伤害杀死我孩子、毁坏我生育能力的案子,最后再更更深地牵连出水怿心的经济犯罪、迷J未遂……   显然从我眼中读到了不容置喙的坚定,简亦凡欲言又止地牵唇,几次开口,都没能发出声音。   我了然于胸地哼笑:“你怕我看见的视频,我已经看过了,只能证明你们不穿衣服抱着滚了几圈,并不能证明更多。而且,你的诊断上,不是说你不行么?”   简亦凡不敢相信地挑高了眉毛:“你啥时候……”   “去洛杉矶的时候,肖勇旭发给我的。”我没耐心地抢答了简亦凡的疑惑,麻木地冷凝着他,一字一顿:“我现在就问你,你告不告?”   简亦凡为难地蹲在我脚边,抓起我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缓缓摇头:“我不是怕你看见视频,我是怕会牵扯出你不小心碎掉水怿心蛋的事。”   “我不在乎。”早已跌入地狱的我,若无其事地勉力一笑,笑里含满了爱憎分明的决绝:“我的错,我愿意付出代价。水怿心和唐蕊的罪,也必须受到惩罚。”   简亦凡会懂,我的言下之意——   要么现在立刻采取法律手段证明简瞳的清白,证明他的爱。   要么……放我带着康康……永远离开。   他的舍不得,是我握在手里最后的王牌。   二选一的几率,我赌自己不会博得惨败。   简亦凡依旧单膝蹲跪在我面前,额头上是涔涔的冷汗,仰望我的脸上却是不露声色的笑:“好,我答应你,明天就找律师起草诉状,开始取证,从医院门口街边的监控开始。”   当时我只顾着想,简瞳连我流产那天的监控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消掉,处理医院门口街边的录像还会是难事么?   我忽略了简亦凡为什么守着肖勇旭还要找别的律师。   我忽略了,简亦凡为什么掐着我的手心拧出了血丝。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是为了让自己清醒,结果却慌张到把我的手当成了自己的手。   其实,他没掐错也改变不了什么。   毕竟,我俩是长在一起的,一个人痛,另一个人也会跟着痛。 第『第三滴泪』029 下个永恒再碰头   那晚,我甚至没有让简亦凡和我睡在一张沙发床上,就火急火燎地赶走了他:“为什么要明天?你有钱有势有肖勇旭,起草诉状这种小事还要等么?”   简亦凡没说话,松开掐痛我的双手,慌乱紧张地擦掉我掌心渗出的血珠,轻轻点头,披起外套走出了病房。   目送简亦凡踉跄微晃着离去的背影,我掌心指甲印出的血痕,隐隐作痛。   恍恍惚惚地,我记起,六岁那年,我咬掉了简亦凡肩上的一块肉。当时,我也曾像他这样,诚惶诚恐,说不出话,甚至感觉自己比他还疼,只知道哭。   可……现在,一切早已不动声色地翻天覆地。   即使简亦凡对我这般千依百顺,我也没有丝毫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幸福感,只觉得滑稽。   即使,简亦凡曾经是我整个青春岁月里,百年不遇、盛大嚣张的日全食,遮天蔽日、铺天盖地地侵占了我的整个世界。   在简瞳为了一个可笑的误会伤害了我这么多次以后,在简亦凡六年里辗转流连于其他女人的怀抱以后,在简亦凡的女人们花样百出地斗智斗勇牵连到康康以后……   我早已疲惫不堪,分不出心神去心疼他,更不再奢望年少无知的春梦成真。   我原谅不了简亦凡和简瞳,更接受不了他们顺理成章地做我和康康的亲人。   康康结束二十四小时的留院观察期后,我推掉了新年假期的所有宣传通告,专心陪他,顺便准备接下来的巡回演唱会。   讲道理,我真不懂,那些偶像剧女主角,是咋把自己重病的爹妈、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扔在一边自生自灭,打八十份工赚医药费,还有空谈情说爱勾搭总裁的。   我不缺钱,都不敢离开康康半步,生怕他又被谁喂药、被谁撞伤,或者病情有任何恶化的征兆。   除了自己,把康康交给谁照顾,我都不放心。   而且康康并没有完全康复,回到家喝口水都满床打滚地揉着胃嚷嚷:“肚子好痛!不要给我吃东西了,饿死我算了!”   我心疼地撂下水杯,边给康康盖被子边哄:“医生说,你只是药吃了太多,过几天就会好的。”   康康却刨蹬着不肯盖被:“也别给我盖被,冻死我吧!死了我就不会肚子痛了!”   听康康一口一个“死”字,关于正月十五的诅咒,不时配合地跳出来刮破耳膜。   我真他妈的……心如刀绞阿!   眼泪分分钟就要掉下来。   看到我词穷泪目的模样,康康突然不闹了,还嗫喏着小声跟我道歉:“蜜蜜,我错了。情人节快到了,我们去给爸爸买巧克力好不好?”   瞅着康康忍痛转移话题安慰我的懂事样,即使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情人节,我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满足康康的全部愿望阿!   一月四号上午,我带康康买来了DIY巧克力的材料,除了康康偶尔不牵牢我的手,捂着肚子虚弱地在超市瞎跑看热闹,一切还算有条不紊。   从超市回来,刚进门我手机就响了。   我靴子还没来得及脱掉,康康已经在我包里掏出手机,替我接通了电话。   “你好,蜜蜜现在在脱鞋,没有手哦……阿!爸爸!我刚刚和蜜蜜去买东西,准备给你做情人节巧克力……虽然我不能吃,但爸爸可以替我吃阿……我没事,只是想你想得肚子疼,你干嘛都不在家陪我,工作就有那么重要吗?”   深知康康如此流水账地煲起电话粥无疑没完没了,我抓住康康的小手,汗颜地放软语气,让他把手机给我。   康康却霸道地抱着手机不撒手,嘟囔还想再跟爸爸聊一会儿。   我无奈,只能严厉地皱眉:“至少洗好手、漱好口、换好衣服再聊吧!”   难得见我变脸,康康不悦地恹恹交出了手机。   不等我开口,听筒里的简亦凡就笑我:“你不用洗手、漱口、换衣服也可以打电话么?咱们家蜜姐咋这么奸诈?”   “如果你是在跟我打情骂俏,不好意思,我没兴趣。”换上了两天前威胁他的冰冷嘴脸,我问:“起诉你前女友蓄意伤害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简亦凡说:“很顺利,我已经在警局了。晚上到家再说吧。”   完事他就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以前,我模模糊糊听到似乎有人在叫简亦凡的名字。   尽管有点纳闷,简亦凡为什么自打我提出起诉他前女友,就像变了一个人,不过,很快我就无心多虑这件事了。   因为康康一整天都缠着我教他做巧克力礼盒,好像胃也不痛了。   晚间唱歌哄康康入睡后,简亦凡还没回家。   外面刮着大风,像命运早被妖魔化的黑手,在夜幕里呼啸着拨弄雪势。   我睡意昏沉地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再想简亦凡,你们现在只是勉强在一起,你只是在利用他报仇,利用他开拓事业,利用他给康康一个完整的家。   虽然,我是被我和简亦凡的爱,被上辈恩怨和别人的情仇纠葛,推向了这条波澜万丈的多舛命途,但是,如今,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回头了。   康康我要寸步不离地精心守护,巡回演唱会我也要全力以赴地顺利完成,伤害过我和康康的人……我更要不择手段地全部撂倒!   这……就是我还留在简亦凡身边,唯一的意义。   听着风声,第无数次坚定着决心,我昏昏欲睡。   床的另一侧却突然陷下去,有人轻轻摇醒了我。   迷茫地从半梦半醒间睁开眼,我发现自己正微微张着嘴,口水在枕巾上流了一小滩。   面对我的丑态,简亦凡脸都扭曲了,不由分说把我从被窝揪起来,拉出康康的房间。   那一刹那,我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思绪——   他不是舍不得亲妈和前女友,反悔了吧?   深更半夜把我揪出来,不会是又要打我或者推倒我吧?   无数个混沌模糊的念头,最后变成甩开简亦凡的动作,和嘴边那句舌头打结的:“有话给我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简亦凡身体一顿,视线停留在我活动着的腕子:“好,我说。但是,你给我稳当的,千万别咋咋呼呼、鬼哭狼嚎。”   眼看我在他的严肃中屏息凝神地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简亦凡面目更加扭曲地抛出了一个接一个重磅炸弹,炸得我睡意全无。   他告诉我:“范映雪的姘头,不承认骑车撞伤康康是受人指使,一肩扛下了所有罪行。咱们不仅没法顺藤摸瓜揪出唐蕊和水怿心,打草惊蛇的同时,还得罪了本来站在我们这边的肖勇旭。”   我不解:“这事和肖勇旭有什么关系阿?”   简亦凡叹气:“范映雪的姘头……叫肖勇明,是肖勇旭的亲弟弟。他们兄弟俩,从小父母离异,一个跟爹,一个跟妈。跟妈的成了大律师,跟爹的混成了小流氓。”   听到这,我不禁对肖勇旭刮目相看!   唐蕊的存在丫一早知道,还莫名其妙和水怿心的妹妹有一腿,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撞伤康康凶手的亲兄弟!   属男穆桂英的阿?   阵阵落不下,哪哪都有他!   深吸了一口气,我神情冷凝,逼视着简亦凡,一字一顿地问:“所以呢?你打算让我看在肖勇旭的份上息事宁人?告诉你,绝对不可能!他弟弟不招认幕后主谋,就等着自己蹲监狱吧!”   简亦凡眼神焦灼地拉住我,低低地劝我:“别喊行不行?康康还在睡。”   “康康”两个字,听得我完全崩溃。   在极端愤怒、迷茫的重压下,我再度甩开简亦凡,狠狠咬着下唇,口不择言地抢白:“你有脸提康康么?我真想问问六年前没失忆的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为你这种人生孩子!”   简亦凡显然有些蒙。   或许他原本以为我会跟他商讨拉拢肖勇旭兄弟二人的对策,却没想到承受的是我不遗余力的指责。   他没想到,我居然会说,后悔为他生下康康。   被戳中了早就流血流脓的痛中之痛,简亦凡瞳孔猛缩,赌气地扬起了颤抖的巴掌,却强忍着没落下,只咬牙切齿地反击:“你每根筋都搭错了!你犯贱!想着用孩子拴住我,等我回心转意!要不要看看你当年怀孕的时候给我写的信?要不要见识见识你当年有多不要脸地求我回到你身边?”   ——她叫范映雪,是“饭是钢”的千金,简伯母当年给“饭是钢”投了五千万,还出钱供她去LA给小凡当伴读。你怀康康那会儿给小凡写的信,都被她藏起来了。   ——我教唆范映雪留着尹蜜那些邮件,以备日后牵制您、威胁您。   唐蕊对我、对简瞳提及过的信件往事,再度浮出水面。   瞬间顿悟了自己当年是在什么心情和境遇下,忍辱负重生下的康康,我出神地久久盯着简亦凡,眼睛一眨不眨,恨不得把他看进心里去。   这就是我唯一真心深爱过的男人,这就是康康的父亲。   在我试图用孩子挽回他时,在我重度贫血、流产频发也要留住他的骨肉时,在我心灰意冷嫁做人妇时……他在打着治病的旗号逃避我,跟唐蕊、范映雪纠缠不清。 第『第三滴泪』030 下个永恒再碰头   我和简亦凡在某些方面很像。   比如,越脆弱难过,越耍狠装坚强。   那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从前,那道最深的噩梦般的伤口,被简亦凡狠狠揭开。   我痛到不得不懦弱地把最隐秘的真实情感藏起来,吐出更伤人的话:“是。算我从前犯贱,但我现在不愿意贱下去了。我明白自己在你心里的地位有多无足轻重,等我能完全独立生活,不再需要一个可以带着康康养病养伤的地方,能够自己报仇、自己经营事业……等我牛逼了,咱俩就离婚。”   简亦凡似乎总听我把离婚挂在嘴边,有些习惯了,并不当回事地冷哼:“随便你。”   我笑:“我知道你随便,你不在乎。你自己也说了,你没那么爱我。一切都是我死皮赖脸、撑着一口不服输的气,母凭子贵,靠康康求回来的。脚上的泡是我自己走的,所有孽都是我自己作的。如果能重来,我死都不会让你碰一下,更不会为你生儿育女!”   多半以为我在赌气,简亦凡瞪圆眼睛,不可理喻地看着我:“你说这些有啥用?至于么?肖勇旭哥俩这点事,解决不就得了?”   我一愣,别过头:“我和你之间,从来不单单是外人的问题,而是你从来都没那么爱我……算了,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懂,我不想再解释了。”   简亦凡眼里的光芒变得细细碎碎,失去了神采。   他极度失望地拔高嗓门质问我:“我闹得众叛亲离,还不够爱你?你他妈故意找茬跟我作呢吧?”   我苦笑,掷地有声,一字一句:“你闹成什么样,都是因为不够爱。你的责任,只是对你儿子的母亲,给予适当的帮助和照顾,努力做出更爱的样子,勉强哄着我,尽量顺着我。那不是爱,只是责任,还有你的自我感动、占有欲和征服欲在作祟。我都想通了,你也释怀吧。我不会再让你为我做任何事了。”   说着说着,我站不稳地踉跄后退了几步,和简亦凡拉开更远的距离,嘴角同时咧开更惨烈的笑。   我说:“毕竟,我强扭了这么多年的瓜,不甜。”   我说:“这些年对你纠缠不清的执念阿、情阿、爱阿,早该断了。我又不是没男人就不能活。我得自爱,我得要脸,不能老没脸没皮地在你身边赖下去。我会尽快赚钱,尽快独立,尽快离开你。从这一秒开始,咱俩只是暂时还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同居人。”   简亦凡紧拧着眉毛听我说完,用力握着拳头,整个身体都在抖:“行。想过你就过,不想过我也不拦着,你自己想好。”   想好什么?   难道……他认为我在以退为进……逼他在肖勇旭兄弟的事上做出妥协么?   “不需要想了。”   我摇头,含泪和他视线交错,绝望地说:“这场仗,从一开始我就输了,只不过我一直不肯认。今天,我认了。谢谢,还有,对不起。”   谢谢你让我看清楚,谢谢你终于让我想通。   错的不是你,也不是任何人,只是这个永远不想认输,永远自欺欺人,永远不愿意承认你没那么爱我的自己。   对不起,缠着你、逼着你,跟你要爱、要承诺、要未来,给你添麻烦了。   原来,承认你没那么爱我,就这么简单,以前是我太放不开也太放不下。   凄楚决绝的对视中,我们长久的失声,像一场漫长的凌迟,把彼此抖动的眼眶里那个对方,消磨得黯淡无光,折磨得血肉模糊。   仿佛眼底蓄势待发含着的不是泪,而是血。   简亦凡身形微颤,突然面无表情地开了口:“肖勇旭明天还会去见肖勇明,你要愿意就跟着一起,帮肖勇旭说服他不争气的弟弟供出主谋吧。”   咬着牙语速极轻极快地说完,简亦凡扭头就箭步如飞地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不欢而散,我随着简亦凡离去的脚步,转身闪回康康房里,反手摔上了门。   为了强迫自己入睡,我不断洗脑式地提醒自己——   瞧,向来霸道的简亦凡,没有辩解一句他爱你,没有强吻你、壁咚你、把你拽进他屋里推倒你,甚至被你说中了全部心事,还恼羞成怒地落荒而逃!   他根本就不爱你!   但奇怪的是,明明简亦凡回来前,上下眼皮还累得你侬我侬不愿分离。   此刻回想起简亦凡故作受伤的虚伪表情,眼皮却像也吵了一架,不肯让我轻易入眠。   好像人们总是这样,越爱对方,越控制不住地故意互相曲解、彼此中伤,让本已一塌糊涂的生活现状,变得更加七零八落。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皮是什么时候讲和的,只知道昏昏沉沉醒来时,外面还在下大雪。   黑压压的阴霾,让天空灰得像凌晨两三点,床头的电子闹钟和热气腾腾的早餐,却实实在在地告诉我,现在是一月五号早晨七点。   简亦凡和康康都不在家,早餐托盘上贴着张便签:“我带康康去筹备婚礼了,你直接开我的车去看守所吧,车钥匙在鞋柜上,肖勇旭的电话你手机里有。另外,月底我们一家三口要作为嘉宾录制一期恋爱真人秀,推不掉,你提前准备好。”   我又生气又头疼。   明明已经比协议火化还不可撤回地说好要离婚了,简亦凡居然像没事人一样,私自带走康康,擅作主张筹备不可能如期举行的婚礼,还接下真人秀给我布置了更艰巨的任务……   吃完饭抵达小白山看守所门口,我陷在恼人的思绪里,正要打给肖勇旭,问他人在哪,忽然听到岗亭里传出惊慌失措的尖叫:“来人阿!快来人阿!”   还没反应过味儿,一个黑色塑料袋被丢过来,里面半截鲜血淋漓插着黑蔷薇的断手,骨碌碌顺着水泥地面滚到我脚边,划出深浅不一的血迹。   我顿时眼前发花,心跳加速,浑身冰凉,冷汗涔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痉挛,当即趔趄着一头向前栽倒,跌跪在看守所门口,悲壮地吐了个天昏地暗,吐到百年不遇的癫痫,终于发作。   意识完全消散以前,我模模糊糊看到形容邋遢、穿着囚犯标配黄马甲的肖勇旭,在狱警们的钳制下,歇斯底里地挣扎刨蹬,唾沫横飞地红着眼眶大吼:“他要是有危险我绝不放过你们!”   这是第三次,我目睹平时连眉头都很少皱一下的肖勇旭,一双眼睛红成大白兔。   第一次是在医院,水怿心的疯妹妹跟他要孩子;第二次是在慈善晚宴,他提起水怿心的龙凤胎;第三次,就是现在。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细看细问,就彻底昏迷不醒了。   等我在看守所的医务室,从半截断手血淋淋的阴影中复苏意识,已经无暇嘲笑肖勇旭了。   肖勇旭神情凝重地僵坐在我身边,手铐没了,黄马甲还穿着,头发杂乱无章地乱翘着,布满红血丝的眼底,泛滥着滔天的恨意。   盯着我看了半天,肖勇旭低低地喊了我一声我的名字,声音喑哑:“是你雇凶杀了他?”   我杀人?开什么太平间的鬼玩笑!   担惊受怕地扶着床沿坐起来,我结结巴巴地问肖勇旭:“谁、谁死了?”   肖勇旭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突然伸手抓痛了我的胳膊:“跟我长着同样一张脸的亲兄弟死了!被电锯分尸,尸块上插着黑色蔷薇花,挂满了江南公园的摩天轮!其中被快递到看守所的一块,你已经见过了!”   想到那半截血肉模糊的断手,我呼吸再次变得急促,但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声试图摆脱肖勇旭:“放开我,我根本不知道你信口胡诌的这堆狗屁事。”   肖勇旭莫名怒了,开始对我挤眉弄眼、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你会不知道?你不是最喜欢雇人跟踪、雇人行凶么?”   我心头一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不是肖勇旭?”   “怎么?想杀的人没杀成,很失望?还是……以为伪装成电影里的连环杀人案现场,就没人会怀疑你?”   眼前不知是肖勇明还是肖勇旭的男人,尽显痞子嘴脸,气势瘆人地迫近,劈头盖脸甩下一叠几欲让我再次晕厥的照片,张张都是摩天轮轿厢里的血腥画面。   我拼命闭眼甩着头不敢看,男人扳着我的下巴不让我逃,嘴里继续念念有词地说着:“他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现在你抢了一条本该属于我的人命,是不是应该一命还一命?”   争执不下间,我都有点想没出息地喊救命了。   “给老子住手!”   医务室门口忽然响起一声厉喝,是简亦凡。   压根顾不上丢不丢人,我本能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得救了,手上的力气霎时陡增。   目睹我被其他男人压制的场景,简亦凡俨如一头发怒的雄狮,以惊人的速度跑过来,三拳两脚撂倒了对方。   扶住我的双肩,简亦凡凶神恶煞地瞪着地上鼻青脸肿的男人。   即使从小到大见过简亦凡的一万种变态模式,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他,让人不敢靠近。 第『第三滴泪』031 下个永恒再碰头   简亦凡的脸孔异常硬挺,直起胸膛,用力把我护在双臂的包围圈里,嗤之以鼻地冷哼:“老肖,别在这装神弄鬼吓唬尹蜜,你弟弟要是只有这点不中用的拳脚功夫,早就死了,还混个屁社会?”   对,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肖勇明!   肖勇明胡子拉碴,下巴上还有道难看瘆人的疤。肖勇旭即使改换了万年不变的西装、油头、金框眼镜,也装不出那副流氓痞相。   被简亦凡拆穿的肖勇旭,用力握紧拳头,双手微微发颤,手背的青筋一直蔓延到额前。   我被他俩如芒在背的视线交战弄得有些头晕目眩,又开始搞不清楚状况了。   后来,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肖勇旭那句很崩溃、很大声的:“你女人害死了我弟弟!”   “是你自己的女人害你弟弟做了你的替死鬼吧?”   简亦凡嗤笑着脱口而出的反击,冲破了肖勇旭最后一丝理智。   肖勇旭愤怒得俨如一头脱缰的疯马,嘶吼着震惊了我的视线。   玻璃输液瓶恶狠狠敲在简亦凡脑袋上,清脆刺耳的破碎声,惊醒了呆若木鸡的我。   等我回神,身后紧紧用桎梏环绕着我的臂膀倏忽一沉,抱着我直挺挺地倒下去,溅起了满地尘土。   狱警听闻争执打斗声匆匆赶到医务室时,肖勇旭早已惊慌地扔了手中的半截输液瓶,绝望地怔怔望着头破血流的简亦凡,困兽般混乱地颤声喃语:“小凡,对不起,是你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老子没死,你不用怕成这样!”简亦凡晃晃悠悠地扶着我爬起来,似乎在安抚着仓皇不知所措的肖勇旭和我,也在向狱警证明他没事。   可狱警才不管简亦凡有没有事,直接把肖勇旭铐起来架了出去。   原本嘈杂的空气霎时变得死寂,像一出滑稽的闹剧演成了默片。   直到离开看守所坐进简亦凡的车里,我都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远处呼啸而来遮天蔽日的阴云,把忽隐忽现的光撕扯成断裂的形状。   头上包着纱布的简亦凡,点了一支烟,告诉我:“老肖应该昨晚就把他弟弟换出去了,多半是想帮他弟弟顶罪,让他弟弟跑路,但没料到,反而害死了他弟弟……”   “你知道是谁杀了肖勇明。”   我一脸凝重地小声打断简亦凡,说出的话却从疑问变成了陈述。   整个冰冷的身体,还在被那只断手和那些照片带来的血腥恐惧支配着,止不住地发抖。   简亦凡阴沉着脸,腾出一只手,紧紧搂住我颤抖的肩膀,艰难地点了下头,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别怕,我豁出命去,也会保护你和康康,只要……你别再张嘴离婚、闭嘴分手。”   明明记得,自己昨晚发誓离开简亦凡的决心,可被巨大的恐惧阴影笼罩着,我甚至连凶手是谁也没问,只觉得在他身边是安全的,觉得他是我和康康唯一的依靠。   我没有挣开他的手,也没有逃离他的怀抱。   仿佛误打误撞闯入了没有孔的封闭巢穴,我完全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重获自由。   缩在简亦凡肩头,透过一扇薄薄的车窗,我看到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舞落下,拼命试图把肮脏丑陋的血色真相,尽数掩盖,粉饰得纯白无瑕、了无痕迹。   正如那天回家后的我,竭力粉饰太平,装作我和简亦凡还相爱如初的样子,装作水怿心、简瞳、唐蕊、范映雪……所有人都不存在的样子。   为了遗忘这场命案造成的触动,我甚至自告奋勇拉着简亦凡,陪我和康康看了好几部电影,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尼姑奶奶和简姥姥的入住。   为了遗忘看守所发生的事情,为了遗忘我和简亦凡之间的重重隔阂,我甚至主动提出,跟简亦凡共同筹备婚礼。   可太阳总会出来,积雪总会消融,真相总会重见天日,容不得我们自欺欺人地逃避。   整整四天,我俩除了相安无事地聊工作、谈婚礼、哄康康、在老人面前秀恩爱,几乎零交流,晚上同床都背对背不说话。   我们怕触及那些不愉快的话题,于是默契地选择沉默,残忍地等待对方先被冷暴力逼到崩溃爆发。   未曾想,一月九号,我俩居然先等来了范映雪的爆发。   那天早晨,我和简亦凡各怀心腹事地去往简姥姥的服装公司,准备赶工订制婚纱。   结果,车到门口还没停稳,突然“哗啦”一声,简亦凡崭新的艳红法拉利,被泼满了水。   不!不是水,是油漆!   蓬头垢面的范映雪,不知从哪个下水井盖钻出来,歇斯底里地摁动着打火机狂吼:“狗男女!去死吧!”   看清范映雪邋遢扭曲的脸,简亦凡起先没什么反应,还不耐烦地扯了扯嘴角,一副“有本事你烧死我”的样子,慢悠悠地踩下刹车,摇下车窗,探出头抢白:“都什么社会了,还玩这套呢?你当我姥姥家的保安都是吃白饭的……我艹!”   话没说完,简亦凡爆出了粗口,瞳孔剧烈收缩,迅速伸手分别解开我俩的安全带,拉着我一骨碌跳下了车。   与此同时,拜范映雪抛出的打火机所赐,地面的火舌已经燃起,裹挟着滚滚黑烟,火速蔓延。   挨着我和简亦凡那台骚气侧漏的新车,很快从水帘洞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火车”。   “哔哔啵啵”的燃烧声中,车胎“砰”地爆开,车身坠落,震得整个地面都在跟着微微晃动。   公司里冲出来的保安,谁都不敢靠近拎起另一桶汽油、掏出另一枚打火机的范映雪。   围观群众隔街观火,纷纷亮起手机拍照、拍视频,就是没人报警。   我傻杵在原地,任由范映雪双眸空洞地向“火车”款步靠近,吓得连逃命都忘了。   幸好简亦凡记得,拉起我的手拔腿就跑。   而明明可以制服范映雪的简亦凡会这么做,我完全能够理解。   汽油和打火机都很危险。   他要保护我,就无暇全方位地防备范映雪。   他要防备范映雪,就无暇无死角地保护我。   可范映雪岂会轻易放过我俩,一边紧追不放地逼近我俩泼汽油,一边咆哮嘶吼着:“你们害我的孩子没了爸爸!我就要你们给我的孩子爸爸偿命!”   她这段绕口令一样的台词,如果我听进去了,我八成会懂,这个平时可能连水瓶盖都拧不开的小姑娘,会拖着两桶汽油追杀我和简亦凡,无疑是在怀孕后听闻肖勇明的死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可惜,只顾着抱头鼠窜仓皇逃命的我,半点都没听进去她的话。   我脑子里,只想着……以我和简亦凡悬殊的体力、腿长和速度,如果简亦凡继续拉着我,肯定跑不快,我俩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在围观群众看够热闹报警以前,我用力挣开了简亦凡。   无奈马有失蹄,我一个踉跄,好死不死地向后跌入了绿化带深深的积雪里。   双腿发软,撑不起力气,我大脑一片空白,语无伦次地带着哭腔冲简亦凡大喊:“跑!快跑!快他妈跑阿!”   明明这一秒以前,我还觉得自己留在简亦凡身边,只是因为他能保护我和康康。   但真到命悬一线的刹那,我才荒唐矫情地发现——   原来,自己从来没法真正自私到弃他不顾。   原来,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借口。   原来,唯一的真相,是我依然爱他。   爱到……为他自焚,胜于苟且偷生。   爱到……哪怕被调转目标的范映雪盯上,我依然盼着他能继续跑,跑得快点再快点,别回头,直接跑进大厦报警。   毕竟,范映雪提着汽油,追不上他,只能对我下手。   可简亦凡还是在听到我声音的第一时间顿住了脚步。   仓促地回过头,眼看范映雪转换方向,居高临下地跑到我面前,对准满地打滚的我,浇花似地劈头往下浇汽油,简亦凡急得眼睛通红。   愣了一下,他如我所言,加快速度继续狂奔。   只不过,不如我所愿,他是朝着反方向跑的。   当时范映雪已经“咔嚓”一声摁响打火机,故技重施地丢在洒满汽油的地上,转身跑掉了。   燎原星火,从绿化带的围栏开始烧起,然后是四季常青的矮松树。   空气轻微震荡,热浪势如破竹,浓烟熏得我满眼是泪,根本没有可以逃脱的缺口。   我急得直想骂娘。   为什么我偏偏就摔在绿化带里了?   这跟没从车里逃出来有什么区别?   都等于被人关门放了冬天里的一把火!   哭笑不得地看着简亦凡扭头逆着范映雪逃跑的方向,生生穿过火墙冲到我身边,跟我困在火势渐旺、再无出路的火牢里,我顿时没了任何脾气和怨气。   他想的肯定和我一样——   救不了你,至少让我陪你去死。   哪怕代价是葬身火海。   哪怕代价是康康变成孤儿。   有点感动,但又很不甘心。   我在脸带燎伤、外套着火的简亦凡怀里嫌弃地笑:“头一回见着送死送得这么猴急的!好歹你抓着范映雪给我报仇阿!”   简亦凡故作凶神恶煞地瞪我:“你有脸说我么?你都打算跟丫同归于尽了,我还得怎么护着你?只能做鬼找她索命了!”   我梗着脖子,眼珠转了几圈,死不承认地嘴硬:“谁说你蜜姐想跟她同归于尽?我只是跟不上你,一不小心松了手,被她逮到而已。”   简亦凡眼睛瞪得都快竖起来了:“合着你连掐带挠、死命挣扎甩开我,叫一不小心?”   我回不上嘴,憋屈地噤了声。   即使火舌吞噬掉了我俩的衣料,以惊人的速度准备一层层向里面的血肉之躯展开攻势,我和简亦凡也看都不看,仿佛小小的眼眶,只圈得下相依为命二十年的对方,一根根紧紧抓住彼此的手指,临时订下最后的契约——   生死有命,我只有你。   简亦凡紧了紧怀抱,对我微微一笑,眼睛熠熠生辉,嘴角还有一个疤痕般深深的酒窝:“完了,蜜姐,我这辈子算是保护不好你和康康了,你这辈子也到最后都甩不掉我了。”   我也笑:“那就看在你愿意陪我死的份上,我下辈子也不甩掉你了吧。但是,你到时候记得对我和我们的孩子好一点。”   被锁在范映雪比孙大圣还牛逼的火圈监狱里,我和简亦凡视死如归,根本没想过,还有活命的机会。   闭起眼睛,我缩在简亦凡怀里问:“康康会怪我们不负责任地丢下他么?”   简亦凡说:“他不能怪咱俩,也不可以怪咱俩。哪怕隔在咱俩中间的人和事那么多,咱俩也一直在履行他的愿望,拼命赚钱,尽量恩爱,努力给他最好的生活,更没有为了逃避现实殉情寻死。可……意外事故是咱俩不能控制的,你和我都不知道,肖勇明会被人分尸,范映雪会拿咱俩当凶手报复。”   听到这,我猛地记起,他先前说过,他知道杀死肖勇明的凶手是谁。   当时我只以为他是想打着保护我的旗号让我留在他身边,于是顺应着潜意识里爱的本能,没有揭穿,没有深究,选择了陪他自欺欺人。   但听完这番话,我顿时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或许,我低估了他的演技,他真的知道凶手是谁,甚至知道范映雪会伺机报复我俩。   他要的就是和我死在一起。   如果我们活着,简瞳这些年,有意无意间联合水怿心、范映雪、唐蕊,对我和康康造成的种种伤害;我俩对郑俊翊的种种辜负,将是未来永远不能让我们相爱如初的天堑。   即使我们以后继续勉强在一起,那些人、那些事,也始终是扎在我们床头心头的刺。   如梦初醒的顿悟,让我心头一惊也一紧。   脱口而出,我又问:“你真不知道吗?”   简亦凡没答我。   因为,远处交错响起了消防车、救护车和警车的警笛声。   冰冷的高压水柱紧接着劈头落下,像被无数双冰冷的手死死缚住,我俩睁不开眼、张不开口,浑身有孔的地方全灌满了凉水,连呼吸和动弹都困难。 第『第三滴泪』032 下个永恒再碰头   原来,早在我差点被简亦凡骗了,准备陪他英勇就义以前,保安已经在第一时间报了警。而在范映雪成功两次纵火,弃械逃跑以后,因为她手里没了危险品,围观群众配合保安制服了她。   这出殉情,此刻显得尤为可笑。   从公司楼上跑下来钻进救护车的简姥姥,不住嘴地数落我和简亦凡:“不就车被烧成了空架子么,还至于凶手都不抓就寻死?心疼车姥姥送你们一台,干嘛钻火圈阿,又不是马戏团的狮子老虎!被浇成寒冬里的一对落汤鸡,头发衣裳都结冰了,冻感冒咋办?”   披着一层又一层热心群众和人民警察送来的大衣,不断拿简姥姥公司员工送来的毛巾,毫无意义地擦着头上身上逐渐固化的水,我依旧冷得瑟瑟发抖、上下牙打架,根本没空恳请简姥姥歇会儿嘴。   倒是简亦凡,冻得脖子上血管毕现,还能一边把热咖啡递到我手里,一边颇有闲心地揶揄简姥姥:“您老这满嘴的动物世界累不累?”   简姥姥累不累我不知道,我反正是累得不行,浑身没劲,额头发烫,喉咙疼得像被人生生掐断了一样。   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简亦凡一副罪孽深重的表情,睫毛上一层霜花,眼睛湿湿的,很严肃地解释:“又让你遭罪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关键把你交给别人保护我不放心。”   保护?有他这么保护的么?   一往无前地把我往死路、绝路上引领!   我虽意识模糊,还是强撑着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你真后悔就再放把火自焚吧,看我这次还陪不陪你死?”   “自焚准定不成,你要生气,顶多我再去外面让消防队给我来个冷水澡。”简亦凡徒劳无功地把救护车里的电暖气往我这边踢了踢,讪讪地把他最外面那层军大衣脱下来给我披上了。   其实压根不顶用,我里面贴身的衣服都是湿的。   但我还是死死攥住军大衣的衣角,把自己包成加厚的粽子,上气不接下气、马上就要断气地剧烈咳嗽着,冷眼抢白:“咳、咳……你、你去阿,但凡我眨一下眼睛、拦你一下,我让康康改随你姓!”   旁人多半会以为这是小俩口在打情骂俏,可简亦凡却听得出我话里话外含沙射影地再次透露出了异心——不打算让康康随他姓的潜台词,意味着我将重新审视我们的婚姻。   简亦凡心烦地抓起我颤抖的冷冻凤爪,捧在手心呵着气亲了一口,哄我似地说:“婚礼已经筹备上了,你可不能反悔。替我死都愿意,陪我活能有多难?别作了成么?你爱我、我爱你的,还有啥问题不能解决?”   有太多问题了。   比如,他为什么猜出了杀死肖勇明的凶手是谁,却没向警方提供过线索?是不是凶手和他有什么关联?还是凶手会威胁到我和康康?   比如,他究竟是不是为了逃避隔在我们中间如山如海的恩怨情仇,才会利用范映雪的报复,选择采取这种同归于尽的极端方式,奔向和我永远在一起的结局?   再比如,我该怎么面对……给我强行设置过万千劫数的简瞳,跟简亦凡一起……继续管她叫妈?   共同组建一个家庭,不是只要相爱就够了。   我愿意替他死,他愿意陪我死,都是因为我们知道,死亡既结束,不需要考虑任何未来。而偏偏最后我们活了下来,就不得不共同面对人生的重担。   “为了慈善晚宴上惊天动地的求婚,婚礼还是要如期举行的。为了康康,我也暂时不会跟你离婚。但咱俩的婚内关系,我需要再作考虑。”压制住咳嗽,我哆哆嗦嗦地抽出手,委婉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你这些天不问我凶手是谁,不跟我闹着要离婚,甚至今天不要命地救我,就只是为了康康、公司和基金会?”   简亦凡显然觉得我不可理喻,皱起眉头瞪圆了通红的眼睛,像在无声质问:居然不是因为你爱我?   爱的成分当然有,甚至是一切的基础。   可我俩这面狠狠摔碎了千百万次的破镜子,如今重圆,早已伤痕累累。   我必须确定,自己有没有面对的勇气。   过去密密麻麻的旧伤口,我不想再自欺欺人、装聋作哑地遮掩逃避了。   我不想继续和简亦凡互相猜疑,用伤害和争执证明爱情,稀里糊涂地生活下去。   正色地凝住明显有发火征兆的简亦凡,我说:“我没想跟你吵架。凶手的事,你不说,我可以不问。但也请你尊重我。我必须想好,咱俩的婚姻,到底是为了做给康康和外人看,还是踏踏实实过日子。”   按说我真的格外心平气和了。   但我和简亦凡有时候特别扭,明明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却总爱在关键时刻闹情绪。   这不,简亦凡极其幼稚地拔高了鼻音浓重的沙哑嗓门:“还用想么?不就是要跟我玩丧偶式婚姻么?我成全你!”   说完,他扭头就跳下了救护车。   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赌气吹冷风的背影,我不由得也有些生气。   后来,在医院经过检查,确定我俩只是烟熏火燎的皮外轻伤,配合警方录完口供,我和简亦凡前功尽弃地分道扬镳。   他去了哪我没问。   反正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更多真相的我,打完针就去看守所见范映雪了。   对峙在长桌两边,穿着黄马甲、戴着手铐的范映雪,满眼都是红血丝,比我这高烧患者还蹉跎。   她恨意横生地睥睨着我,裹紧双唇咬牙切齿地说:“我怀孕了,没法服刑,等我出去,我还弄你们!”   我瞧了瞧四周角落里的狱警,颇觉好笑地问:“你不是不喜欢简亦凡么?咱俩什么仇什么怨?你又是怂恿你男人撞我儿子,又是满街追着我和简亦凡泼汽油?”   经历过冰火两重天的洗礼,先是差点被烧死、后是差点被冻死,我好歹也得死个明白。   范映雪没让我失望,立刻睚眦欲裂地给出了答案:“我撞你儿子,是因为你抢走简亦凡不说,还雇大明强J了我!我泼你们汽油,是因为你和简亦凡害死了大明!没本事分尸,我就烧死你们!”   尽管听得懂她口中的大明是指肖勇明,可我仍旧一头雾水。   既算失忆以前视她为情敌,我顶多暗中挑拨离间她和简亦凡,怎么可能雇人做这种伤天害理还犯法的龌|龊事?   “且不论你怎么和强J犯处上朋友了,我只问我什么时候雇人强J你了,又怎么和简亦凡害死你男人了?”   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要冤,我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范映雪却比我嗓门更大:“别以为失忆了就可以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是你毁了我一辈子!”   “如果没有你,简瞳就不会为了怕你们姐弟乱仑,雇水怿心给你下|药!简亦凡就不会因为情不自禁睡了自己的亲姐姐,得上什么狗屁PTSD!我就不会为了区区五千万,被自己的亲爹卖去洛杉矶,给一个不|举的废人当床|伴!这些我都可以忍,简亦凡家里有钱,人长得也不差,我愿意努力试着爱上他。”   “但是你知道明明是正牌女朋友却被当成J女的那种绝望么?不管是吃饭还是看电影,他永远都心不在焉,只有我按照简瞳的要求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的时候,他才会稍稍投入一点。可我厚着脸皮阅片无数,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换来的却是他趴在我身上,叫着你的名字。”   “当时我告诉自己,没关系,迟早我会嫁进尹家,他会忘了你。结果,我受尽整整六年委屈,甘心当他只有心情不好才会勉强碰一下的充|气娃娃,他居然回国娶了你。”   她从深恶痛觉说到慢条斯理,我却仿佛经历着一场凌迟。   不是因为范映雪和唐蕊通话的云淡风轻背后暗藏着多少屈辱不甘,也不是因为同情我和简亦凡荒诞闹剧中的牺牲品,而是因为终于了解到简亦凡这六年经历着什么。   在我心灰意冷、被骗嫁给水怿心、把他当成死人遗忘的时候,他背负着我们是亲姐弟的误会,一秒也没有舍得忘记我。   我却碍于失忆,不听简瞳和他的任何道歉辩解,去相信苦心孤诣拆散我们的唐蕊。   进退不得的窒息中,我岔开话题问范映雪:“你不是说不爱简亦凡么?”   范映雪冷笑:“那是因为遇见大明,我才明白什么叫爱情。”   “在大明身边,我不必防贼一样防着谁的信,一边藏起那些信以备日后逼别人离开,一边和跟他关系暧|昧的心理医生周旋。我不必绞尽脑汁在谁面前勾引他,更不必想着怎么闹能把他闹回我身边。”   “尽管我和大明的开始很糟糕,起初我只是想利用他绑架或者弄死你和简亦凡的孩子,但爱上他以后,我是感谢过你让我认识他的。可你偏偏连我最后的希望和幸福都要毁掉!”   原来,教唆肖勇明撞伤康康,范映雪未经任何人的授意,纯粹是恨简亦凡的辜负!   求不得,就毁了他最珍视的亲骨肉!   捏紧了拳头,我大声问:“那是谁给你的消息?”   “还能有谁?当然是唐蕊故意暗示你儿子画画写信,把你儿子放走的。我承认,祸不及子女,我当时太冲动,要报复也应该只冲你和简亦凡。虽然你可能不记得怎么回事了,不过,我为撞伤你儿子的事道歉。但今天,我只后悔没烧死你们!”   听到她毫无悔意的苍白致歉,我身形微晃,体内乱窜的悲愤怒气,只剩下无奈:“说过多少次了,你被强J、肖勇明的死,都跟我和简亦凡没关系。”   “没关系?是你为了报复我当年藏你的信,才会给大明提高价码让他强J我!是你要告大明,他才会进监狱!他刚知道自己要当爸爸,怎么可能不想方设法逃出来呢?他不打晕他哥乔装逃出来,就不会……被分尸……”   说到最后,范映雪渐渐泣不成声。   深知再问不出什么,我起身,拖着沉重艰难的步伐,头疼脑热地走出看守所。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第『第三滴泪』033 下个永恒再碰头   其实我懂,范映雪是自责。   她恨自己曾经的一时冲动,害肖勇明为她顶罪,身陷囹圄,出逃丧命。   可她又求死不能。   因为,她肚子里有肖勇明唯一的骨血。   于是,她只能依靠仇恨作为活下去的动力,把错都归咎到我和简亦凡身上,苟且偷生。   说句婊点的话,我真挺同情范映雪的。   毕竟,她和肖勇明犯的事,罪不至死。   我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利用他们揪出藏在背后的水怿心和唐蕊而已。   从看守所回家的路上,我深刻反省了自己性格的劣根性,并不全在于没事找事的胡思乱想、矫情和作,而是明知自己有这样那样的一大堆臭毛病,却总在情绪上来的时候没法控制自己,死性不改。   所以,我决定跟过去那个固执的自己讲和,让简亦凡别再跟我生气了。   无论杀死肖勇明的凶手是谁,无论简瞳曾经出于何种原因对我做过什么,我都该看在康康的份上,守住和简亦凡的婚姻。   至少,我们还在对方身边。   至少,我们还相爱。   我不想步范映雪的后尘,更不想给自己任何失去以后再后悔和自责的机会。   急于见到简亦凡,又没把握确定自己有主动低头认错的勇气,我的心跳,就像钢琴初学者非要挑战的高难度曲子,叮叮咚咚,完全跟不上节拍。   可当出租车停在距离亚泰凇山湖还有一个街区的红绿灯,车窗外两抹身披风雪的亲密身影,瞬间平息了我紊乱的心跳。   生怕看错,我揉了好几遍不自觉吃惊瞪大的眼睛。   然而,那个穿着湿透结冰的焦黑大衣的男人,那个有着温柔如水的淡雅丽颜的女人,那两张相拥热吻的侧脸,化成灰我都认得。   是简亦凡和唐蕊。   当初简亦凡人鱼线那颗草莓,我可以说是唐蕊跟他玩仙人跳。   我从洛杉矶出差回国那天,简亦凡和唐蕊在家门口搂搂抱抱,我可以说是唐蕊为了拆散我们,主动倒贴,存心制造误会。   那现在呢?   简亦凡在我眼前,紧抱着唐蕊的双臂,和唐蕊藕断丝连粘在一块的嘴唇,要怎么解释?   无法继续替简亦凡编造借口,我愣在车里,一手心的汗,视野模糊,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冲下去,给他们一人一耳光。   但等红灯亮到最后一秒,变成绿灯,我仍然愣在车里,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被载走了。   当然,并不是我脾气好,亲眼目睹他的背叛还能容忍,还能天真地期待他回头、相信他爱我。   我只是不想变成当街发飙的泼妇,自毁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前途。   为了他,不值得。   事不过三,他已经失去了全部被原谅和理解的资格。   他不值得我放弃郑俊翊、伤害郑俊翊。   对,郑俊翊!   这段日子,我先是沉沦在简亦凡的“爱”里,后是被唐蕊的爆料、康康病情恶化的假消息和肖勇明的死搅得心烦意乱。   又怕媒体捕风捉影把郑俊翊编排成插足我和简亦凡的第三者,又怕简亦凡对被陷害的郑俊翊见死不救,去了两次看守所,一次都没探视过他。   而在慈善晚会前夜,侵犯过我以后,保证会救郑俊翊、会和唐蕊断得干净利索的简亦凡,居然哪个承诺都没兑现。   亏我见完范映雪,还臭不要脸地痴心妄想着跟他言归于好!   心灰意冷地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走进儿童房,面无表情地告诉康康:“马上收拾东西换衣服,我们不住这了。”   康康一头雾水地眨巴着眼睛,问我:“你和爸爸不会又吵架了吧?姥太奶不是说你们刚演过火灾大电影?”   “自己收拾东西换衣服,马上。”   我镇定坚决地重复,随后转身回房,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行李。   简姥姥和尼姑奶奶看我这架势不像闹着玩,都吓傻了,很快追进来七嘴八舌地劝我。   “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小凡要是欺负你了,跟姥姥说,姥姥给你撑腰。”   “是阿,蜜蜜,康康才刚恢复没多久,很快就要开始第三期治疗了,别因为你们小两口闹矛盾刺激到他。”   觉着把简亦凡跟唐蕊卿卿我我那点破事闹到两位老太太那,显得好像我离不开他,故意找老太太向他施压一样,我没应声,没事人似地把甩到床上的衣服,一件件从衣挂上拽下来,随意叠放着丢进行李箱。   尼姑奶奶急得不停跟我道歉:“是奶奶错了,在庙里没看好康康,让他被外人下了药。你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你跟小凡两个孩子好好的。”   在庙里给康康下药的外人是谁?   唐蕊么?   估计很快就会变成简亦凡内人了吧?   自嘲地腹诽着,我还是不吭声,专心查看着还有什么东西需要一并带走。   想了想,我把衣服全部抓进行李箱,移步去卫生间拿洗漱用品。   俩老太太穷追不舍地叫着我名字,连哄带求地说:“蜜蜜,别这样,好歹等小凡回来跟他聊一下阿。”   聊?聊什么?   聊他为什么才跟我出生入死过,转头就衣服都不换地跟别人抱在冰天雪地里互相啃?   听他说是因为被我的理智刺激到了才去唐蕊那寻求温暖和激情?   实在找不到应对的语言,我充耳不闻,关上卫生间橱柜的门,径自走向书房,翻我平时常看的书和写歌会用到的东西。   简姥姥急火攻心,一跳老高:“不是,蜜蜜,你怎么了?连姥姥的面子都不卖了?说句话阿!”   不是我故意为难简姥姥和尼姑奶奶,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控诉简亦凡脚踏两只船么?   那样做除了让康康对爸爸这个角色失望,不具备任何意义。   见我始终一声不吭,俩老太太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简姥姥不停给简亦凡打电话:“这臭小子!干什么呢?电话也不接!”   尼姑奶奶仍旧满嘴对不起:“你一直不说话,奶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我明早就和你们姥姥一起搬走,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二人世界,行么?”   于心不忍,我扣上行李箱,无奈地跟二老解释:“奶奶,姥姥,你们别这样,不是你们的错,是我和简亦凡的感情出问题了。我早先就说过,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事,我都能为了康康包容简亦凡。但现在这事,我忍不了。具体是什么事,你们应该多少知道一点,我不想当着康康的面提。”   尼姑奶奶听明白是简亦凡理亏了,被噎得哑口无言,一叠声地连连叹气。   简姥姥继续给简亦凡打着电话,一屁股坐到床头,放下架子苦口婆心地帮简亦凡开脱:“你要怪就怪姥姥没教好你们的妈,让你们的妈干了那么多糊涂事。当年事出突然,小凡不想伤害你,只能逃走。为了治病,免不了和小唐接触,年少无知负了人家,偶尔同情和愧疚,应该也能理解吧?”   “所以我没怪你的好女儿和好外孙,你也不用跟我道歉。”我始终没什么表情,拎起行李箱,直奔儿童房,准备带康康走。   几番劝说无果,追着我的俩老太太只剩一句:“蜜蜜,别走阿。”   猛地记起了什么,我在眼看就要抵达儿童房的最后一刻顿住脚步,缓缓回身。   不太敢对二老说太伤感情的话,也不太敢看她们急欲挽留我的眼睛,我垂着头,眼神闪躲地掏出门禁卡和那台捷豹的车钥匙,尽量平静地吐出那句:“替我还给简亦凡。”   两位老太彻底傻眼。   简姥姥手机都扔了。   尼姑奶奶看了我好半天,才叹着气抖着手接过钥匙串。   想必我自己不记得的六年里,大概把康康教得很懂事。   小家伙明明特别舍不得,却还是乖乖穿好了衣服,眼角鼻端通红地拖着他的小行李箱,站在儿童房里等我。   深吸了一口气,我握住康康冰凉的小手,领他下楼。   走到一楼客厅时,捡起手机依旧打不通的简姥姥,不死心地在我身后喊住了我。   我下意识地再度停住脚步,又长出了一口气,本想回头告诉简姥姥,自己去意已决,门口却突然传出手机铃声和电子锁的“叮叮”声。   简亦凡推门而入。   康康立马丢下行李,雀跃着跑过去抱住了简亦凡的大腿,像撒娇又像控诉似地数落简亦凡:“你是不是又惹蜜蜜生气了?蜜蜜要带我离家出走!你快道歉,快哄蜜蜜!不然,你以后就没有那么漂亮的老婆和这么聪明的儿子了!”   简亦凡俯身把康康捞进怀里抱起,冰冷视线,如毒如刺,越过康康,巡视着我身边一大一小的两个行李箱,和我身后停止给他疯狂打Call的简姥姥,最终落定在我身上。   我以为,不知道我目睹了他和唐蕊拥吻那一幕,他或许会问我又在闹什么。   不想,他居然收回冷清的视线,对康康说:“蜜蜜要走就让她走。”   他居然问康康:“你呢?愿意跟蜜蜜走么?” 第『第三滴泪』034 下个永恒再碰头   趁我愣神,冰冻三尺的空气里,简亦凡故意挑衅地昂着下巴扬了扬唇,教唆康康:“你不想走可以留下,以后跟爸爸在一起,咱俩不要蜜蜜了。”   我回神,依旧是那副冷冰冰不为所动的样子,信心满满地等着康康拒绝。   而康康,居然犹豫了!   我怀胎十月,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康康,居然小心翼翼地望向我,挣扎了好几分钟。   我含辛茹苦拉扯到这么大的宝贝儿子,最后居然咽咽喉咙,很轻很小声地回答:“好。我跟爸爸在一起,不和蜜蜜走。”   以为自己听错了,我难以置信到瞠目结舌。   生怕我没听懂,康康缩在简亦凡肩头,又用我能听到的音量,嗫喏着重复了一遍:“蜜蜜如果一定要离开爸爸,那我选爸爸。”   大受打击,我头晕目眩,强撑着冲康康摆手:“下来,跟我走。你这样我和你爸爸也是不会和好的。”   我懂,康康一定是为了逼我跟简亦凡在一起而威胁我。   可康康不懂,他留在简亦凡身边有多危险。   康康不知道,他的好爸爸,为了一份所谓的愧疚和亏欠,明知唐蕊先后两次险些危及他的生命,却依然跟唐蕊纠缠不清。   “我不要。”康康固执地小声抗议着,搂紧了简亦凡的脖子。   简亦凡显然也没料到康康会这么坚决地选择他,怔怔瞅着康康。   “康康,乖,先跟姥太奶上楼。让你爸你妈单独说会儿话,他们肯定能和好。”   简姥姥看不过去,急忙跑过去,轻拍着康康坚定环绕住简亦凡脖颈的小手,却怎么也掰不开,无奈之下,只能哄着康康,替我说好话:“你妈一个人把你带到这么大多不容易阿,乖,别惹你妈伤心。”   简姥姥明白,康康是我的命根子。   她怕简亦凡做得太过,我们一家三口会再无转圜的余地。   但是,康康年纪小,不明白也不怕,还是像章鱼一样死攀着简亦凡,不肯抬头看我。   懒得废话,我直接不假颜色死上前伸手想抢过康康。   毕竟,我不能放着我亲儿子被简亦凡找的小三弄死。   简亦凡却寸步不让地准备把康康交给简姥姥:“去,乖乖跟姥太奶上楼,我和蜜蜜有话说。”   康康不说话,本能地迅速攀住简亦凡,把简亦凡的脖子搂得更紧了。   我挺直脊背,维持着不屈服的气势,踉跄退后两步,闭了闭眼,竭力咽下心底涌出的挫败和绝望。   冷笑伴着窒闷的疼痛,在我胸腔扩散开来。   我说:“用不着假慈悲,就让康康先住你这。反正单凭你和范映雪的小视屏,社区里你跟唐蕊搂搂抱抱的监控,还有你的PTSD,我不愁没法让康康回到我身边。”   说完,我转身走得飞快。   我没必要伤心。   康康要跟着简亦凡,无非是不希望我们离婚分手,我姑且让简亦凡得意几天,以后再通过法律手段夺回康康。   好歹有两位老太在。   尤其是有简姥姥在。   但凡唐蕊敢动康康一下,相信简姥姥绝对能生剥活埋了她。   我要让简亦凡知道,离开他,并非源于十八岁少女的心智,一时冲动。   即使有两位老太劝着,有康康配合着,我也依然坚持要走。   无论他是强取豪夺,还是欲擒故纵,都没用。   我不是唐蕊,更不是范映雪。   我不会继续让他仗着我的爱,有恃无恐地伤害我。   可……没必要伤心,不代表不会伤心。   就算知道康康的良苦用心,我还是没法轻易接受和释怀,他舍弃我跟简亦凡父子情深的画面。   就算知道简亦凡是为我的理智在赌气,利用我对康康的感情,耍心眼逼我不离开他,我还是没法原谅和理解,他跟唐蕊的藕断丝连。   所谓众叛亲离,大抵如此。   原本回家路上盘算好了,要带康康去住酒店,我还特地订了一间超级英雄的主题儿童房。结果离开家的时候,我却空着一只手。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却失去了爱人、儿子和六年的记忆。   叫我怎么能不伤心?   真不如当初一枪崩死我算了!   简亦凡始终没追出来,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出亚泰凇山湖,哭得肝胆欲裂、五内俱焚,没走几步,就头重脚轻地躺尸街边了。   昏迷前我隐约知道,自己八成是又烧起来了。   但我还挺乐呵的,心想,枪子崩不死我,大火烧不死我,发烧烧死也蛮好的,虽然死得不太上档次。   我发誓,自己压根打从心底不想再睁开眼睛面对这个悲惨世界。   然而我是个多受命运眷顾的奇女子阿,老天爷哪能让我这么容易就死了?   经历过漫长的混沌,我再次醒来,是在一间豪华陌生的屋子里,浑身都是汗,衣服有人替我换过了。   衣服有人替我换过了!   我心慌地扭头一看,看到身边是个黑长直齐刘海的长腿萌妹,顿时松了口气。   我问妹子:“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是勇哥把你带回来的。”妹子摇头,羞涩地笑了笑,动作轻缓地拿掉我额头上的冰袋,轻声说:“你一直发烧,勇哥一个大男人照顾你不方便,我就陪了你一夜。”   我听完,有几秒高烧后遗症般的懵逼:“勇哥?”   妹子恍然大悟:“阿,就是肖勇旭。我差点忘了,你不记得我了。”   肖勇旭不是跟范映雪一样,恨死我了么?干嘛把我捡回来?   我皱眉:“那……你是?”   “水若烟。你失忆以后,我们也见过一面的,在医院……”   透过她清韵精致的眉眼五官,认出她就是在医院哭着喊着问肖勇旭要孩子的疯女人,我突然很尴尬。   虽然慈善晚会那天,听肖勇旭跟水怿心说过,水若烟现在是跟我们一伙的,但她毕竟是水怿心的妹妹。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她求我那会儿还欲言又止地说过,肖勇旭是为我才打掉了她的孩子。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小心翼翼地问:“你跟肖勇旭……和好了?”   依照我的思路……如果肖勇旭是在我失忆前后离的婚,那水若烟无疑是当了小三的。   而她被那个不负责任的渣男害得失去了一个孩子,还能亲密无间、甜蜜如初地跟对方同居,太不现实。   难道说离了婚、给了她名分、让她成功上了位,以前被怎么伤害过都能谅解?   水若烟淡淡地笑着说:“不和好还能怎么样呢?我被堕掉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他肯为我离婚就不错了。”   我瞪大眼睛难以理解地看着她,严重怀疑自己发烧烧出幻听了。   水若烟叹气:“算了,别提那些扫兴的事情了。你饿不饿?勇哥给我做了早餐。不然,我们吃一份?”   明白她不愿多说,我拍拍屁股打算走人:“不了。我出去吃,完事直接回酒店。”   我得要脸不是么?   人家只做了一人份的早餐,摆明了不欢迎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或者是简亦凡授意,才会捡我回家。   “你出不去的。”水若烟结结巴巴地拽住了我,告诉我:“门被勇哥反锁了。”   我一听就急了:“嘿!我是他的犯人阿?他不会准备为了给他弟弟报仇弄死我吧?”   水若烟愣怔了一下,说:“他不是怕你逃跑,是怕我被人带走。其实他从看守所回来以后就不怪你了,是他弟弟不争气。他今天出门,就是去查他弟弟的案子。”   我更费解了:“他天天关着你?这是非法拘禁,你可以告他的!他一个律师,这点法律常识都没有么?”   “他是在保护我。”   似乎心知肚明这样的辩解多么苍白无力、荒唐可笑,她说完就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看着她细瘦伶仃、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我多事地提醒:“千万别被所谓的爱情洗脑,我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我们还是吃早餐吧。你不饿我都饿了。”她避重就轻地冲我眨了眨眼睛,拉我去餐厅。   瞧见那份无比简谱的鸡蛋三明治,我彻底忍无可忍:“他就给你吃这个?一日三餐一份三明治?虐待阿?”   翻着白眼吐槽完,估摸着水若烟肯定不会做饭,我直奔冰箱,开火又添了俩菜。   水若烟全程星星眼地表达着对我的崇拜。   摘掉“水怿心的妹妹”这个帽子,这多好一姑娘阿,可惜被肖勇旭糟蹋了!   不过,托肖勇旭的福,我意外收获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   郑俊翊不算朋友,算是粉丝、追求者、准前小叔子……总之有一大堆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身份。   肖勇旭就更不算朋友了,甭管以前还是现在,对我好都是看简亦凡的面子。   简亦凡更更更不可能是朋友。他以前是我最爱的男人,最亲的弟弟,以后却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只有康康的父亲这一个身份。   我和水若烟无比投缘。据她说,我失忆之前,我俩的关系就不错。   在肖勇旭家被关了一天,我俩聊电影、聊音乐、聊服装、聊化妆、聊八卦,侃得天花乱坠,唯独避免谈到水怿心,和其它所有会尴尬、会郁闷、会伤心的话题。   如果肖勇旭不回来,我俩没准能侃到第二天。   可肖勇旭不仅回来了,还吓得我俩半死。   当时我和水若烟正在看《电锯惊魂》,冬天傍晚的屋里没开灯,黑乎乎的,只有电视散发着幽蓝的光线。   荧幕里的女人,嘴被捕兽夹狠狠撕扯得血肉模糊,发出凄厉瘆人的惨叫。   肖勇旭一开门,吓得我俩“嗷”地一声,抱成了一团。   惊魂未定之际,肖勇旭一把打开电灯,无比扫兴地冷板着一张脸对我说:“简亦凡让我给你带句话。” 第『第三滴泪』035 下个永恒再碰头   那个诅咒般的名字,震住了我发抖的身体。   电视里戴着木偶面具的人,正在说那串经典台词:“I_want_to_play_a_game……Live_or_die,make_your_choice。”   松开和水若烟抱成一团的双手,我安安静静听肖勇旭说完,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愣神。   强光之下,心头难以形容的复杂而微妙的情绪,无所遁形。   几秒后,我一言不发地拍拍屁股夺门而出。   拎着行李箱逆风走在冰天雪地里,我满脑子都是简亦凡要肖勇旭转告我的话——   月底的真人秀和情人节的婚礼,千万别演砸了。离家出走的戏码,也最好适可而止。别忘了,你自己说过,慈善晚宴上的求婚必须有结局,康康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你该懂得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   他又威胁我。   用郑俊翊和康康威胁不到,就搬出我的歌唱事业。   我捱过了他的始乱终弃,捱过了失去的六年记忆,捱过了他的谎言和背叛,一次次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理解他、相信他、尊重他,到头来却只等到了他的威胁。   昨天是一句:“要走就让她走。”   今天是一句:“顾全大局。”   亏他还信誓旦旦说爱我。   如果爱我,他就该在第一次被唐蕊种草莓的时候,主动解释认错,并且永远断绝往来,而不是一边和唐蕊藕断丝连地纠缠不清,一边为了把我像附属品一样绑在身边,屡屡威逼利诱。   我没那么能作。   我要的只是同样的理解、信任和尊重,只是他独一无二、货真价实的爱。   给不了我要的,兑现不了自己的承诺,他凭什么用空口白牙的爱绑架我?   可叹,可气,可笑,可悲。   心内五味杂陈地回到昨天订好的酒店,我一直没联系简亦凡。   我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被简亦凡伤到麻木了,想起他似乎不痛不痒,甚至觉得这二十天没有他的打扰,过得十分惬意。   当然,我发誓,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绝不是想他想得度日如年。   真要说有度日如年的思念,也纯粹只是冲着康康。   不过,我每天都会偷偷打给简姥姥,和康康视频,了慰相思之苦。   康康起先跟我赌气,有样学样地模仿简亦凡的胁迫套路,幼稚地扬言声称:“蜜蜜不回家我就不要和她讲话。”   但到底是母子连心,康康也会按耐不住想我,渐渐开始死要面子地在手机里吓唬我:“你再不回家爸爸就要被抢走了哦,我搞不好也会叫讨厌的唐阿姨妈妈哦。你要是好妈妈,就快点回来吧,我勉为其难原谅你,还会帮你看住爸爸。”   傻孩子,哪有人是能看住的?   需要看,需要管,只说明不够爱。   够爱,自然够自觉,自然会谨言慎行,自然会怕伤害到深爱的人,自然谁也抢不走。   当察觉到对方不够爱了,主动离开,便是最大的自爱。   无奈……不管我如何想要全身而退,该来的总是会来。   一月三十号,距离“婚礼”还有整整半个月那天,助理来接我去录节目,我和简亦凡不得不再次见面。   我当时莫名地紧张,生怕自己又被简亦凡的流氓攻势动摇决心。   助理说的常驻嘉宾有谁,节目流程啥啥的,统统左耳进右耳出。   一路上我如坐针毡,不断在心里暗暗提醒告诫着自己——   任他强抱、强吻、甜言蜜语、威逼利诱,你都必须保证微微一笑,绝不动心!   反正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   东想西想着,我很快随助理抵达了录制现场。   没等我寻觅到我家宝贝康康的身影,一瓶饮料,忽然笔直地横空朝我的脸飞过来了。   所有工作人员都屏住呼吸,像在期待什么年度大戏上演。   而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迅速闭起眼睛缩回头,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可饮料连我的手都没碰到,就被身前一阵敏捷矫健的疾风截胡了。   “孔茜,你这么明目张胆欺负我媳妇,不怕我直接换掉你这个常驻嘉宾么?”   听到简亦凡熟悉的声音,被康康思念过度地扑过来抱住大腿,我缓缓睁开眼睛,放下了防备的手。   怪不得大家都一副看戏的样子。   孔茜是谁阿?   水怿心的情人。   我是谁阿?   水怿心的前妻。   还有什么比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爆发战争更好看的热闹?   简亦凡环视了一圈工作人员,看都没看我和孔茜一眼,直接跟总导演说:“不如马上联系一下冰冰、珊珊?看谁有兴趣顶替孔茜的位置?”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琢磨着他哪来这么大能耐,对导演颐指气使。   孔茜却似乎毫不怀疑简亦凡的话,立马滴水不漏地嫣然巧笑:“简董,我哪敢招惹您太太,只是想给副导递个饮料。”   “饮料?你要不要喝一口?”简亦凡哼笑着,把饮料递了过去。   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孔茜却顿时黑了脸,神色有些掩饰不住的惊恐,抖着手不敢接。   眼看简亦凡震怒地摔碎了玻璃饮料瓶,地板被腐蚀得滋滋冒烟,围观群众和我,甚至简亦凡,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跟着后怕起来了。   瓶子里不是脏水药水,是硫酸!   孔茜不是小打小闹地示威恐吓,是故意要拿硫酸瓶子砸我!   她想毁我的容,或者……要我的命!   我吓得瞠目结舌,心下默默嗟叹:这什么人品阿?总有刁民想害我!   还没太醒过味,那边简亦凡已经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孔茜对面,抬手一记漂亮的锁喉,死死掐住了孔茜的脖子:“孔大影后,别忘了,我想弄糊你有多容易。我捧你你是圣杯,松手你就是玻璃碴子。再敢玩这种小把戏,别怪我翻脸无情。而且,水怿心应该也不希望你这么没脑子。”   说完,简亦凡居然没叫保安没报警,起身一脚踹开椅子,抱起康康拽走了我。   根本没有挣脱的机会,我被他扯着胳膊,走得直趔趄。   康康在简亦凡怀里不满地抗议:“明明是坏阿姨欺负蜜蜜!你只要保护蜜蜜就好了,干嘛又生气?”   简亦凡眉心一竖,扭头把康康塞给助理:“给我看好康康。他少一根头发,我要你的命。”   话落,他极为光火地将我甩进无人的茶水间,“咔嚓”一声反手锁上了门,劈头盖脸地数落我:“多亏只是为了你和水怿心前夫前妻的噱头,来做一期特约暖场嘉宾。你要是常驻,不得被那对狗男女弄死?”   我也火了,几乎没听进去水怿心的名字、要炒什么噱头,立马本能地抢白:“我被弄死也是因为你不报警!”   “谁能证明饮料是孔茜亲自为你准备的?她只要说是粉丝或者谁谁给的就能解决。以她的演技,警察和圈外人,谁会信她是要故意砸你?大家只会认为是她要给副导递饮料,你小题大做报警蹭热度。”   简亦凡忽地捉住我的手腕,一步步把我逼到墙角,恨铁不成钢地睁眼睥睨着我,食指如枪,猛戳我的太阳穴。   “你脑子里除了甩掉我到底还装着什么?想也知道,他俩一定会利用这次机会,制造假戏真做擦出火花的效果,方便以后名正言顺地再婚。助理告诉你,常驻嘉宾有他们以后,你怎么不提防着点呢?”   听到这,困进他怀里心跳如擂鼓的我,原本想跟他继续对着干的心情,很快被好奇掩盖下去:“你是说……孔茜节目里的CP也是水怿心?”   简亦凡皱眉:“助理没和你说?”   可能……说了,但我没听见。   不愿多做解释,我问:“就算他俩打算再婚……孔茜为什么想要我的命?水怿心又不喜欢我。我只是废了她男人,也没弄死她男人。”   “算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简亦凡叹着气给了我一个毫不浪漫温柔的摸头杀,松掉禁锢着我腕子的手,正色地岔开话题:“走吧,去对台本。记住,跟紧我,凡事多留几个心眼。”   “心眼我多的是,跟着你就没什么必要了。”我虎着脸甩开简亦凡,默不作声地抢先推门走了出去。   我真的平复好情绪,说服过自己无数次,要冷静镇定,要为康康变得更强大了。   可老天爷偏偏跟我过不去。   对台本的时候,导演居然说,我今天的主要任务,是以前妻的身份祝福水怿心。   台词都写好了:现在我已经收获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希望你也能通过这个节目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讲道理,我砍死简亦凡的心都有了!   是他替我接的通告,是他说推不掉。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明明知道——   水怿心曾经差点毁我清白,后来害我挨过一枪,眼下又把郑俊翊弄进了监狱。   孔茜一小时前才向我投掷过硫酸炸弹。   有钱有势如他,不马上撂挑子带我和康康走人,不说到做到换掉孔茜,反而打算按照台本陪我送祝福!   想让我装伟大、秀度量地建立圣母人设,也不能用这种操作吧? 第『第三滴泪』036 下个永恒再碰头   唐蕊的事算我不够爱简亦凡,水怿心、孔茜的事算我失忆丢了智商。   我处处不如人,我认,也忍。   可祝福?不是故意难为我么?   难以理解地撂下台本,我挥手屏退了导演、助理和康康,盯着简亦凡一字一句地问:“推不掉这档节目又有什么借口?”   没错,只是借口。   和拉着我葬身火海一样,和刚刚纵容孔茜一样,和跟唐蕊纠缠不清一样……都是借口!   “郑俊翊,够不够?”忽然,简亦凡语调极淡地给出了答案。   “我联络过水怿心。他答应我,会找替罪羊,出面承认是自己给郑俊翊下了药、在郑俊翊衣服里藏了毒。但条件是,他要和孔茜取代咱俩这对话题度更高的夫妻,卖人设、组CP。而且,VCR‘祝福’满足不了他,他要求我们一家三口来现场,面对面地祝他和孔茜幸福。”   即使他冷静到像变了个人,我依旧没法买账:“他能找到替罪羊,你就找不到么?”   这不是自己挖坑让我更不信他么?   简亦凡面无表情地扬了扬唇:“陷害郑俊翊的是他妹妹,我找的人对不上警方那边的口供。”   “真是好借口。”我气到发笑,“你要有心想救郑俊翊,可以找你爸你妈阿,他们门路那么广。”   “我妈怎么可能帮他?”简亦凡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戏谑地倾身凑近,在我耳边呵着暧|昧的热气,低声提醒:“至于我爸……谁会以身犯险、知法犯法,对一个痴呆的老头子献殷勤?”   对阿。   简瞳巴不得郑俊翊永远消失,被关一辈子。   而在这个只要失去利用价值,就必定墙倒众人推的社会,没人会卖尹爸爸的面子。   何况尹爸爸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郑俊翊这个儿子。   可还是不对。   我迅速收回思绪,尽量镇定地缩着脖子追问:“水怿心应该不会是为了爱情甘愿放弃报复的人,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问那些有用么?救郑俊翊的机会摆在这,你想怎么办都成。”简亦凡避而不答,两手一摊,指给我两条路,“不录,咱一家三口马上走。录,就按着台本来。”   够狠!   他一副尊重我、让我选的样子,却没给我留半点退路。   因为,他懂,我也懂,郑俊翊未来的人生,远比我卑微的自尊心重要。   恨得满口牙快咬碎,我无奈地长长深吸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好,我录。”   原以为简亦凡满意了便会退开,偏偏他反而逼得更紧,还抬手叩住了我的下巴,潋滟的眼光淬毒般深深地凝住我:“你就真那么喜欢郑俊翊?上次你可以为了他跟我求婚、陪我睡,这次你可以为了他祝福水怿心?”   现在是想怎样?   开着挖掘机在我心上死去活来地来回碾压了好几圈,治的我一点脾气没有,到最后又摆出吃醋心痛的嘴脸卖惨?   “不喜欢他,难道继续喜欢你么?喜欢你前脚刚送钻石,后脚就送吻痕?还是喜欢你前脚刚信誓旦旦地说要好好跟我过日子,后脚就回国和唐蕊在家门口演琼瑶片?你可以反复无常,一会珍惜我,一会强J我;一会跟我生死契阔,一会又跟别人抱在冰天雪地里。我不恨你,但我可以放弃你。”   我几乎是嚷出来的,嚷完眼泪就噼里啪啦往下掉。   但哭并不是我的本意。   狠起来连自己都敢骗的我,其实是要让简亦凡知道,没爱就没恨。   我只是想用轻飘飘的一句放弃,违心地表明,自己有多不在乎他。   然而这一哭,事情大条了。   简亦凡突然低头吻了我的唇:“左右你从头到尾都不在乎,那也不差再被强J一次,就当又鬼Y船了呗。”   感受到迫人的气流,我像个女疯子一样推他、打他、咬他、揪他头发,歇斯底里地躲躲闪闪。   似乎认为这是我欲迎还拒的套路,他一把搂住我,冰凉的手居然控制不住地解开了我的外套。   我满嘴都是他的血和我的泪。   他的手触|摸着我的皮肤,一阵酥|麻。   斗殴般的拥抱中,我紧贴脊背的扣子,忽地一松……   疯|狂的亲|吻,火|热的拥抱。   我被他箍住双手,压得反扭过身去,脸贴着单人化妆间的墙壁。   听到皮|带窸窣作响的声音,生怕惊动到康康和工作人员,我小声威胁:“你敢碰我一下试试!看我还配不配合你录节目、秀恩爱、办婚礼?”   “我还真就敢了!哪怕你啥都不配合,我好歹也赚到了一次离婚P!”   没有一丝畏惧地哼笑着,他D了进|来。   不同于慈善晚会那天的热血沸腾,甚至不同于失忆以后第一次的心灰意冷,他每一声放|纵的呼吸,我每一次压|抑的心跳,都充满了屈|辱。   是的,屈|辱。   完事儿以后,连简亦凡都清|理着自己笑我:“装什么可怜阿?我看你刚才挺享|受的。”   我强装镇定:“无力反|抗就尽情享|受呗。”   他扬手丢掉那团脏兮兮的湿|巾,接着说:“挺好,蜜姐真洒脱。”   我失笑:“那是。就算你这套把戏重复一万遍,也照样留不住我。反正我早不爱你了。”   我早不爱他了,却还是忍不住在他一言不发地离开后,在勉强整理得自己能见人后,哭肿了眼睛。   随助理和康康进来的化妆师,看到我哭成狗的惨状,多半猜出发生了什么,立马灰溜溜地掏出冰袋拍在我眼皮上。   康康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氛,歪着头问我:“蜜蜜,你和爸爸还没和好么?”   和好?不可能的。   我永远是那个希望他只看着我、想着我、不会碰别人一下、会给我尊重信任的尹蜜。   他永远是那个兑现不了承诺、满足不了要求、又不准我走、只会自私地巧取豪夺的简亦凡。   他不会为我改变,我也不会为他让步。   继续互相折磨,有什么意思?   深知康康听不懂这么复杂的大道理,我没搭理康康,打开化妆台上的鸡尾酒自顾自喝上了。   康康恍然大悟地瞪圆了眼睛:“还是你看到坏阿姨和以前的坏爸爸在一起不开心?你不会还喜欢以前的坏爸爸吧?”   以前的坏爸爸……是说水怿心!   记起自己六年前莫名其妙的错误决策,我心头一惊,急忙撂下酒告诫康康:“虽然我也不喜欢他们,但待会儿你对着摄像叔叔们,一定不要叫坏爸爸、坏阿姨,看电视的人会觉得你没礼貌去骂你的。”   康康不明就里地皱眉:“那我要叫他们什么?”   “……水叔叔,孔阿姨。”   我回答完,始终不太放心,索性提前给了康康一剂预防针:“还有,等下我会很宽宏大量地祝福他们,你千万不要捣乱。”   康康更不明白了:“为什么要祝福坏人?”   我想了想,说:“就因为他们坏阿。‘坏的’和‘坏的’在一起,多般配阿?”   怎料康康回了句:“那你和爸爸也应该‘好的’和‘好的’在一起,为什么还总要吵架?”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生他养他的人就是好的,让他受委屈、不开心的就是坏的。   最后,我也没能给康康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是吻着他的额头,轻轻告诉他:“我和爸爸没有吵架,只是发生了很多很复杂的事情,不能继续住在一起。我们分开,不代表不爱你,更不是你的错。”   我只能让康康知道,无论我和简亦凡怎么互相伤害,我们对他的爱都不会变。   接下来的外景录制,简直是场年度大戏。   另外两对艺人,不在江南公园参与录制。   于是,当西装革履的水怿心和盛装打扮的孔茜,完成棚拍的伪“初遇”,在明知我们会来的情况下,仍然表现得异常惊喜,装作不熟、无比羞涩地从玫瑰步道那头,走向临时搭建的水晶舞台,整个空间仿佛布满了尴尬的杀气。   款步停在我们一家三口面前,水怿心依旧用往日那种春风般的眼神,深情满满地凝视着我,演技绝佳地掀唇开口,以吟风弄月的口吻对我说:“蜜蜜,好久不见。”   结怨深似海,我实在演不出什么岁月静好、再见亦是朋友,只冷冷地和水怿心对视,恨不得拿目光把他温文尔雅的假面具戳出几个窟窿。   可我不能。   为了救郑俊翊,我必须咽下心底血溅三尺的恨意,撑起一丝假笑,机械地说出背好的台词:“好久不见。现在我已经收获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希望你也能通过这个节目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说完,我看了看孔茜,只瞥了一眼,眼神的温度不冷不热,明明是看着她,却更像无视。   孔茜虽然吃瘪,但只能滴水不漏地撑住倾国倾城的笑容。   当然,流程不可能这么简单。   康康还必须带领那对狗男女,砸碎两只单身狗玩偶。   简亦凡还必须拿那副节目组准备的粉红色手铐,把他俩“用爱的红线紧紧拴牢”。   演完这一出,我觉着我们一家都有望进军奥斯卡了。   反感地完成了我们录制的部分,我急欲逃离。   穿得像小王子似地康康,却拖住了我的手,天真地仰脸恳求:“蜜蜜,我们好久没来公园了,一起玩吧,好不好?不要当成是跟爸爸约会,就当是陪我。看在我刚刚那么乖,都没有砸坏爸爸和坏阿姨,求求你了。” 第『第三滴泪』037 下个永恒再碰头   眼看康康天真诚恳地拖着我的手晃啊晃,愣没晃软我的心。   简亦凡多半从我尴尬无语的表情里,看出了我刚刚才在摄像机前演过戏、作过秀,没心情再跟他假装恩爱夫妻。   于是,他摸着康康的脑袋说:“你妈没空,愿意玩我陪你在这玩吧。”   “不要!”康康不满,也拖住了简亦凡的手,在我俩中间一跳老高,“我要全家人一起玩,少了一个人就不算全家!”   简亦凡莫讳如深地白了我一眼,言语带刺地安抚康康:“以后咱家只有你和我,你妈早不要咱俩了。”   我立马不经大脑地回怼了一串:“谁说我没空了?谁说我不要康康了?走阿,想玩什么?让爸爸买票去。”   怼完,我瞥见简亦凡奸诈扬起的唇角,狡黠闪烁的眼波,顿时反应过来自己中了他的激将法。   无奈一切为时已晚,答应孩子的话必须说到做到。   即使无比记恨简亦凡化妆间的兽行,我也只能任由康康像“爱的红线”一样,把我和简亦凡紧紧拴在一起,配合地坐上旋转木马、碰碰车强颜欢笑,在简亦凡持枪打气球为康康赢来礼物时敷衍地鼓掌,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陪他们爷俩给陶泥娃娃涂色……   一月末的天气冷得冻死人,但空气里却有种诡异微妙的粉红色氛围。   简亦凡偶尔会在我吃糖葫芦的时候给我擦嘴,起风的时候给我披上外套问我冷不冷,递热饮的时候顺便帮我暖暖手,不断嘘寒问暖,笑得情意绵绵。   我整个人都快精神分裂了——   一个我,在痛苦的回忆里试图不让自己入戏太深;另一个我,在幸福的过往中总有情不自禁沦陷沉迷的趋势。   全程我不时偷偷掐着大腿提醒自己:暖手、披外套这种事,换谁都会做。擦嘴估计是嫌你恶心,给他丢人。   简亦凡肯定和你一样,只是做戏给康康看,千万别陷进他虚情假意的温柔体贴里。   千万别忘了,是谁拿康康、郑俊翊和你的事业威胁你,是谁逼得你向水怿心和孔茜低头,是谁又想要你、又舍不得放弃唐蕊,是谁一次次用你的爱来伤害你。   然而,自我催眠式的洗脑并无卵用,我还是像羞答答的小女孩一样小鹿乱撞,只能躲避他的眼神和触碰。   好不容易把江南公园逛了个遍,准备打道回府,康康突然很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摩天轮说:“你们的小祖宗要坐那个!只有那个没坐!”   那是之前传闻挂满肖勇明尸体碎块的摩天轮阿!   发生过凶案,为啥不停运?   就算游客避讳不去玩,是不是也该做做样子、走走形式?   面对康康肆无忌惮袒露出的渴望小眼神,我面色惨白地吞了吞口水。   简亦凡面上波澜不惊地糊弄康康:“你的病不能坐那个,太高了。”   康康信以为真,却仍不打算善罢甘休:“那你们去坐,你们去坐嘛!电影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都会坐的阿!”   我有点纠结地学着简亦凡撒谎:“你爸爸恐高,也坐不了那个。”   谁知简亦凡拆台地来了句:“我不恐高阿。”   结果,到后来磨磨唧唧,我唯有不情不愿地把康康交给随行的助理,硬着头皮跟简亦凡买票乘上摩天轮。   坐进阴森森的轿厢,我不由自主想到了那天在看守所甩了我一脸的照片,一阵阵恶心的痉挛席卷着侵袭胃部。   简亦凡似乎看出了端倪,在对面探过头扶住我的肩膀,故作关切:“没事吧?”   “康康没在,别演了。”我带搭不理地闭起眼睛摇了摇头,本能耸肩甩开简亦凡的手,一句话都不愿再多说。   简亦凡摆手冷哼:“得,算老子犯贱。”   然后,就是足足长达七分钟之久的沉默。   如果没有后来的突发事件,我想这份沉默或许会继续无限延长。   当时,我和简亦凡所在的轿厢,刚刚升上最高点,淬不及防地猛然一晃,外面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滋滋啦啦响了几下便彻底熄灭,音乐断断续续地呻吟着,像是被人掐断了脖子。   所有声音尽数断裂般消失,整座摩天轮毫无征兆地瞬间停转。   一百二十米的高空,大概有四十层楼高。   心惊胆战地望下去,绯色夕照笼着的树影胡泊,都像小朋友的拼装玩具,昭示着我俩,一旦跌落,必然粉身碎骨。   下面蝼蚁般逃窜流动的人群和摄制组,估计怕被砸死,不断爆发出尖叫。   我都快吓尿了,简亦凡还有心情开玩笑:“破玩意说停就停!这他妈录的是恋爱真人秀还是惊悚真人秀?”   “你有脸说么?录完节目直接回家,啥事没有!想带康康玩我理解,可你是没见过摩天轮么,明知道死过人还非拉我上来?”   越说越气,我激动地抱臂向后一靠,轿厢立刻跟着晃了三晃,我当即不敢再动了。   “咱蜜姐不是特洒脱、特大胆么?范映雪放火那阵也没见你怕阿。”简亦凡阴阳怪气地哼笑着,略显疲乏地弯腰把头枕在膝盖上,懒懒闷闷地打了个哈欠,“昨儿我没睡好,补一觉。故障解除之前,你实在无聊,就用意念跟肖勇明的亡灵唠十块钱的,顺便问问真凶是谁,解了你的心疑。”   恐惧使我愤怒,简亦凡的态度更使我愤怒。   我身子虽然不敢动,可嘴敢动阿。   跟机关枪似地,我接着说:“我没怕,但你别忘了,真要闹鬼,肖勇明肯定也不会放过明知真凶是谁,却没帮他伸冤的你!”   “闭嘴!”   见简亦凡恶狠狠地开了口,我以为这厮准是又要跟我吵,已然做好了破罐破摔死磕到底的准备。   可是他微微抬头,露出的眼睛,居然像受委屈的小孩一样沮丧失落:“你他妈不离家出走,我用借一破节目见你么?你看着我跟唐蕊了,你早说阿、你早问阿,我又不是不能解释……”   “解释”俩字的尾音尚未落地,便被摩天轮突然坠落的速度拖长。   失重的感觉,裹挟着恐惧,充斥心脏,占据大脑。   “搂着我!”   我抱头鼠窜的惊叫声倏忽收在简亦凡胸口。   极速旋转的冷气流中,简亦凡把我打横抱起,身体紧贴轿厢靠近摩天轮主轴轴心的一侧,扎稳马步。   我魂飞魄散地乖乖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   几秒之后,轿厢再度猛地一晃,拿自己当过山车开的疯狂摩天轮,又一次停了下来。   松了口气,我在简亦凡怀里声音发颤地笑了笑,试图转移话题缓解恐惧:“来,给你个机会,趁在咱俩临死前,赶紧解释……”   怎料又是“咣当”一声巨响,我的话也被撞散了。   上面几节脱轨的轿厢门和一些残破的零部件,带着火光砸了过来。   “有我在你死个屁!”   天旋地转的震荡中,简亦凡蜷曲身体抱紧我,标准的流氓式威胁,竟如同一针强心剂。   连脱节滚落下去的轿厢都仿佛被威慑住了,卡在骨架和太立架的横梁中间,算是暂时安全。   压在我身上的简亦凡,艰难地撑起双臂,掏出手机打给助理,却好像是康康接的:“乖,别哭,我和你妈都没事,把电话给旁边的叔叔。……我当然知道不是跳电。马上带康康去人少的地方,等救援。”   我瑟瑟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搂着简亦凡不敢撒手,结结巴巴地问:“怎么回事阿?”   “制动系统出问题了。你稳当点,别乱动,应该能撑到救援人员来。”   简亦凡说着说着,又重重地趴了下来。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掌心那片热乎乎的潮湿。   抽出手来,全是触目惊心的血!   后知后觉,我意识到刚才轿厢滚动的过程中,简亦凡一直把我护在怀里,肯定是磕到后脑勺受了伤。   冷静的口吻,压低的嗓音,都是在掩饰他的虚弱。   瞳孔骤然紧缩,我嘴硬地轻轻推搡简亦凡:“喂,别吓我阿。婚还没离呢,你不能死。我可不想以后永远背着丧偶的黑历史,到处被人说自己克夫。”   “就你这么推,好人也被推死了。”简亦凡伏在我肩头沙着嗓子笑,再度撑了几下胳膊,却没撑起来。   “不推你了,不推了。”慌神地连连说着,我丢脸地带出了哭腔,双手紧紧抓着简亦凡背后的衣料,仿佛这样比拥抱更能填满生死之间的缝隙。   “我还没死呢,别哭丧个脸。咱俩商量下,不离婚成不成?”几乎蓄足了全部力气,简亦凡终于撑起胳膊,颤巍巍地伸出手,像上次着火一样,和我十指交扣。   可刚刚触碰,还来不及抓牢,他手指的力道和温度,便消散无遗。   他的体重,不受控地全部放在了我身上,如同一块顽石,狠狠压住我的面目。   我真怕了。   以前每次都是我自己出事。   简亦凡晕过去,是头一回。   在我眼里,他偶尔感冒发烧一次都是奇迹了,我从不知道他这么脆弱。   所以,我不信。   我歇斯底里地摇晃他。   我气吞山河地哭喊着,语无伦次地威胁他:“简亦凡!别装了!我数到三,你给我醒过来!你不是无敌的么?你不是人渣中的战斗渣么?你作了那么多孽,老天爷都没给你报应,就是因为死太便宜你了,你得活遭罪!你今儿要敢有事,我保证弄死你!” 第『第三滴泪』038 下个永恒再碰头   我声嘶力竭的哭骂,混着下面人群的骚乱,划破了人心惶惶的夜色。   摩天轮摇摇欲坠的轿厢里,生命伴随着“咯吱”声,缓缓匀速消逝。   明明我是那么怨憎简亦凡,那么无法介怀他带给我的风霜伤害,可在生死面前,所有过往,仿佛都化作了浮云。   我依旧像上次被困在大火包围中一样,没出息地害怕他会死。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骂哑了嗓子,身体被昏迷的简亦凡压得麻木脱力,过度惊吓和紧张,让我越发意识模糊。   消防官兵赶到的时候,我完全忘了之前的冷水澡教训,跟看到了神仙下凡一样,喜极而泣:“我、我没事,救他,快救他,他受伤了。”   要多矫情有多矫情地说完这句话,我顿觉身体一轻,简亦凡已经被捞了上去。   可不等我松懈庆幸,轿厢忽然飞速翻转着下坠了半分。   救援人员想再冲进来伸手拽我,却来不及了。   我顺着洞开的轿厢门,不可避免地掉落下去。   冬天的暮色,宛若笼罩着极寒冰窟的一层浓雾,冷风在耳边呼啸,行人在路旁尖叫,孩子们被吓得哇哇大哭。   高空失重,令我对声音和温度失去感知。   电光火石之间,唯有回忆……奔涌而来。   终于,我记起了六年前的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我记起了十九岁的自己,有多没自尊地想要用一个孩子换简亦凡回心转意。   我记起了自己是如何万念俱灰地嫁给水怿心,赌气地妄想用婚姻逼简亦凡回到我身边。   我记起了不到半年前,简亦凡以抢车位车震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痞里痞气地叫康康龟儿子。   我记起了简亦凡是怎样使用非常手段胁迫我嫁给他,又是在婚后怎样凌辱虐打我。   我记起了简瞳害死我母亲的凿凿铁证,记起了尹鸩屡屡险些染指我的不堪画面,记起了我失去孩子、还要面对简亦凡指责的种种痛苦。   我记起了孔茜的强力胶眼药水和水银鸡尾酒,记起了郑俊翊一次次救我于危难,记起了郑俊翊的表白,记起了在郑俊翊家喝酒、唱歌、搞创作的那些夜晚。   我记起了水怿心给我拍的裸照,记起了郑俊翊捅水怿心的那一刀,记起了简亦凡补上的那一脚,记起了自己在水怿心蛋上的那一跪。   我记起了,是谁趁乱在我心口放冷枪。   我记起了,是谁在我昏迷期间催眠我。   原来,真正实打实地自己记起来,远远比推测拼凑出来的更让人绝望。   刚才还惊慌失措的我,在记忆失而复得的此刻,面对即将粉身碎骨的处境,顿时变得异常平静。   我突然觉得,这是最后一了百了最好的结局。   我没有逃避。   我没有试图用死亡……赎清对郑俊翊的亏欠;割舍对简亦凡隔山隔海、依旧难以阻断的感情;结束水怿心和孔茜出于不同目的,对简亦凡和康康的伤害。   为了康康,我试过努力理解简亦凡,我试过信任、宽容和原谅,我试过洒脱放手。   为了郑俊翊,我舍弃了在水怿心和孔茜面前的全部尊严。   为了我最亲最爱的人们,我曾经大施展报复。   能做的我全都做了。   天灾人祸,是命里注定无法逃脱的劫数。   或许,因为我并不感到抱歉,甚至感到解脱。   落地那一秒,除了震荡带来的头痛,我竟觉得整个身体轻飘飘的,整个结冰的地面软绵绵的。   我看见康康好像挣开谁,蹒跚着脚步跑到我身边,哭花了冻红的小脸,紧张兮兮地紧抱住我。   我听见康康奶声奶气、撕心裂肺地在我耳边恸哭:“蜜蜜,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和爸爸去坐那个!你打我骂我吧!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再也不让你回家了!你不想和爸爸在一起就不在一起,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我要你,我要你,我不要爸爸了!”   我想伸出五指擦掉康康的眼泪,我想触摸康康的脸,我想抱着康康亲吻他的额头,我想告诉他,我从来没有怪过他,我想让他和简亦凡好好相处。   如果,简亦凡还活着。   不,简亦凡一定会活着。   因为,我做这么多,只为让他在愧疚中活下去,终身不娶。   可疼痛从头部蔓延着遍布全身,夺去了我动弹和开口的力气,随手拿着金钟罩往我身上一盖,我的天空便蓦然黑了下来。   措手不及的黑暗里,我忍痛含笑地幻想——   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和简亦凡早早遇见。   但这次,我要做弟弟,他要做姐姐。   我会为了掩盖我母亲的罪行,打着为他好的旗号,欺骗他、离开他。   然后,在抛弃他整整六年后,衣衫不整地带着新欢重新出现,吊儿郎当地对我们的孩子说:“龟儿子,替我告诉你的王八爹,千万把你妈看好咯,我就是专门来抢你妈的。”   最后,我会说到做到,继续以为他好的名义,不择手段成为他的丈夫,仗着自己有病,向他施暴。   我会破坏他和养父母的亲情,不让他和任何人产生爱情,逼得他只能为了孩子委曲求全,没思想、没尊严、没自我地永远留在我身边,只看着我,只想着我。   当时,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周遭太过嘈杂混乱,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摔在了气垫上,没想过自己还会有看到光的机会,更没料到摩天轮失事是早有预谋的。   直到有人抓着我的手,摁在扎满砂砾的破碎药瓶上,我才从掌间传来的刺痛中,逐渐苏醒,恢复意识。   耳畔除了午夜沙沙刮过的风,和带着回音的脚步,还有鲜血顺着污浊的杯壁流淌,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声音。   虚弱地轻抬眼睑,眼前沙尘弥漫,我模模糊糊瞧见了范映雪扭曲崩坏的笑容。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和简亦凡的!”   见我转醒,范映雪说着,弯腰捡起一支注射器,狠狠刺向我的胳膊:“从我保外就医的那天开始,我就在算计,怎么杀了你们给大明报仇!摩天轮既然成了大明的墓地,我就要你们给他陪葬!”   如果可以,我也想反抗,可我整个人都被铁链五花大绑在一根承重柱上。   无奈之下,我为少受皮肉之苦,只能忍痛满足范映雪的报复快感和倾诉欲,装作好奇地明知故问:“是你给摩天轮做了手脚?”   “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还能是谁呢?”   范映雪尖声大笑,拔出注射器撇开,又换了一根刺在我身上的另一个位置,格外满意地娓娓道来。   “是我,混进摄制组,偷偷跟踪你们一家,趁着你们两口子卿卿我我,撺掇你们的好儿子,一定要你们去坐摩天轮。我真没想过会这么顺利。从骗孩子,到破坏制动系统,简直有如神助。”   “虽然你们的好儿子没上摩天轮,简亦凡命大等来了救援,可偏偏你不走运掉了下来。消防队的小插曲根本不算事儿,没人会防备一个可能认识你的工作人员,只要趁乱挟持你们娘俩,谁拿我有办法?就算现在外面特警成群,也连个用来瞄准我脑袋的窗户都没有。”   “慈恩集团就是厉害,一个废弃的旧制药厂,都这么易守难攻。”   等等!   她是说……她借着康康哭的功夫,假意跟过去哄孩子,挟持了我们娘俩?!   心头一惊,我偏过脸,果然在相邻的承重柱上,看到了昏睡的康康。   “别怕,你们的好儿子只是癫痫发作而已,我给他打了针。毕竟……还没到你们死的时候呢。”范映雪转身退后,走到一个巨大的机器面前,掀开了上面的黑布,紫红色的电锯暴露在空地中央。   我看得心惊肉跳,范映雪却轻轻敲击着锋利的锯齿,嘴角沉迷地左右咧开:“我要简亦凡……亲眼看着你死在我手里,再亲自带着你们的好儿子下去陪你!”   “你打错算盘了,简亦凡绝对不会带着康康陪我死。”   我苦味而不屑地勾起唇角,同情地望着范映雪:“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它已经没有父亲了,难道你希望它变成孤儿么?杀人是要服刑的,顶多延缓执行到哺乳期结束。趁你的手还干净,见好就收吧,我保证我和简亦凡绝对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其实,我清楚劝服她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我必须一试。   一则为了拖延时间,一则为了试探她的心理防线,顺便还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借机观察周围的环境。   “哈哈哈……”范映雪突然又瘆人地笑了起来,走近我狠叩住我的下巴,左右开弓就是一串大耳光。   “没有你和简亦凡,我的孩子会没有爸爸么?你跟装什么假慈悲?实话告诉你,我和特警已经谈好条件了,简亦凡一醒,就会立刻过来交换人质,而我会在他出现的第一时间杀了你。”   “你猜……他会不会马上在特警面前杀了我给你报仇?你们的好儿子,会不会在被解救的瞬间,冲向死掉的妈妈和疯掉的爸爸?”   打够了我,范映雪抽手揪住我的头发,缓缓向我凑近,笑意盎然、一字一句地勾勒着她的计划。 第『第三滴泪』039 下个永恒再碰头   我不寒而栗地洞悉了范映雪的想法。   她根本没打算活着,而是想要带着孩子去找她的男人,捎带脚地,拉着我们一家三口陪葬。   她已经把她自己的心理活动全部套在了简亦凡身上。   不然,她不会选择这种鱼死网破的方式,让简亦凡感同身受地品尝她的痛苦——从失去最爱的人,到失去理智地报复,最后丧心病狂地团圆在九泉之下。   意识到这些,我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简瞳:你看你雇了一什么合约儿媳阿?搞我就算了,你不心疼。可搞得你儿子、孙子都这么命运多舛呢?你不后悔么?   心头的腹诽还没落地,厂房外忽然响起了大喇叭的声音。   是特警命令范映雪开门交换人质。   范映雪一听,立刻松开我,转身摁动了电锯的开关。   我清楚,她是不可能开门的。   她要的就是拿电锯折磨我,等特警失去耐心破门而入,让简亦凡亲眼看着我被弄死。   “嗡嗡”的噪音,颤栗着发出来自死亡的呼唤,地面尘土飞扬。   看着飞速旋转的索命锯齿,为了暂时稳住范映雪,我急中生智,决定牺牲简亦凡。   吞了吞口水,我试图和她周旋:“你别这么冲动。你不是也试过爱简亦凡么?要不你再试试?我可以带着康康离开他,把他让给你。这样你的孩子也有爸爸了,你也不用杀人了。”   我知道这话很幼稚,可相当符合范映雪眼下精神病一样的状态。   结果,范映雪似乎觉得我没看得起她,轻轻撩开我的头发,抬起了电锯。   锯齿才一触碰到我的头发,发丝就立刻化成了灰。   我吓得闭起眼睛,不敢看被电锯削去的发尾,范映雪手中的电锯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居然问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爱杀死大明的凶手?”   我完全愕然,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很意外么?”范映雪慢条斯理地笑说:“没有简亦凡的默许,大明他哥怎么可能顺利换走大明?大明不离开看守所,怎么会死?”   “不可能。”我难以理解地摇头,“且不说简亦凡没有杀肖勇明的动机,就算有,他那天晚上也在家。他又不会分身,怎么杀人?”   “简亦凡没告诉你么?法医说过,大明不是四号晚上死的,是五号凌晨。至于动机……我也很好奇。”   范映雪冷笑着,整个扛起电锯,向我步步紧逼:“我很好奇……你究竟对简亦凡说了什么,他才会把大明活生生的一个人,锯成一块一块?”   眼看范映雪笑出两眼清泪,电锯的嗡鸣中,我的思绪,渐渐被拉回到月初。   四号那天,康康强烈要求提前给简亦凡做情人节巧克力,我俩回家接到过简亦凡的电话。简亦凡匆匆挂断以前,有人在电话里叫简亦凡的名字。   当时那个耳熟的男声,应该就是肖勇旭。   依照肖勇明死后肖勇旭的反应,他不可能帮简亦凡起诉自己的亲弟弟。他会同时和简亦凡出现在警局,表明他们早已商量好,要放肖勇明跑路。晚间回家,安排好一切的简亦凡,劝说我未果,还得到了我离婚的答复,跟我闹得不欢而散。   五号早晨我醒来时,简亦凡带走了康康,只留给我一张自行联络肖勇旭的字条。   此间种种,恰恰成了他不知道肖家兄弟互换掉包、没有作案时间的绝佳证明。   但肖勇旭在警方确认尸块身份以后,问癫痫发作醒来的我,是不是雇凶杀了他弟弟,说明他是以为我从简亦凡那得知了他弟弟的逃跑计划,才会雇人行凶。   所以,肖勇旭的愤怒和失控,不是被简亦凡揭穿所致,而是纯粹和范映雪一样恨我。   所以,简亦凡说知道凶手是谁,说会保护我,是已然料到了范映雪会报复我们一家。   九号范映雪放火的时候,简亦凡不抢她的作案工具,反而要和我死在一起,不仅是为了逃避阻隔我们相爱如初的天堑,更是为了偿命赎罪。   他……可能……真的为我杀了人!   “住手!小雪,我还活着!死的是我哥!你别轻举妄动!”   随着一声厉喝,一记漂亮的回旋踢,踹飞了范映雪手中的电锯。   摔了个狗吃屎的肖勇旭,迅速爬起,小心翼翼地摊开双手,一边证明自己没有敌意,一边骗取范映雪的信任:“我只有冒充我哥,才能不坐牢,才能带你跟咱们的孩子离开凇城。”   范映雪自然不信,嘲讽地指着肖勇旭下巴新添的刀疤,笑:“你还真下得去手毁自己的脸,可我没那么好骗,大明不会知道这座工厂的地下通道。”   “我是为了救你才骗简亦凡的。只有用我哥的身份,我才能套出地下通道在哪,跟他兵分两路带你走。”肖勇旭站在原地,表情诚恳,“我骗他,如果你不开门,我就走地下通道哄你放过尹蜜。你想想,要是我哥,会不带警察自己来见你么?”   我一个旁观者都快信了,范映雪却依然不信。   她耷拉着脑袋,“咯咯咯”笑了几声,笑得我脊背嗖嗖渗着寒意。   我特怕肖勇旭继续攻击癫狂暴走的范映雪,我不知道范映雪除了电锯,还有没有藏着其它武器。   范映雪不肯开门,如果肖勇旭也被制服,就没人能救我和康康了。   自己死我真不怕,我怕的是康康有危险。   幸好,肖勇旭没有贸然行动。   良久,范映雪抬起头,望向肖勇旭,一双杏眼笑得弯起来,无比甜美。   可惜,表面越甜美的东西,越致命。就像漂亮的蘑菇,都有毒。   范映雪像个沉迷游戏的孩子,伸手朝我一点,言简意赅地对肖勇旭说:“想证明你是大明,就杀了她。我要大明做什么,他都会做。”   肖勇旭不知所措的当口,我在范映雪身后重重点了两下头,瞄了眼地上呱噪的电锯。   这点默契,我们还是有的。   肖勇旭当即点头应下,瞅着地上狂刷存在感的电锯,问:“用这个行么?毕竟,我哥就是这么被弄死的。”   “当然可以。我的东西,就是大明的阿。”范映雪依旧甜甜地笑着,弯腰捡起还在不停旋转的电锯,一步一步走向肖勇旭。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万一范映雪压根没傻,只是将计就计,拿着电锯扑向肖勇旭,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多亏范映雪没有。   她只是痴痴地笑着把电锯递到肖勇旭手里,空洞失焦的眸心写满了殷切的期盼:“去吧,把她切成一万段。我喜欢看血溅出来的样子,跟玫瑰花似地,多美阿。”   听到范映雪痴傻反常的言论,看到肖勇旭面色凝重地向我步近,我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肖勇旭接过电锯那一刻,眼神里迸发的兴奋绝不是装出来的。   本身人人都有渴望杀戮的本能,和食欲、X欲一样,一旦激发,潜力无穷,欲罢不能。   更何况肖勇旭怀疑我害死了他弟弟,也许还恨着我。   我没法不怕,却唯有一搏。   认命地再度闭起眼睛,我听着电锯慢慢靠近。   直到耳边火花带出滋滋啦啦的声响,我终于松了口气。   我手心捏着的一把汗,除了怕肖勇旭弄死我,更怕他和我达不到这种程度的默契。   没错,看过《电锯惊魂》的都知道——   用锯条去锯锁链。如果能够锯断,说明锯条比锁链硬度大,致命武器在我们手上,胜负已分。如果锯不断,说明锁链比锯条硬度大,理论上可以把锯齿磨光,情况好的话,没准还能把锯条崩断,到时以肖勇旭一个大男人的身手,摆平范映雪拿到锁住铁链的钥匙,救出我和康康,应该绰绰有余。   “肖勇旭,你为什么要骗我?”范映雪兀自嗤笑:“多亏他早就料到了你会和简亦凡演这么一出戏。”   不知肖勇旭被什么刺激到了,居然停下了手中的电锯。   我纳闷地睁开眼睛,只见范映雪手中高举着一把遥控器,歪着头,表情向扭曲崩坏的方向延展开来:“别徒劳了。厂区周围,放满了炸药,特警迟迟不敢硬闯,就是在拆弹。不过,虽然是自制的雷管定时炸弹,那么多,估计他们也有的忙了。”   怎么也没料到她留了这一手,我当场傻眼。   “你冷静点,我错了,但我真的是大明。我只是没杀过人,也不想你坐牢。”肖勇旭急忙跟范映雪道歉,演技超烂地试图让范映雪相信他。   范映雪相当固执:“我说了,大明会为我做任何事。你杀了她,我就信你。”   “我们都不杀人了好不好?我们活着从这里出去,然后我再也不离开你,我们一家三口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肖勇旭放下电锯,朝范映雪走过去,伸出的手,铺设着最温柔的陷阱。   破天荒的,范映雪高举遥控器的手竟放了下来,款步迎向肖勇旭:“好,你把电锯给我,我结果了她,咱们就走。”   “在这之前,我抱抱你,行么?”肖勇旭张开双臂,挡在范映雪面前。   范映雪迟疑了一下,竟配合地钻进了肖勇旭的怀抱:“不管你是谁,至少我还能再看到这张脸,还能再抱一下这个人,也值了。”   “我就是大明,乖,我们再也不分开了。”肖勇旭借着拥抱范映雪的机会,在她身上摸索着寻找锁链的钥匙,没有找到,只好附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们出去吧,好不好?然后看着她在里面怎么被炸死。”   我猜,肖勇旭大概想得很好——先设法把范映雪骗出去,抢走遥控器制服她,然后给简亦凡报信,让特警救我。   “像放烟花一样,一定很美吧?”范映雪仰起脸,天真无邪地笑着,掏出了一把钥匙,在肖勇旭面前晃了晃,“可是……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要找这个呢?”   肖勇旭不能贸然去抢,毕竟炸弹的遥控器还在她手上,他只能发挥演技,故作无辜地摇头:“我没有阿。”   “你真的很不会演戏。大明好歹也是你的亲弟弟,你就一点不想替他报仇么?”范映雪眉头一皱,把钥匙丢出了很远。   肖勇旭不知该如何安抚她的情绪时,我急忙开口,不让他再去撒圆不了的谎:“他演戏、偷钥匙,只是想保住自己的亲侄子,保住自己弟弟的遗孀,不是不恨我和简亦凡。否则他怎么会不带警察来?为了你和你的孩子,快跟他走吧。”   “骗人!骗人!骗人!你们都在骗人!”   范映雪情绪失控地一顿乱按遥控器。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我在承重柱上浑身针扎般地酥麻刺痛,肢体克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痉挛抽搐,嘴里很快吐出了白沫。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炸弹,而是我的锁链上接着电源。   肖勇旭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一把夺过范映雪手中的遥控器,跑过去捡钥匙。   “他也骗我!根本就没有帮我埋炸弹!你们这帮坏人!都该死!”范映雪似乎也是刚刚察觉,孩子气地嘟起嘴巴,抽出一把精短的匕首,向肖勇旭扑过去。   肖勇旭才刚捡起钥匙,疏于防备,后脊梁被豁开一道狭长的口子,顷刻鲜血如注。   但他好歹是个男人,迅速转身抵住范映雪的攻击,将她反压在身下,扳住了她握刀的双手。   僵持不下的角力中,范映雪突然又露出了笑容:“你以为捡到钥匙就赢了么?你以为我会把真的钥匙给你么?”   “钥匙在哪?”肖勇旭红了眼睛,大声嘶吼。   “早就扔掉了。我从来没想过,要活着走出这里。”范映雪沉浸在有关死亡的幻想里,不能自拔,“没埋炸弹也无所谓,反正天一亮,这里就要被拆迁办爆破,咱们都会死在这。”   肖勇旭放弃了抵抗,噙着泪光的眸子愤愤凝视着范映雪:“你这样做,如果大明泉下有知,一定会恨你。你自己不知道惜命就算了,怎么忍心害死他的孩子?”   “那就让他恨我吧。反正到了下边,我也会死死缠着他,不再给他离开我的机会。”   范映雪趁肖勇旭防备松懈,一刀捅进肖勇旭的肚子,随即踹开肖勇旭,紧握匕首直冲我的胸口。   刀子深深戳进我胸口的时候,忽然爆出“砰”的一声枪响。   被电得头晕目眩的我,在胸口的刺痛感中吃力地轻挑眼睑。   隔着糊了满脸的鲜血,我影影绰绰看见范映雪的脑门被子弹贯穿了一个洞,甚至朦朦胧胧中,好像还能隐约听见弹壳落地的回音。   范映雪钉在原地,脸上挂着谜一般的笑容,对我说:“这只是序幕而已……好戏……刚刚开始……”   说完,范映雪就倒在了地上。   像整个海城的悲剧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烽烟消散,连同亡灵的冤屈,一起,尘埃落定。   我看到浑身鲜血的肖勇旭,松开了握着康康开枪射击的双手;看到丢掉手枪的康康,一脸快吓哭的表情;看到随特警破门而入的简亦凡,头上绑满了纱布,脚步踉跄地奔向我……   一切,不真实的如同一场梦。   当简亦凡抱住奄奄一息的我,我彻底丧失了意识。   废弃的厂区上空,有难得一见的乌鸦掠过,嘶哑地鸣唱着这出悲剧的片尾曲,抑或,是片头曲……   我终于浑浑噩噩地记起,失忆以前,我曾经在简亦凡怀里,默默和自己约好的,要跟简亦凡下个永恒再碰头,无论幸福与否……    第『第四滴泪』001 当爱沦成死亡时   那一天,前尘往事奔涌而来。   那一夜,有人教会康康开枪。   在我被暴虐恶人唤醒防御的本能以后,康康未经污染的灵魂,也沾了血。   天地不仁,蓄意布下永无止境的轮回。   先前挨过一枪的心口,如今又挨了一刀。   我痛到睁不开眼,张不开口,浑浑噩噩被送到了医院。   不知过了多久,沉沉的睡梦中,简亦凡凛冽如刀的声音,一字一句恶狠狠地钻进耳朵:“我让你走地下通道,冒充你弟弟救人,就是怕康康看见范映雪被特警毙了!结果你他妈倒好,直接让我儿子动手!”   “是你主动给我拿枪防身的!当时的情况,不开枪怎么办?”肖勇旭急急地辩解。   简亦凡冷笑:“那为啥不自己开枪?为啥肚子被捅了个窟窿,还得连滚带爬跑去借康康的手杀人?因为知道你弟弟只是你的替死鬼,所以对亲生的弟妹和侄子下不去手!”   肖勇旭被激怒:“别提大明!凶手也可能不是水怿心!”   “自己骗自己有意思么?”简亦凡的语调越来越冷,像布满了棱角凌厉的冰碴,“除了水怿心,谁会想要把你碎尸万段,挂满你和他孩子妈的定情摩天轮?”   他的话,让唐蕊试图睡眠我时的记忆,渐渐在脑子里苏醒。   ——老肖到底是放不下兄弟情,把你前夫的妹妹送回去了。你猜怎么样?你前夫到底打掉了她妹妹的孩子!   我不知道水怿心为什么会打掉他和水若烟的亲骨肉,但我隐约听懂了,他恨肖勇旭抢走了水若烟,他想弄死肖勇旭。   这个推测让我不寒而栗。   水怿心真敢杀人,上次他朝我开完枪说过:你们毁我,我就让你们……一个下地狱,一个进监狱……   甚至范映雪能成功混进摄制组,搞不好都有水怿心从旁协助!   甚至……帮范映雪埋炸弹的那个“他”,有可能就是水怿心!   “够了!我绝对永远不会再把烟儿送回去!”肖勇旭突然爆出一声怒吼。   简亦凡却依旧淡然:“现在让她回到那个杀人犯身边,屁用没有。水怿心要报复的,除了尹家人,还多了一个你。你该做的,是向警方提供线索,而不是怕你的烟儿发现自己和亲哥搞出了孩子,什么都不跟警察说。”   他在简单直接地告诉肖勇旭——虽说水怿心爱水若烟,水若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你肖勇旭会有,我的老婆孩子也会有。只有让水若烟接受现实,把水怿心送进监狱,一切才能恢复正常。   “不可能。”肖勇旭咬牙切齿地回绝,“如果你敢跟警察多透漏一个字,咱俩再也不是哥们。”   简亦凡嗤笑:“你以为咱俩还是么?你的底线是水若烟,我的底线是尹蜜和康康。既然你已经越界了,往后我爱怎么着怎么着,没你管的份。”   肖勇旭词穷无语。   良久,我听到了踉跄远离的脚步。   想必肖勇旭不懂,简亦凡指的越界,不是他教康康开枪,而是他为了水若烟甘愿包庇水怿心。   他不懂,一旦他有了危险,他拼命想要守护的人,最终还是会回到那个变态哥哥身边。   他不懂,简亦凡对他有多恨铁不成钢。   迷迷糊糊地忍痛睁开眼睛,脑袋绑满绷带的简亦凡已经落座在我身旁,似是年少时温柔如水的眉眼,像一个不可触碰的幻想,仿佛一伸手,就会破碎成泡影。   见我转醒,他一愣,忙抓住我的手,拿了杯水,用吸管喂给我。   我喝得特急,呛得直咳嗽。   他拍着我的后背让我慢点。   我推开水杯,想直接告诉他:我恢复记忆了,只要解释清楚和唐蕊的事,我就原谅你。   结果没等我开口,他便松手撂下杯子起身去拿外套了。   又是摔伤、又是电击、又是刀伤,我虚弱得很,根本起不来,最后只张着手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别走。”   瞅我猴急的模样,简亦凡“噗嗤”乐了,眉头微动:“有话等我回来再说。康康吓坏了,我一直在这陪你,都没空管他。这个点我妈应该送他去心理辅导中心了,我得抓紧去换班。”   一听康康,我立马气若游丝地沙着嗓子点头:“我没事,你赶紧去。”   反正我恢复记忆的事什么时候说都可以,他对唐蕊的解释什么时候听都可以。   康康受了那么大刺激,还跟互相看不顺眼的奶奶简瞳在一起,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伤痕累累的简亦凡默默看着我,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半晌后,只是摇头笑了笑,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我忘了,摩天轮里,他为我闹得头破血流,我却还说着离婚;他昏死过去,我却还骂着他人渣。   于是,门一关,我没多久便又心安理得地跌入了沉沉的睡梦。   原本,我以为,只要简亦凡说清楚,唐蕊那个伪癌症患者为啥不在医院却跑到大街上强吻他,我俩就能越过千山万水的恩怨纠葛去拥抱对方。   未曾想,一觉睡醒,我的梦就幻灭了。   当时我养足精神,抻着懒腰准备叫份外卖填饱肚子。   忽然,单人病房的门被推开,拎着保温桶的助理,和手捧一大束鲜花的水若烟来了。   恍惚地看看一身黑衣的水若烟,又看看花瓣上的露珠,我懵住几秒:“肖勇旭同意你出门了?”   “我偷跑出来的。”水若烟浅笑,背着窗外夕阳的余晖轻轻给了我一个拥抱,像个头顶光环的小天使。   助理左右张望了一圈,挺纳闷地问:“郑歌手没来看你?”   我一惊:“郑俊翊出狱了?”   助理这才反应过来说错话了,拧紧眉头不敢搭腔。   水若烟提出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想:“他……不会听说你和简董要办婚礼……又做什么傻事吧?”   我立刻打断她:“你瞎说个屁?”   水若烟当即脸色不好地住嘴。   念及她也是在肖勇旭身边待久了,听说过郑俊翊有多孩子气,我忙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想吼你……就是……心里有点乱。”   “没事。”水若烟笑笑,“不过,他真挺让人担心的,从看守所出来,就一直把自己反锁在家,公司的人谁都不肯见。刚刚我们在电梯里还说,他知道你出事没准会来看你,没想到……”   “公司的人找他干嘛?”我不解地打断了水若烟。   助理弱弱解释:“简董准备让郑歌手重新出道,安排了澄清吸|毒丑闻的发布会。”   我问:“郑俊翊不知道么?”   助理说:“当然知道。我早上去接他的时候就告诉他了。”   我和简亦凡拼死拼活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居然不领情?   给他打电话?我手机摔烂了!别人的电话他又不会接!   焦头烂额的当口,水若烟突然插嘴说:“你不是在他家住过?有他家的钥匙吧?你亲自去劝他一定行。”   “不行!尹歌手的伤还没好呢!”助理义正言辞地试图制止我。   可我去意已决:“给我闭咯!弄清楚谁是谁老板!”   助理怕伤到我,轻飘飘的阻拦形同虚设,我很快换好衣服出了门,水若烟开车载我回酒店取了郑俊翊家的钥匙,一切无比顺利。   但当我破门而入,却搜遍了郑俊翊家也不见个鬼影。   我急得心里发慌,伤口发疼,偏偏不能随便出门找,只能等。   没办法,谁叫我绯闻缠身、红得发黑呢?   枯等到天色擦黑,郑俊翊还没回家。   水若烟尴尬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该回去了。勇哥发现我和车都不在,肯定得跟我急。”   我叹口气,无奈地起身:“顺便把我也送回医院吧。”   一来,昨儿出了这么大事,狗仔都盯着呢,我不方便在外面瞎晃,尤其不方便在郑俊翊家久留。   二来,简亦凡本来就怀疑我和郑俊翊,甭管他和唐蕊是真是假,我不能给他留找茬怼我的话柄。   心烦意乱地坐在副驾驶,望着深冬华灯初上的夜色,酒吧街一抹抱着垃圾桶狂吐的身影,突兀闯进视野。   我凝神定睛,确定自己没认错人,急忙抽手去拉水若烟:“停车!停车!我好像看见郑俊翊了!”   水若烟发懵地踩了一脚油门,车还没停稳,我就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冲了过去。   震耳欲聋的电子乐强烈地贯穿耳膜,霓虹灯闪烁刺眼,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接踵。   郑俊翊领口大开,坐在长街喧闹的墙角,一手抱着垃圾桶,一手拎着酒瓶子,边吐边喝,跟喝矿泉水似地。   我怒火中烧,大踏步走到他面前,恶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我费心费力还你清白,就是为了让你出来醉生梦死么?”   “清白?自打我妈去世,我就没这玩意了。”郑俊翊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再说,谁稀罕你求简亦凡救我阿?我他妈宁愿被枪毙,宁愿在监狱里蹲一辈子,也不要你可怜,不要他施舍!”   说到最后,郑俊翊“啪”地砸碎了酒瓶。   我气结,扶住他一滩烂泥的肩膀:“你越恨这个世界,就越要重新振作起来,让所有人看到你有多好。”   “给谁看?谁会看?我妈死了!我爸傻了,他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个儿子!粉丝?他们从来就不了解我,只是奔着我这张脸幻想嫁给我而已!我谁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郑俊翊甩开我,直直地看进我眼底,神色里深藏着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我不由心软下来:“你还有我。”   “你?你也不是我的。”郑俊翊不屑地打了个酒嗝,浓重的酒气喷在我脸上。   明白他现在的心境,和自己当初众叛亲离时很像,我耐着性子捋顺他乱翘的头发:“可我不会不管你,也不会抛弃你,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他呆呆地看着我:“永远陪在我身边?”   “对。一直陪着你。走,我送你回家。”   我连哄带骗地拉他起来,把他塞进水若烟车里。   他抓着我的手,含混不清地一声声喊妈,我又好笑又心酸地一声声应着。   似乎在报复我占他便宜的行为,他忽然剧烈地呕了一声,秽物混着酒气吐了我满身,水若烟的香车也没能幸免。   瞅着车内惨状,水若烟郁闷地提议:“你酒店不是离这挺近?要么先送他去酒店吧?”   那会儿脑子太乱,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至于后果,可想而知。 第『第四滴泪』002 当爱沦成死亡时   在水若烟的帮助下把郑俊翊扛进酒店,郑俊翊压根不准我走,坚持不懈地拉着我喊妈。   我和水若烟捏着鼻子哄骗了他一个多钟头,未果。   最后,水若烟泄气地说:“干脆你就留在这。反正简董知道你昨天刚受伤,总不至于怀疑郑俊翊慕|残吧?”   我一想也对,郑俊翊现在拿我当亲妈,不可能对我怎么着,就放水若烟那“夫管严”回家了。   继续冒充着郑俊翊的亲妈,我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和床头的座机大眼瞪小眼,内心纠结着,要不要给简亦凡打个电话报平安。   把郑俊翊一个人扔在酒店,我不放心。   可陪郑俊翊在酒店,简亦凡肯定也不放心。   直到郑俊翊睡着,我也没想好。   于是,我决定先把他的脏衣服换了,再把自己弄干净,跑去卫生间简单清理了下身上的呕吐秽物,洗了个头。   正准备换衣服,我突然听到门卡的响动。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浴室的门也被推开。   我才刚脱下脏衣服,还没换上干净衣服,和风尘仆仆的简亦凡打了个无比坦诚相见的照面。   是了,哪用我打电话报平安?   助理一说他就知道我去干嘛了,一问水若烟就能知道我在哪。   简亦凡的眼底跳起带着绿光的火苗,看看大床上穿着浴袍的郑俊翊,再看看衣衫不整的我,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劝他开发布会都劝到床|上了?”   尽管对简亦凡的不信任异常不满,但我还是耐心地解释:“我去他家他没在,本来要回医院的,结果路上遇见,他喝醉了,我只好就近把他送到酒店。他现在太脆弱,我怕丢下他一个人会出事。”   明明我说得很清楚了,简亦凡却恶狠狠地指着郑俊翊大吼:“他脆弱,就离不开你?我坚强,我无敌,就该死?”   我觉得简亦凡在无理取闹:“他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谁?如果你爸当年哪怕给点抚养费,他和他妈会过得那么惨吗?如果你妈当年没有使坏,他会落在水幼清手里么?如果他不是尹家的人,水怿心会大费周章陷害他么?现在一个能照顾他的亲人都没有,我不管他谁管他?”   简亦凡从小父母双全,被简瞳当太子爷一样供着,根本不懂没有亲人多孤独。   他不明白,在自己心安理得享受母亲的疼爱、父亲的教诲、住豪宅、开豪车的时候,有另一个本该和他共享这一切的男孩,走投无路,受尽屈辱,只能靠着梦想、仇恨和我的歌声活下去。   他理解不了,我不惜冒着自己会惹上绯闻、他会吃醋的危险,也要以朋友的身份,支持郑俊翊熬过这段时间,帮郑俊翊重新振作,是在替他,替尹家还债。   所以,他问我:“你以什么身份管他?嫂子?还是女人?”   我顿时无语。   简亦凡却以为自己是个大明白,面无表情地连连点着头:“成。早晨就想接茬跟我说我离婚是吧?迫不及待带着伤也想跟他见面是吧?我成全你。离!明天就离!婚礼都不用办了!”   从压抑地问,到唾沫横飞地吼。   他机关枪似地摆手说完,扭身就往门外冲。   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犹豫着该不该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讲明一切。   解释吧,我的自尊心和满腔怒火无处安放。   毕竟,他也还没解释唐蕊的事。   不解释吧,我又害怕真的会失去他,害康康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   毕竟,康康离不开他。   毕竟,我爱他。   踌躇着脚步,我最后还是没出息地迅速套上衣服追了出去。   简亦凡被我喊住,愣了下,回过头,嘴角噙着丝松气的笑。   碍于面子,我的挽留,只化作一句:“至少……为了康康……不能现在就离婚。”   简亦凡眼里的笑意闪过疏离,别有深意的口吻,听起来像撒娇:“你还知道康康?儿子惊吓过度都快得自闭症了,你不管,反倒跑来拯救娘娘腔野男人?”   看出他笑容背后的不满,我笑说:“你不也没解释你和唐蕊为啥抱在雪地里亲?”   简亦凡脱口而出:“还不是你先说跟我结婚是做给外人和康康看的?你不说我至于闹心到站在那让她亲么?”   听他这么理直气壮,我不由有些生气:“你还有理了?你没抱她?没回应?”   简亦凡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俨如犯了错还嘴硬的小孩:“我就是想试试,除了你我跟别人行不行。”   我气消了大半,却依旧横眉竖目地扬言威胁:“再敢试我直接阉了你,让你跟谁都不行。”   简亦凡一惊:“啥意思?不离了?”   我傲娇满满地回了句:“看你表现。”   “走吧,我给你换药。”他迟疑地笑了笑,掏出大衣口袋里藏着的处置包,拉起我的手往回走,“明天就跟我回家,康康看见你兴许就开口说话了。”   我被他牵着,“噗嗤”笑出来。   其实简亦凡平时真挺精明的,但每次想跟我和好,总是用这种简单粗暴、幼稚笨拙的恶劣方式。   以前我没摸清他是关心则乱才毫无章法地巧取豪夺,现在终于懂了,竟不争气地觉得莫名温暖。   浴室里,简亦凡的眼睛,比头顶的小太阳还亮,像氤氲着雾气的水彩,艳绝温柔满画布,半分寻不到刚刚的眉眼冷漠、怒气滔天。   见我愣神,他一秒破功:“脱阿。不脱我咋给你换药?”   我脸有点热:“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哪那么多废话?”他没耐性地直接撩|开了我刚换的毛衣,干脆利落地一层一层拆绷带。   由于受伤,毛衣里面没有贴|身衣物,他冰凉的手指直接触到皮肤,我触电般轻轻“嘶”了一声。   他紧张兮兮地问:“疼阿?”   我红着脸摇头。   他继续,还特流氓地吐槽:“你说你浑身上下也就剩匈够值钱了,他们一个两个都冲这下手。水怿心得不到就毁掉,范映雪是图啥?”   我忍无可忍:“上就上!能不能闭嘴?”   苍天作证,我说的是上药,万没想到吼得声大,惊动了外面睡觉的郑俊翊。   门没关,我一眼就看到了简亦凡背后那张尚未醒酒的脸。   气氛无比尴尬暧|昧。   我坐在坐便上,毛衣被撩到脖子,空空荡荡,毫无遮掩。   简亦凡蹲在我面前,脸正对着我的前匈,手忙活着涂药。   苍天阿!再让我挨一枪吧!再让我被捅一刀吧!再让我高空坠落一次吧!   郑俊翊被酒熏红的脸上,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你说的永远陪着我,是和他一起陪?”   “怎么了?”我一头雾水,想不通有什么不对。   你为尹家受苦,为我们顶罪,为我被陷害,我陪在你身边,让同样亏欠你的简亦凡提携照顾,怎么了?   当然,这个想法仅仅只有两秒。   简亦凡迅速拽下我的毛衣,回头跟郑俊翊说:“哥哥嫂子陪着你,你一小屁孩还闹什么脾气?康康病了我俩都没管,知足吧你!”   郑俊翊没说话,万念俱灰地瞥了我一眼,嘴角弯起自嘲的决绝,晃晃悠悠地快步转身,摔门而去。   我想追上去,却被简亦凡按住:“消停上药,完事回家,别惯丫那么多臭脾气!”   我顿了顿,想到枪击事件过后还没见过康康,只好匆匆配合简亦凡上完药,打包行李随他回亚泰凇山湖。   到家的时候,康康还在睡觉,全身蜷缩起来,特没安全感的样子,眼皮和睫毛随着眼珠乱颤,眉头皱得足以夹起一枚子弹。   不放心康康,我晚上是在儿童房睡的。简亦凡没说什么,只让我注意自己的伤。   当时谁都没想到,转天早起,康康居然开口说话了,而且说了很多。   我睁开眼睛就看见康康强忍泪水,一脸天真地哽咽着小声说:“肖叔叔不敢打坏蛋,让我帮忙。我本来也不敢,可我还是觉得应该做蜜蜜的英雄,所以我就开枪了。明明我和美国队长一样都杀掉了坏人,为什么没人夸我?为什么警察叔叔要抓我问话?保护蜜蜜我做错了么?”   心头霎时被康康的懂事刺出一片痛楚,我急忙轻轻抱住康康发抖的身体:“你没错,都是蜜蜜不好,总要让你保护。”   康康像没听到我的话,小心翼翼地在我耳边追问:“杀人一定不对么?杀坏人也不行么?我也是坏人么?”   答不上康康这种充满哲学性的问题,我心疼地摸摸康康的脑袋,眼泪就蓄在眼眶里。   门外进来的简亦凡目睹这一幕,叹着气拍了拍我和康康的肩膀:“怪我,不怪你们。我这就去警局说水若烟孩子的事。”   我吻着康康眼角呼之欲出的泪珠,默许。   不是我狠心,宁愿牺牲别人来报仇。只是水怿心确实有杀人嫌疑,放他在外面,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事实无论多残酷,都必须面对。   一味打着保护的旗号遮遮掩掩,只会让蒙在鼓里的人发现真相时伤得更深。   我有过无比惨痛的教训,自然不希望水若烟重蹈覆辙。   接下来的几天,我忙着在家安抚康康,浑然忘了郑俊翊的发布会,更忘了向简亦凡说明自己恢复记忆的事。 第『第四滴泪』003 当爱沦成死亡时   康康那天早晨说过话,很快又恢复了沉默,甚至不许任何人靠近。   起因是简亦凡去警局以前,顺路把我们娘俩送到了儿童心理中心。   心理中心楼前的空地上,一些恢复不错的孩子在嬉闹,有的荡秋千,有的跳房子,有的玩老鹰捉小鸡,还有几个男孩拿着水枪互相追逐……   康康看见枪战游戏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嗷嗷尖叫着,冲上去夺过一个小男孩的水枪,丢在地上狠狠踩碎,浑身发抖地大喊:“小孩子不可以玩枪!就算大人手把手教你你玩枪也要拒绝!不要做坏孩子阿!”   一般情况下,康康很可能被群起而攻之。   但心理中心哪有正常的孩子,水枪被摔烂的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眼睛哇哇大哭。   剩下的孩子哄着那个小男孩谴责康康:“你才是坏孩子!你欺负人!”   场面过于混乱,我忙抱起康康往楼里跑。   康康缩在我怀里也哭了。   他问我:“你怕我会打他们么?你怕我会杀掉他们么?你也觉得我是坏蛋么?”   我忍住心头绞拧的疼,说:“怎么会呢?康康是英雄阿。”   康康摇头:“我不是。警察叔叔告诉我,美国队长是假的,这个世界只有他们才可以抓坏蛋,那些英雄随便抓人是犯法的,家里有枪是犯法的,开枪也是犯法的,要被他们抓走关起来。”   当时我听的都想杀人了!   是,超级英雄是假的,可康康才只有五岁阿!   他刚经历过绑架,又被肖勇旭强迫一枪毙了范映雪,目睹了子弹贯穿范映雪脑袋的一幕,警察不安抚就算了,为什么要吓唬他阿?   幸好心理医生还算有办法,给康康看《神偷奶爸》,向康康灌输“只要心里有爱有温暖,坏人也可以变成好人,更何况你不坏”的想法。   不过,收效甚微。   从心理中心回到家,康康开始把自己锁在儿童房,不准我靠近,不跟我讲话。   我给康康送晚餐的时候,美国队长的盾牌被他画了一个大叉叉,漫画书、周边玩偶统统被丢进了垃圾桶。   心急如焚地等在门外,我正束手无策,简亦凡回来了,带着尼姑奶奶、简姥姥……和简瞳——制造所有不幸的罪魁祸首。   如果没有简瞳,我妈不会死,水家兄妹的母亲不会死,水怿心不会起意报复,我和简亦凡不会被拆散,我们的生活里不会凭空冒出水怿心、范映雪、唐蕊。   而可笑的是,她不仅是几乎毁了我前半生的杀母仇人,还是康康的奶奶。   没有简瞳,就没有简亦凡。   没有简亦凡,就没有康康。   一时间,我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简瞳。   原谅她,我做不到那么大度。   恨她,只会让简亦凡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对康康造成更深的伤害。   最后,我选择了无视简瞳,带着责备的语气,淡淡地对简亦凡说:“你带姥姥和奶奶回来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准备晚餐阿。”   “我们吃过了。”简亦凡向前一步,轻轻握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谨慎询问:“我妈担心康康,想来看看,能让她进去么?”   扫了眼面色尴尬的两位老太,我已了然,简瞳这次是有备而来,带了说客的。   于是,我推开简亦凡的手,指着儿童房紧闭的门,耸肩浅笑:“我都进不去,她有本事她就进阿。能让康康吃饭,我还谢谢她呢。”   简亦凡一愣:“早上不是好好的?”   我冷笑:“哭成那样说自己是坏人叫好好的?”   简亦凡不语,叹气,半晌,才转向两位老太和简瞳:“康康现在估计还不能见人,你们先回去吧。”   简瞳点头,有些欲言又止地望着我。   忽然,门开了。   康康扯着我的衣袖,指了指我手里的餐盘。   我又惊又喜:“你要吃饭?”   康康点点头,眼色阴郁地盯着餐盘,一言不发。   本能地,我牵起康康的小手举步想进屋喂他,康康却一把甩开我,杵在原地不动。   简亦凡试探着插嘴:“要不要姥太奶喂你?或者太奶奶?”   康康摇头,视线固执地锁定餐盘,还是不说话,只有肚子“咕噜”叫了两声。   我无奈,把餐盘递给康康。   康康沉默接过,在众目睽睽下脚步蹒跚地转身回房,又关上了门。   两位老太自知照顾不了康康,无语地连连叹息着带走了简瞳。   众人离去后,简亦凡可能怕我生气,趁我下楼吃饭,急急地追上来,从背后反手抱住我,下巴搁在我头顶,沉声解释:“我真没打算带我妈回来,可姥姥那脾气你也知道,直接拉着奶奶和我妈去公司堵我了。我没招……”   “你在外面吃饱了么?”我回头轻描淡写地打断简亦凡。   我不想跟他吵架,我怕刺激到康康。   而且,他说的,我都猜得到。   没心情吵架,自然也没心情起腻。   那几天,我全部的生活就是围着康康转,心理中心、亚泰凇山湖,两点一线。   不到半个月就要举行的婚礼,不到半年就要开始的巡回演唱会,我完全无暇顾及。将水怿心绳之以法的伟大计划,更是早被抛诸脑后。   康康始终自我惩罚般把自己桎梏在沉默的世界,只有《神偷奶爸》里的小黄人出现,才会稍纵即逝地展颜一笑,难得认真地看动画片。   二月五号,陪变成小哑巴的康康从心理中心回到亚泰凇山湖,家里居然有人!   小黄人!   听到我和康康进屋的响动,小黄人慢悠悠地从儿童房探出圆滚滚的大脑袋,探出一只脚,跌跌撞撞、无比笨拙地走向我们。   康康有一刹那怔忪,愣愣地盯着小黄人,直到小黄人停住脚步,他才露出难能可贵的熟悉笑颜,惊喜地扑上去抱住小黄人。   其实我特好奇是谁穿玩偶服扮小黄人。   毕竟,看身高绝对不是简亦凡。   可康康好不容易恢复这个年纪该有的无邪快乐,我哪忍心打破他的幻想。   呆住两秒,我装作兴奋地惊呼:“哇,小黄人来找康康玩了!”   说着,我还故意恶作剧地凑近拍了拍小黄人的脸,戳了戳小黄人的脑袋。   小黄人也不躲,松开康康,用不太好使的巨大三指黑手摁动身上的音乐盒,随着电影里的经典主题曲,跳着我看了都忍不住想笑的舞。   康康就更憋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直捂肚子。   简亦凡回国后的半年,我从未听到康康发出过这种银铃般欢快的笑声,眼角不由泛起了欣慰的潮汐。   后来,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劝康康:“小黄人该回家了,Gru看到它不在会生气的。”   要知道,深冬暖气给的足,室内气温二十多度,谁穿这么厚的玩偶服,跳一个多钟头的舞,肯定都受不了。   但康康却死死抓着小黄人,用一双无言的大眼睛瞪着我,释放独属小孩子的任性。   我不舍得让康康失望,只能勉强顺着他,去厨房准备晚餐。   结果,米刚淘好,客厅忽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   出门一看,小黄人悲壮地倒在了康康面前。   康康一脸惊恐地看向我,无声地问:小黄人怎么了?   热晕过去了呗!   尴尬地摸摸康康的脑袋,我说:“它只是累了,我扶它上楼休息休息,你自己去换衣服,好不好?”   康康乖巧地点头,我扶小黄人上楼时,他还懂事地帮我来着,虽然压根没太使上多大力气。   忍着胸口的疼,气喘吁吁地把小黄人扛到床上,我关上门好奇地摘下了小黄人的玩偶脑袋。   里面那张紧闭双眼大汗淋漓的脸,顿时松动了我心底铜墙铁壁的恨意。   没错,是简瞳。   她再讨厌我,也终归只是一个想亲近孙子的奶奶。   简亦凡再为我着想,也终归只是一个希望儿子早日康复的爸爸。   所以,简亦凡冒着被我兴师问罪的风险,给了简瞳门禁卡和钥匙。   所以,简瞳不惜放下在我面前的架子,穿上玩偶服来哄康康开心。   不知道玩偶服里已经换了人,康康觉得小黄人大概累坏了,再见到我,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递给我一本童话书。   怕说话会暴露身份,我专心致志、一板一眼地给康康演故事里的情节。   没一会儿,我就体会到了简瞳的刚才遭遇,从头皮开始流汗,身上湿热得像从油锅里滚了一圈捞上来。   幸好,我被热晕以前,简亦凡走进了儿童房。   他在门口呆住两秒,才成功帮我脱身。   康康这次很听话,没有不让小黄人走。   换下玩偶服以后,简瞳走了,只留下一桌丰盛的饭菜。   破天荒地,康康没再把自己关在儿童房,而是主动上桌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尽管康康还是一句话不说,但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简瞳功不可没。   晚间哄睡康康,简亦凡给我被汗水泡烂的伤口换药时,滚油炸心的疼。   见我龇牙咧嘴的模样,他揶揄我:“受伤还装什么小黄人,疼死你活该。”   我反唇相讥:“还不是你妈先潜伏进咱家来这套的?我总不能直接把她脑袋摘下来破坏康康心情吧?”   简亦凡愕然:“我妈?”   我重重地冷哼一声:“别装了。没有你帮忙她能进来咱家?”   “我真没帮她阿,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简亦凡表情诚恳,一点不像装的。   我也懒得深究。   毕竟,对我最重要的是康康。   康康的心情有所好转就够了。 第『第四滴泪』004 当爱沦成死亡时   打破我围绕着康康的生活的,是简亦凡接到的一通电话。   那天简瞳照旧和我交接班扮演小黄人哄过康康,虽然我俩全程零交流,但康康居然时隔多日又一次开口讲话了。   康康主动对小黄人简瞳说:“你回家吧,Gru和小姐姐们需要你照顾。”   甚至简瞳偷偷溜走以后,饭桌上康康还举着空掉的小饭碗跟我说:“再来一碗。”   尽管只有短短两句话,我们一家却如获至宝。   见我心情难得转好,晚间临睡前,简亦凡搂住我吻着我的额头,告诉我:“康康这样,婚礼可能又要延期了。”   我无所谓地撇撇嘴:“反正是二婚,证都领了半年了,不用非得走形式。”   简亦凡不满:“啥叫走形式?我要的是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   感觉简亦凡的想法,幼稚得堪比葬爱贵族玩游戏刷全服表白喇叭,我原本想说:现在所有人也都知道我是你媳妇阿。   无奈话未出口,简亦凡的手机先响了。   就那么寸,我听见简亦凡暴跳如雷地怒吼:“我花钱雇你们是干啥吃的?我万能的阿?一边给我儿子看病,一边配合警方办案,还得一边给他摆事!不管!他自己乐意作!这才几天,他都被狗仔拍到几次了?”   机关枪似地吼完,简亦凡摔了手机。   我当即反应过来:“郑俊翊又出事了?”   简亦凡顺了顺气,迅速换上一张笑脸:“没大事,天天泡酒吧喝酒。放心,我说不管他,能真不管么?好歹他也是我弟弟。”   捕捉到那句“天天泡酒吧喝酒”,我顿时回想起了前几天在酒吧街捡尸郑俊翊那一幕,不由有些心焦地问简亦凡:“他在哪家酒吧?”   简亦凡不悦地皱起眉头:“你不是要大半夜出去找他吧?”   我点头,重复:“他在哪家酒吧?”   简亦凡瞪着我,咬紧牙关不说话。   我知道,他明白我在担心什么。   可他理解不了,我担心的原因。   所以,他眼底满是压抑的愠怒,像在无声地跟我讲道理:我好不容易刚把你洗白,你懂点事不行么?郑俊翊已经过气了,没人会坚持跟一糊掉的男艺人过不去,你牵扯进来只会更麻烦。   道理我都懂,但我做不到心安理得享受郑俊翊为我付出的一切。   如果没有郑俊翊,我早就被孔茜的强力胶眼药水弄瞎了,早就被孔茜的水银鸡尾酒毒死了,早就因为碎掉水怿心的蛋进监狱了。   没有郑俊翊,就没有新专辑的编曲,没有今天咸鱼翻身的尹蜜。   他做得一点不比简亦凡少,为了让康康的父母保有清白的名声,甚至不惜一力承担我们三人共同犯下的错。   我怎么能选择爱惜羽毛地明哲保身,放郑俊翊继续在城市纸醉金迷的阴沟醉生梦死?   对视良久,深知多说无益,我直接下地开始换衣服。   “真他妈是冤家!”简亦凡急了,叫骂着冲上来拉住正欲转身出门的我。   被甩在墙上,胸口震得一痛,我以为他又要动手,本能地抓起衣架砸过去,偏砸在了他受伤的后脑勺。   简亦凡身体一颤,吃痛地闷哼了声。   我脚步一顿,后悔地瞥了简亦凡一眼。   他弯腰缩在墙角,头上的白色纱布洇开了新的血迹,如一只满身伤痕的困兽,抬眼睨上我,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把车钥匙丢给我,报出了酒吧地址。   当时我还挺感激简亦凡的纵容,说了句:“你看好康康,说服了郑俊翊,他肯答应开发布会,我就马上回来。”   像被康康附身一般,简亦凡沉默着勾起唇角,极冷,极失望。   而我顾不得太多,只能匆匆出门。   我总以为,我和简亦凡有的是时间可以彼此了解,互相磨合。   我害怕自己成为压垮郑俊翊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想救郑俊翊。   我忘了,在简亦凡眼里,我同样是被埋入矿井时的那盏孤灯,一旦熄灭,万念俱灰。   可惜,我偏偏到故事的最后才发现真相。   在酒吧找到郑俊翊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他——   衣服上全是呕吐秽物,一头比鸡窝还乱的杂毛,脸色蜡黄,嘴边全是脏兮兮的青森胡茬,眼窝深陷,眼角挂着眼屎,白眼球布满了红血丝。   哪还有偶像的样子?分明是个流浪的乞丐!   我急火攻心地拉住郑俊翊,试图把醉醺醺的他带离人群,打算等他醒酒好好跟他谈一下,商量好他复出的事。   郑俊翊却挣得我一趔趄:“别碰我!我就是再堕落,也不至于搞个有夫之妇!甭看我现在混得这么惨,但我好歹还有钱,多的是年轻妹子愿意跟!”   深吸了一口气,我劝自己要冷静:“好,我不碰你。你愿意找哪个年轻妹子,我不管,也不想管。可从明天起,你必须开始为复出做准备。”   “你谁阿?就命令我?”郑俊翊懒洋洋地瞥了我一眼,充满嘲讽地说:“我老子有钱,我亲哥有钱,我乐意花他们的钱买酒、买女人!你老公都不管,你管个屁!回家消停哄孩子去得了!”   察觉到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自暴自弃,我用足以穿透酒吧强劲音乐的力度,一字一句地问:“想想你妈,她有癌症不治、她自杀,是为了给谁减轻负担?你这么堕落对得起她么?她还活着的话,会希望看到你这副德行么?”   郑俊翊停止了油腔滑调,板起脸说:“有本事让她亲自来找我、骂我!你算哪根葱?哪怕我瞎了眼看上过你,也轮不到你搬出我妈压我!”   热血冲头,忍无可忍,我说起话也变得口不择言:“你没看上过我,我还稀罕管你么?不就是妈死了、爸疯了、有点黑历史,至于闹得跟世界末日一样么?有本事你自杀阿,在这装个屁可怜?”   “是,你坚强,你牛逼。”郑俊翊在唇齿间冷冷呢喃,“就算从小被背叛你妈的负心汉养大,还给害死你妈的仇人生了个孙子,照样能和抛弃你跟你儿子的混蛋过日子。谁叫你从小就有个杀人犯的爹和智障的妈呢?谁对你好点你就忍不住犯贱!”   一下被点中死穴,我不再大喊大叫,很轻很轻地笑了笑:“对……你说得对,我就是个不该出生的贱人,谢谢你提醒我。”   说完,我转身往酒吧外面跑,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真的,简亦凡拿这点旧伤疤骂了我不知道多少回,我都没怎么太伤心。   简亦凡父母感情再不好,好歹也算父母双全。   可郑俊翊和我一样,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无人庇佑。   我就是能够体会到他的感受,才会想把他从绝望里拉出来。   毕竟,曾经我被曝光二婚三角恋时,是郑俊翊用微博小号开导我;我被污蔑潜|规则时,是郑俊翊用微博小号支持我;我被揭穿和简亦凡疑似姐弟乱仑时,是郑俊翊用微博小号安慰我。   是郑俊翊说的:我懂,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还不明白“智障”、“杀人犯”和“强J”是什么意思,就要被迫接受自己是个污点、是个意外、是个错误,一定会自卑,可你有更多值得骄傲的资本,你有歌声和才华,有真爱你的人。   所以,我才想在他快被彻底击垮以前,跳出来做他的后盾和依靠。   结果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得不到就可以随意发泄愤怒的对象。   为他伤害简亦凡真是太不值得了!   负气地回到家,钻进被窝我就从背后抱住了简亦凡。   不知简亦凡是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把我在外面冻得冰凉冰凉的手爪子塞进睡衣,紧贴着他温暖的胸口,低低地问:“他答应开发布会了?”   我蹭着简亦凡的后背轻轻摇头:“没……不过,你放心,往后管他重新振作也好,继续堕落也罢,跟我都没有半点关系。该做的我都做了,以后就干脆拿他当陌生人。”   简亦凡搓着我的手,出其不意地回过头,在黑暗里咧了咧嘴:“那可不行。我是他哥,你怎么也得是他嫂子,当不了陌生人。”   生气简亦凡这个时候还油嘴滑舌耍流氓,我下意识地抽手捶了下他的头。   他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我这才记起,自己出门前伤到了他的脑袋,忙紧张兮兮地去摸他的后脑勺:“没事吧?还疼么?”   简亦凡若无其事地轻哼:“你不说我是人渣中的无敌战斗渣么?哪能这么容易就被你摧残死了?”   心虚地缩在他怀里,我没争辩。   他紧了紧怀抱,正色地眨着眼睛凝住我:“其实我本来是想陪你一起去,可你一生气,我就怕刺激着你,怕你又分手、离婚啥啥的。咱说好,下次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你别自己乱跑行么?找不着你我担心。”   被简亦凡护在双臂中间,听着他的轻描淡写,我感动得只会机械地点头。   我忽略了简亦凡先前那个又冷又失望的笑。   就像……我忽略了……我在酒吧转身以后,那抹散架般倒在地上,发狠地敲打太阳穴的颓唐身影。   我错过了郑俊翊痛苦的表情,没看到他揪着潮湿蓬乱的头发,没听到他从喉咙里发出难捱的呜咽。   我不能预见,自己必须在简亦凡和郑俊翊中间做出抉择。   仅仅一念之差,一切便会像偏离一毫米的卫星般,坠出既定的轨道,失控……然后,万劫不复。 第『第四滴泪』005 当爱沦成死亡时   命运对我最后的恩赐,大概是婚礼能够在仓促间如期举行。   当然,这多亏了康康从五号开始,就一直眼巴巴地翻日历。   我好奇,却不敢多嘴。   还是十号那天,我掩护简瞳从地下室偷偷溜走时,简瞳告诉了我原因。   玩偶服没来得及脱,简瞳捧着小黄人硕大的脑袋,冷板着一张满是汗水的脸,隔着变音器,用极其违和的超萌嗓音对我说:“我会联系宾客,你跟小凡好好准备十四号的婚礼。”   我愕然:“可……康康……”   “就是为了康康。”简瞳面无表情地打断我,揩了把额头的汗,“他每天都翻日历,算计着什么时候可以给小凡吃你们做的巧克力。我自作主张,哄他说,情人节小凡不仅会吃巧克力,还会跟你办婚礼。康康高兴得不行,别让他失望。”   用又尖又细的甜甜电子音说完,简瞳动作笨拙地抬腿要往外走。   我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她玩偶服的背带,问:“为什么?”   简瞳迟钝地回头,一脸的不明就里。   或许,她不明白我要的答案属于哪个问题。   毕竟,她欠了我太多为什么。   但我此刻既不想追问她为什么害死我妈,也不想深究那些她解释过无数遍的问题。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当初整整六年不认康康,现在却摆出一副好奶奶的嘴脸?”   “为了赎罪。”   简瞳冰山般硬撑的表情秒速垮塌下来,痛苦唏嘘地皱成一团,汗水蔓进眼里,被变音器萌化的娃娃音,格外颤抖哽咽。   “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信了也不可能原谅我,更不可能认我这个妈,认我这个婆婆,所以,我只希望小凡好。”   “当初,我不认康康,一方面是希望水怿心说的是真的,康康真是他儿子,和小凡没关系。另一方面……我确实没法面对康康,我怕万一……万一他是我的亲孙子,那代表你和小凡作孽作得更深。”   “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亲姐弟。在你爸的寿宴上,康康的真实身份被揭露,我也很纠结。可你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康康和小凡有同样的遭遇,你难道不会和我做出相同的选择么?”   说实话,我不知道。   简亦凡永远不会帮别的女人养孩子。   无论怎样伤害我,他的初衷都是爱。   无论怎样怀疑他,我都怀疑不到别的孩子会和康康有血缘关系。   我理解不了简瞳不被爱却被绑住一生的悲哀。   我唯一清楚的,只有一点——   水怿心的谎言,下至康康,上至简瞳,骗得所有人团团转,并不是他多高明,而是他断定我们这群彼此仇视的人,永无当面对质的一天。   水怿心死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为了康康,咽下屈辱和愤怒,尽量同简瞳心平气和地交谈。   松掉小黄人的背带,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婚礼的事,我会和简亦凡商量。但……你该赎的罪,不止是对我、对康康。如果你能让郑俊翊重新振作起来,我想我会原谅你。毕竟,不管我认不认,你都是康康的奶奶。”   血缘,割舍不掉。   即使很想挠花简瞳满头大汗的脸,很想踢简瞳虚弱脱力的身体几脚,很想赶走简瞳要她别再来我家……   我却始终无法狠心让康康像简亦凡一样,怨恨自己的家人,滋生出更多畸形的负面情绪。   没办法,我是康康的妈妈。   眼下唯有把我做不到的事推给简瞳,给自己一个表面原谅她的机会。   对,只是表面。   哪怕我能理解简瞳戕害我的全部苦衷和借口,我也释怀不了杀母之仇。   晚间简亦凡下班回家,终于听说我主动提及婚礼,心情好得不得了,坐在饭桌上陪康康一起不由自主地嘿嘿傻笑。   笑够了,他敲着饭碗问康康:“明天带你去看我们拍婚纱照,好不好?”   康康甜甜地点头喊了声“好耶”,然后吧唧着嘴小心翼翼地问:“我也可以拍么?”   “不行。”简亦凡无比幼稚地扮了个鬼脸,出其不意地探过头咬住我筷子上的排骨,笑眯眯地气康康,“你妈是我的,只能穿着婚纱站在我旁边。你赶紧长大自己找个媳妇,让她专门穿婚纱陪你照相。”   我刚想斥责简亦凡别当着康康开这种不正经的玩笑。   康康居然没被刺激到,没生气也没哭,只是嫌弃地嘟起小嘴:“有了媳妇忘了儿子,你这样很不好哦,小心我长大以后不养你。”   简亦凡拉下脸,故作严肃:“那我就不把遗产留给你。”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像两个拌嘴争胜的小男孩,让人头大。   不过,自打枪击事件后,我确实有日子没见过康康这么多话了。尤其是,小黄人没在,他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婚礼……势在必行!   简瞳很给力,仅仅三天就联系好了宾客,布置好了场地。   其他人也异常配合,简姥姥匆匆赶制出了礼服,我和简亦凡迅速搞定了婚纱照。   尽管匆忙辛苦,但每当提到有关婚礼的点点滴滴,康康的神情都很幸福很期待,这让我顿时觉得所有的付出和忍耐都是值得的。   三天后,我和简亦凡的婚礼,如期举行在那座江畔小岛的豪华别墅。   第一次来这,是简瞳和那位林叔叔未完成的婚礼。   第二次来这,是参加“祈康基金会”的慈善晚宴。   第三次,犹如时光倒退,变成了我和简亦凡迟到的喜宴。   暗场宴席,LED大屏是一片星空,前面搭建着一座白色的精致手工城堡,水一样的银色步道两旁,海藻般漂浮着一盏盏蜿蜒简洁的白色落地灯。   我头上还戴着上次那顶皇冠,手上还戴着上次的那条手链,深海般的水晶步道末端,还是上次的人,一身白西装,英姿挺拔,表情庄重,步履坚定地朝罗马亭下的我,款款而来。   层层叠叠的白纱勒得我喘不上气,羽毛张扬的裙摆坠得我冻僵的身体直发抖,拖地的鱼尾拽在康康和另一位小花童手里,镶嵌的珍珠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晃得我看不清简亦凡器宇轩昂的容颜。   直到简亦凡捧着黑蔷薇和红玫瑰扎成的手捧花,踏着一路笙歌,穿过无数星星般闪耀的透明泡沫,站定在我面前,我还没有一丁点结婚的实感。   和水怿心的婚姻,是为了康康。   和简亦凡领证,也是为了康康。   我从来不敢想——   我深爱了二十年的男人,会爱我。   离开了我们娘俩六年的男人,会回头还康康一个家,还我一场盛大的婚礼。   半生挫折,凝聚在这一刻,狠狠砸在我心间,痛得我眼泛泪花。   司仪的念词我半句没听进去,只顾隔着泪眼凝视简亦凡,生怕稍一眨眼,梦就醒了,碎了。   简亦凡同样屏息凝神地看向我,眼角鼻翼通红,一字一顿:“虽然孩子有了,证领了,甚至今天都站在这了,我还是最后再问你一次,只问你一次……你确定愿意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么?”   我颤抖着含泪点头:“我愿意。”   “哪怕我妈是简瞳,我爸是尹鸩,你也愿意?”   我重复点头。   “哪怕我以前因为这事那事伤害过你那么多次,也愿意?”   我继续点头。   “哪怕康康没病,或者哪怕压根没有康康,你也真的愿意?”   我拼命点头。   我懂,他不是在浪费时间。   他只是揣着跟我一样的心情,怕眼前是场不真实的梦。   台下寂静无声,看戏似地用目光洗礼着我俩。   媒体众多,都期待着生出什么事端变故才好。   毕竟,我们这对半路夫妻,录个节目都能碰上事故,遭遇绑架,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但什么也没发生。   简亦凡趁我不注意,在众目睽睽下一拉我的手臂。   我身体失衡地栽进他怀里,被他牢牢地抱住。   旁若无人一般,他捧住我的脸,吻上我的唇,又深又狠。   人群中很快爆发出欢呼、掌声和口哨,经久不散。   觉得这种场面在康康面前太过羞耻,又不好意思推开简亦凡,我抬眼环顾四周,才发现康康早就识趣地自己捂住了眼睛。   藕断丝连漫长的吻,持续辗|转纠|缠在唇齿间,流连忘返。   我意|乱情|迷、浑身酥|软、快要窒|息时,简亦凡终于慢慢离开我的脸,吐气如虹般在我耳边柔声而有力地用他独有的威胁,对我许下承诺:“你决定了,就不能再反悔。小时候你护着我,往后轮到我护着你了。就算豁出这条命,就算杀人放火,我都不可能再给你离开我的机会。”   我微笑灿然,泪落成海,花了妆:“大喜的日子,总说什么死阿、命阿的?”   我的命,就是你和康康。   除了死,谁也不能分开咱们仨。   当时,我真的下定了决心,余下的一生,要和简亦凡风雨同舟,为康康筑起一座最温暖的避风港。   可偏偏还没等到真正的洞房花烛,水幼清突然打来的一通电话,还是惊散了这场短暂虚幻的美梦。 第『第四滴泪』006 当爱沦成死亡时   婚礼一结束,简亦凡就揪起康康的后衣领,把康康塞给了简姥姥,迅速折回身打横抱起我,嘴里嚷嚷着:“看好你的宝贝重孙子,除非天塌下来,不然今儿谁敲我门我跟谁急!”   根本来不及争辩,我便被简亦凡堵住了嘴。   他急不可耐地将我抱上小岛别墅的顶楼,手忙脚乱地扯掉我的皇冠,让我的头发不受控地披散开。   被他的探寻摸|索,攻击得毫无招架之力,我混乱地勾住他的脖子回应。   我的礼服飘带很快脱落,他的西装外套和领结,紧随其后,不翼而飞。   一分一秒都等不了,我挺直脊背,抵着简亦凡的鼻尖,语气急|促,却十分郑重:“这次换我为你做。”   简亦凡一呆。   我闭上眼,轻颤的唇,落在他的锁骨,发抖的手,摸着黑笨拙地伸手去解他的衬衫纽扣,然后开始毫无章法地试图剥|光自己。   大概以为我生气了,简亦凡连忙阻止我,口气有点燥:“我错了还不行?我真不是脑子里只有这事,就是有时候……管不住自己……”   看着简亦凡沉默涨红的脸,我觉得自己简直犯贱,哆嗦着想起身去找睡衣。   简亦凡却猛地按住我,收|紧臂弯,又把我搂回了怀里。   他半明半暗的脸依旧红红的,在我耳边小声说:“我不是不想,我是怕你又把我想成那样……你真愿意?”   我脸红心跳地缩在他怀里轻轻点头,比十九岁在车里第一次被他亲还紧张。   他柔柔地再度寻到我的唇,压住,不敢用力一般把我放平在床上,手指穿|过我的发丝,慢慢顺着我的下巴、脖子往下滑……   我鼓足勇气展开颤|抖的自己,迎接他。   像在探|寻某种确定,他迟疑地拿指|腹描|摹着我的唇:“我这么多年梦寐以求的不偷不抢、心甘情愿,终于实现了?”   我忍不住笑,原本想说:你从来都不用偷不用抢,我一直都是你的。   结果,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打断了我俩眼眶模糊的深情对望。   不愿被任何人搅扰此刻的安宁,我懒于理会地捧起简亦凡的脸,意欲再送上一个吻,让他确定我心底的答案。   简亦凡偏偏难得懂事地掏出我手包里的手机,递了过来:“接吧,万一有事呢。都知道咱俩今天办婚礼,没事不会有人给你打电话的。”   我失望地扫了眼触屏上水若烟的名字,在心里痛骂了她一万遍。   心想:没事你就死定了!   而水若烟还真没让我找到任何不满的机会。   电话一通,她立刻劈头盖脸告诉我:“我在酒吧街看见郑俊翊又进Du吧了……我拦不住他,你方不方便过来?”   Du吧?郑俊翊又陷进去了?   我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心情异常纠结。   但瞥见简亦凡铁青阴沉的脸色,我还是故作若无其事地说:“他爱去哪去哪,爱干嘛干嘛,跟我没关系。我忙着跟我老公洞房花烛呢,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我心虚地挂断,准备跟简亦凡继续。   简亦凡却扫兴地系好扣子,靠在床头点了支烟,冷眼睨上我:“虽说我不知道你上次去酒吧到底怎么了,但我知道,你不放心他。好歹他也在我犯浑的时候保护过你,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也不用自个骗自个,假装他不存在。想去就去吧。”   有些分辨不清简亦凡是在说反话,还是出于真心,我扭捏地扯着他的袖口摇头:“没事,真要教育他也不是非得今天。大喜的日子,我想留下陪你。”   “拉倒吧。”简亦凡大咧咧地抬手揉乱了我的头发,笑眯眯地喷出一串烟圈:“老子宁愿你去找他惦记着我,也不愿意你留在我身边担心着他。见着他别忘了替我给他一拳,让丫长长记性。”   我还是挺懵的:“你不陪我去?”   毕竟,每次遇到郑俊翊的事他都醋意大发。   而且,上次他还不准我自己乱跑,要我有什么事带着他。   简亦凡见我如履薄冰的模样,“噗嗤”乐了:“我能去么?丫看见我,没事也会搞出事。你就开我车去,我信你。”   我真怀疑眼前是假的简亦凡。   他何曾信过我?何曾这般识大体?   出于某种胆怯,我本能地睁眼说瞎话:“你别不是跟我赌气呢吧?我真没打算扔下你去找他。”   “别废话!要走快走!一会儿我反悔了,我保证你三天下不了地!”简亦凡不耐烦地把车钥匙丢给我,闭上眼,翘起二郎腿,猛吸一口香烟。   发自肺腑地感激,我捧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等我回来,保证三天不下地补偿你!”   简亦凡傲娇满满地斜我一眼:“快去快回,你凡哥在床|上等你。”   我红着脸连声称是,火速换装赶到了水若烟口中的Du吧。   穿梭在群魔乱舞的人潮中,我左右张望着,没发现郑俊翊……勉强有点欣慰。   私心想着,水若烟八成看错了,郑俊翊再堕落,也不至于重新捡起险些害他坐穿牢底的毒药,我打算回去接茬跟简亦凡欢度良宵。   但离开前,迎面一个脚步急切的人猛地撞上了我,手里的针管掉在地上。   伴随女人骂骂咧咧、不堪入耳的粗口,我看清眼前弯腰小心翼翼拾起针管的人,居然是水幼清!   似乎没认出我,水幼清气急败坏地快步向转角的楼梯口疾走。   我心头顿时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她在,郑俊翊搞不好也在!   但怕节外生枝,我最后没惊动她,悄无声息地推了推墨镜,压低黑色的大檐帽,一路跟着她到了楼上的私人包房区。   眼看水幼清钻进了某间包房,我举步试图跟上去。   一个人高马大的服务生却伸手拦住我,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小姐,这里是VIP区,请出示您的会员卡。”   被逼无奈,我摘下了墨镜,虚张声势:“我是尹蜜,简亦凡的老婆,你不认识我还不认识简亦凡么?”   服务生笑而不语,给我身后一对非主流男女放行。   我想趁机溜进去,却又被他拦了下来:“别说您是简董夫人,您就是简董本人,到这也照样得有卡。”   嘿!刷脸、提人不好使,我花钱总行了吧?   气急败坏地掏出手包里一叠新鲜的礼金,我说:“现在马上给我办张卡。放心,我只是来找人,这里的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服务生盯着我,无奈地接过钱,叹着气侧过了身子。   我重重地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行走在乌烟瘴气的走廊,透过包房门上窄窄的窗子,一间间寻找郑俊翊的身影。   功夫不负有心,我总算在走廊尽头的超大包房,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在模模糊糊的人群中,辨认出了郑俊翊。   用力踹开门,我看到里面的情形,吓得差点断气。   郑俊翊叼着烟,神情萎靡地被一群男男女女围在沙发中间,有人在研粉末,有人在烧锡纸,有人在灌注射器,有人在给他绑输液带,还有人在迫不及待地把针头刺进自己的皮肤……往血管里扎……   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焦虑又醉生梦死,包括郑俊翊。   二话没说,我扯起郑俊翊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水幼清心焦地叫着我俩的名字追出来,摆明了想抢人。   “你进去!我自己能处理!”郑俊翊回头吼了水幼清一嗓子,水幼清只得悻悻退回。   我正想带郑俊翊离开这个鬼地方,郑俊翊却甩开我,特别狂躁地质问我:“你来干什么?”   我越想越来气:“我还想问你在这干嘛呢?我和简亦凡好不容易洗清了你的冤屈,你转头就坐实罪名,对得起我们么?”   郑俊翊忽然展颜一笑:“呵,原来是心疼你男人阿。”   “也心疼你这个傻|逼!”我气得直跺脚,训儿子一样给了郑俊翊胸口一拳,“你戒掉这玩意费了多大力气?你是想继续上瘾,还是想得艾Z?”   “心疼我?”郑俊翊笑得更放肆了,倾身把我摁在墙上,一手按死我的肩膀,一手拽过我的腕子,在我脸上喷着糜|烂的烟酒气,“那不如你和简亦凡离婚,当我的忘忧极乐药?”   我推他:“够了!挺大个人你就学不会自救么?为什么非得不是靠药就是靠人?”   郑俊翊箍住我的双手拉过头顶,欺身压上来,冷冷地盯着我:“别扯没用的。你不敢就说不敢,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少跟我演圣母,假惺惺地嘘寒问暖。再不回去和你的简亦凡洞房花烛,当心我在这要了你!”   这他妈的……是简亦凡附体么?   我还没想好还嘴的说辞,突然,我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郑俊翊的威胁羞|辱。   郑俊翊瞥了眼敞开的手包里,来电的名字,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我垂眸,看见闪烁的“简亦凡”三个字,犹豫着要不要接。   手机铃声依旧固执地响着。   郑俊翊掏出手机替我按下了接听键:“不用管我,马上滚回去找你的孩子爹吧。你不是早就选好了吗?反正你和我妈、和尹鸩一样,最终都选择了抛弃我。”   话落,他脚步一深一浅地返回包房,重重摔上了门。   听筒里简亦凡着急地说:“你被狗仔盯上了,赶紧去卫生间等我接你。”   我窒息得发不出声音,像被郑俊翊受伤的眼色死死扼住了咽喉。 第『第四滴泪』007 当爱沦成死亡时   郑俊翊转身前无助的眼神,转身后单薄的背影,莫名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和难过。   挂断电话,茫然地杵在包房门口,我很想再一次把郑俊翊拉出来,却又没有那个资格。   我知道,自己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不能以他希望的方式陪他走到最后,我哪来那么厚的脸皮,继续招惹他?   但眼睁睁看着他自暴自弃,我真的于心不忍。   悬而未决地踌躇着脚步,楼梯口的服务生忽然拦住了两个人:“抱歉,请出示会员卡。”   循声侧目瞧过去,其中一个男人,胸口赫然挂着简陋伪装的微型摄像头。   应该是简亦凡说的狗仔!   如果被拍到,不仅郑俊翊吸Du的绯闻可能会重出江湖,简亦凡也可能会被写成新婚之夜戴了绿帽子。   没法让他们两个都受到牵连,我急忙戴好墨镜,迅速躲进卫生间。   然而我等到快在马桶上睡着,简亦凡也没出现,甚至一通电话也没再打过。   不,水若烟挨个隔间翻出我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以为是狗仔,她一推门吓得我差点从马桶上摔下来。   看清来人是水若烟,我依旧惊魂未定,轻抚着胸口,问:“你怎么来了?你家勇哥不管你么?”   她说:“现在没空想怎么跟勇哥交代,我得把你弄出去。简董去见孔茜了,据说……孔茜手里……有我哥……杀人的证据。”   我顿时急了:“有证据找警察阿,找简亦凡干嘛?配合办案不是公|民义务么?那个傻逼也真敢去!孔茜之前还拿硫酸想弄死我呢!他单独去见她能有好果子吃么?”   水若烟飞快地拦住我急欲往外冲的身体,充满羞愧地告诉我:“她、她女儿……被我哥……猥xie了。”   啥?   水怿心变太吧?不是对妹妹下手,就是对女儿下手!   难以置信地皱眉盯着水若烟,我起初没好意思开口。   可转念,我突然想到……   我发高烧被肖勇旭捡回家那天,水若烟跟我说过:我被堕掉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他肯为我离婚就不错了。   我和康康遭到范映雪的绑架后,简亦凡对肖勇旭说过:你该做的,是向警方提供线索,而不是怕你的烟儿发现自己和亲哥搞出了孩子,什么都不跟警察说。   这两句自相矛盾的话,无疑说明……水若烟知道她的孩子是她哥的,肖勇旭却不知道水若烟知道!   警惕感蓦地冒出来,我甩开水若烟,语气不善:“你怎么进来的?这不是要会员卡么?而且你怎么知道简亦凡去见孔茜了、怎么知道我在这、又怎么知道你哥和孔茜女儿的事?是简亦凡、你姐、还是你哥告诉你的?”   面对我机关枪似地一连串逼问,水若烟脸色“唰”地变了,眼里泛着格外委屈的泪花。   颤了半天唇,她才艰难地重新鼓起勇气出声:“你不信我没关系,等你回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先跟我把衣服换了,我出去替你引开狗仔,你从后门走。”   没想到她被揭穿还愿意救我,我愣了一下。   她却关上隔间的门,很快把自己tuo得精|光。   深知无论如何也要快马加鞭出去找简亦凡,以免他被孔茜荼毒,我懒得再计较水若烟的谎言,立即换装,和她兵分两路离开酒吧。   凌晨的凇城,依然笼罩在漆黑的浓雾中。   我摁动车钥匙,一路循声追光找到自己的车位,抬手刚要拉车门,脚边兀地踢到一团湿漉漉的东西。   垂眸晃眼瞥见一只惨白的手,我瞬间惊叫着连连后退。   那只不知是人是鬼的手,继续不断痉|挛着,混乱地呢喃呻|吟,听不清在说什么。   不过,我隐约听出了这把熟悉的嗓音。   借着灯光,我终于看见车轱辘旁醉倒的,不是鬼,而是人,还是刚见面不久的熟人。   郑俊翊狼狈不堪地打着滚,满头大汗,下巴上稀疏的青涩胡茬,像转眼老了好几岁。   从没见过这阵仗,我赶紧蹲下去问:“你怎么了?”   “别管我。”郑俊翊浑身哆嗦,表情异常焦虑,一个劲儿地推我,“你快走吧,我搞不好真会对你下手……”   我当然不信他这种时候还有力气对我怎么样,只问他:“你是刚xi过又上隐了,还是被下了yao?”   郑俊翊颓唐地摇头:“没有……都没有……你走吧……”   对!   先前在包房里,绑着输液带的郑俊翊被我拉走了,他回去以后可能压根没再碰那玩意!   我急得嗓子直冒烟:“所以你是被下yao了?我带你去医院打针!”   “不行。这样就中计了。”   郑俊翊仓皇地拉着我的手,定定地看了我好几眼,破釜沉舟地说:“水幼清是因为我今天不肯复xi,才趁我上隐,把我丢到你这。她要试探我对你还有没有感情,也希望你被媒体拍到,让你和简亦凡难堪。”   听到郑俊翊此刻还在为我着想,我又感动又着急,都快哭了:“被拍到也无所谓,你的命要紧。只要你不拒绝我和简亦凡帮忙,我们愿意陪你重新戒掉……”   “我说了不行阿!彻底戒掉……我就没法留在水幼清身边!”   “你非要留在她身边干嘛阿?”   “……为了爱。”   郑俊翊枕在我腿上,语气严肃:“其实我在看守所想得更多的人,不是你,是她。说我犯贱也好,犯傻也罢,毕竟我在她身边五六年了,不可能没感情。至于你,就只是对偶像的幻想和错觉罢了。你走吧,我不想再欠你什么了。”   ——郑俊翊对你,纯粹是想象和迷恋造成的错觉,他真正离不开的,是我。   在洛杉矶,水幼清打给郑俊翊却被我无意接听的那通电话,霎时在我胸中涌出一股无比愤怒和无奈的难过。   我一直以为,郑俊翊把我看得特别重要,我是唯一能让他走出阴霾的人。   我忘了,他曾被水幼清以爱为名绑架过,他们有过一段惊世骇俗的过去。   他终归能轻而易举地从对我的感情里抽|身,或许自始至终,水幼清才是他唯一的心头好。   我太拿自己当回事了,自作主张地妄想担负起郑俊翊的人生,一次次被简亦凡误会,险些失之交臂。   所以,我愤怒,是恨铁不成钢。   我无奈,是觉得自己委实可笑。   我难过,是深深感到愧对简亦凡。   缓缓抽|出被郑俊翊救命稻草般紧攥着的手,我慢慢舒展眉心,失望地说:“既然你自愿跟水幼清万劫不复地互相祸害,我也不拦着,更不会再多管闲事。但水幼清是水怿心的妹妹,干过太多助纣为虐的勾当了。你要坚持跟她,咱俩以后就是仇人。”   说完,我起身要上车去找简亦凡。   郑俊翊搂住了我的脚踝:“我也不想这样。可我为了你进监狱,为了你退圈,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别人。你让我怎么坚持?怎么用你挤走她在我心里的位置?”   明明是水幼清糟|蹋和出|卖他的身|体,用Du品操控他的心智、囚禁他的灵魂,到头来,他竟理直气壮把错全推到了我头上。   多可笑?用我挤走别人的位置?   怪不得他不想再欠我,原来他一直在利用我。   而我在和简亦凡频发冲突、郑俊翊不停送温暖、送安慰的时候,都没想过这样利用他。   甚至失忆那会儿,我想的也是就此对简亦凡死心,释怀过去,腾出被简亦凡霸占的心扉,再请他住进来。   索然无味,多说无益,我轻轻踹开郑俊翊,佝偻着背坐进车子,开出停车场,马不停蹄地打给简亦凡。   电话一通,简亦凡立刻紧张兮兮地问:“水若烟还没到么?”   “当然到了!你在哪呢?我去找你。我可不希望我老公在大婚晚上,跟我前夫的情人勾搭成J。”   我佯装生气地兴师问罪,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笑意,却泄露了我轻松得要起飞的心情。   郑俊翊爱的从来不是我,我终于不用对他感到亏欠,不用左右为难地拯救他。   我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陪简亦凡守护康康,给康康一个完整的家。   电话那头,简亦凡似乎也松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我正在去孔茜家的路上,还没出郊区。坐标发你,你到楼下等我吧。”   “好。”   傻笑着挂断电话,街道上依旧大雾弥漫,我却在沉睡的世界里热烈地加快车速,像要飞往后顾无忧的终极幸福里去。   然而,当我和简亦凡碰面,手挽着手走进孔茜所在的公寓,我却吓得说不出话。   楼道里坏掉的感应灯,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像极了鬼屋。   我缩在简亦凡怀里,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颤巍巍地前行。   简亦凡揽着我的肩膀,让我别怕,开了手机的闪光灯。   我俩的影子,在墙上被映得俨如两只步履蹒跚的野兽。   摁动电梯后,电梯停在18楼的红字,闪了又闪,最后停到一楼。   门开的瞬间,我整个人登时跌坐下去,狂吐不止。   素来见过大世面的简亦凡,也吓得丢了手机,迅速捂住的我眼睛,拉着我踉跄后退。   可透过简亦凡的指缝,我来不及闭上的双眼,依旧看得见眼前的一切——   滑落的手机,光束照进鲜血淋漓的电梯。   一具面部被毁、开膛破肚的果体女尸,悬挂在电梯中央,被豁开的肚子里,塞着一块块模糊的血肉。许是由于塞不满,一颗同样面部被毁的小小头颅滚落下来,刚巧就在女尸脚下。 第『第四滴泪』008 当爱沦成死亡时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简亦凡背出公寓塞进车里的,也不知道简亦凡的外套为什么会披在我身|上,更不知道简亦凡是什么时候打电话报警的,甚至没想过电梯里死的人是谁,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只知道,直到警察赶到,我依旧觉得胃里像有一只手,翻江倒海地搅动着,止住了吐,止不住恶心。   我还觉得冷,从骨头里往外渗的那种冷,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地,抓着外套抓得特别紧。   简亦凡搂紧我颤抖的肩膀,不停在我耳边翻来覆去地哄:“不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可事实上,不仅我被电梯里的一幕吓丢了魂,连常年面对尸体的法医和刑警,都有些看不下去死者的惨状。   在警戒线外录口供的时候,我毛骨悚然地听见法医略带同情地向警队组长陈述案情:“是以分免的形式,从下面割开,把尸块塞进紫宫的。”   警队组长瞟了一眼尸体,拿食指轻轻堵住鼻子,问法医:“能确定死亡时间和作案工具么?”   “死亡时间大概是三小时前。”法医捏着一块尸骸收进尸袋,漫不经心地回答警队组长:“作案工具……还是电锯。”   警队组长显然和我跟简亦凡一样,被腥气熏得有些作呕,探头钻出警戒线,点起一支烟,平复情绪。   而配合警队组员录了一半口供的简亦凡,不免有些心急:“听见没?又是电锯!你们难道不应该立马向上面申请,把这起案件和肖勇明的分尸案并案调查么?”   “可是……这次死了两个人阿,还有一个不是被分尸。”警队组长否定了简亦凡这个门外汉。   简亦凡却说得有理有据:“他妈的,没被分尸那个……明明、明明是被当成装肉的锅了阿!这很可能又和水怿心有关!”   警队组长闻言,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眼前顿时一亮,急忙掐灭香烟,回头命令组员:“马上去敲1809的门!”   1809,是孔茜家!   全程处于梦游状态的我,乍然惊醒。   在更深的恐惧中,我逐渐恢复理智,抓住简亦凡的手,颤着声问:“不、不会是孔茜……和、和她女儿吧?”   如果死的真是孔茜母女,如果凶手真是水怿心,叫我怎么能不害怕?   他对亲女儿都能下此毒手,何况是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康康?   我不怕死,只怕康康遇到危险!   似乎读懂了我的担心,简亦凡用力抓紧我的肩膀:“DNA比对结果还没出来呢,只是去敲个门。哪怕是她们娘俩,你也不用怕。我就算豁出命去,也绝对不会让水怿心那王八蛋动你和康康一根头发。”   我迟钝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缩在简亦凡怀里点头。   胸臆间的恐惧,始终半分未减。   毕竟,我第一次亲眼目睹凶杀现场,情绪下去很难。   回答过警队组员的所有问题,简亦凡没等敲门的人公布答案,就拉我上车回家了。   路上,我浑浑噩噩地回忆着简亦凡的证词,逐渐理清了头绪。   时间回溯到大约三个多小时前——   最开始,有娱记打给简亦凡,声称在跟拍郑俊翊的过程中,看见我也进毒吧了,威胁简亦凡,给钱就不报道这件事。   简亦凡拨了钱过去,还是觉得不放心,怕娱记收了钱不办事,于是,打给我,让我躲进卫生间等他。   结果,换好衣服临出门,他偏又接到了一通陌生号码的来电,是孔茜。   当时孔茜听起来又害怕、又心急,语气里带着一股因爱生恨的狠劲儿。   她直截了当地问简亦凡:“你想不想要水怿心侵吞尹蜜资产、谋杀肖勇明、怂恿范映雪绑架尹蜜和你儿子的证据?”   简亦凡虽被挑起了兴趣,但并不信她。   所以,他冷笑反问:“你会舍得出卖那个王八蛋?是分赃不均,还是因爱生恨?”   孔茜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打起了回避的太极:“我没必要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你就说你想不想要他的罪证。”   简亦凡说:“当然想阿。可我凭什么信你真有实锤?万一你把我引过去,想让那王八蛋弄死我呢?虽说老子不信丫有那么大本事,但我不干吃亏的事。”   两相权衡,孔茜哽咽着抛出一记杀手锏:“他……糟|蹋了……我女儿。”   不同于我的愤怒和难以理解,简亦凡当即嗤笑道:“你女儿不就是他女儿?而且他那玩意都不好使了,怎么办事?”   孔茜脱口而出,后悔地沉默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对简亦凡和盘托出。   原来,水怿心一早盯上我,图谋的就不光是报复,还有我拥有的财产。   把时间拨得再远一些,回到六年前——   托简瞳的福,那一年,水怿心已是罗亚的金牌制作人,水幼清已是罗亚的金牌经纪人。   这对金牌兄妹,给孔茜安排的,本是郑俊翊陪9卖rou置换资源再洗白的老路。但有幸恰逢某导演想要个儿子,便借了孔茜的肚子。   谁曾想孔茜息影一年,却生了个女儿,导演不认。   孔茜为此患上产后抑郁,吞药自杀,闹出了不小的轰动。   水怿心一怕孔茜鱼死网破地曝出罗亚的黑幕,二不想失去孔茜这棵摇钱树,三源于恋|母情结……据说水家兄妹的母亲,当年除了肺癌,还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总之出于种种原因,水怿心边追着我,边暗中拿下了孔茜。   孔茜起初很相信水怿心,不哭不闹不争不抢。   即使水怿心跟我结婚,她也劝自己,反正是隐婚,反正水怿心不会碰我;即使从水怿心的歌里,寻到了水怿心心有所属的蛛丝马迹,她也骗自己,那些歌是写给她的。   直到……去年简亦凡回国,她在水怿心的办公室看到我的果照。   她开始变得不安,任水怿心如何辩解,她都不信我俩没怎么样。   于是,她串通水幼清,绑架康康想逼我离开水怿心。   而水怿心得知她的擅自行动后,第一次勃然大怒,动手打了她。   她开始怀疑水怿心爱的是我,所以,一次次用强力胶眼药水、水银鸡尾酒、硫酸饮料害我。   偏偏水怿心又一次次因为她破坏计划而恶言相向、拳脚相加。   这让她更确定水怿心爱我了。   即使水怿心当初在康康被绑架后,匆忙联系范映雪,造假了康康的亲子鉴定,她也认为水怿心是在吃醋;即使水怿心给我假戒指,是为了监视我,她也认为水怿心是舍不得我;即使水怿心对亲妹妹做了那种禽|兽|事,她也认为是被我刺激的;即使水怿心对我开了枪,她也认为水怿心是得不到就要毁掉……   甚至,连水怿心想杀肖勇旭却错杀了肖勇明,她都能误会成是慈善晚宴那天,水怿心以为肖勇旭喜欢我才会起杀心。   直到我和简亦凡的婚礼前夜,她才知道,水怿心爱的不是我。   一切源于她含沙射影地揶揄了水怿心一句:“看吧,你的尹蜜还是要嫁给简亦凡了。”   水怿心冷笑着不理她。   她没话找话地提议:“现在郑俊翊都被幼清搞定,快和咱们一伙了,你就别跟若烟计较了。只要拉拢了肖勇旭,瞒住你杀死他弟弟的事,咱们简直如虎添翼阿……”   话没说完,床头的花瓶便砸破了她的脑袋。   水怿心怒吼:“若烟不是你该叫的!”   被水怿心打惯了,孔茜也没多心,还捂着流血的额头,花枝招展地笑:“尹蜜被简亦凡抢走也没见你这么生气,你的恋|妹情结是不是该适可而止了?你总不至于真变太到喜欢自己的妹妹吧?”   “对!我就是变太!我还有更变太的!”   水怿心情绪失控、面容扭曲地狂笑着,冲到隔壁,打醒了孔茜还在睡觉的女儿。   孔茜大感不妙,追过去,却被水怿心关在了门外,只能听到女儿的逞强的骂声。   “你不是我爸爸!你是坏人!比幼儿园康康的爸爸还坏!”   然后,随着布料撕裂的声音,她女儿越骂越小声,渐渐变成了哭着求饶:“别、别……爸爸,对不起,我以后懂礼貌……”   再然后,孔茜听见水怿心对她不到六岁的女儿说:“乖,爸爸不打你,自己把这个塞进去……”   预感到全天下最无齿的事情,可能即将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孔茜大惊。   她不断用头和身|体撞着门,苦苦哀求水怿心:“我错了!放过娇娇!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是我贱!是我不好!我为了赚钱出名什么都做!我配不上你!我没资格跟你妹妹比!也没资格跟尹蜜争风吃醋!我错了!你放过娇娇吧!我再也不闹了!我不闹了!”   回应孔茜的,只有她女儿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喊。   她知道,她女儿正在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凌|虐和剧痛,但撞不开门,进不去屋,什么都做不了。   孔茜急得眼泪直流,绝望抽|搐着一阵阵漫过她的身|体,她想等水怿心出来,跟水怿心同归于尽。   可水怿心推开门却抓着她握刀的手,面目狰狞地拿刀尖抵着自己的匈口谑笑:“来,往这刺,刺得准一点、狠一点,一刀捅死我。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表子,你女儿是个小表子,还是个因为你唯利是图没人认的小表子!”   孔茜握着刀真要往下刺。   当时她满心只想着女儿受到的屈|辱,根本无暇考虑,自己为了星路坦途、为了对水怿心的爱,做过多少错事,杀死水怿心,会不会让女儿陪她背负骂名。   但她鼻青脸肿躺在地板上的女儿,她遍体鳞伤、衣衫褴褛的女儿,她双|腿间还夹着可口可乐玻璃瓶的女儿,却举步维艰地爬过来抱住了她的小腿。   她浑身是血的女儿对她说:“妈妈,不要。妈妈不要坐牢。妈妈没有做错事,做错事的是爸爸。”   面对女儿沙哑哽咽的艰难哀求,最后,她丢下刀,放走了水怿心。 第『第四滴泪』009 当爱沦成死亡时   碍于自己影后的身份,孔茜无法送女儿去医院,只能约医生到她的公寓做手术,尽量让更少的人了解到女儿的遭遇。   但她并没打算就此罢手。   她女儿不是说,做错事的人是水怿心么?   那她就用小孩子希望的方式来维护正义。   于是,她不眠不休地守着女儿,趁间歇整理出手上水怿心的罪证,打给了简亦凡。   当时听孔茜几度哽咽着讲明一切的简亦凡,挺纳闷地问:“你想匿名举报水怿心,直接把证据寄到警局就成,找我干嘛?”   孔茜说:“且不说我犯的是同谋包庇罪,单凭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水怿心对娇娇做过的事,我就没法找警察。而且现在唯一能跟水怿心抗衡、能保护我母女的,不是警察,是你。我没打算帮你和尹蜜,纯粹是想跟你做交易。我给你证据,你帮我带我女儿离开凇城。继续留在这,我不确定还会发生什么。”   简亦凡觉得孔茜不像撒谎,就联系了水若烟,让水若烟去酒吧解救我。   然后,我们抵达孔茜公寓的时候,目睹了电梯里的一幕。   死的应该是孔茜母女。   死的确实是孔茜母女。   我和简亦凡从孔茜的公寓回到亚泰凇山湖时,康康还和简姥姥、尼姑奶奶们住在江边的小岛,家里没人,但我俩都没有继续洞房花烛的心情,换掉衣服躺在床上,谁也不说话,气氛无比压抑凝重。   打破平静的,是简亦凡突然响起的手机铃。   我草草扫了一眼,看到“方组长”三个字。   接着,电话接通。   我凑近,隐隐听见警队组长久违的声音——   “死者的确是二十九岁的孔茜和五岁的孔娇。”   “凶手很高明,和在江南公园一样,走的全是监控死角,应该还有进行乔装。”   “孔茜家没留下任何指纹和脚印,保险箱、所有柜子、抽屉里,除了钱,装满了黑蔷薇,没有任何你说的证据。不过,由此基本可以把嫌疑人暂时锁定成水怿心。”   简亦凡背过身躲得离我远了些,压低声音问:“你们现在要去逮捕他么?”   我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简亦凡挂断电话,开始穿衣服。   察觉他要出门,我什么都没问,利落地翻身下床,也开始穿衣服。   简亦凡停住动作,回头看我,口气有点燥:“你要干嘛?”   我固执地撑起疲惫恐惧的嘴角,挤出一丝笑:“你干嘛我就干嘛,你去哪我就去哪,把我扔在这,万一等你回来,我也被碎尸万段了怎么办?”   简亦凡闻言,没再拦我,只无奈地叹着气说:“穿厚点,外面冷。”   如此这般,大婚吉夜,我俩一眼未阖,又是为了郑俊翊的事忙前忙后,又是为了孔茜的事东跑西颠,一路颠沛流离。   孔茜谋杀案的风声走漏得很快。   坐到车里,为了缓解尴尬,我随手扭开了电台。   所有的午夜档,都在报道孔茜母女被分尸的事。   关上电台,手机推送全是孔茜生前没拍完的电影里的片段。   小视屏中,美得不可方物的孔茜,面无表情地念着哈伯顿的经典名言:“人们通过罪恶得到光明。”   简亦凡叼着烟坐在驾驶位,眉头深锁,冷冷吐槽:“水怿心够变态,不光喜欢挑衅我,如今都敢跟警察叫板了。真不知道买这种热搜刺激网民的好奇心,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懂。连简亦凡为什么认为热搜是水怿心买的,都不懂。   车子继续缓慢行驶在蜿蜒曲折的沿江公路,前往我曾经住过六年的旧公寓。   此刻天还没亮透,深冬凌晨的风,凄厉哀嚎着,卷起一波波黑色的浪,拍打上岸。藏满秘密的层层浓雾,包裹着冷清空荡的街景。车窗外偶尔有几只落单的候鸟,垂死挣扎般匆匆掠过,嘶哑地鸣唱着挽歌,像在哀悼那些仓皇逝去的生命。   兜兜转转,我们停在半年多以前久别重逢的地下停车场,和方组长碰面。   方组长有些尴尬地说:“我让你掺和进来已经违反保密协议了,你咋还带家属?”   简亦凡搂紧我,扬高下巴冷睇着方组长:“少废话。收我钱、用我帮忙那会儿,怎么没想到这协议、那规定的?”   方组长悻悻噤声,带领组员随我和简亦凡上楼。   轻车熟路地摸到阔别已久的“家门口”,不知是不是我的脚步不够轻,竟引来了一阵凶猛瘆人的狗吠。   我一晚上受的打击太多,惊得立即往简亦凡身后躲。   简亦凡握牢我的手,刚要摁门铃,门却一推就开了。   水怿心特从容地背对着我们坐在沙发上,一刀一刀剁开白色实木茶几上腥气浓重、面目全非的生肉。   花瓶里的黑蔷薇,震落几片花瓣,身不由己地被鲜血染红。   我没忍住,联想到电梯里那一幕,不小心“呕”了一声。   大概被我惊动,水怿心放下沾血的菜刀,随手拈起一块肉,塞进身旁雀跃狂吠的藏獒口中。   藏獒张开血盆大口,心满意足地狼吞虎咽,嘴边挂满粘稠的唾液,新鲜的血浆不时随着舌头的翻搅溅到白色的实木地板上。   无暇多虑水怿心什么时候养起了狗,我更加作呕地扭过头去。   方组长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我,无声地示意我和简亦凡在外面等,不然他不好跟上面交差。   简亦凡却一步都没往外退,依旧搂着我杵在门口,锐利如同鹰鸷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水怿心身上。   方组长没辙,只得硬着头皮从我们身边走进去,向水怿心亮出警官证:“您好,水先生,我是凇城刑警大队重案二组的组长方……”   “方思亦,我知道。”水怿心平静地打断了方思亦的话,摘掉一次性胶皮手套,丢进脚边的纸篓,弯下腰轻轻拍了拍藏獒的屁股。   藏獒旋即乖巧地呜咽一声,识相地钻进门廊。   水怿心起身回头,对方思亦礼貌地笑笑。   依旧是我最熟悉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勾起的眉梢唇角,暗自划出一道堑——昭示着一种看似很近,实则永远无法接近的距离。   出乎意料,水怿心居然先开口问方思亦:“她是怎么死的?”   也难怪,孔茜的死人尽皆知。   跟我一样,方思亦愣了下才说:“和之前几起案件一样,被分尸谋杀。当然,也跟您茶几上的这些肉一样。”   说完,方思亦还特意莫讳如深地指了指茶几上的生肉。   “别胡说,比这可恶心多了。”简亦凡阴阳怪气地在我身边补充,“肠子肚子到处都是,宫|腔里还装着孩子的尸体。”   “哈哈哈……”听到简亦凡的话,水怿心忽然放肆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泛潮,“以前每次吵架她总会像失心疯一样大吼,让我带着我的东西滚,然后我就会默默站在门口,赖着不走。你们猜……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我在严谨审慎地思考,怎么把她割成一块一块装进行李带走。”水怿心咬着牙自问自答,眸光兀地暗淡下去,神色变得诡异而阴冷,“因为,她才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这演技!我服了!   这么老的段子还能讲得跟真事似地。   “我们这次来,是想请您去队里协助调查。”方思亦显然也听不下去了,直接说:“我们怀疑您可能涉嫌经济犯罪、虐待以及性|侵女童,甚至和目前的两起分尸杀人案有关。”   水怿心诚恳无辜地眨眨眼睛,一脸云淡风轻地嗤笑:“方组长,我该提醒您一下,任何证据不足的臆测,都属于变相污蔑。”   简亦凡忍无可忍地抢白:“放你妈的屁!你要有你演的那么爱她,她死了你会笑?真人秀里的假恩爱不是演得挺好?咋不接着装了?”   水怿心讥讽高傲的笑容,转瞬隐匿在唇瓣间,所有五官都笼上了一层严肃,瞪大眼睛巡视着方思亦和简亦凡,那种错愕,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问:“死的人……不是若烟?”   “我承认,你丫的演技绝逼配得上孔大影后。”   简亦凡不耐烦地松开我,踱步到水怿心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我也知道,你丫是个狡猾的老狐狸,警察不容易抓到你的破绽。好歹你也是法国国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音乐是辅修,主修的是工商管理和犯罪心理。”   说到这,简亦凡不屑地环视了一圈书架上琳琅满目的奖杯和证书:“你藏起来那些写什么变态心理的获奖论文也没用,往你学校打个电话就能查到。你确实牛逼,回国才进罗亚一年,就让快破产的罗亚咸鱼翻身,但到我这你就甭装了。”   “水若烟不是你的真爱么?你能舍得动她?再说,就算你舍得,她有老肖罩着,你压根没机会下手。”   水怿心唇角微翘,直勾勾盯着简亦凡。   良久,他重新坐下去,捡起茶几上的刀,指肚温柔地抚摸着刀锋的血珠,吟风弄月一般缓缓启唇:“你确实了解我,可我也同样了解你。我知道你为了护着尹蜜什么都肯做,哪怕明知尹蜜爱的是我,吃醋杀人,你还是会收买警察栽赃我。”   水怿心够狠,装出一副还没看新闻,以为死的是水若烟的样子,成功误导方思亦,把锅推给了我和简亦凡。   方思亦立刻问:“那肖勇明的死要怎么解释?”   水怿心反问:“你在跟我装傻么?肖勇明撞伤过简亦凡和尹蜜的儿子,害得那孩子差点没命。范映雪绑架尹蜜和那孩子,不就是为了给肖勇明报仇?”   问完,水怿心的眸光骤然变冷,凶相毕现:“非常抱歉。我不会再配合官商勾结的重案组长调查任何案件,要么你们捏造出点像样的证据,正式逮捕我,要么……立刻从我家滚出去!” 第『第四滴泪』010 当爱沦成死亡时   尽管方思亦最后轻飘飘地丢下了句:“那你就等着逮捕令吧,不要妄想畏罪潜逃,我们会二十四小时盯着你。”   但终究还是无功而返地收队了。   下楼途中,电梯里,方思亦竟把矛头指向了简亦凡:“你今天结婚,为什么要为了孔茜的一通电话满城乱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好几次想害你老婆吧?”   听懂了方思亦的语气里满含着怀疑,简亦凡重重给了方思亦后脑勺一下:“一个恨我入骨的杀人犯在外面晃着,随时可能要我老婆孩子的命,我不应该配合你们收集证据么?你要说不用,立刻把收我的钱还回来,我再也不介入你们警方办案。”   显而易见,简亦凡因为承诺过我,会送水怿心进监狱,所以向方思亦行了贿,要求全程参与。   拿人手短,方思亦又一次悻悻噤声。   简亦凡却不肯罢休,继续凶神恶煞地敲着方思亦的脑袋,揶揄他:“你说你是傻逼么?他家桌子上就有黑蔷薇,非得等什么逮捕令?”   警队组员众多,方思亦越发觉得面上无光,本想息事宁人的脸孔,逞强得硬挺起来:“花又不能当证据,我只能回局里上交你的电话录音,调出水怿心小区的监控,看他有没有作案时间,正式申请逮捕令。”   简亦凡翻了个大白眼,拉着我走出电梯,上车回家。   路上,依旧是尴尬得要死的沉默。   他有太多我不知道的秘密了,比如除了参与办案、配合取证,他和方思亦还有没有别的计划和交易;除了调查过水怿心那些我从不了解的光辉历史,他还有没有查到更多东西。   想开口,却无从问起,最后,我只好靠在车窗边,佯装小憩。   毕竟,简亦凡会迫切希望尽早破案,只是和我一样,怕康康有危险。   除了信任他,我没有别的选择。   不安,或许是受到的惊吓太多。   心事重重地抵达亚泰凇山湖,我原本已经困得不行了,可小区门口的场面,却瞬间吓得我睡意全无。   孔茜的粉丝大肆扬着纸钱,举着“黑寡妇杀人偿命”的条幅,惊悚堪比丧尸般冲上来敲打着车窗,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连天的哭声,震耳发聩——   “认罪吧!我们茜茜的在天之灵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就是看茜茜和水总感情好嫉妒!可茜茜死了,水总也不会要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像你这种人,活该儿子得白血病!都是你,茜茜才会没名没分这么多年,茜茜的女儿才会认不到爸爸!”   郑俊翊的粉丝也不消停,同样举着“黑寡妇还我俊逸欧巴清白”的条幅,更为惊悚地朝我们的车子丢垃圾、泼油漆——   “我们家俊逸欧巴也是你害的!”   “欧巴不会杀人、不会吸毒!一定是你得不到就要毁掉!潜规则不成就黑我们欧巴!”   记者早把车子围成了一团,闪光灯此起彼伏,话筒见缝插针地挤进来——   “您当初和水总隐婚时,水总知道您怀着简董的孩子吗?”   “孔茜女士的女儿是水总的么?您知情么?您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才能让水总放弃真爱和女儿选择您,才会让孔茜女士甘愿隐藏女儿做小三?”   “您嫁给水总,是为了您的声誉和孩子,还是为了爱情?如果是为了爱情,为什么又会和简董破镜重圆?”   黑压压的人群里,每一个人,都在疾言厉色地声讨我这个无恶不作的“黑寡妇”。   所有声音,都在车身的摇晃和车窗的震荡中无限放大,搅得我万分焦灼。   昨天应酬了一天婚礼,昨晚又折腾了整整一夜,我严重体力不支,一阵阵的眩晕。   倘若简亦凡打电话报警的时候,没抽手搂紧瘫坐在副驾驶的我,我绝对会一滩烂泥似地滑下去。   原本,听见简亦凡说:“别怕,派出所马上出警。等把丫们轰走了,咱就回家。”我暂时松了口气。   结果,就那么寸,警察没来,简姥姥的车先来了。   我们的车子被堵得密不透风,只能隐约听见引擎熄火声,和康康带满哭腔的怒吼:“不准你们欺负蜜蜜!”   紧接着,孔茜和郑俊翊的粉丝一哄而散,转而去攻击那两老一幼了!   至于记者,不上前劝阻就算了,还在旁边拍照!   小区四个门集结而来的十几名保安压根不顶用。   两位没拦住康康下车的老太太,紧紧把康康护在身下,被砸得满身垃圾、油漆。   深知这帮脑残粉修理不了我,肯定会对康康动手,我必须下车引起他们的注意,让他们转换攻击对象。   于是,我坐不住地摁动驾驶位左侧的锁钮,转身就要往外冲。   简亦凡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我,蹿出去启动了儿童锁。   我急火攻心地来回拽着车把手,不断摁着车窗开关,可屁用没有。   转眼间,隔着心急如焚的泪目,我看见简亦凡早已突入重围,和脑残粉展开了混战。   记者的闪光灯“咔嚓咔嚓”记录着……简姥姥被扯住的头发,尼姑奶奶替康康挡掉的拳头,简亦凡被撕破的羽绒服、脏得五颜六色的愤怒面庞、浴血奋战的手臂……   然而,就在两位老太和简亦凡寡不敌众渐渐失势的当口,一抹笨重的黄色身影,猛地从角落跳出来,在人群背后,隔着变音器嘶声高喊:“我才是尹蜜!别伤害我家康康!”   我坐在车里,外面的人无疑是简瞳!   但我根本没时间去想,连我们补办婚礼都没露面,筹备好一切便深藏功与名的简瞳,为什么会这个时间、穿成这样、出现在这。   因为,混乱当中,不知谁吼了一嗓子:“靠,原来车里那个和酒吧街的一样,都是冒牌货!”   随后,犹如脱缰疯马的人群,便嘶吼着冲向扮成小黄人的简瞳。   简姥姥和尼姑奶奶无暇顾及简瞳,第一反应就把康康抱回车里。   小黄人秒速变成了挂满垃圾的七彩人,像根被扑倒的木棍,直挺挺地倒在雪地里,溅起满地泥泞。   脑子是个好东西,显然脑残粉没有,他们只有没来由的妒恨、怀疑和戾气,还有满脑子黑暗肮脏的阴谋论。   他们丝毫不怕妨害社会治安被拘留,跟电影里的丧尸几乎只差吃人这一项特殊技能了,不停拿油漆桶恶狠狠地砸向简瞳,抓得玩偶服露出了棉花、断掉了背带。   简亦凡被挤在外面,额头、鼻梁、颧骨、下巴、胳膊……满是淤青和血痕,完全无法再度冲进去。   派出所的片警赶到时,都吓傻了,急忙拿着大喇叭驱逐人群。   记者闻讯,纷纷表示自己没有参与打斗时间,仓皇逃离现场。   可那些忠心耿耿的脑残粉,听到警笛声和民警发出的警告,依旧不为所动。   民警被逼无奈,直接掏出警棍敲在脑残粉的脑袋上。   当看到同伙接二两三、横七竖八地倒下去,脑残粉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严重性,忿忿不平、骂骂咧咧地按照民警的要求,在小区门口抱着头排成一排,上了警车。   泪眼婆娑地看着外面满身伤痕累累的简亦凡和简瞳,我长舒了一口气,刚想敲车窗让简亦凡放我出去。   简亦凡却被领头的民警拦住,录起了口供。   多半猜得出我这不称职的妈有多担心康康,浑身挂彩的简姥姥和尼姑奶奶抱着康康,从另一台车里走出来,第一时间告诉我:“康康没受伤。”   一门一窗之隔,康康也担心得不行,小手在外面猴急地拉车门,哭着喊着嚷嚷:“蜜蜜,你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打你?我会开枪,我可以保护你!”   对于康康总算敢于直面开枪杀人的心理阴影这番话,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担忧,含泪带笑地摇头,隔着窗子哄康康:“我没事,有爸爸保护我,他们打不到我。”   康康安心地撒了手,乖乖等在车门外面。   当简亦凡录完口供,亲手拿钥匙打开儿童锁时,所有人都没留神独自艰难爬起来的简瞳。   还是在我怀里,被我不放心地一遍遍仔细查看伤势的康康,发现了准备黯然离开的简瞳。   “奶奶!”   康康挣扎着跳出我的怀抱,蹒跚着脚步,在雪地里跑向小黄人。   小黄人愣住,慢半拍地回过头。   我和简亦凡也愣住了。   刚才一直劝我放心、不停重复康康一点伤都没受的两位老太,随我们屏息凝神,齐齐望向完好无损的康康和又脏又破的小黄人。   康康伸手抱住垃圾桶里捡出来一样的小黄人,扬着脸问:“你是奶奶吧?”   小黄人笨重的身体猛地一撼,良久,才弯下腰摸着康康的脑袋,说:“我是Gru和小姐姐们的好朋友,也是康康的好朋友。”   康康摇头:“不对,这次爸爸、妈妈、姥太奶、太奶奶都在,你不是他们装出来的,就一定是奶奶。”   似乎仍然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简瞳哽咽地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保护完你,该回去照顾Gru和小姐姐们了。”   估计简瞳用娃娃音说完这句话是打算走的。   可康康却趁她弯腰,干脆掀开了她的脑袋。 第『第四滴泪』011 当爱沦成死亡时   简瞳布满淤伤的脸,暴露在深冬清晨的朝阳里,错愕的眼中,分不清是汗是泪,康康轻轻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简瞳的额头。   两个人像是一个小小的世界,简瞳是一棵苍老遒劲的古树,康康是一株生机勃发的小草。   静谧的空气中,浮动着的令人不忍打扰的温情,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纽带。   我手边的手机铃声,即使响得那么轻微,也像巨雷。   无奈太多念头萦绕在此刻,像一团毛线打成了死结。   我突然发现,自己一直故意回避敷衍、不敢深思的问题,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是强行逼迫简瞳切断和康康、简亦凡的联系,还是原谅简瞳对我和我妈造成的伤害……我必须做出选择。   最后,我干脆因为想不出结果,赌气地看都没看来电,一瞬间就匆忙按掉,上前抱起康康,随伤痕累累的一行人,回到亚泰凇山湖的住处。   大家简单处理过伤势后,尼姑奶奶去给康康做早餐,简姥姥领康康去洗澡。   偌大的客厅,只剩我们仨。   换掉玩偶服的简瞳率先开口:“我没想打扰你们,就是怕康康一天没看见小黄人,觉得小黄人说话不算数……”   “你又跟康康说啥了?”简亦凡不耐烦地打断了简瞳,口气很燥,眼神戒备,一副生怕简瞳靠近我的样子。   简瞳闻言,瞪大了空洞的眼睛,垂下头思忖着什么,良久,才勉强撑起一丝汗颜的笑:“没说什么,只是答应他会每天都来陪他。可昨天你们办婚礼,我没敢去,怕你们扫兴。所以,今天才会……”   眼见五十多岁的简瞳,委屈得像五岁的康康,我没等她说完,便扬手道:“算了,再说才是真扫兴。大过年的,别提不开心的事。晚上是把尹爸爸接过来,还是大家都去那边?”   话落,简亦凡和简瞳均是一愣。   或许,他们没想到我在应接不暇的重重变故中,还记得除夕。   或许,他们想到了我记得除夕,却没想到我会愿意带康康跟简瞳、尹鸩一起过。   但他们绝对想不到,我这么做,并非出于善良原谅了简瞳,仅仅是因为,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任何事比康康和简亦凡重要。   所以,哪怕完全不确定,自己能否心无芥蒂地释怀简瞳过去的所作所为,我依然任性、自私地装出了早已包容理解她的模样。   最后,简瞳向我投递着感激涕零的眼神,如履薄冰又有点怅然地问我:“要么……就回尹家?”   我明白,她的如履薄冰,是担心我假客气;她的怅然若失,是念及老年痴呆的尹鸩不方便出门。   于是,我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着点了点头。   没办法,这已经是我顾全大局、息事宁人的最大限度了。   幸而,面对我态度的转变,一家人如获至宝。   不多时,我们便安顿好亚泰凇山湖的一切,驱车前往尹家老宅。   路上,我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早晨被莫名掐断的未接来电。   按亮手机,“郑俊翊”三个字,触目惊心。   我漏接了郑俊翊的电话。   他要说什么?炫耀他和水幼清有多幸福么?还是想再次向我道歉?我如果拨回去,又该跟他说什么?   苦思冥想着,两台车已经相继开进了尹家老宅。   面对神志不清等在里面的尹鸩,我逐渐再度忘记了那通本该回拨的电话。   原因很简单……简瞳碍于尹鸩的病情,先回家给尹鸩洗脑了;而我和简亦凡,不得不转换角色,扮演我死去的父母;连康康,都要扮演在尹鸩记忆里还没来得及出生的我。   故地重游,位于彼得庄园的尹家老宅,比江畔小岛的城堡,有着更多物是人非的回忆。   尹鸩经常带我吹泡泡、荡秋千的庭院;我咬过简亦凡肩膀的沙发;我替简瞳挨过一耳光的茶几;我和简亦凡第一次相依入眠的房间那扇门;我目送简瞳带简亦凡搬走的落地窗……好像全都没有任何改变。   可我和简亦凡如今却已为人父母,简瞳和尹鸩也已美人英雄皆迟暮。   重新溯回旧时光,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我正入迷地四处打量着,坐在我和简亦凡中间的康康,似乎在沙发上苦思冥想了半天,突然忍不住问:“怎么一会要叫姥爷、一会要叫爷爷、一会又要叫尹舅舅?”   余光瞥见简瞳搀着步履蹒跚的尹鸩出来了,我急忙压低声音告诉康康:“因为这是个过家家游戏,不会叫错的人才算赢。”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   康康立刻在小嘴前面打了个叉,一脸“我聪明吧?不说话就不会叫错!”的臭屁表情。   尹鸩边走向我们,边笨拙地系着领带,含混不清地嘟囔:“这条也太花了!我要回去换!”   简瞳冷汗涔涔地哄尹鸩:“不打领带也无所谓,快点走吧。”   面容威严的尹鸩,顿时虎躯一震:“那怎么行?小爱最喜欢我穿衬衫打领带的样子了!”   见尹鸩和简瞳有点僵持不下的火药味,我和简亦凡彼此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对方,尴尬地硬着头皮起身,齐齐地主动喊了尹鸩一声:“哥。”   其实,我喊没什么。尹鸩虽对我有养育之恩,却也曾害我家破人亡。   但简亦凡跟自己亲爹称兄道弟……未免……忒豪爽了!   还好尹鸩现在认不清人,没和简亦凡一般见识,径直越过简亦凡,拉起了我的手,旁若无人地……表白。   是的,表白!   他情意绵绵地凝视着我,目光从未有过的温柔,笑中带泪,字字铿锵:“小爱,哥哥当初的话,永远算数。无论孩子的爸爸是谁,我都愿意负责到底;就算背弃全世界,跟你一起背负骂名,我也愿意带你远走高飞。只要有你一句话,我随时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   简亦凡演不下去地拼命要抢回我,气急败坏地说:“这是我媳妇!我媳妇!”   尹鸩特神气地松了手,危险地眯起眼睛:“她跟你在一起幸福么?她想要的是你么?”   简亦凡一愣,抹着鼻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我动如脱兔,敏捷地闪身,一手挽住简亦凡,一手挽住康康,洋洋得意地秀恩爱:“他对我和孩子很好。来,叫舅舅。”   被我摸着脑袋使眼色的康康,旋即心领神会,特脆生地喊了声:“舅舅!”   尹鸩仓皇地颤抖着后退了半步,随后抬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以为他会说“你开心就好。”   未曾想他反手直接把我拽走了。   简亦凡拔腿意欲阻拦,却被尼姑奶奶、简姥姥和简瞳阻断去路。   我就这么毛骨悚然地被尹鸩拽上楼甩进了书房。   当时我怕得要命,生怕他一言不合又要亲我,或者扯我的衣服。   而没等我逃跑,尹鸩便摁住我,在我眼前摊开了一本相册,一页页翻开去,一张张指着那个从襁褓中的婴儿,渐渐出落成倾世美人的女子,如数家珍般语无伦次地絮语——   “这是你刚出生的时候……这是在你父母的葬礼上……这是你的周岁生日……这是你五岁的生日……这是你十六岁的生日……这应该是你们的婚礼……”   “看,我陪你长大,却要陪别人变老,你都不会觉得不公平么?”   “我把你照顾得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认出尹鸩翻阅相册的手,所指的女子统统是我母亲,我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怨愤,不惜以我母亲的身份,玉石俱焚地反问:“明明是你先背叛了我,跟简瞳有了孩子,娶了简瞳!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公平?”   尹鸩丧心病狂翻着相册的手疏忽一顿,不敢抬头似地低声说:“我是想娶你的,可我爱你爱到嫌自己脏,爱你爱到不敢碰你。而且,你的身体情况,生小孩会很危险,我只是想让简瞳替我们生一个孩子,然后就离婚,交易是她主动提的。我后来会找她,拼命求她复合,也是为了完成你希望我幸福的愿望。”   “可现在你都不在了,我幸福给谁看?”尹鸩脸色苍白地看向我,眼中坦露着惶惶然的诚恳,“小爱,你相信我,我可能说过很多差点把自己都骗了的谎话,但直到你离开我,我才确定,我才懂,自己唯一真正爱的只有你。”   只是想让简瞳替他和我妈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亏他说得出口!   还有比他更脏的人么?活该他自卑阿!   我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用力握紧拳头,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咬着嘴唇,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地追问:“那水太太的死是怎么回事?郑俊翊的存在你又要怎么解释?你到底还打着爱我妈的旗号,做了多少混账事?”   尹鸩拧着眉毛,惶惑不解:“水太太不是和她先生在法国?郑俊翊……又是谁?”   “别跟我装傻!你现在记得我妈离开你,却不记得我妈死了,难道不是故意装疯卖傻,想通过我买心安?你当年默许简瞳把罗亚交给水怿心,难道不是觉得愧对水怿心父母,才在孩子身上找补?甚至更早以前,你出去女票,女票出了郑俊翊,难道不是自己管不住下|半|身?”   面对我拔高嗓门的咄咄逼问,尹鸩突然变得呼吸急促,痛苦地敲打着脑袋,在地上直打滚。   不等我分辨出……眼前这个辜负我妈……害我和康康轮番被水怿心、简瞳报复的人渣,是真犯病了还是装的,简瞳跟简亦凡忽然破门而入,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简瞳抱住捂着胸口、翻着白眼的尹鸩,抬眸无比绝望地对我说:“你明知道他老年痴呆了,为什么还要逼他掉进最痛苦的回忆里?亏我还以为你是真为康康和小凡原谅我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是在报复!”   是我在报复,还是你在设计拆散我们一家三口的新套路?   话没问出口,我兀地眼前一黑,感觉有些站不稳。   简亦凡极快地把我揽进怀里,不太高兴地冲简瞳说:“别仗着生了我就对我媳妇指指点点!没今天这一遭,我估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你只打算生下我送人而已!” 第『第四滴泪』012 当爱沦成死亡时   当时,简亦凡揽着我本想迈步往外走,简瞳张着手本想同自己的儿子解释。   但尹鸩却由于没能留住他的“小爱”,又无法阻止他的“小爱”和简瞳发生争执,急火攻心,捂着心脏瞬间动不了了,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塞满了痛苦。   简瞳火急火燎地打完120,当即放下尹鸩,以简亦凡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一个箭步上前,揪着我的领子,恶狠狠地扬起手,想要给我一巴掌。   简亦凡急忙闪身架住她的胳膊。   她一脸的无可奈何,不甘心地朝我吼:“尹蜜,我告诉你,全世界,谁都有资格恨尹鸩,唯独你没有!是,他辜负了包括我、包括你妈在内的所有人,甚至是造成所有人不幸的罪魁祸首,可他对你问心无愧!”   “你可以怨我害你妈病情恶化丧命,也可以恨我怀疑你和小凡有血缘关系,纵容了水怿心对你的所作所为,但尹鸩什么都没做错!”   “即使不要自己的亲儿子,他都舍不得送你去福利院,让你离开尹家,切断维系他和你妈唯一仅存的纽带!视若己出也不过如此!”   一开始,简瞳的语气里还满是怒火恨意,说到最后,竟掺进了浓浓的委屈和凄凉。   毕竟母子连心,简亦凡手上渐渐缓了劲。   简瞳顺势甩开简亦凡,踉跄后退,颓唐地跌坐下去,重新抱住尹鸩,边往尹鸩嘴里喂救心丸,边说:“算了,是我高估了他的爱,我不该以为他看到小爱幸福就会安心放手。我不该想着给他最后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让他得以向此生挚爱,袒露从未袒露的心迹。”   弥补遗憾?坦露心迹?   所以,在简亦凡意欲阻拦尹鸩带我上楼时,她才会和两位老太隔断简亦凡的去路。   她们就是为了让尹鸩有机会,能够如数家珍地阐述和我母亲的过去,把对我母亲、对简瞳不负责任的态度,强行粉饰成对我母亲后知后觉的“真爱”,洗脑式地挽留他的“小爱”,然后再被“幸福的小爱”拒绝,选择忍痛割爱放手。   意识到这些以后,我不由愣愣地发怔,说不清楚是内疚自责,还是别的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似乎一切都因为我,因为我想带康康过个团圆年。   因为我答应了简瞳,和简亦凡扮演我死去的父母。   我高估了自己的肚量和理智,没演好戏,又忍不住问了尹鸩,为什么害死水太太?为什么出去嫖?为什么害得我和康康还有简亦凡、郑俊翊这么苦?   可笑他竟不记得,还犯了病。   反倒成了我小心眼、有心机,在蓄意报复。   站立不稳地瘫在简亦凡胸口,眼前的场景,在我眼中,仿若黑白默片。   楼下闻声赶到的尼姑奶奶,看见儿子犯病,心急如焚的表情,是无声无色的;简姥姥哄康康说“爷爷没事,在跟咱们闹着玩呢,游戏还没结束,咱得转战医院”的口型,是无声无色的;康康信以为真点头,不哭不闹走向我,抓住我冰冷的手的动作,是无声无色的……   最终,那个灰色的除夕夜,我们全家是在医院度过的。   当春晚主持人喜气洋洋地进行零点钟声倒计时的时候,被大伙哄着、不晓得发生什么的康康,早已窝在简亦凡怀里睡着了;简姥姥和尼姑奶奶一脸愁容,疲惫地来回踱着步等消息;简瞳守在抢救尹鸩的ICU门口,眼睛通红,肩膀微微颤抖……   麻木地靠在简亦凡肩头的我,手也在抖。   真到与生死只有一墙之隔的此刻,我才突然意识到,如果尹爸爸因为我情绪失控的几句话而出事,我将害死康康的爷爷,简亦凡的父亲。   别说他们原不原谅我,连我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   诚如简瞳所言,害死水太太也好,背叛我妈、辜负简瞳、遗弃郑俊翊母子也罢,尹爸爸千错万错,却唯独待我不薄。   我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叫他爸爸,简亦凡都没这个机会;我第一次走路跌倒,扶起我的人是他,简亦凡只能在异国他乡自己站起来;我第一次癫痫发作,是他推掉重要会议,去医院寸步不离守着我、照顾我,简亦凡被我咬伤发烧他都没管。   六年前,我离家出走,他没有责备我一字一句,还怕我过得不好,给我买了水怿心现在住着的那套高档公寓;我未婚先孕、奉子成婚,他强压怒火,含泪带笑地说,是时候该把公司当嫁妆交给我了;康康出生以后,我减少了和尹家的联系,他依旧未曾介怀,时不时地打电话请我带康康回去玩。   幸好,凌晨三点多,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摘下白大褂告诉我们:“病人暂时度过危险期了。”   简瞳猛地跪在地上,哭出了声。   简姥姥大力拍着简瞳的后背:“我就说没事吧!”   而尼姑奶奶,则直接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晕过去了。   于是,四点多尼姑奶奶苏醒后,我自动请缨,挑起了照顾尹爸爸的重担:“姥姥,奶奶,你们先带康康回去吧,多受累,帮着照顾照顾康康。简亦凡要配合警方查案,还要忙公司的事,挺累的。我和……简妈妈在这,没问题。”   简瞳闻言,像被触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经,不可置信地转脸望向我。   我吸吸鼻子,面无表情地说:“我没原谅你,也没原谅尹爸爸,只是不得不给康康做出孝顺的榜样,也当是报答尹爸爸对我的养育之恩,仅此而已。”   简亦凡显然以为我在嘴硬,一手驮着康康,一手搀起昏厥醒来的尼姑奶奶,没心没肺地嘟囔:“走吧,我先送你们回家,这就暂时交给她们婆媳俩。”   谁跟简瞳婆媳俩?   我腹诽着狠瞪了简亦凡一眼,简亦凡却探头旁若无人地在我唇角啄了一口,低沉地轻声提醒:“蜜姐,别忘了,你还欠凡哥一次正儿八经的洞房花烛呢。”   这就是简亦凡,出了天大的事,丫也不知道愁,还能没心没肺地让我踢着他的小腿肚子乐出声。   可这种乐,只在一时,后面挨着的,终究是滔滔不绝、暗无天日的忧愁。   由于尹鸩布满支架的钢铁心上,又要再加好几个支架,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怎么回家。   简亦凡每天都会带康康来送饭,我们一家三口,常在走廊里,听简瞳对完全神志不清的尹鸩发射怨念——   “有时候我特想问你为什么不爱我?但是太无理取闹,说不出口。怪只怪我太自信,以为有了孩子,你就会不忍心离婚,就会出于责任慢慢爱上我,忘了她。”   “哪怕明知道,我只是你和她的感情戏里,无端被牵连进来的配角;哪怕明知道,你当初对我的好,只是因为她时日无多,为了完成她希望你幸福的心愿,做给她看的……我还是骗自己,你或许是有一点点爱我的。”   “甚至……哪怕我带着小凡离开的那五年,你跟那个长得有几分像她的小姐发生过关系,我也骗自己,你是故意气我。”   “可惜,不爱就是不爱。我对尹蜜再宽容,对你再拼了命地努力付出,也没用。你说梦话哭着喊出来的名字,永远不是我。你把自己锁在书房的理由,永远与我无关。”   “想想自己也真可笑。你现在如果还记得我,会不会特不屑地反问:你好不好,跟我爱不爱,有什么关系?”   每次听到这些话,我夹菜的手,都会开始不受控地发抖。   老一辈的过去太复杂了。   从前,我一直以为,是简瞳破坏了尹爸爸和我妈的幸福。   是尹爸爸不够爱我妈,才会娶简瞳。是简瞳不爱尹爸爸了,才会提出离婚。   却原来感情世界,有无数暧昧的中间地带,离开你、娶别人、睡别人,都可能是因为太爱你。   但那些“别人”,就很无辜阿。   比如简瞳,比如郑俊翊,比如范映雪,比如孔茜,比如唐蕊……   注意到我手抖得厉害,康康忽然满脸严肃地靠过来,问:“蜜蜜,你手怎么在抖?该不会你知道了吧?”   我立马用左手压住右手,把手搅成一团,笑着摇头:“没有抖阿。”   康康人小鬼大的眉头皱起一块:“你不要生爸爸的气啦。”   满脑子都是上辈情感纠葛的我,顿时愕然:“生气?”   康康双手一插,嗔怪我:“别装了,你一定是知道了才不开心。但唐阿姨真的没有装病,像我前段时间一样,头发都掉光光了,丑得要命。爸爸不会喜欢她,只是看她可怜,偶尔顺便照顾她一下。”   其实,发觉简亦凡动不动吃着饭就尿遁半天,是去照顾唐蕊,我非常平静。   我俩被老一辈搅和着,牵连了太多无辜的人,能还就还一点,我可以理解。   我只是诧异,唐蕊的淋巴癌居然是真的。   她宁可坏人做到底,也不愿意被简亦凡视作弱者同情的心态,远远超出了我对她的预料。   在我印象里,她不是应该利用自己的病,理直气壮地继续纠缠简亦凡么?她之前甩出病例,不就是出于这个目的么?   不对,从当初简瞳听说伪造假病例时一头雾水的反应,可以推断,唐蕊只对我说过她的淋巴癌是假的。   简亦凡并不知道。   也就是说,简亦凡早就背着我偷偷照顾了唐蕊很久。甚至,搞不好当初在我说唐蕊淋巴癌是假的时候,简亦凡还以为我在无理取闹。   唐蕊真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第『第四滴泪』013 当爱沦成死亡时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我更相信简亦凡。   唐蕊六年前没能靠催眠夺走简亦凡,六年后同样无法靠癌症战胜我。   简亦凡瞒着我照顾唐蕊,定是怕我多心。   而我实在没必要和遭到天谴的将死之人一般见识,不如干脆装糊涂。   于是,我对康康说:“我没生气,也没不开心,只是在担心爷爷。你别告诉爸爸我知道了唐阿姨的事,因为,你刚刚不说,我真的不知道。”   康康恍然大悟,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简亦凡的秘密,急忙拿筷子在小嘴前面打了个叉,用行动保证他不会说。   我笑笑,继续听着病房里简瞳对尹鸩一厢情愿的独白。   当时,我早已把除夕那天郑俊翊打来的电话抛诸脑后。   可水若烟却用另一通电话帮我记起,并且成功把我逼到了进退两难的绝境。   诚然,水若烟也是出于好心。   但我挂断电话后,杵在医院冷清空荡的走廊,望着简亦凡十分钟前抱康康走远的方向,却久久难以回神,脑海里全是水若烟说的话——   “咱们都被郑俊翊骗了!他回到我姐身边,其实是为了找送我哥进监狱的证据!现在证据没找到,他又重新染上Du瘾,除夕那天被我哥关在毒吧了,连我姐都见不着他!我姐硬着头皮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她走投无路,才求我找你救郑俊翊的!”   “我哥说了,除非你离开简亦凡……跟郑俊翊在一起,否则、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郑俊翊!”   水若烟还说:“我知道你不信我。上次在毒吧我没空跟你解释……那家毒吧,是我哥开的,我当然进得去;至于……我哥对我做过那件事,我在勇哥面前必须装傻,我不能让他发现,他牺牲了亲弟弟、跟好哥们闹掰,却还是没能瞒住他怕会伤害到我的残酷真相。”   我理解,我们总是通过装傻来成全爱人的心意。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郑俊翊的死活。   刚才事出突然,我忘了给电话录音,而且即使录了,也仅是假水若烟之口转述,不足为证。   完全来不及深思,当初郑俊翊为了成全我和简亦凡,为了将水怿心绳之以法,装颓废、演堕落、对我撂狠话的时候有多伤心,我立马打给了水怿心,开了通话录音。   毕竟,他向我宣战,说明他肯定一早算到了,水幼清会碍于面子,求水若烟找我救郑俊翊。   果然,电话一通,水怿心便是一副恭候多时的口吻:“嘘……先别说话,让我猜猜,你是来求我的,还是来惹我生气的?”   依旧是吟风弄月般的轻描淡写。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尽可能冷静镇定地说:“我不求你,也不惹你,只想问问你……如果你伤害我和简亦凡,是为了给你死去的母亲报仇,是为了给你的断子绝孙雪恨;你错杀肖勇明,是痛恨她抢走了你心爱的妹妹;你分尸孔茜母女,是为了掩盖你的罪行;那郑俊翊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个尹鸩不认的孤儿。”   水怿心冷笑:“小蜜蜜阿,我一没杀过任何人,二不会对郑俊翊怎么样,你没证据可不能乱说话。虽然小凡有钱有势,可公安局不是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幼儿园。”   面对他的全盘否认,我不由变得激动:“你明明说了,如果我不离开简亦凡,下一个死的就是郑俊翊!”   “什么阿,看来幼清和若烟都没转达清楚嘛。”   似乎预料到了我会录音,水怿心笑得更冷了,煞有介事的音色,格外阴森凌厉。   “我的意思是,郑俊翊这个嗜毒如命的瘾君子,太爱你了,爱到不惜杀死所有伤害过你和康康的人,比如肖勇明,比如孔茜。可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还是要跟小凡在一起。所以呢,搞不好他会觉得一切都是因为康康,杀了康康,你就会回到他身边。当然,你我都没嗑药嗑坏脑子,都清楚他的结局是死刑。”   “把他关起来,已经是我大发慈悲,阻止他犯罪了。趁我改变主意,把他交给媒体或者警察以前,你确定不要发挥你的圣母属性,来拯救他么?”   克制着发抖的身体听完,我终于忍无可忍:“贩Du也是死罪!单凭你开毒吧,我就能告到你挨枪子!”   水怿心故作义愤填膺:“我的傻蜜蜜,谢谢你向我举报。我以前以为酒吧名字叫‘毒’很酷,想不到居然真有人在里面交易Du品。我这就报警关门,顺便把郑俊翊放出去。但……咱们康康的安全,我可保证不了。毕竟,郑俊翊被放出去了阿。”   我震怒:“你拿康康威胁我?”   “威胁你?我怎么舍得?”水怿心语气暧昧,“我只是作为深爱你的前夫,好心提醒你而已。再说,简亦凡那么神通广大,郑俊翊未必伤得了康康。你可以先观察三天,再决定要不要把郑俊翊拉回正途。”   接着,听筒里传出了忙音。   我没再拨过去。   我明白,水怿心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含沙射影,只为警告我:他会对康康下手,嫁祸郑俊翊。我想要康康活命,就得按他说的做。他只给我三天时间考虑。   尽管很挂念郑俊翊的安危,很担心康康的生死,但我依然想再信简亦凡一次。   简亦凡承诺过的,他会保护我和康康。   第二天,他做到了。   那天是正月十五,尹鸩出院。   我全程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幸而尹鸩如今已经连我都不认得了,只会逢人就痴痴地问:“小爱呢?小爱呢?”   简瞳叹着气,用亲妈般慈祥的口吻哄尹鸩:“小爱在家等你呢,我们回家。”   尹鸩于是一溜烟地钻进车子,分毫看不出是半个月前心梗住院的病老头。   估计简亦凡挺无奈、挺看不下去的,跟简瞳说:“你和我爸先走,我带尹蜜、康康去超市买点东西再回去吃团圆饭。”   简瞳说了句:“别太晚。”也上车了。   随后,我们一家三口,背道而驰,开往另一个方向。   到了超市,偏赶上糖果促销,据说是电视里那种每一粒都口味不同的糖。康康好奇,嚷着要买,简亦凡拗不过他,买了一大堆。   浑浑噩噩想着水怿心昨天的警告,犹豫着该不该告诉简亦凡,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着简亦凡的脚步,从超市走出来的。   直到……被康康硬塞了一颗糖的简亦凡,突然停住脚步,淬不及防地扭头攫住我的唇,把糖送进了我嘴里。   康康煞有介事地捂住眼睛吐槽:“你们秀恩爱别太过分好么?我还是小朋友哎!”   我本想推开简亦凡,跟康康统一战线教育他。   可……口腔里转瞬弥漫开了一股……又酸又臭、像屎像屁又像尸体的、令人作呕的怪味!   在我差点吐回他嘴里的千钧一发之际,简亦凡匆匆移开脸,狡黠地弯着眼睛,特痞地笑:“刚吃到嘴里才看见包装,发现是香蕉冬枣味,我就决定要跟你有福同享。”   看着他恶劣但纯粹的笑容,我心头的怒火和焦虑,顿时一扫而空。   见康康跳着追问:“什么味?什么味?我也要吃!”   我恶作剧地吐出那块糖,放在手心,给康康闻了一下。   康康立马嫌弃地捏着鼻子丢掉了那块糖。   取车路上,我们吃糖吃得欢声笑语不断,以致于简亦凡刹车失灵误闯红灯时,谁都没有一点点防备。   眼瞅右边那台来不及刹闸的货车疾驰而来,简亦凡赶紧左转避开,躲过一劫。   而其它车也都察觉我们的车“疯了”,停的停,让的让,生怕被误伤。   简亦凡第一时间减速挂倒挡,瞄准绿化带的花坛,用车屁股撞了过去。   随着轮胎在雪地打滑的刺耳声响,我们虚惊一场地逃下车,打电话等交警来处理。   可当简亦凡一手揽着我,一手抱着康康,要带我们去相对安全的人行道时,另一台闯红灯的“疯车”,突然笔直地冲向了我们。   车是从我这边开过来的,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简亦凡把康康塞到我怀里,猛地重重推了我后背一把。   我不受控地一个前倾栽倒下去,本能地蜷成一团护住康康,几乎是滚到了人行道。   同时,身后传来了钝物撞击的声音,和接二连三的尖锐刹车声。   浑身擦伤的我,生平第一次忘了问康康有没有受伤,忘了捂住康康的眼睛,阻隔一切他不该看到的东西。   仓皇回头,简亦凡早已被撞飞出去好几米。   那台疯掉的五菱宏光,歪歪扭扭地转向花坛,撞上我们的车头。   我疯了,喊着简亦凡的名字,哭着冲过去,跪在简亦凡身边,紧紧地抱住他血流不止的身体。   康康却没疯,蹒跚着脚步追上来,轻轻扯住我的衣袖,颤抖着很小声地问:“爸爸会死么?”   看到康康蓄满泪水还强装平静的眼睛,看到康康苍白惊惧还憋住不哭的表情,我悲哀地发现,自己不能哭,更不能慌。   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我先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打电话通知家里人。   第一通电话,听见简瞳问:“几点回来吃饭?”   我还是没忍住,眼泪跟趵突泉似地往外涌,哽咽得喉咙绞痛:“妈,小凡出车祸了……你能过来先带康康回家么?”   简瞳一听也慌了:“给你姥姥打电话!我这时候得陪着小凡阿!”   脑子特乱,我大概跟她讲了下地点,之后又打给简姥姥。   简姥姥比我和简瞳都镇定。   她说:“你别哭,麻溜抱康康去人少的地方,发生什么也别让康康靠近,我马上过去。” 第『第四滴泪』014 当爱沦成死亡时   康康倒也懂事,不等我抹掉眼泪,抱他远离纷扰叫惨的人潮,便主动拍着我的肩膀说:“蜜蜜,你哭吧,我也想哭。虽然我杀死过坏阿姨,虽然我能替爸爸保护你,可我还是好怕。我好怕,爸爸会死掉。”   说着,康康“哇”地一声就哭了,撕心裂肺。   我当然也想哭,可两分钟后,我彻底哭都哭不出来了。   因为,交警赶到,从撞简亦凡的那台车里,抬出了头破血流的郑俊翊。   康康认出郑俊翊,立即上前,激动地扑打着他大骂:“坏哥哥!漂亮哥哥宇宙无敌坏!追不到蜜蜜就撞爸爸!我恨你!”   尽管交警不好意思、充满同情地拎起康康交给了我,但围观人群还是跟着认出了郑俊翊,同时开始对我们一家与郑俊翊的各种恶意揣测。   而郑俊翊一点理智都没有,浑身痉挛,蹬着腿、抖着手,狼狈不堪地混乱呢喃:“都是我的错……我认罪……什么都认……求你了……求你们了……给我……给我吸……”   交警嫌厌地皱眉,小声嘟囔:“以为你只是酒驾,想不到是Du驾。不会真想撞死人吧?怕神志不清撞不准,还特意把脚绑在油门上,把手粘在方向盘上,够下血本的!爷爷我为了你连个正月十五都过不好!”   我一瞧,郑俊翊的掌心真被撕掉了一层皮,应该是强力胶的杰作。   这……无疑是水怿心口头警告之后,向我发出的第一次死亡通牒。   毛骨悚然地抱紧康康,我哭不出也叫不出,浑身一阵阵发冷,打从心底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水怿心的电话录音,只有我懂,不能作为证据;孔茜和肖勇明的案子,警方显然也没找到足以逮捕水怿心的证据;水若烟和肖勇旭,得在彼此面前继续为爱装傻,不能出面作证;水幼清再爱郑俊翊,也不会出卖自己的亲哥。   大家不会相信一个瘾君子,和一个可能跟瘾君子有染的水性杨花的女人。   人们更愿意相信,是破产、二婚、带孩子、好不容易咸鱼翻身的过气女歌手,图财害命,教唆情人,谋杀亲夫。   水怿心算准了一切人心的黑暗面。   我的犹豫,已经让简亦凡为了保护我和康康,发生了可能危及生命的车祸。   终于顿悟的这一秒,我和自己定下了一个约定——   如果简亦凡这次性命无虞,我愿意被他和康康怨恨,回到郑俊翊身边,换他们父子安然无恙。   如果简亦凡这次……有事,我不会再想什么法律,顾及康康的感受,我要跟水怿心同归于尽!   我暗自下定决心的时候,简瞳、简姥姥、尼姑奶奶、救护车都来了。   尼姑奶奶一看到昏迷不醒的简亦凡,追着担架就开始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怎么就这么倒霉?是老天爷存心想要我们小凡的命么?”   康康的眼泪瞬间滚落在雪地里,恨意横生地抖着手朝郑俊翊一点:“才不是老天爷!是漂亮哥哥!他把爸爸撞飞出去了!害得爸爸受伤昏迷!”   简姥姥急忙抱住康康,咬牙切齿、特别用力地说:“乖孩子,不哭。你爸住多久医院,姥太奶就让他蹲多久监狱!”   简瞳二话没说,冲上去恶狠狠地抡圆胳膊给了郑俊翊一耳光。   全家人坐上救护车以后,简瞳的眼睛依旧红得像要滴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肩膀冻僵了似地不停发抖,紧紧攥住简亦凡血迹斑驳的手,关节都发白了。   我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心里的滔天巨痛,压得我呼吸困难。   是我贪心自私地想留在简亦凡身边,才让他身处险境。   连想摸一摸他的脸、亲一亲他的额头,我都不敢,我都不配。   我能做的,只有撑住坐稳别晕过去,只有把眼泪生生往肚子里咽,我没资格哭。   临进手术室之前,轱辘疾行的病床上,突然传来简亦凡的叹息。   像是在苦痛至极的梦魇中挣扎,拼命想抓住什么似地,他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尹……蜜……”   那一声,那一瞬……我肝胆欲裂,五内俱焚,泪如雨下。   原来,离开你,跟别人在一起,不一定是寻找什么暧昧的中间地带,而是纯粹有种爱,不得不放手。   没错,等待抢救的过程当中,我一直在祈祷,祈祷自己还有放手的机会。   只要他活着,别说跟郑俊翊在一起,哪怕跟水怿心同床共枕,我也愿意。   什么都可以,只要他活着。   幸好,上天垂怜,我的祈祷生效了。   但简亦凡伤得很重,暂时还裹得像木乃伊一样,陷在麻药的作用中沉睡。   以前总觉得他会陪我到死,从小就喜欢开玩笑,说自己对他审美疲劳了。   真到了履行诺言和他告别这一刻,突然发现他很美。   是的,美。   轮廓比郑俊翊更精致深邃,五官比康康更明艳动人,肤色比孔茜更白更透,睫毛比我更长更翘更黑更密……全世界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美的人了。   一定是这样,我才会觉得遗憾。   依依不舍地最后深深看了简亦凡一眼,我旁若无人地在他苍白的唇间,印下无比缠绵悱恻的一吻,起身叫走了简瞳。   简瞳一头雾水地被我拽进无人的楼梯间。   我单刀直入:“我会跟简亦凡离婚。所以,请您看在郑俊翊是尹家血脉的份上,看在您欠了我和我妈那么多的份上,放过郑俊翊。”   简瞳完全摸不着头脑地皱眉:“你这孩子,又怎么了?这半个月不是都好好的?是我惹着你了,还是小凡惹着你了?”   知道自己拙劣的谎言未必骗得过简瞳,我实话实说:“没人惹我,但为了让他和康康活命,我必须这么做。”   简瞳不解:“什么意思?”   我苦笑:“意思就是……当年您一手暗中扶持资助的水怿心,现在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肖勇明的死,孔茜母女的死,都是他做的。简亦凡的车祸,郑俊翊吸Du,都和他有关。您如果真有办法,就在我们正式离婚以前,找出证据,将他绳之以法。”   简瞳听我说的不清不楚更急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花了好多时间精力来抑制自己的情绪,终于把事情从头到尾讲明白了。   听完,简瞳脸色青了一半,沉吟良久,问:“我找到证据以前,你打算怎么办?”   我咽咽喉咙,忍痛把自己笑成一朵花,轻描淡写地说:“离开简亦凡阿。”   简瞳摇头:“他那个性子,怎么可能放你走?”   我没心没肺地吸吸鼻子:“他出车祸的事,还没人通知唐蕊吧?”   简瞳顿时参透了我的计划,语气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找护士给她放消息。”   我没吭声,咧嘴笑着率先走出了楼梯间。   简瞳随后善解人意地以康康需要休息为由,带走了一步三回头的祖孙三人,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了我和简亦凡。   简亦凡睡了几乎一天一夜,转天傍晚才醒。   中间唐蕊趴门缝偷看过好几次,我都故意假装不知道。   当时,简瞳刚带康康完成了送饭的任务离开,简亦凡就虚弱地睁开了眼睛,梨涡浅现,声音低沉嘶哑地笑我:“瞅你这黑眼圈,真丢人!不就撞一下么?至于没日没夜地守着?我是谁阿?社会你凡哥!还能被哪个不长眼的傻逼撞死?”   我扯起嘴角想笑,可一眨眼,泪水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你别哭阿!我这不好好的么?”简亦凡烦躁而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   “渴了吧?我去给你弄点水回来,壶里没热水了。”   我答非所问地说着演练过无数遍的台词,推开他的手,急匆匆地拎着暖壶奔向水房,给伺机而动的唐蕊提供机会。   蹲在水房里,开水滚烫的白气熏进眼睛,熏得我泪流不止。   想到再回去,我和简亦凡的气数就彻底尽了,我咬紧嘴唇,不出声地抱头痛哭,比家里死人了都惨。   哭够了,我步履拖沓地回到病房。   唐蕊还真没辜负我的良苦用心,已经抓着简亦凡的手开始嘘寒问暖了:“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是意外……还是水怿心?”   简亦凡很不耐烦:“我有媳妇有家人的,告诉你干嘛?再者说了,你一癌症患者,能照顾我是怎么着?”   唐蕊却偏爱自欺欺人,扑上去要亲简亦凡:“我不信,你照顾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出于好心。”   简亦凡闪避着咂舌:“啧,还真是。我挺累的,你走成么?一会尹蜜看见像什么话?”   唐蕊亲到了他的嘴角,时机刚好。   我推开门故作诧异地摔了水壶:“你们…”   唐蕊冷冷地看着我:“你觉得小凡这样还能跟我做什么?”   简亦凡皱眉:“老子用不着你解释!清者自清!”   我含着眼泪哈哈大笑:“你们清白么?过去的六年我可以不计较,后来你的解释我也都信,可说好的不联系呢?说好的她真病装病都无所谓呢?她为什么会在这?”   简亦凡听出了不对劲:“难道你一直怀疑我……”   “本来你爸住院的时候,康康不小心跟我说漏了,我还想等你主动坦白,证明你有多问心无愧呢。但看到刚刚这一幕,你让我怎么想?我老公的前女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老公的病房里,跟我老公接吻!”   我怒目瞪着简亦凡,提高音量,刺耳地控诉,好像越凶神恶煞,越逼真。   我们三的争执很快引发了不小的动静,外面不少人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指指点点地说那不是黑料多到爆的尹蜜么?   我脸色难看地抓起外套披上,全副武装地戴好墨镜、大檐帽,把脸挡得密不透风,脚下生风地撞开人群飞奔出去。   简亦凡当然想追上来,可木乃伊般的残破病躯不允许,只能仓皇地一遍遍喊我的名字:“尹蜜!你回来!你给我回来!不是那么回事!” 第『第四滴泪』015 当爱沦成死亡时   走出医院,简亦凡如同思归倦鸟般紧锁的眉头,始终萦绕在我心头。   浑浑噩噩地步入停车场,才刚靠近简瞳给我配的车,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毛骨悚然的掌声。   “蜜蜜阿,你还真不让我失望,说翻脸就翻脸。小凡为了救你,躺在病床上,你都舍得丢下不管。”   下意识循声回头,我心惊肉跳地看到水怿心那张阴魂不散的脸,急忙警惕地试图拉开车门逃跑。   我不是怕死,只是想趁自己对水怿心还有玩弄价值的时候,极尽所能地保护康康和简亦凡。   水怿心却迅速上前箍住我的双手,带着几分霸道,扳正我的身体,将我推到车门上,整个人欺了上来。   尽管很怕他敲晕我、迷晕我,把我也五马分尸了。   但我还是故作镇定地扭头偏开脸,冷笑:“虽然迷J未遂的诉讼期只有五年,虽然你拍我果照的事简亦凡不想闹大,可这有监控,你就不怕我告你X骚|扰么?”   “呵,你去告阿。”   水怿心眼里闪过一丝微弱暧昧的光,缓缓低头,不带温度的手覆住我的手背,不容拒绝地抓起我的手,塞进他的裤子,结结实实放在他历经摧残的伤口上,唇瓣无情地轻轻掠过我的发丝,直达耳垂,噙着笑。   “现在的我,有没有X骚|扰的功能,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么?而且……就算小凡有办法让我蒙冤被拘留几天,这中间……他和康康也没准会被郑俊翊弄死。”   威逼利诱,他从来不需像简亦凡那样凶狠,只需说情话一般娓娓道来,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落败,却还嘴硬:“好,我是告不了你,可你永远不会赢!我压根就不爱简亦凡,我爱郑俊翊,我和他在一起会更幸福!你逼我选择他,不如干脆让我跟你这个废物!”   “留你在我身边,等你谋杀我么?”   面对我拙劣的谎言,水怿心抬手狠叩住我的下巴,眼媚如焰,心冷如冰,隔空接吻般在我唇畔呵着气:“我觉得……让你跟郑俊翊在一起,等小凡发现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他……更有趣。死太容易了,难的是痛苦地活着。我对你们的报复,必须足以匹配你们对我的伤害。”   对阿,他的目的,怎么可能单纯到,只是让我跟简亦凡分手,和郑俊翊在一起?   恍然大悟。   我大力推拒挣扎的双手,停住。   我不愿看他可憎面目而紧闭的双眼,睁开。   我歇斯底里逞强的唇,千般嫌厌地几番颤抖,万般隆重地小心开口:“我已经都按你的要求做了,往后你让我配合你杀人我都愿意,不要再伤害简亦凡……”   “胡说什么?我可是守法公民,怎么会杀人?”   水怿心突然松开对我的钳制,甩得我身体重重一晃。   猛然记起什么似地,他拉起我,接着说:“对了,你一直忙着照顾尹鸩,还没听说吧?我之所以没被逮捕,是因为公开做了测谎仪口供,所有人都知道,孔茜对我因爱生恨,虐待自己的女儿嫁祸我,还谎称有我的罪证,想求简亦凡帮她。被分尸……应该是她得罪了什么人,与我无关。”   听出水怿心连测谎仪都骗得过,却听不出他出现在这的目的。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几乎绝望抓狂:“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自杀你才满意么?我们全家都死了你才满意么?”   他摇头,胜券在握地笑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哪舍得你死?我阿,只是希望我那个不识人间险恶的妹妹,乖乖回到我身边。你做得到,我就陪你一起看住郑俊翊,不让他再伤害小凡和康康,更不会让小凡知道你离开他的原因。说话算话哦。”   自我的表情,淡然的眼神,轻快的语调。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他,我绝对会对他的假好心信以为真,认为杀害肖勇旭和孔茜母女的凶手是郑俊翊。   可我了解他,所以,我懂,他是在以简亦凡、康康和郑俊翊作要挟,向我提出交易。   倘若我拒绝,郑俊翊将会成为水怿心的替罪羔羊;康康的生命安全将会受到威胁;简亦凡将会得知我提分手的苦衷,深陷在爱和自责里,失去理智,跟水怿心斗得鱼死网破。   我只有阳奉阴违地假意答应:“好,我会想办法让水若烟回到你身边。”   深知这是与虎谋皮的勾当,我自然不至于蠢到相信他会放过我们一家。   哀求他也好,答应他也罢,统统是为了满足他的自负,换取他的信任,为大家搜集证据拖延时间。   水怿心当然没那么好骗,俯下身眉眼生动地看着我,温柔又漫不经心地冲我笑:“记住,千万别跟我耍和小凡那套把戏。他爱你才信你,我不是他。”   说完,他玉树临风地转身离开了停车场。   我抖着手坐进车里,根本没力气开出去。   我总是高估自己伪装的坚强,低估自己泪腺的发达,一旦被敌人戳中软肋,立刻兵败如山倒。   趴在方向盘上,这大半年应接不暇的飞来横祸,不停在我脑子里闪进闪出——   从康康被绑架到病情恶化,从我流产到康康出车祸,从乱仑乌龙到水怿心朝我开枪,从我失忆到摩天轮失事……简亦凡受了重伤、康康得了自闭症,最后再到孔茜母女的死、简亦凡被裹成木乃伊的惨状……   回忆再多遍,我也无法接受和消化所有苦难,反而终于哭出了声,哭得恶心想吐,头昏眼花。   最后,我一路哭着开去了郑俊翊家。   我不能回家。   我得让水怿心相信——   我真的不爱简亦凡了,我真的不在乎康康了。   我求他别伤害简亦凡,只是出于变心的亏欠。   这是我眼下唯一能够想到,暂时保全简亦凡和康康的缓兵之计。   共同面对……我试过。   结果,是简亦凡一次次为了保护我和康康受伤,甚至险些丧命。   简亦凡不是不病不伤不死的铁人、神仙,我不要他再为我冒险!   极不情愿地拿出钥匙,进了郑俊翊的家门,屋里没人。   他这次犯的事不小,毒驾肇事伤人,估计简瞳还没把他捞出来。   可笑他伤了我的爱人,我却因欠了他太多还不起的情债,不能怪他;我却因水怿心躲在暗处观察着我,要装作爱他。   伤神地叹了口气,我走进那间熟悉的客房,躺在那张曾在我无家可归时收留过我的床上,琢磨着郑俊翊回来以后,我要怎么让他相信,我爱他。   虽然,很不公平,但我别无选择。   水怿心跟我共同生活过整整六年,简亦凡从小和我一块长大,如果我连郑俊翊都骗不过去,又怎么能骗得过他们俩?   东想西想着,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我决定去地下室的酒窖喝两杯,壮壮我的怂人胆,安安我的躁动心。   然后,当我走近,听见酒窖里有动静,却吓了一大跳。   难道有贼?   稍稍迟疑了一下,我抓起墙边的高尔夫球杆,屏息凝神,竖起耳朵,紧贴门板,蹑手蹑脚地把门推开一条细缝。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   原来,郑俊翊在家,而且整个人湿淋淋地窝在水幼清怀里,头绑绷带,面颊带伤,无助地声声哀求着:“给我……给我……”   水幼清无比焦灼,不停翻来覆去地说:“不怕,有我在,我们不需要那个,我陪你一起戒,有我在……”   当时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我甚至在想,别不是郑俊翊真爱水幼清,水怿心明知道,还故意存心刁难我吧?   毕竟,抢男人属于特殊工种,我不在行。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打扰这对有情人呢,我突然听见郑俊翊不确定地喊了声:“尹蜜?”   心头咯噔一下,以为自己暴露了,我刚要丢下高尔夫球杆,又听见水幼清哽咽着应了声:“是我。”   什么情况?   越来越摸不清头脑,我进退不得地杵在门口,模模糊糊地隐约瞧见,郑俊翊的眉头先是安心地慢慢舒展,随后又愧疚地重新狠狠揪起。   他问水幼清:“简亦凡没事吧?”   水幼清有点生气:“你都这样了,还担心简亦凡干嘛?”   “不是担心他,是担心你。”   郑俊翊神志不清地抓住水幼清的手,艰难而嘶哑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水怿心在你们车子撞花坛的路口,把我绑进车里了,我那会儿跟现在一样,控制不了自己,只能维持理智打转向,不从简亦凡身上碾过去……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别说了,我信你。”水幼清以食指封住郑俊翊颤抖的唇,无可奈何地拍着他的肩膀轻哄,“睡一会儿吧,你太累了。”   郑俊翊还是不放心:“你真的不怪我么?我对你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收集我……”   水幼清说到这,生生把“我”后面本该连着的“哥”字咽了下去,理顺着郑俊翊被汗水浸透的乱发,泪眼含笑地继续说:“你都是为了收集水怿心犯罪的证据,才会……才会假装、假装……很爱水幼清。”   我的心阿,伴着水幼清颤抖的声线,一揪一揪地疼。 第『第四滴泪』016 当爱沦成死亡时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同情水幼清。   她完全可以通过帮助郑俊翊,陪郑俊翊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得到郑俊翊的爱,可她却选择了把郑俊翊亲手毁掉。   她活该。   我只是听见郑俊翊把水幼清误认成我,充满愧疚地道歉,觉得特心疼,特不忍心骗他。   但我又无法让简亦凡和康康置身险境。   简亦凡陪伴了我二十多年,康康是我的命,我生活里的每一件事、每一样东西,都充斥着他们父子的音容笑貌。   宁可被他们误解怨恨,我也不能看着他们……像孔茜母女那样……死掉。   我没法在这个节骨眼不自私,伟大地不去伤害郑俊翊,罔顾至亲至爱之人的安危,理直气壮地留在他们身边,享受不知何时便会灰飞烟灭的短暂幸福。   虽然,这份幸福,我等了六年,很久,很艰辛,很舍不得。   不过,只要捱到水怿心被绳之以法,我们就可以安度余生。   郑俊翊以后也会原谅我的。   毕竟,我也是为了他的前途和人身安全着想。   生死面前,情爱皆是小事。   在心里艰难拉锯了一番,我丢下高尔夫球杆,以正宫娘娘的架势推门走进去,不冷不热地瞥了水幼清一眼:“冒充我很有意思么?”   水幼清吓到似的愣了一下,随后苦笑:“我知道你恨我,其实我更恨你,但郑俊翊是无辜的。所以,你别跟我纠缠这事,我也不计较你私闯民宅,先帮我把他抬上楼,他好不容易熬过去睡着了。”   看着满头大汗、遍体鳞伤的郑俊翊,我无奈,只好千辛万苦地配合水幼清把他抬上楼。   出了郑俊翊的卧室,我已然累得筋疲力尽,浑身酸痛。   水幼清却无比清醒,盯着我的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她提议:“去你房里聊聊?”   我口气不好地冷哼:“聊什么?求我别照你哥的话做,放过郑俊翊?我还想求你,让你哥放过我们去自首呢!你哥会去么?或者……难道你会帮我们,把你哥送进监狱?”   察觉到我的抵触和消极,水幼清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小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郑俊翊跟我哥斗,并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过世的母亲。”   我愕然:“什么意思?”   水幼清低低地说:“换个地方谈,我怕他听见。”   琢磨着保不齐能套出点水怿心的罪证,我鬼使神差地把水幼清带到了客房。   在她风马牛不相及的冗长叙述中,我终于知道了,我和郑俊翊的全部遭遇。   水幼清说:“郑俊翊母亲死后,简瞳确实派了人安顿他。但八成没法面对和接受尹鸩出轨,简瞳把整件事都交给我哥办了。”   “是我哥,先让手底下的人交代简瞳不许郑俊翊再出现在凇城的意思,也给了郑俊翊钱;然后又在去机场的路上,突然打了一通电话,说简瞳改主意了,让他们拿钱走人,把郑俊翊撇下;就连我收留郑俊翊,都在我哥的计划里。”   “我哥希望,我渗透给郑俊翊,出名就能找到亲爹的想法。他让我包养郑俊翊,带坏郑俊翊。他要的就是……等郑俊翊和尹鸩父子相认,尹鸩会发现,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是怎么被自己毁掉的、又有多恨自己。这样既能激化尹鸩和简瞳的矛盾,又能加深简亦凡对尹鸩的恨。”   “所以,他卧薪尝胆,在康康出生后,想尽一切办法,坚持不懈地劝简瞳,努力让简瞳相信,只有骗简亦凡,你们不是亲姐弟,简亦凡的病才会好。简瞳起初很倔,得不到心理医生的首肯就不肯试。不过,估计那心理医生实在拿简亦凡没办法,最后居然想到了我哥信口胡诌的‘治疗方案’。”   “可我哥千算万算没算到,尹鸩在他计划之初就疯了。原本他打算放弃郑俊翊这条线,谁知道郑俊翊偏偏喜欢你。然后,他又开始利用郑俊翊的身份,想继续搅得你和简亦凡、搅得整个尹家,不得安生。”   “我也是傻,盼着郑俊翊能趁早认清形势,去看守所探视他,跟他摊牌了。结果,他出来就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地利用我了。再往后的事,你都知道了。他真的很爱你。”   安静地录完水幼清的“口供”,我坐在床头什么话都没说。   水怿心太狠了。   连计划“协助”简亦凡回国,都要故意等在康康出生后,目的只是为了让简亦凡误会康康的身世。   装作爱我刺激孔茜,教唆肖勇明强J范映雪,是为了让更多人恨我、想要我的命。   雇肖勇明抢简亦凡从范映雪手里夺回的证据,透露我妈被下催生药的视频、打掉我的孩子,是为了让我跟简亦凡、简瞳决裂得更彻底。   炒作我和简亦凡的乱仑丑闻,拿我的果照作要挟,不仅是为了找回水若烟,更是为了让我们永远钉在万劫不复的耻辱柱上,痛不欲生。   悲愤的怒气在体内惊颤着,我身形微晃,声线发抖地问水幼清:“你哥这么做,就只是因为简瞳害死了你们的母亲、我爸害死了你们母亲的备胎?他为什么不报警?”   水幼清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我早已知道了水怿心报复我和简亦凡的动机。   “报警?你爸早就已经死了,简瞳没有直接杀了我妈。”她冷笑了一声,睥睨地睇向我,慢悠悠地掏出一支烟点上,喷吐的烟,雾笼罩着她半明半暗的脸。   “是我妈自己想去挪威,完成跟你嘴里那个‘备胎’的狗屁约定,美其名曰圆小时候的梦。我爸担心我妈的身体,不准我妈走。我妈当时虚弱得出门只能坐轮椅,没人帮忙哪也去不了。简瞳和尹鸩却帮了我妈,害我妈没回来不说,还害我爸得上尿毒症没多久也死了。换成是你,你能不恨?”   说着说着,水幼清不自觉提高音量。   我捏紧了拳头,大声反驳:“那简瞳也是好心阿!退一万步讲,就算简瞳好心办了坏事,你哥要报复,有必要杀人么?有必要强J你们的亲妹妹么?”   水幼清猛地瞪大眼睛扔了烟,死死抓着我的肩膀,重重摇晃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冷讽:“你是对你哥杀人不知情,还是对你哥玷污了你妹不知情?”   水幼清艰难地松开手,不可置信地谨慎确定:“你是说……烟儿……被、被打掉的孩子,是我哥的?”   我说:“是。而且只会是你们无耻的哥哥的。肖勇旭从头到尾,都没碰过你们的宝贝妹妹。”   水幼清脸色异常惨白地缩回手,眼中闪动着明明灭灭的泪光,茫然失神地摇头喃语:“我早就该想到,早就该想到,从小他对烟儿就不一样……”   瞅着她失魂落魄、神情憔悴的样子,我的耐心渐渐被磨光,焦躁地逼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哥杀了肖勇明和孔茜母女?”   水幼清回神,眉头一紧:“你以为我没发现你在录音么?话我只说到这,你有了我哥的作案动机,要告就去告!”   我不解:“你既然不怕我们告你哥,为什么不能说实话?为什么不能帮我们?”   “本来我也没打算帮你们。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真心实意对郑俊翊好。提供我哥的作案动机,只是代表水家对你们做出最后的弥补。记住,光有动机和口供远远不够,有本事找到足够让人闭嘴、无法诡辩的证据。总而言之,从此以后,我水幼清……再不欠你和郑俊翊任何东西。”   强装镇定地说完,水幼清脚步虚浮地飘出了客房,楼下很快传来“咣”地一声巨响。   门关上了。   我心虚繁乱地把刚刚录好的对话发给简瞳,沉痛欲死地强迫自己入睡。   不是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沉痛,而是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沉痛,为自己变成了和水怿心一样的人感到沉痛。   躺在乌漆墨黑的床上,我似乎看到了二十年前,水家巴黎的庄园里,四岁的简亦凡,身披万丈暖阳,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   五岁的我,从此与他一生相关。   他的眼睛像江水一样澄澈,又像冰刺一样锋利。   他问:为什么不信我?   他问:你是不是真爱郑俊翊?吃醋误会其实都是找茬离开我的借口?   他说:尹蜜,我恨你。   恨字出口的刹那,那双眼睛的主人,变成了康康。   康康笑着哭:蜜蜜,你为什么不要我和爸爸了?我还不够乖、不够懂事么?我有努力保护你,不让你担心阿!我在拼了命的多说话阿!那不然我也不跟爸爸住了,我跟你住。不管你和谁结婚,我都跟你在一起,你别不要我!求求你别不要我!   我多想抱抱康康阿,我多想跟康康解释阿,可我动弹不得,开不了口,只能在黑暗里,绝望地对着那双藏在天花板上的眼睛,沉默流泪。   只能听康康哭着笑:我知道了,你嫌我是累赘,你怕漂亮哥哥不喜欢我。   只能听康康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地说:蜜蜜,我恨你!我和爸爸都恨你!   无能为力地看着那双明净的眼睛,充满嫌厌憎恶地闭上,隐匿在黑暗中,我的呼吸被紧紧笼住。   几乎使尽了全身力气,我也没能说出——   我不是不爱你们,不是嫌弃你们,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妄图操控我们命运的人渣伤害。   最终,冲口而出的,只剩一句无比仓皇的“对不起”。   汗淋淋地骤然睁开双眼,我喘着粗气,轻抚剧烈起伏的胸口,迷迷糊糊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郑俊翊坐在床边,不屑地笑:“对不起谁?简亦凡?那就回去找他阿!如果你是可怜我,或者被谁威胁了,我真不稀罕你的施舍,更鄙视你利用我!” 第『第四滴泪』017 当爱沦成死亡时   定了定神,我故作轻松地还嘴:“什么阿,明明昨晚Du瘾上来神志不清的时候,还在跟我道歉,现在干嘛逞能?”   郑俊翊似乎不记得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迟钝了好一会儿,语气才慢慢缓和:“你把我接回来以后,我……都说什么了?”   他居然以为是我把他接回来的?   这样也好。   我故意一顿,神情凝重、一本正经地打岔:“没说什么,就一直嚷着你要吸那个。”   郑俊翊的脸色瞬间惨白,随后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撇了撇嘴:“很正常阿,我就是个瘾君子,指不定哪天会死在哪条阴沟里,或者水幼清怀里。”   看来……我被威胁,只是郑俊翊的推测。   他还不知道我对他的深入虎穴一清二楚。   我异常心虚地说:“我不会让你这样下去。”   “怎么样都是我自己的事。”郑俊翊又转换成消极应对的模式,恹恹摆手。   “从现在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特别坚决地盯紧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如果你还想接着吸,就带我一个。如果你爱水幼清,我就给你当小三。反正你一时半会甩不掉我。”   郑俊翊显然觉得我很不可理喻:“别闹了,你根本不爱我。”   “不是不爱,只是为了康康不能爱。”我按照计划演着烂俗的苦情戏。   郑俊翊却可笑地反问:“那现在怎么就能爱了?你怎么跟康康解释?康康会喜欢我么?简亦凡会放康康跟你在一起么?他会同意离婚么?康康又能接受你们离婚么?”   我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轻轻摇头。   原本想假装坦然说出的那句“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郑俊翊一脸无奈地看着我,语气越发严肃:“你就真的一点不怪我撞伤简亦凡么?”   我还是摇头,机械而麻木,只知道重复一句:“总之我爱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他偏开脸,隐忍着某种不欲人知的痛楚:“尹蜜,虽然我接触你的时间不久,但我太了解你有多爱简亦凡、多在乎康康了。趁我还不恨你,你走吧。”   难道我不想走么?我愿意撂下脸面违心地骗郑俊翊、利用郑俊翊么?   可除此以外,我别无它法!   水怿心的凶残奸险,我不是没有领教。   我在简亦凡身边多待一天,简亦凡和康康便多一分危险。   焦急地冲上去,从背后抱住要离开的郑俊翊,我几乎是在卑微地哀求:“郑俊翊,你信我,我是真心的,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知道你不爱水幼清,你爱的是我……”   “所以呢,我爱你就活该被你利用?”郑俊翊猛地转身把我推回床上,死死压住我,眼角眉梢都似恨地漾开无比凄楚的笑意。   他用指腹划过我满脸无|耻的泪水,轻轻地问:“简亦凡和水怿心有没有说过,你的演技很烂?”   他伤心绝望地扯|破了我的衣服,低低地笑:“做戏就做全套阿,你躲什么?”   我麻木地展开颤抖的身|体,傻傻地闭起眼睛,任由郑俊翊伏在我颈间报复般地啃|噬,在我身上暴|戾无情地摸|索。   眼角慢慢散开更汹涌的泪花,心底渐渐堆垒起更深的绝望——   水怿心,你还在暗中监视我么?这样你满意了么?   我把身|体交给郑俊翊,结结实实地背叛简亦凡,再也回不去我们的家,对你来说……毁得够彻底么?   如此想着,我嘴角溢出一丝悲哀嘲弄的笑。   许是被这笑刺痛,郑俊翊蓦然从暴怒中恢复理智,停止对我的拉扯,爬起来将被子盖在我几近半果的身体上,平复着呼吸,轻轻叹了口气,不轻不重地丢下一句:“我只给你一天反悔的机会,过了今天,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回到简亦凡身边。”   他什么都猜得到,却宁愿自欺欺人,我没有再解释的必要。   而简亦凡,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的目的,他不会允许我冒险。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苦痛,我都只能咬碎了咽进肚子里。   发丝凌乱地抹掉眼泪,接下来的一整天,我整个人都精神恍惚。   郑俊翊离开后一直待在楼上,没什么动静。   我自作孽不可活,惩戒般不准自己吃饭,昏昏沉沉,时梦时醒。   一会儿梦见简亦凡的质问,一会儿梦见康康的控诉,一会儿梦见水怿心的威胁,一会儿梦见孔茜母女的死相……   直到日暮,我才从种种变故和重重痛苦引发的麻木中清醒。   简瞳给我发短信了:“录音已经提交司法机关,但小凡不吃不喝,吵着让你给他个说法。你最好抽空来医院一趟,跟他说清楚。”   当然,我不会去。   我要的就是简亦凡认清我有多不负责任,有多恨他,有多爱郑俊翊。   所以,我没回复。   最后真正冷水般让我醒透的,是天黑时简瞳打来的电话。   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简瞳就劈头盖脸急急地带出了哭腔:“小凡去郑俊翊家找你了!助理开的车,都走半个小时了,应该快到了!他还在受伤,站都站不稳,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尽快送他回医院!”   我刚要说:我不会给他开门的,您马上来接他吧。   楼下门铃忽然响了。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我头昏脑涨地挂断电话下楼以后,门已经被装死一天的郑俊翊打开了。   简亦凡羽绒服里是还没换下来的病号服,左腿、右臂、脖子都打着石膏,脸上挂着尚未愈合的淤痕和擦伤,头上缠着绷带,坐在门口的轮椅上,挺直身体看向我,没有一如既往的谴责和怒视,只微微一笑,露出孩童般清浅甜美的梨涡。   他虚弱地沙着嗓子,语无伦次地轻声说:“我来接你回家。再生气你也不能住这,媒体会乱写,康康会误会。瞒着你照顾唐蕊是我不对,她亲我几口你亲回来就得了。实在不解恨,大不了等我好了,你随便打我报仇。我要还手我是狗!”   看着简亦凡晶灿灿的眼神里,藏着显而易见彻夜未眠的疲惫,我差点要扑进他怀里,告诉他,我没有怪他。   但郑俊翊却冷静地催促:“要走要留你快点,我不想被记者拍到,也不想陪你们夫妻俩吹冷风。”   郑俊翊这道不轻不重、不冷不热的声音,提醒了我,我不能冲动。   外面不仅可能会出现狗仔,还可能会出现水怿心暗中窥探的“眼睛”。   我把手伸进睡衣口袋,狠狠扣破掌心,轻描淡写地对简亦凡笑:“你没什么不对,我也没有怪你,因为我早就不爱你了。跟你补办婚礼,只是为了报复,为了让你像现在一样,尝尝我六年前被抛弃的滋味。”   “我不信。”   简亦凡斩钉截铁地摇头,眼珠像两颗昂贵而脆弱的水晶,仿佛稍有不慎,冰冷便会碎成渣滓,刺到心里头,让他比六年前病得更重。   不忍再看,我低下头,轻轻地说:“那你信不信,我压根就没失忆?”   简亦凡端坐在轮椅上的身体一颤。   我镇定了一下,接着说:“原本我以为自己和你是亲姐弟的时候,想过原谅你。原本我发现你为我吃过那么多苦的时候,试过理解你。可唐蕊偏偏跟我玩什么催眠,把你这六年跟她的龌龊事都说了。我于是假装失忆,将计就计,想看看你的表现。结果你又一次次跟她不清不楚,一次次让我失望。”   “你仔细想想,我枪伤醒来后,是不是说过,如果记忆是器官,我剔骨割肉也会摘除关于你的一切?我是不是说过,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你就不感到奇怪么?我明明对你说了那样的话,再醒来,记忆却那么配合你,停留在了六年前?”   “为什么康康一出现我就晕倒?为什么我问你对我动过几次手?为什么我说要把该绿的绿回来?为什么你求婚,我只是哭,没说一句我愿意?为什么你要跟我上床,我的记忆又好像做了火箭一样恢复了?为什么你去应酬,我会想到你可能出轨了?”   目睹简亦凡哑口无言几乎相信了的模样,我滴水不漏地再接再厉:“当时我觉得,得到你的求婚和真心再抛弃你,足够了,所以你生病我不管你。可你却拿我不能生育的事刺激郑俊翊,隐瞒我郑俊翊的身世,趁郑俊翊被陷害、用郑俊翊的前途威胁我!”   “那好阿,我配合。反正你都强迫我那么多次了,根本不知悔改。即使明知道唐蕊找我要说什么,我也去医院听,逼着你和简瞳亲自在我面前揭伤疤。即使肖勇明、范映雪的事那么危险,我还是选择继续录节目,救郑俊翊。”   “我只为等这场婚礼,等你认为我心甘情愿了,再离开你。”   “婚礼那天晚上我就想走,可狗仔跟着,我不能暴露郑俊翊在毒吧。后来也算老天助我,我趁着孔茜母女惨死的骚乱,提议全家一起过除夕,成功把尹鸩气进了医院,成功帮郑俊翊把你撞得半死。只可惜刹车做手脚,开车撞你,都弄不死你!”   简亦凡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垂死挣扎般呢喃着提出质疑:“那康康呢?你怎么忍心连康康一起骗?你不怕死么?而且没有我,水怿心要伤害康康怎么办?谁来保护你们?”   “保护?”我冷笑,“且不说水怿心害我都是因为你!我烂命一条,早活够了!至于康康,我最后悔的事就是为你生下他!我巴不得没认识过你,没有过康康!”   说完,我脚步虚浮地回身挽住郑俊翊,慌不择路地往楼上逃,连门都顾不上关。   身后响起“噗通”一声,简亦凡从轮椅上扑了下来,匍匐着追逐我的哽咽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和伤心:“你撒谎,我不信……”   心疼地脚步一顿,我回头,冷凝着他,喉头绞痛地冷淡嗤笑:“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是从前那个爱你爱得没骨气、没自尊的尹蜜了。如果说,前段时间,我对你多少还有点恨,现在,我对你就连那点恨都没有了。你喜欢爬就慢慢爬,爬够了记得把门带上。”   这一次,我没再回头,脚下像踩了一双风火轮,转眼消失在客厅,笑得泪流满面。   真是太好笑了。   我早就不爱你了。   我恨你。   我做的一切都是报复你。   这种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我却偏要逼简亦凡相信。 第『第四滴泪』018 当爱沦成死亡时   我这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坦白,其实错漏百出。   怨不得简亦凡不信,一直嚷着质问我:“那我爸住院、我出车祸,你为什么还要照顾我们?”   早已走远的我,没有回答,驻足躲在楼梯后面,隔着泪目,静静看他伤痕累累地艰难爬行,憋得满嘴血腥味。   郑俊翊不冷不热地在我耳后轻声揶揄:“对阿,为什么照顾完他们,又连谋杀罪都拉着我一起背也要离开他?难道不怕他告我们么?”   我回头冷凝着郑俊翊,平静地闭起眼睛说瞎话:“实话告诉你,我照顾尹鸩是为了等水怿心替我除掉简亦凡,照顾简亦凡是怕他醒来告你。毕竟,他对不起我在先,我有资格要求他息事宁人。至于谋杀罪,你会怕么?反正对我来说,只要能离开他、让他不好过,别说莫须有的谋杀罪,就是真谋杀我也敢。”   “你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郑俊翊竟说出了和水怿心一模一样的话。   我说:“我只是不想再勉强自己了。”   话一出口,我已然再度笑得老泪纵横。   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隐隐地说:其实,我是只能勉强自己。   哪怕献身于人。   哪怕豁出命去。   哪怕跟水怿心同归于尽。   只要……能保护简亦凡和康康……父子平安。   我失忆时的反复无常,或许是镇静剂的副作用。我面对唐蕊的情绪失控,是真的吃醋。我一心想救郑俊翊,是怕简亦凡欠下更多还不清的债。   因为,我想和他好好的,所以,我不希望等我们老了,回忆过往,发现对不起的人那么多,其中有一个……还是被他父亲遗忘抛弃的亲弟弟。   可现在,在水怿心恶魔般挥着皮鞭妄图加快结束简亦凡和康康生命的时刻,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   只有活着,才有未来。   即使牺牲我的未来,牺牲我所拥有的全部,被全世界唾弃,被至亲至爱的人痛恨,我也必须扛住。   简瞳赶到的时候,简亦凡还不肯走,两手空空、徒劳无功地抓着地板,声嘶力竭地狂吼,震天响。   他面容扭曲,青筋突爆,切齿盈愤地喷着唾沫,流着眼泪,望着看不到我的方向,发出垂死挣扎的威胁:“尹蜜,你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不然……不然,我保证康康会恨你一辈子!”   我始终躲在楼梯后,没有走出去,眼睁睁看着简瞳和助理,生拉硬拽地把简亦凡扛到轮椅上,连捂带按,好不容易才费劲儿地把他推走。   这么一闹,对于我的绝情,郑俊翊也开始变得将信将疑。   我接下来的任务,只剩下把水若烟暂时骗回水怿心身边。   深知浪费时间等于拿简亦凡和康康的性命开玩笑,我当晚就联系了水若烟。   郑俊翊虽然信了我恨简亦凡,但终究不信我爱他,尽管我住在他家,他也不太理我。   因此,从约水若烟到出门,进展得异常顺利。   只是……见面地点在医院附近,让我很不情愿。   无奈水若烟并非自由身,加上先前在毒吧冒充我,帮我解围,惹出过不少事端,如今唯有借肖勇旭出于同情来医院看望简亦凡的机会,才能得以与我相见。   电话里听说简亦凡伤口撕裂发炎,高烧不退,我犯贱地想跑去楼上偷偷远远看一眼,结果病房里空无一人。   茫然呆立在门口,我心内五味杂陈,一方面担心简亦凡会不会又任性不肯治病,一方面害怕简亦凡会不会又在做手术抢救。   转念再想到自己不能劝他、不能陪他,无从辩驳、无人理解,眼泪便止不住地往外涌。   哭够了,觉得这副德行去见水若烟太悲惨,我跑进去摘下墨镜、大檐帽,开了冷水,狠狠地搓脸。   而偏就是我多事地要洗这把脸,导致了我被困在卫生间。   我关好水龙头,临出门以前,简亦凡被简瞳和助理架回病床了!   生怕简亦凡发现,我急忙捂住差点越出喉头的惊讶,蹑手蹑脚地屏息后退,连卫生间虚掩的门,我都唯恐弄出动静,没敢关。   简瞳交代了助理几句,很快以回家照顾尹鸩为由离开。   简亦凡明显心情不好,瓮声瓮气地咳嗽着,往外撵助理:“检查做完了,我妈也走了,你还杵这干嘛?难道怕我长翅膀飞出去找尹蜜么?”   助理不好回嘴,悻悻退出病房,却在开门一瞬,被一双纤细的胳膊狠劲甩了出去。   “啪”地一声,病房的房门被关上反锁了,利落间带着几分暧|昧。   我微微一惊,探头顺着门缝一瞧,那一步一摆、身段玲珑的女人,居然是唐蕊!   她化了妆、戴了假发、没穿病号服,风情万种地走向简亦凡,用我身为女人听了都骨头发酥的娇滴滴的声音,充满幽怨嫉妒地哭诉:“为什么不准我见你?我病得没那么重,我可以照顾你。尹蜜根本不信你,只有我才是真正了解你、真正爱你的。”   我一听,这是正宫不在家,小三要称王阿!   我作的什么孽?先是要看郑俊翊、水幼清的地下室苦情戏,后是要看别的女人勾引我老公!   克制住冲出去手撕唐蕊的冲动,我暗暗告诉自己:放心,简亦凡绝对不可能会被唐蕊勾走。   可简亦凡居然没赶唐蕊走,反而坐起来不紧不慢地冲唐蕊笑:“你一个快死的人,爱我有屁用?你是能给我生儿育女,还是能陪我白头到老?”   简亦凡眼中冷冰冰的不屑和自矜,让强忍病痛主动示好的唐蕊很受伤。   她吸了吸鼻子,憋着满眼的泪光,堆出一脸的笑,努力像团温柔热情的火一样靠近简亦凡,指尖轻轻撩|拨着简亦凡的胸|口,不带一丝哀怨乞求地说:“至少……我活着一天,就能让你快乐一天。想想你刚到LA的时候,想想没有尹蜜、没有范映雪的时候。你敢说,你不快乐?”   简亦凡推开唐蕊的手,斜了唐蕊一眼:“没有尹蜜的时候,我就是个死人,成天傻乐只是为了自欺欺人。我都懒得骗自己了,你还跟这骗自己,有意思么?”   唐蕊仍旧堆着笑,不依不饶,纤腿一摆,直接跨|坐在简亦凡身上。   简亦凡伸手想再推,却来不及了。   唐蕊极其迅速地探|进了简亦凡病号服的裤子。   简亦凡偏开脸,眼皮都没抬一下:“马上滚。别以为我一只左手就制服不了你。”   唐蕊卖力动|作着,极尽挑|逗地攀|附在简亦凡耳根,咯咯直笑:“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你的病,什么时候治好的?”   听到这,我不由一惊。   简亦凡竟然对我以外的人有反|应!   我愤愤着,差点失去理智冲出去。   幸亏外面一阵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勒住了我疯马般几欲暴走的脚步。   “爸爸,你干嘛锁门?蜜蜜出差你能下地开门么?要不要我和姥太奶找护士姐姐来?”   唐蕊像抓住了简亦凡的软肋,眉毛轻轻一挑,说:“只要你答应我,让我死也作为你的妻子死,我保证马上躲起来,不让康康发现。”   “我只有一个妻子,尹蜜!你也好,范映雪也罢,都不过是我妈送来给我治病的破鞋!”   简亦凡被触到底线,扬起左手,恶狠狠地甩了唐蕊一巴掌,把唐蕊直接从床|上抽到了地上。   眼见简亦凡在提及康康时失去了所有的礼貌和容忍,暴怒俨如恶魔,唐蕊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瞪圆了眼睛:“你打我?”   简亦凡冷笑:“打女人不是你这个心理医生教我的么?”   唐蕊深深看了简亦凡一眼,像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咬牙切齿地重重点头:“好!这是你逼我的!”   说着,她一把褪|去上衣,一丝不挂地要去开门!   完全没空欣赏唐蕊枯瘦如柴苍白可怜的胴|体,我脑子里只想着绝对不能让康康看见这一幕!   我光速冲出去,拾起唐蕊的上衣,一把将半|裸着的唐蕊拖进卫生间。   “咣当!”   洗手间的门锁了起来。   简亦凡脸色铁青,定定看着准备开锁放康康和简姥姥进来的我:“大清早藏在我这干嘛?良心发现想康康了?还是旧情难忘舍不得我了?”   没法同他解释,我看也不看他,直接开了门。   “咦?蜜蜜,爸爸不是说你出差了?”   几天不见的康康,在门口愣住几秒,随后惊喜地抱住我的大腿,拿脑袋胡乱蹭着,嗔怪撒娇:“哼!臭蜜蜜!有了老公忘了儿子!出差回来都不先回家看我,反倒先来医院看爸爸!”   我正被动地陷在自找的尴尬处境里,不敢吭声,也不敢伸手抱康康。   简亦凡忽然悠悠地在病床上笑了:“你妈不是来看我的,是来跟我离婚的。不信你问她。”   康康黏在我腿上的小小身影纹丝未动,天真地仰起脸,笑得眉眼弯弯:“爸爸又撒谎吓唬我,我才不信,明明我们去超市买糖那天还好好的……”   “说你妈出差才是我在撒谎。其实,你妈不要我了,连你一起不要了。因为,她要跟撞伤我的漂亮哥哥在一起。”   简亦凡不带喜怒地冷声打断了康康,轻飘飘的笑里,含恨藏刀,伤我于无形。   见血封喉,片甲不留。 第『第四滴泪』019 当爱沦成死亡时   病房里静得让人窒息。   简姥姥或许还不知道我和简亦凡发生了什么,不敢贸然插话。   唐蕊无疑还对简亦凡抱有幻想,不敢在卫生间轻举妄动,生怕惊动康康,连最后得到简亦凡的机会都永远错失。   康康依旧紧抱着我的大腿,黑溜溜的眼珠转了几圈,斩钉截铁地说:“不会的。就算蜜蜜要跟爸爸离婚,也一定是爸爸做错了。蜜蜜才不会不要我。爸爸骗不到我。”   我多想跟康康说,错的是我。   我多想告诉康康,是我当年错信了坏人,把他带进我们的生活,给他机会用你和爸爸的生命做要挟,逼我离开你们。   我多想坦白,我只是为了你们的安全,暂时离开。   可我不能。   我不知道哪个医生或者护士被水怿心收买了,我不知道哪个路人是水怿心的眼线,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没有被暗中放了窃听器。   而且……我确定,简亦凡绝不会认同我曲线救国的方法。   我确定,康康绝不会接受我以任何形式撇下他一分一秒。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心如刀割地一根根掰开康康的手指,忍着冲天的泪意,对康康说:“爸爸没骗你,也没做错任何事。是我不爱爸爸了,是我想跟爸爸离婚,和郑叔叔在一起。”   康康小小的身体猛然一颤,瞪圆了亮晶晶的大眼睛:“那……你会带我一起走么?”   我吃惊地看着康康……从他以为我们在逗他到接受现实的微妙转变。   我本来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冷漠和残酷,来无视康康对我背叛简亦凡的伤心、愤怒、指责……甚至憎恨。   但我发现自己错了。   康康居然可以为了我能幸福,为了能留在我身边,甘愿收起所有的任性和脾气,原谅郑俊翊撞伤过简亦凡,不计较我要第三次给他换爸爸,哀求般低眉顺眼地问我会不会带他一起走。   可我要是能带康康走,就不需要离开简亦凡了。   喉头心间碾过支离破碎的痛,我竭力克制着面部肌肉悲恸的抽搐,尽量不带语气和表情地说:“我不能带你走。”   康康颤抖着踉跄后退,抿着小嘴强忍泪水,不断摇头,像在无声地说:我不信,不可能。   简亦凡火上浇油地笑:“听见了?你后爸不愿意要你这个拖油瓶,你以后只能跟我相依为命。”   不忍再看康康伤心绝望的表情,我垂头,慌不择路地想逃。   康康却蹒跚着脚步再度缠住了我的腿。   “我会乖乖听话。”   “我会按时吃药、打针。也会不挑食、不淘气、不乱发脾气。还会笑、会开心、会不哭、会勇敢、会多讲话。”   “我会对漂亮哥哥有礼貌,我会努力不想爸爸、不提爸爸,我会好好和漂亮哥哥相处,我会拼命保护蜜蜜。”   “蜜蜜去哪我就去哪,蜜蜜爱谁我就爱谁,蜜蜜跟谁在一起幸胡我就认谁当爸爸。”   “求求你别不要我,求求你带我一起走。”   整个人彻底无法压抑内心的悲恸,我转头艰难地命令康康:“松手!”   话音落下,泪也崩落。   康康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死不撒手,不管不顾地嚷嚷:“我不!我不!你不带我走,我就不让你走!”   身后简亦凡不耐地咂舌:“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良心、没志气的儿子?松手,让她走!”   康康还是不放:“我不!我就没良心,我就没志气!我只有蜜蜜一个妈妈!我不要当没妈的小孩!”   “真是野爹多了给你惯的!”   简亦凡有些气恼,但行动不便,只能请简姥姥帮忙:“麻溜把您重外孙抱回来!明儿我也给他找一群后妈,让他知道妈不是什么稀缺物种!”   简姥姥犹豫半晌,见康康始终抱着我止不住的叫喊,嗓子都哭哑了,无奈只得生生抱走康康。   我片刻不敢多做停留,没命一样马不停蹄地跑开,泪水沿着背离康康哭喊的方向,洒了一路。   迎面撞上肖勇旭两口子的时候,拼命忍住不嚎啕大哭的我,早已泪如雨下,墨镜都盖不住顺着下巴啪嗒啪嗒淌的泪珠子。   肖勇旭有点慌地扶了我一把:“小凡……不行了么?”   我抬头,微微一笑:“你才不行了呢,他活得好好的。”   水若烟在一旁,多半猜出我是被她哥威胁,走到了抛夫弃子这一步,神色寂静,微微感伤,紧抿着嘴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肖勇旭,半晌,终于开口:“勇哥,你去看简董吧,我陪陪她。”   估摸肖勇旭看我哭得跟丧夫似地,挺害怕的,点点头,逃命般开溜了。   后来,关于被水若烟搀到楼下咖啡厅的影像,变得异常模糊。   直到水若烟开门见山地问:“你下一步……是不是打算迷晕我,把我送给我哥?”   我才回神,一愣,干笑着说:“我没打算迷晕你。你也知道你哥都做了什么,我只是想求你,暂时回到他身边。你是他最不提防的人,只有你才拿得到他杀人的证据。一旦他被送进监狱,不仅简亦凡和康康会脱离危险,你和肖勇旭也可以后顾无忧地在一起。”   一眨不眨地盯着水若烟的眼睛,我无比期望她能答应。   其实,我既没打算给她下迷药,也没打算真让她为我们牺牲。   我只是故意放出无计可施的诱饵,试探她是不是值得我保护。   然而,她却让我失望了。   她立刻板起脸反问我:“我凭什么帮你?凭你刺激到我哥,害我和自己的亲哥哥睡在一起,怀了亲哥哥的孩子么?还是……凭勇哥为了救你的两个男人,把我交给我哥,让我哥堕掉我们的亲骨肉?”   听到这串不轻不重的质疑,我心如死灰。   “所以,从肖勇旭捡我回家,到你怂恿我亲自劝郑俊翊开发布会,再到婚礼那天你打给我叫我去毒吧,甚至……帮忙转达你哥让我离开简亦凡的威胁,你都是故意的?”   没错,这些我早就怀疑过无数次了。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让我一直抱有一点愧疚、真心想把她当朋友的人,简亦凡怎么会躺在病床上,毫不知情地憎恨我,与我错过?   只是……在我心里,水若烟始终是那个……不屑和哥哥姐姐为伍、连被骗当小三都会自责、被害得家破人亡也谁都不恨、为了爱人甘愿独自忍耐煎熬的……单纯的姑娘。   哪怕她总是好心办坏事,我还是打心眼里觉得,那些或许都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意外。   即使她屡屡试图利用她哥把我推入地狱,我还是百般找借口,努力想证明她是善良的。   而她却把我变成了世界头号冤大头。   明白自己被设计了,她也不慌,喝着咖啡淡淡地说:“你最天真的地方,就是觉得我被你害成这样,还会心无城府地接纳你。”   “虽然我从小就变成了孤儿,可我哥就算做尽坏事,也没让我受到半点伤害,没让我体会到一丝一毫的人间险恶。”   “如果没有你,勇哥不会带着目的接近我,把我变成第三者;我哥不会在那个雨夜喝醉,莫名其妙地跟我发生关系;我也不会永远失去成为母亲的机会!是你们所有人亲手毁了从前那个单纯善良的我!包括从小保护我的哥哥!”   “你没想到吧?不光你会利用我的单纯善良,简瞳也会。你中枪后,她拿着你录下的勇哥的坦白,求我回到我哥身边,救郑俊翊和简亦凡。她哄我,我哥没了生育能力,不会动我的孩子。”   “当时我没答应也没拒绝,整个人已经几乎疯了。但勇哥还是把我送走了,现在还装作不知道简瞳找过我。”   我沉默:“可能肖勇旭确实不知道。”   “不知道就没错么?”   水若烟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摔碎了咖啡杯。   中午的咖啡厅包厢里,四周空无一人,阳光透过冬日干枯的树木枝桠,恶狠狠地把阴影打在水若烟脸上。   “你知不知道,我大出血再醒过来,整个世界都变了?血性特殊,不能生育,没关系!可他妈的,我哥不是我哥阿!我俩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杀死了一个本该平安出生的孩子!”   我完全愕然:“你和水怿心……不是亲兄妹?”   水若烟捏紧了拳头,重重点头:“对,就是因为要给我献血,我哥才发现,他和我姐是被抱养的!”   我不解:“那你们就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阿。为什么还要伤害其他无辜的人?”   “谁无辜?谁有情?你们一个个都装模作样,凭什么理直气壮地安度余生?我哥毁了我和我们的孩子,凭什么要我爱他?勇哥利用我那么多次,凭什么要我真心?”   水若烟平静下来,说得慢条斯理:“我就是要把你们全都逼疯。所以,我留在勇哥身边找机会,和唐蕊交朋友,教唆她死缠烂打简亦凡。我跑去庙里给你儿子下药,雇神婆胡说八道,放消息告诉唐蕊,你儿子活不久了。我以嫂子的身份暗示范映雪,是你和简亦凡害死了肖勇明。而这些罪过,全都可以由我哥背。”   “本来让勇哥捡你回家的时候,我想到此为止,可没想到我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利用了范映雪对你和简亦凡的恨,闹出了那么大动静。”   “反正我哥要进监狱,你们要不得安生,勇哥也要不好过,我不能回头了,索性暗中配合我哥,一次次拿郑俊翊搅和你跟简亦凡,后来我干脆趁着孔茜母女的死,直接通知记者和粉丝去堵你们……”   一个个有意无意的环,扣成巨大的圈套。   看似敞开心扉的背后,藏满了处心积虑。   自己不幸,就拉着全世界陪葬。   暂时装作爱肖勇旭,暂时不出卖水怿心,都是因为时候不到。   我身形微晃,体内乱窜的震惊、悲愤,到这一秒只剩下无奈。   送水若烟回到水怿心身边,等于给他送了个帮手。   不送水若烟回到水怿心身边,他们兄妹即使不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各自也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像伤痕累累的老鼠在悬崖峭壁边,与爪牙锋利的猫狭路相逢,进退不得的绝望,全盘皆输的悲凉。 第『第四滴泪』020 当爱沦成死亡时   以前我不相信命运,总把自己的遭遇归结给假想出的坏人,去恨,去报复。   可听完水若烟的话,我终于发现,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谁能想到,肖勇旭带着目的接近水若烟,会弥足深陷,水若烟同样会爱上肖勇旭?   谁又能想到,水怿心压抑多年的情感,会在那个雨夜爆发,毁了自己深爱却不能爱的妹妹?   谁能想到,水怿心拿裸照来威胁我,会在混乱中被剥夺生育能力,而且即使如此,还坚持要打掉水若烟肚子里的不仑产物?   谁又能想到,孩子打掉他们才发现彼此没有血缘关系?   就像当初的尹鸩没想到,自己会一失足成千古恨,错失我妈,与简瞳牵绊一生,无意间和小姐有了郑俊翊。   就像当初的简瞳没想到,尹鸩明明那么爱我妈,连像我妈的小姐都会碰,我却不是尹鸩的孩子。   就像当初的简亦凡没想到,我们一夜春宵会留下康康。   就像当初的我没想到,简亦凡离开我是有苦衷,简亦凡的暴力倾向是有病。   也像今天的我……没想到,自己仗着水怿心爱水若烟,冒着被水怿心发现的危险,去试探水若烟,会得到这么个结果。   也像今天的我……没想到,水若烟的咖啡被下了迷药。   当她睡意昏沉、眼波迷离地怒视着我,指责我:“你骗我……还是给我下药了!”   我才惊觉,连简亦凡给我开的咖啡厅,水怿心都有办法潜进来做手脚。   可我根本来不及解释,水若烟便两眼一翻趴在桌上昏死过去了。   当然,或许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不过,刚刚我俩的一番谈话,被紧随其后赶到,要带走水若烟的水幼清,尽数听到了。   不同于水若烟的激愤痛恨,水幼清反倒显得云淡风轻,只是扛起水若烟,撇撇嘴说:“都是情情爱爱惹的祸。”   我瞪大眼睛问:“你要带水若烟去哪?”   “回家。”水幼清冷瞥了我一眼,表情严肃。   “原本很多事就没有绝对的谁对谁错,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哥恨你们,烟儿恨我哥,都是有原因的。一切闹成现在这样,我也想通了,不恨你们了,但永远不会原谅你们。记住,我们水家,永远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愧疚。我回去会劝我哥收手。不然冤冤相报,没完没了,我都替你们觉得累。”   说完这两个永远,许下会规劝水怿心停止报复的诺言,水幼清面无表情地背走了水若烟。   我没拦着,也没太信她的话,只想着往后见招拆招。   毕竟,我离开了简亦凡和康康,住进了郑俊翊家,也让水若烟回到了水怿心身边。   水怿心如若再敢打康康和简亦凡的主意,我就掐着手里最新偷录的录音,直接把他最爱的人也牵连进来。   这份录音虽说没有水怿心杀人的确凿实锤,也不能正面证明枪击我的人是水怿心,可一旦公布,全世界都会知道水若烟当过小三,和“哥哥”有过孩子。而且,给康康下药是故意伤害,要负法律责任。   一个人甭管多坏,有了牵挂和爱,就有了致命的软肋。   我不把录音马上传给简瞳,全凭对水若烟的最后一丝同情和愧疚,以及对水幼清的最后一丝信任。   只要水怿心能狗改了吃屎,我能确保简亦凡和康康平安无事,以后即使要我下跪求简亦凡原谅也没关系,永远在康康面前有一次抛弃他的污点也无所谓,被郑俊翊恨一辈子也不要紧。   只要结局不是我们一家三口彼此彻底退出对方的生命,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却永不相见,暂时假装杀得你死我活、决绝利落,我也可以忍受。   行将就木地自我开解了一路,我又回到了郑俊翊家。   深知自己辜负郑俊翊太多,且日后还要辜负得更深,我良心有愧,决定无论如何,至少要先帮他振作起来,这样也算能还清几分自己作的孽。   于是,我径直上楼踢开主卧的门,雷厉风行地将他从棉被里揪出来,把地上乱糟糟的衣物甩到他脸上,大喝一声:“起来吃饭!”   郑俊翊云里雾里地眨了眨眼睛,不耐烦地嘟囔:“再烦我,小小我把你轰出去。”   我做作地翻了个白眼,义正言辞地宣布:“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住在你家天经地义。”   郑俊翊愣怔了片刻,自嘲地垂下眼睛:“我昨晚说不会再让你回到简亦凡身边,是气话。我懂,你跟我在一起也是想报复他,最后你一定会原谅他。让我夹在你们中间,你不觉得对我很残忍么?”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自私的混蛋?”   我故作轻松地反问,像从前一样。   心里那个声音却又跳出来,呱噪地拆台:你就是个自私的混蛋!全世界都找不出比你更自私、更混蛋的人了!   “所以,你是认真的?”郑俊翊抬眸望着我,眼里是梦游般不敢相信的小心翼翼。   我点头。   然后,空气里弥漫开尴尬的沉默。   良久,见郑俊翊依旧没有动作,我以为他要么是还萎靡不振,要么是不信我拙劣的谎言,只好无计可施地说:“你不要我这个女朋友也可以,但能不能先好好起床吃饭?”   郑俊翊舌头顶着牙齿,不知是在憋眼泪还是憋笑,总之嘴角扭曲的弧度格外诡异。   我认输:“算了,我去做饭,你爱吃不吃。”   郑俊翊忽然忍不住笑了:“你早该出去的阿,不然难道又要看我迷人的肉体么?”   我老脸一黑,骂骂咧咧地把门重重甩上,特贤妻良母地开始收拾屋子煮饭烧菜。   只是不再面对郑俊翊,我演不出戏,也笑不出,心里异常的酸涩茫然。   要知道,和简亦凡结婚后,日子里塞满了无休无止的争执,我如今为郑俊翊做的一切,都不曾专心为他做过。   他会恨我么?   还是会慢慢猜透,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暂时违心地假意背叛自己真正的感情?   我正胡思乱想盛着饭,一副臂膀突然从身后缠上来搂住了我。   换好衣服、洗好澡的郑俊翊,措手不及地倾身到我耳际,温软地说:“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试着喜欢我。”   “跟女朋友客气什么?”   我心一跳,狼狈地转身落座,噼里啪啦地往嘴里扒拉饭菜。   郑俊翊坐到我对面,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不声不响地捡起筷子吃饭。   看来我的招数似乎奏效了,郑俊翊愿意开始回到从前正常的人生轨道,而不是像脱缰的疯马,一泻千里。   饭吃到一半,他甚至主动问我:“如果简亦凡愿意继续给你办全国巡回演唱会,我可以做你演唱会的音乐总监么?”   他不提我都快忘了演唱会这茬了。   最近满脑子都是水怿心狠戾的阴谋报复,康康和简亦凡岌岌可危的处境,我哪有闲心想什么演唱会?   我苦笑着吸了吸鼻子:“你认为简亦凡会让演唱会如期举行么?他不整我就谢天谢地了。估计……被封杀和付巨额赔偿金,我是逃不掉了。”   说到这,我渐渐没了被误解又无从辩驳的辛酸委屈,反而有点堂而皇之的期待和窃喜。   简亦凡整我,说明他还放不下我。   说明等一切风平浪静以后,我还可以回到我们的家。   奇怪的是,接下来的几天,简直过于风平浪静了!   水怿心没再联系过我。简亦凡也没跟我提离婚的事,开出各种不平等条约故意为难我。就连一心想跟我走的康康,都没借两位老太的手机打给我。   我一会儿琢磨,水怿心怎么会知道我约了水若烟去简亦凡的咖啡厅,安排人给水若烟下药,派水幼清来接;一会儿纳闷,简亦凡怎么会舍得放我住在郑俊翊家;一会儿好奇,康康怎么会不吵不闹不找我……   既担心水幼清游说失败、水怿心和水若烟憋着新的计划,又害怕康康和简亦凡彻底放弃我,我惶惶不可终日。   郑俊翊却充满了重拾生活的热情,整天拉着我搞创作。   一星期后的下午,我埋在堆积如山的曲谱里,故技重施,恍惚地感叹:“这样的时光离我太遥远,我需要时间适应。”   似乎习惯了我找类似的借口,吐露无心工作的潜台词,郑俊翊笑:“这才叫残酷的生活阿。”   我嘿嘿冷笑:“我的生活还不够残酷么?”   见我压根坐不住,郑俊翊无奈地勾勾手指。   傻乎乎地以为他又要唐僧附体般长篇大论地劝我安心写歌,我刚要开口服软。   他的脸忽然迅速凑近,嘴唇贴上我的嘴角,带着冬日午后阳光乍暖还寒的温度。   心跳刹那骤停。   有一瞬间,眼睁睁看着郑俊翊闭上的眼睛,我差点又以为眼前的人是简亦凡,但朝夕相伴二十年的气息不一样。   下意识地,我推开了郑俊翊,桌上的曲谱散乱翻飞,落了一地。   郑俊翊还处在惊愕之中,我手忙脚乱地蹲下身收拾残局,不敢看郑俊翊的表情。   救命稻草般,楼下传来了门铃声。   我本能地想起,自己初初住进郑俊翊家的某个夜晚,简亦凡也曾拎着宵夜来查岗,目睹我被扯掉半截衣袖、浑身被啤酒淋湿的狼狈相,吃醋地口不择言。   他终于来找我了么?   几乎一眼都没看郑俊翊,我满怀期待地冲下楼开了门,门外却不是那抹我心心念念的身影。 第『第四滴泪』021 当爱沦成死亡时   来人虽不是简亦凡,却传承了简亦凡的暴力,劈头盖脸就给了我一耳光,扇得我头昏眼花。   在我眼看要人仰马翻地向后摔倒下去以前,肖勇旭揪住了我的衣领,恶狠狠地咬着牙问:“你凭什么把烟儿还给水怿心?”   我满心愧疚,但解释的话却卡在喉咙里,变成了阴阳怪气的嘲讽:“你既然看了咖啡厅的监控,就该知道你的烟儿都对我做过什么。我把她还给水怿心还算好的,没弄死她你都该谢谢我。”   肖勇旭皱眉:“就算……就算烟儿有错,可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哈哈大笑:“好处就是你们都会死,而我和郑俊翊会活着。”   “你居然真成了水怿心的同伙?”肖勇旭不敢置信地松开我,摊着手无法理解地问:“难道你忘了,他对你和小凡还有康康做过什么?就算你不爱小凡了,康康呢?那可是你的亲儿子,你就不在乎么?”   我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们要爱、要在乎,我只要命。”   肖勇旭怒目瞪着我:“即使康康会被害死你也无所谓?”   目睹肖勇旭和简亦凡如出一辙被我骗到的模样,我完全被自己的演技折服了。我甚至觉得,自己搞不好可以跨界演戏,拿个影后什么的。   依旧撑着滴水不漏的笑,我轻描淡写地说:“只有无亲无故,才能无牵无挂。我被束手束脚太多年了,谁都可以拿康康威胁我,我受够了。孑然一身反而更自由。”   “刚才那巴掌是替烟儿打的,现在我真他妈该替小凡再给你一巴掌!”   肖勇旭说着,怒不可遏地扬起手。   我悉听尊便地闭起眼睛,等着他用惩罚麻痹我的心痛。   身后姗姗来迟的郑俊翊却擎住了肖勇旭的胳膊:“你别太过分了!你也好,简亦凡也好,谁都没资格打尹蜜!更何况她现在在我家,是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   肖勇旭冷冷甩开郑俊翊,笑得莫讳如深:“那你最好祈祷,有一天,你的女人,不会为了保命,把你出卖给水怿心!”   语毕,肖勇旭一副自认眼瞎倒霉的模样,转身快步消失在了冬日午后尚未消融的雪景里。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等了整整一星期才来找我兴师问罪,我只是好奇,简亦凡为什么会就这样放过我。   郑俊翊显然也以为来的人是简亦凡,所以才迟迟不敢露面。   不过,我和肖勇旭的争执,无疑一字不漏地被他听了去。   他问我:“你到底为什么帮水怿心?”   我摸了摸被打肿的脸:“为了履行一个母亲最后的义务。水怿心答应我,只要我能让水若烟回到他身边,他就会放过康康。反正我选择了你,就没法再当康康的妈妈,不管我多后悔生下他,多恨他爸,他都是我儿子。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帮水怿心。”   郑俊翊比肖勇旭了解我,一味装绝情的瞒骗唬不住他,我唯有半真半假地吐露心声。   郑俊翊恨铁不成钢地往我脑门上重重一拍,狐疑地嘀咕:“该不会你和我在一起也是为了保护康康吧?”   我没心没肺地咧开一抹麻木不仁的笑:“你猜。”   “不猜。”郑俊翊一把揽过我,粗鲁而温柔地揉着我的头发,“就算你是为了保护康康,我也心甘情愿往你的圈套里钻了。”   此时我满脑子都是简亦凡为什么还不来找我,郑俊翊波澜壮阔的表白,轻飘飘地左耳进右耳出,我半分都没听进去。   既忐忑又昏沉地从下午熬到天黑,熬过了漫漫长夜。   终于,简亦凡打给我了。   百骸俱惊,欣喜若狂地接起。   听筒里,简亦凡只冷冰冰地说:“我住在医院没空去公司,你就不能自己去公司忙演唱会的事么?架子这么大,还得我亲自请?”   他居然让我就这么轻松顺利地开演唱会?   我大跌眼镜,不禁怀疑电话那头的简亦凡是冒牌货。   但听到他下一秒不耐烦的流氓语调,我打消了疑虑。   他吼我:“说话!我有问你得有答,懂不懂?”   “吃完饭我会去公司。”我深吸了一口气,紧抓着手机,试探着问:“咱俩……什么时候离婚?”   “离婚?”简亦凡“噗嗤”乐了,“告儿你,想都别想。咱就这么过,我偏不跟你离。我要你和郑俊翊一辈子背着搞破鞋的名头,我要你俩一辈子都在我的公司里、在我的眼皮底下,被全世界戳脊梁骨。”   我一愣,听到他熟悉的固执口吻,念及他还舍不得我,心肠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松掉那口紧张窒息的闷气时,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压抑着哽咽的哭腔,我说:“不离就不离。”   说完,我本来怕简亦凡发现我在哭,想挂断电话。   但简亦凡却冷不丁来了一句:“康康开始第三期细胞治疗了,见不到你不肯配合,你要还拿自己当他亲妈,就抽空来医院看看他。”   不等我回话,听筒里已然传出了忙音。   我脑海里乱成一团,反复回播着简亦凡的话……康康不找我,竟然是因为开始第三期治疗了。   但我可以冒险去陪康康么?   水怿心会不会认为我在阳奉阴违、偷偷借机跟简亦凡见面,因此打康康的主意?   万一水怿心在我抛出杀手锏以前,对康康下手,我该怎么办?   万一水怿心了解到水若烟鱼死网破的心态,不听水幼清的劝阻,我手里的录音、咖啡厅的监控,统统威胁不到他,我该怎么办?   整理着纠结复杂的情绪,我在吃早饭时,浑浑噩噩地告诉了郑俊翊演唱会如期举行的“好消息”。   郑俊翊似乎并不意外,很平静地陪我去公司。   到了公司,走廊里迎面走来的助理,光顾着看手机了,迎面和我俩撞了个满怀。   我俩退开,还没来得及说话,助理顿时慌了:“现在网上到处都是你俩在床上卿卿我我的照片和视频!这头忙着给你们危机公关,忙得不可开交,你们怎么还敢一起出门?”   郑俊翊一听就懵了,夺过助理的手机。   居高不下的热搜,随处可见,有郑俊翊把我推在床上,摸着我的脸,扯我衣服的动图;有我闭起眼睛任君采撷的模糊面容;有简亦凡从轮椅上摔下来的凄惨狼狈相……   果然,水怿心要监视我,随便通知几个娱记就可以。   看着满屏捕风捉影、断章取义的新闻,我非常淡定。   我的形象已经很差了,不在乎更差一点。只要不伤害到康康,我懒得跟水怿心计较。   而康康现在不上幼儿园,在医院接触到的人都会顾及他的情绪,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面对助理和郑俊翊急得跳脚的表情,我垂头苦笑:“不需要危机公关了。直接公布我和简董协议离婚,净身出户。我会亲自写有关出轨的道歉声明。”   水怿心的目的,无非是要我一黑到底,翻不了身。   我要让他毁灭,必先按着他设计的剧本让他疯狂。   郑俊翊和助理却都觉得我疯了,异口同声地大喊:“绝对不行!”   后反劲儿地意识到,我如果擅自做主,这件事必然会闹到简亦凡那。   他得知我出事会上火,得知我要声明离婚会气死,我不能在他重伤住院的节骨眼,再给他添堵了。   于是,我妥协:“那就无视绯闻,马上联系所有相关工作人员开会,开始巡回演唱会的筹备。”   说到这,我悠悠补充:“是简董让我来配合准备演唱会的。”   听到简董二字,助理不再坚持进行危机公关。   看来,我赌对了。   大家也都念及简亦凡住院,还没敢告诉暴脾气的简亦凡,我和郑俊翊又传出绯闻的事。   那场会,开了三个多小时。   出了会议室,我刚要去找尿遁的郑俊翊,手机忽然响了。   是水怿心。   反感,又不敢挂断。   我滑动接听键,语气恹恹:“如果你是打来跟我示威,真没必要。我被你黑得更惨的情况都有,这点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水怿心嘲讽地笑了:“这次黑你的人不是我。那些照片,拍下的当晚,就被狗仔拿去勒索简亦凡了。连我都没想到,简亦凡会抖出自己当初拼命压下的黑料。因爱生恨还真可怕……”   “你自己觉得我会信你么?”我不耐地打断了水怿心。   水怿心全不萦怀:“你信不信无所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就在几分钟前,郑俊翊发了道歉声明,揽下了全部责任,保住你,自己选择千夫所指……”   又没等水怿心说完,我全速挂断电话。   翻开微博,热搜第一的“郑俊翊回应”,立马映入眼帘——   “关于我的黑料传了很久,直到现在,我退居幕后,大家依然不肯善罢甘休。为今唯有坦白,才能不牵连无辜的人。没错,我是靠出卖身体置换资源成名的,吸Du也是真的。捅水怿心一刀的人是我,撞伤简亦凡的人也是我。我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和骂名,并在此向所有还没放弃我的粉丝诚恳道歉。”   “但我必须声明一点:尹蜜从头到尾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妄想插足她的家庭,把她变成我的妻子。她只是为了挽救这个弥足深陷、自暴自弃的我,帮我重新振作起来,才会不惜违心地和家人决裂。大家看到的视频、图片,其实都是我单方面强迫尹蜜的证据。”   “我希望拍摄的相关媒体,可以负起责任,放出视频完整版,还尹蜜清白;希望简亦凡能够重新接纳他善良的妻子;希望真正懂音乐的人,以后只单纯欣赏尹蜜的作品。” 第『第四滴泪』022 当爱沦成死亡时   看完那份声明,我脑袋更乱了。   当康康因为击毙范映雪患上自闭症的时候,我以为不会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事情了。   但紧接着,郑俊翊酗酒吸毒,孔茜母女在我们大婚夜惨遭分尸,尹鸩在除夕夜犯病住院,简亦凡保护我们出车祸……一系列变故把我打压得分分钟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我和水怿心达成协议,暂时保住了简亦凡和康康,郑俊翊振作起来了。   一切回到了正轨,我看到了一点胜利的曙光。   结果,水怿心一早就算好了简亦凡的疯狂,教唆记者拿照片敲诈简亦凡。   简亦凡认为我铁了心要分手,于是放出自己高价买下捂住的黑料报复我。   郑俊翊知道我不真心,索性一声不吭,用为我好的名义,不动声色地选择把我还给简亦凡,独自面临千夫所指。   再自私我的心也是肉长的阿!   明明我骗郑俊翊是想拯救他,不让他变成水怿心的替罪羊,他却为了我跌入更黑更冷的深渊。   几乎绝望了,我失心疯似地穿梭在走廊里,逢人就问:“看没看到郑俊翊?”   大家都说没看见,我情急之下闯进了男厕所。   助理被我吓得尿都断流了,哆哆嗦嗦地拉拉链,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尹、尹歌手,你干嘛?”   我完全无视了助理的小动作,急火攻心地问:“郑俊翊呢?”   助理抓了抓头发:“您现在还是不要找他比较好……”   我哪听得进去,心急如焚地一巴掌甩到助理脸上,固执地重复:“郑俊翊在哪?”   助理苦笑着摸摸脸:“郑歌手没您想得那么冲动,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和我们公关部商量好的。第一,你本来就是为了他才会被拍、被黑;第二,他现在这样,复出是不可能的,公司力捧你,舍身保你是最折中的;第三,对家水总雇人偷拍,要看的就是咱们的反击,这招是最漂亮、最让罗亚没法还击的。”   被助理的有理有据噎得哑口无言,我转身,想回家等郑俊翊。   助理却说:“郑歌手这段时间不会回家,您、您最好不要到处乱跑,再被拍到就前功尽弃了。”   是啊,郑俊翊怎么会回家呢。   我……又该去哪?   理直气壮地接受郑俊翊的牺牲,心安理得地回到简亦凡身边?   水怿心会不会借着这次机会,真的把郑俊翊黑成杀人犯?   还有……简亦凡和康康会不会有危险?   心内千头万绪,整个人浑浑噩噩,我泄气地离开公司,兜兜转转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着,不知不觉晃到了医院。   本来担心会连累简亦凡和康康,我想调头找个酒店住,却没想到,在医院门口看到了郑俊翊和康康!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只能看见康康穿着病号服在抹眼泪,郑俊翊脱掉大衣裹在了康康身上,揉着康康的头发,在哄康康。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我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停好车冲到马路对面时,刚好听到追下楼的唐蕊和郑俊翊的最后几句对话。   当时,康康扑打着唐蕊,哭着大骂:“坏阿姨,都是你勾引我爸爸!既然我爸爸被你勾跑了,我就去找蜜蜜!你不要碰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郑俊翊拉开康康抱在怀里,问唐蕊:“是你背着简亦凡公布那些照片的吧?”   唐蕊尴尬地不敢看郑俊翊,也不敢答话。   很显然,她怕康康告诉简亦凡真相。   郑俊翊冷笑:“水怿心发短信给我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对不起,我没想伤害你。”唐蕊垂着头,语带哽咽地道歉,却终究觉得自己没错,很小声地辩解:“但你应该懂,拼了命的爱一个人却爱不到是什么感受。”   郑俊翊摇头:“我不懂。而且我觉得你在狡辩。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怎么到现在还妄想临死前去偷别人的丈夫?”   唐蕊变得有些激动:“你就比我高尚么?明知道尹蜜只是为了救你,不是爱你,却答应跟她在一起。”   “那是因为我知道水怿心一定在威胁她!”郑俊翊反驳,压抑着哭腔和怒气。   “我当然想过她是为了救我,但我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给了她那么多离开的台阶,她还是坚持。能让她这样离开简亦凡留在我身边的理由,只会是水怿心拿康康和简亦凡的命在威胁她。”   说完,他脚步一转,和僵在不远处墙角的我打了个照面,神色一惊。   康康方才不满地瞪圆的眼睛,还噙着泪,看见我的瞬间,立马张开双臂,破泣为笑:“蜜蜜,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   我没有伸手抱康康,定定盯着郑俊翊闪躲的眼睛。   郑俊翊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我来找唐蕊,刚好碰到康康跑出来。”   “找她干嘛?继续当伟大的备胎?像傻子一样尽情被我利用?等着我发现真相感激涕零?”   再蠢我也听得懂,郑俊翊当初说不稀罕我的施舍、鄙视我利用他,是怕我为了救他违背自己的心意。他推倒我、扯我的衣服吓唬我,是为了赶我回到简亦凡身边。他接受我做他的“女朋友”,是看穿了我被水怿心威胁,在偷偷帮我。   电话里水怿心没讲完的话,应该是郑俊翊和他做了什么新的约定或交换。   郑俊翊面色一赧,略微尴尬地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既然你来了,我就把康康交给你了。”   把惊喜啜泣的康康硬生生塞到我怀里,郑俊翊手忙脚乱地转身就走,和逃跑无异。   我们都没想到,郑俊翊身影仓皇一闪,会露出大厅里坐着轮椅艰难前行的简亦凡。   估计他也是发现康康乱跑,两位老太不在,又不放心唐蕊单独来找康康,才会自己划着轮椅的轱辘下楼的吧。   郑俊翊闪身的同时也看到了简亦凡,脚步一顿,拳头握紧放开再握紧放开,最后局促地伸进口袋,身体僵直,假装很了然地看着我,笑了,像在无声地说:过去吧,你们一家三口终于团圆了。   我抱着康康,夹在要走的郑俊翊和要来的简亦凡中间,心里特不是滋味,吸了吸鼻子,没有动。   简亦凡停在距离我们两三米的位置,不远不近地看着我们奇怪的组合,神色模糊。   绯色夕照洒下来,医院门里门外的两男两女一幼,影子纠缠交错。   唐蕊是第一个打破僵局的人。   她转身奔向简亦凡,卑躬屈膝地弯腰攀住简亦凡的胳膊,看得我触目惊心。   而且更触目惊心的是,简亦凡没有推开她。   她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地指着呆立的我:“康康跑出来找她,她偏巧就来了,我……”   “她来怎么了?你不是要给康康当妈么?自己把孩子抢回来阿。”简亦凡嘴边噙着漠然的微笑,转过脸去。   郑俊翊目瞪口呆:“你不是不跟尹蜜离婚么?”   简亦凡冷冷抬眸,直直盯住我,轻飘飘地说:“谁规定不离婚就不能找小三了?她能有你,凭什么我不能有唐蕊?”   康康急了,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叫嚣:“我不要爸爸和坏阿姨!我要蜜蜜和漂亮哥哥!”   我完全沉默了。   尽管我很想乞求简亦凡再给我一点时间,至少别让郑俊翊再牺牲自己去跟水怿心做什么交易,不要再有除我以外的人委曲求全,等拿到足以制裁水怿心的确凿证据,等大家都能确定安全……   可我开不了口。   我没法带着可耻的自私,要求简亦凡容忍我的任性。   他能惦记我六年,已经给了我从来不敢奢望的惊喜——我爱的人也爱我。   在这场历经互相伤害、终于快要苦尽甘来的感情里,我们没有权利互相指责,更没有权利假惺惺地难过。   从头到尾,每个人都无辜。   错的,是命。   在简亦凡失望的眼神里,在郑俊翊晦暗的表情中,在唐蕊望而却步、不敢向前的动作下,我狠心掰开了康康的每一根手指,把康康放到了简亦凡的大腿上,像归还了唾手可得的幸福。   这幸福曾无数次光顾过我,但每次都在唾手可得时,被看不见的命运狠狠甩上一巴掌。   我松手那一秒,康康的眼眶剧烈收缩,皱着眉头,拼命扑腾,试图跳下轮椅,哭喊的声音都在发颤:“我不跟爸爸!我去孤儿院也不跟爸爸!”   简亦凡顾不上说话,气得浑身发抖,吃力地抱住康康,不让康康乱动,却被康康狠狠把轮椅撞翻。   眼看简亦凡向后重重摔下去,后脑勺撞在地上“咣”的一声,我吓坏了,慌慌张张地扶起他,焦灼地反应完全出于本能,连掩饰都忘了。   简亦凡搂着哭喊闹腾的康康,一把反扣住我的手,愣愣地看着我:“怎么?心疼了?怕我死?”   我差点脱口而出:我离开你,看你幼稚地拿唐蕊气我,统统都是心疼你、怕你死阿!   但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像扎满了鱼刺,痛得我想流泪,我只能矫情地别过头不看他。   康康显然这些天对简亦凡误会很深,恶狠狠地瞪着简亦凡,胸口剧烈起伏:“蜜蜜才不心疼你!你不是我爸爸了!我讨厌你!我恨你!你就跟大坏蛋唐阿姨过去吧!”   孩子总是这样直来直去,毫无城府,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童言无忌却更让人内伤。   简亦凡眼睛血红血红的,扬起手想打康康却又不舍得。   我狼狈地推开简亦凡,也推开康康抓着我衣角的小手,转身还想逃。   忽然,简亦凡掉在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简瞳。 第『第四滴泪』023 当爱沦成死亡时   唐蕊上前,想替行动不便的简亦凡接听电话,可看到简瞳的名字,只能再度望而却步,攥着手机不知所措。   简亦凡皱着眉头,微微动了下腿,腾出一只紧抱康康的手臂,想夺过手机,但很快踉跄着趴了下去,完全使不出力气,似乎痛得要命。   我强忍心酸注视着他,撞开唐蕊,抢过手机,滑动接听。   我以为简瞳也是听说了康康乱跑的事,打来问康康的情况,但并不是。   简瞳的语气,前所未有的紧张:“小凡,你爸有没有去医院找你?”   我一愣:“尹爸爸怎么了?”   听出电话这头是我,简瞳突然就哭了:“完了!完了!你爸没去医院,是么?”   原来,简姥姥和尼姑奶奶今天都没来医院,是因为尹鸩早在康康之前就失踪了。   大家怕简亦凡担心,没敢告诉他。   简瞳说得特急,泣不成声,语不成句:“我们、我们从早上开始找,恨不得动用所有关系……把凇城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到处都找不到,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医院……”   本来这事不该我管,但念及十有八九是水怿心搞的鬼,我还是跟简瞳说:“别急,我们这边也去找找,完事给你打电话。”   简瞳已经焦灼到没了主意,一叠声地哭着说:“好,好,好。我们也再找找。”   挂掉电话以后,我有些愣愣地发怔。   水怿心是个聪明绝顶的疯子。   他能躲过监控,骗过测谎仪,在江南公园的摩天轮藏尸,在东盟公寓的电梯布置杀人现场,在超市停车场给简亦凡的刹车做手脚,在简亦凡的咖啡厅给水若烟下药……这些都是我畏惧他、被他威胁、离开简亦凡的原因。   只是我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简亦凡和康康身上,没想到他居然会把矛头转向尹鸩。   见我半天不说话,被唐蕊扶上轮椅的简亦凡也开始急了:“老头怎么了?死了?”   我回神,虚张声势地横了简亦凡一眼:“别胡说八道!只是家里人没看住,走丢了。我马上去帮忙找。”   简亦凡说:“我也去,咱们分头找。”   我本想义正言辞地拒绝。   毕竟,如果是水怿心从中作梗,重伤未愈的简亦凡会很危险。   可不等我开口,简亦凡已然打给了助理,叫助理开车来接他。   想来感情再不好那也是简亦凡的亲爹,我没什么立场坚持阻拦,只好转身去取车。   康康怕被丢下,趁机挣脱简亦凡,扑上来抱住了我的大腿:“我要跟蜜蜜走。”   我此时已经无暇顾及其它,急急抱起康康,过马路上车。   因为,我知道,一旦水怿心对尹鸩出手,康康和简亦凡的安全便没了保障,我们的不平等条约自然不会再作数。   简亦凡有心机深重、爱他入骨的唐蕊跟着,我不必过分担心。   康康在我身边,反而减轻了简亦凡的负担。   手忙脚乱地帮康康系好安全带,我刚要发动引擎。   全程被我们晾在一旁的郑俊翊,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上来,脸色不好地将手探进车窗,开锁蹿上了副驾驶。   我愕然地透过后视镜看着郑俊翊,不明所以。   郑俊翊面色铁青地丢下句:“不光简亦凡是尹鸩的儿子,我也是。”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混乱,我不知该作何回应,不声不响地火速开车上路。   我们搜遍了所有尹鸩可能会去的地方,机场、码头、火车站、江畔小岛的别墅;简亦凡那边查遍了所有去往挪威的旅客名单。   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康康大概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路上不停讲着这些天他如何给简亦凡和唐蕊捣蛋——   “蜜蜜,我超级聪明哦,不给爸爸一点和唐阿姨相处的机会。唐阿姨一跑来病房,我就让爸爸给我削苹果;唐阿姨一要和爸爸讲话,我就让爸爸给我倒水;唐阿姨一往爸爸身边坐,我就让爸爸抱我讲故事睡觉。”   “我还有在唐阿姨的饭里放辣椒酱,把唐阿姨的牙膏换成芥末,在唐阿姨的病房撒弹珠……一开始,唐阿姨和爸爸告状,爸爸都不信她、不理她的,可是……今天……爸爸居然打我!”   简亦凡为了唐蕊打康康?   无非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有必要动手么?   听得胸口一窒,我讶异地侧目望向康康。   康康像终于找到了可以给他撑腰的人,轻轻靠在我胳膊上,悠悠埋怨:“爸爸打我屁屁,可疼可疼了。”   我强撑着一丝理智,问:“你又怎么整唐阿姨了,爸爸才会打你?”   康康蹭着我的胳膊,吸了吸鼻子:“我就只是剪断了唐阿姨的输液管阿。可惜,被护士姐姐看到了,唐阿姨都没有死掉……”   “你说什么?”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在发颤:“谁教你的?”   显然没看出我生气,康康仍然理直气壮:“我这么聪明,用别人教么?我讨厌唐阿姨,她死了,蜜蜜就可以和爸爸好好在一起了。”   我僵僵地看着康康,低声质问:“所以,爸爸打了你,你就乱跑出来了?”   康康炫耀地点头:“对阿。我还闹得整个医院都知道唐阿姨是小三,害你和爸爸分开,要当我后妈虐待我呢!我又哭又闹,到处说唐阿姨把爸爸变成了坏爸爸,他们欺负你,我就让他们被人说……”   “够了!我平时是这样教你的么?”我忍不住恼怒地打断康康,吓得康康脸色瞬间煞白。   如果不是在开车,我也想拎起康康,打他屁股一顿。   从康康出生到现在,我没动过他一根手指,但今天连我都很想破例。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有这么歹毒的心肠?   我难道含辛茹苦生养了另一个水怿心么?   康康委屈地退开,垂下眼睛,对着手指很小声地说:“你别生气,我不是坏孩子,也知道杀人犯法,我只是、只是不喜欢别人欺负你,我想保护你。”   我顿时语塞,百感交集,找不到任何告诫康康下不为例的完美说法。   好巧不巧,后车厢沉默的郑俊翊突然“靠”了一声。   起初我还以为郑俊翊是在感慨我和康康的对话,但紧接着,我听到他用和简瞳如出一辙的语气嘟囔:“完了,完了。”   停车回过头,我看见郑俊翊面色凝重地盯着手机屏幕,手背额角青筋浮动。   康康缩在我怀里,小心翼翼地问郑俊翊:“真的找不到爷爷了么?”   郑俊翊似哭似笑地摇头,表情怪异地把手机递给我。   直播画面里,尹鸩头顶自拍杆,手捧旧相册,像被什么牵引着,亦步亦趋地走向一片幽暗阴森的荒凉墓地,嘴里含混地咕哝着我妈的名字。   我正要掏出手机打给简亦凡和简瞳,说人找到了。   郑俊翊却抓住了我的手:“别打了,这应该是录播,不是直播。”   我心头一惊:“什么意思?”   郑俊翊深深叹了口气:“从这飞到挪威要多久?而且……你看清楚,这是你母亲的墓地么?”   的确……尹鸩口型叫着“小爱”,脚步却是去往完全陌生的荒山乱葬岗。   一个想法,电光火石劈入我的脑海:“这该不会……是水家的墓地吧?”   水怿心使诈,以我妈的名义,把神志不清的尹鸩骗去他父母的墓地,在他父母的墓碑前解决尹鸩报仇,完全符合他的风格。   但郑俊翊还是摇头,带着哭腔,笑着说:“是我妈的墓地。”   我不解地皱眉:“水怿心把尹爸爸弄到你妈的墓地干嘛?”   说完这句话,我立刻毛骨悚然地想到了答案。   水怿心跟郑俊翊的新交易……可能是要郑俊翊替他顶罪!   而郑俊翊这个傻瓜答应他以后,定然没料到,他会为了坐实郑俊翊的罪名,顶风作案,害死尹鸩,嫁祸郑俊翊。   当然,这也是指控水怿心的绝佳证据。   只要我立刻通知简瞳和简亦凡,只要警察立刻赶到墓地,大家亲眼目睹水怿心杀人未遂,任凭他躲过多少监控、骗过多少测谎仪都没用!   我推开郑俊翊的手,对他一声声的“晚了,来不及了”充耳不闻,呼吸发紧地打给简瞳:“您知道郑俊翊母亲的墓地在哪么?马上联系警方过去!尹爸爸就在那!”   听筒里回应我的,只有一阵阵悲戚压抑的哭声。   我还没反应过味儿,郑俊翊手机的直播中,尹鸩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又满足的惨叫,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话,然后,画面滋滋啦啦地彻底渐渐黑掉。   我眼眶模糊地笑着,固执地挂断简瞳只有哭声的电话,继续打给简亦凡。   替简亦凡接电话的,是唐蕊。   唐蕊说:“我们已经知道了,整个凇城都知道了。先来警局认领尸体吧。我、我怕小凡……扛不住。”   下一秒,听筒里传出忙音。   我深吸一口气,浑身发抖。   我不敢不肯也不愿相信,唐蕊口中需要认领的尸体……是尹爸爸。   我不敢不肯也不愿接受,直播里是尹爸爸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毕竟,那句话,还那么鲜活矫情地萦绕在耳边——小爱,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第『第四滴泪』024 当爱沦成死亡时   去往警局的路上,我仍旧心存幻想,觉得搞不好是唐蕊弄错了。   尽管郑俊翊拼命望向车窗外,试图避开我视线的脸上,淌满了泪水,我还是在心里默默祷告着,尹爸爸会平安无事……   康康似乎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偏过头问:“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乱跑,爷爷才有危险?还是……因为我变成坏孩子,欺负唐阿姨,爷爷也生气了?”   眼看康康说着说着,闭上眼睛流下了泪水,我心烦意乱地摸着他的后脑勺,无奈地安抚:“不是你的错。只是……像你要找我一样,爷爷也有一定要去找的人而已。”   显然被这番找我的话触动,康康垂下头,哭得更凶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后车厢的郑俊翊,整张脸都快哭得没有表情了,眼里是一片空茫茫的阴翳。   当我们终于抵达警局的停尸间,每个人都方寸大乱。   简瞳已经趴在尼姑奶奶肩头哭晕过去了,简亦凡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唐蕊站在轮椅背后,耷拉着脑袋。   只有简姥姥,一见我们来了,立刻起身抱走康康,哽咽气短地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带康康回家吃饭。”   大家这才注意到我和郑俊翊的出现。   简亦凡有气无力地抬眸扫了我一眼,眼里布满了红血色,没有泪,只有濒临崩溃的空白麻木。   唐蕊抖着手,俯身抱住浑身颤抖的简亦凡,却被简亦凡烦躁地挣开。   而我……连一句安慰、道歉或询问都说不出口。   气氛凝滞在冰点时,警队队长方思亦忽然出现,面色尴尬地试探着问:“谁去跟我们进行身份确认?”   “我和尹蜜去。”   简亦凡虽然鼻音浓重,但却平静得出乎预料,好像刚才满目悲怆、百骸轻颤的人不是他。   愣了下,我很快跟上简亦凡的轮椅。   身后郑俊翊淬不及防地插了句:“我也去!”   我顿住脚步。   简亦凡停住滑动轮椅轱辘的手,轻蔑地回头瞟向郑俊翊,神色漠然至极:“不用了,你在这等着,完事慢慢跟老头见面。”   郑俊翊激动得声线猛颤:“我也是他的儿子阿!”   是阿,和我、和简亦凡一样,郑俊翊也是尹爸爸的孩子。   如果说——我的遗憾,是到尹爸爸死前都没能传达我的宽容理解;简亦凡的遗憾,是在尹爸爸精神失常以前,从没能好好和尹爸爸像正常父子一样交流相处。   那……郑俊翊的遗憾,就是时至今日,尹爸爸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仿佛瞬间从恍惚中醒过神,我急急紧紧地抓住了简亦凡的衣袖,哀求般叫着他久违的昵称:“小凡!”   简亦凡懂,我脱口而出这两个字的分量。   简亦凡明白,我们夺走了郑俊翊的父爱。   不需多言,他便点头,冷冰冰地把手放回轮椅轱辘上,轻飘飘地抛下句:“随便你们。”   方思亦边带我们往停尸间走,边满怀歉意地说:“墓碑旁的深坑有将近三米,而且里面全是尖刺朝上的锯条、碎玻璃和针管,连拴在头上的自拍杆和手机都摔坏了,所以……遗体损坏得非常严重。”   简亦凡怔怔地扬了扬唇角,礼貌疏离地一笑:“没事,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可坚持要跟来的郑俊翊,却没做好准备。   马上就要走进停尸间时,他脱力地靠墙颓坐下去,掐着自己的脖子,狠狠低着头,泪流满面。   简亦凡皱眉,侧目睇着他,冷哼了一声:“你行不行?”   郑俊翊没回话,蜷起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起来。   我不敢多看,狠心闭起眼睛,汗颜地举步向前。   方思亦等我们进去,关了门。   停尸间里染着一支檀香,尹爸爸躺在床上,被一片如雪的素白掩盖得密不透风。   一位法医模样的人,神色凝重地伸手,掀开了盖住尹爸爸面目的白布。   看到尹爸爸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遗体,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捂着脸,全速转身,蹲下去,品尝如雨般汇聚在掌心的泪。   简亦凡依旧很平静,语气里不带一丝悲喜:“这老头可真行。脸都看不出是谁了,居然还在笑。手都快摔成一百八十段了,居然还把一本破相册、一支破手机保护得完好无损。”   没错,尹爸爸伤痕累累的嘴角,至死都挂着那种享受、向往又满足的笑容,没有一丁点面对死亡的痛苦和恐惧。   尹爸爸手里除了那本除夕夜给我看过的相册,还有那部旧手机……就是小时候简亦凡说我妈像蛇精的那部手机。   法医解释说:“应该是跌落的一瞬间刻意保护着,警方也没法硬拿开。正式开始解剖取证以前,只能暂时保持这样。”   没有任何逃避和自欺欺人的机会,全世界都在告诉我:尹鸩死了。   对我视若己出、比疼亲儿子还疼我的尹爸爸……死了。   是我害的。   是我,“帮”水怿心在尹爸爸的寿宴上,曝光康康的身世和我母亲的死因,害尹爸爸心脏病发,精神失常。   是我,在除夕夜,逼问尹爸爸他回答不了的问题,气得尹爸爸险些没命。   是我,在简亦凡遇到危险时,全然没想过水怿心最恨谁,尹爸爸才会死。   我害死了自己的养父、公公。   我害死了简亦凡和郑俊翊的爸爸。   我害死了康康的爷爷。   认清现实,意识到自己的没用,我彻底撑不住了。   最后,还是方思亦把废物一样的我扛出了停尸间。   录口供我没参与,郑俊翊去了哪我不知道,我那天唯一清醒的记忆,就是助理把我送回了亚泰凇山湖。   康康被接到简姥姥家了,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我独自瘫在沙发上,裹着毛毯,任由黑暗一波波涌上来。   这会儿我完全没心思想,要怎样保护被遗留下来、自己所珍惜的人,要怎样报……同时背负在我和简亦凡、郑俊翊三个人身上的杀父之仇。   我很自私。   肖勇明死的时候,我没考虑过肖勇旭、范映雪的心情;孔茜母女死的时候,我最多只是略带同情。   当时我心里最大的感受,仅仅是担心简亦凡和康康遭遇不测。   直到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人死了,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痛苦。   情绪的闸门举重若轻地打开,眼泪像洪水一样吞噬着我。   如果郑俊翊没有半夜跑到亚泰凇山湖陪我,我想我可能会哭死在沙发上。   起初,听见开门声,我还以为是简亦凡。   缩在毛毯里,我完全没勇气也没力气起来,只能瑟瑟发抖地瞪着自己黑暗里闪光的钻戒,模模糊糊地听到脚步声向我走近。   脚步声?   简亦凡还没能恢复到可以正常走路!   有些惊悚地起身,我迎上了郑俊翊苍白的嘴唇。   他唤着我的名字,扶住了我的肩膀。   撞进他温柔安抚的视线,我的泪腺,顿时更发达了,颤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   郑俊翊一把将我揽进怀里,轻拍着我的后背,告诉我:“你好好睡一觉,明天还得出席尹鸩的葬礼呢。简亦凡今晚要连夜帮简瞳操持尹鸩的葬礼,没空回来照顾你,据说花了好多钱、找了不少人,警方才答应,可以先办葬礼后解刨尸体。不过,你放心,简老太和康康不会出席……”   听郑俊翊说着这些,我自己都想抽自己两巴掌。   明明最该振作的人就是我。   简瞳死了老公,简亦凡和郑俊翊死了亲爹。   结果,大家却要一边忙尹爸爸的葬礼,一边安排人照顾我,还要顾及康康的感受,分派一个不能出席葬礼的人负责康康。   我窝在郑俊翊怀里,特没出息地泣不成声,只知道翻来覆去地说:“对不起。”   为了不成为累赘,不给大家添乱,我没有要求参与,乖乖遵从简亦凡的安排,留在亚泰凇山湖等到天亮。   当然,说是休息,我整晚都没睡。   转天早上,尹爸爸的葬礼,下了今年的最后一场雨夹雪。   西装革履的简亦凡,安静得简直可怕,不说话,也不哭,甚至挺直了腰板,比以往更威严,比简瞳更沧桑,对着每位前来吊唁的宾客答礼。   我坐在简亦凡和简瞳中间,紧紧靠着简亦凡,扶着简亦凡的手臂,心如刀绞地听着简瞳压抑的抽噎声,不停陪简亦凡向客人鞠躬。   郑俊翊在简亦凡的另一边,仿佛面部神经一夜之间尽数断裂,没有任何表情。   尼姑奶奶挨着简瞳,敲着木鱼,捏着佛珠,默默诵经。   简瞳全程强忍哭声,目光空洞地盯着尹爸爸手上的相册和手机发呆。   直到葬礼结束,警车拉走尹爸爸暂时不能火化入土的尸体,简瞳才把头一下下磕在尹鸩的遗像相框上,肩膀剧烈颤动地大哭起来。   我毫无防备地心头一颤,冲过去想以我母亲的名义跟简瞳道歉。   可叫出简瞳的“妈”字刚出口,尼姑奶奶和简亦凡就喊住了我。   简亦凡用打石膏的那只手拄着拐棍,另一只手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开:“你跟我出来。”   我被一瘸一拐的简亦凡拽得踉踉跄跄,眼泪沿着走廊一路崩落。   以为他想在这种时候跟我讨论郑俊翊的事和离不离婚的事,我大脑一片混乱地解释:“对不起,是水怿心威胁我,让我离开你跟郑俊翊在一起,你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我没办法……”   不等我说完,简亦凡怒气冲冲地在窗边甩开了我:“多少也考虑一下我妈的心情吧!我承认,我妈有意无意间做过很多对不起你、伤害你的事,但她毕竟是我妈!”   我懵了。   我母亲的相册和手机都在尹鸩手里,我就是考虑简瞳的心情才想跟她道歉阿。   “全凇城都通过假直播知道我爸是去找你妈死的了,你认为这种时候跳出来,不会让我妈觉得很屈辱么?你都快三十了,而且已经是当妈的人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简亦凡怒视着我,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万分嫌厌地皱着眉闭了闭眼睛:“我会理解你、惯着你,可不是全世界都会这么对你。拜托你成熟点把!”   说完,简亦凡吃力地转身,一脚深一脚浅地和我擦身而过。   我一滩烂泥似地向前栽倒下去,“噗通”一声,瘫跪在地。 第『第四滴泪』025 当爱沦成死亡时   身后三条腿的脚步声,随着我的跪倒停住。   我原本以为跑过来扶住我的人是简亦凡,但当我侧目,紧紧抓着我胳膊的人,却是郑俊翊。   郑俊翊单膝跪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腕把我拽起来时,我并不知道,简亦凡加快了拄拐前行的脚步,亦步亦趋地和我们背道而驰。   等我被郑俊翊抱回葬礼会场,已经无暇也无精力再跟简亦凡和简瞳沟通了。   一大批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提着箱子出现。   当中为首的西装男,率先跟我打招呼说:“尹小姐,您好,我们是尹老先生身前吩咐来颁布遗嘱的律师团队。尹老先生希望,他的尸体火化后,可以葬在您母亲身边。”   听到这句话,简瞳起身就要走。   换谁都忍不了,自己的丈夫,至死也要陪伴守护另一个女人。   简亦凡拉住了简瞳,转向西装男,谐谑地扬了扬唇:“我们不关心老头想把自己埋在哪,只关心老头怎么分的钱。”   西装男顿了顿,掏出一叠文件,宣读财产分割。   尹爸爸把公司、股票、债券全部留给了简亦凡;其余的所有不动产和存款给了我;没给简瞳留下任何遗产,只有一个包装精美的巨大礼品盒。   “简女士,尹老先生把这个存放在了我这,请我在他死后代为转交给您。非常抱歉,为了确认里面的东西是否合法,我曾经打开确认过一次。这是尹老先生补给您每一年的生日礼物、情人节礼物和结婚纪念日礼物。请您务必收下。”   西装男郑重地垂着头如是说。   简瞳盯着那个礼品盒发呆,许久有泪留下,颤着唇瓣,似哭似笑地喃语:“尹鸩阿,尹鸩,你可真行。”   什么真行呢?   是把钱给了我和简亦凡,把尸首给了我妈,留给简瞳的,就只有弥补和亏欠?   还是……明明简瞳更面目可憎,破坏了他的家庭和爱情,成了他的妻子;明明简瞳更希望用死来让他撕心裂肺,他却早早把简瞳抛下?   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简亦凡恼怒地掀了桌子,狠狠一拳把西装男打趴下。   最后,带走那个礼品盒的人,是我。   一片狼藉中,简亦凡看都没看我,扶起简瞳愤然离场。   我捧着那个礼品盒,瘫坐在原地,完全不知何去何从。   直到一双冰冷的手,颤抖着敷上我的手背,我才记起,像简瞳悄悄被时光斑白的鬓角一样,被我忽略的,还有全程坐在我身边的郑俊翊。   自从确定尹爸爸的死讯后,他除了昨晚来我家交代简亦凡的去向,没多说过一句话,整个人虽然依旧眉目清秀,但仿佛一夜之间成熟,身上多了几分沧桑的正直和刚硬。   他怔怔看着我怀里的礼品盒,说:“简瞳一定是暂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你忍耐一下,一定要把尹鸩的心意,亲自送到简瞳手上。相信我,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你和简亦凡、康康,你们会好的,简瞳也会好的。”   原谅当时被悲伤占据全部心神的我,没能仔细听郑俊翊的安慰。   如果我听了,三天后警察上门时,我绝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走他。   那是无比混乱的三天。   简亦凡要照顾不吃不喝不说话的简瞳,我要背负着逆流成河的悲伤,准备等尹爸爸火化后,送尹爸爸去挪威。   每个人都手忙脚乱,康康因此一直借住在简姥姥那边。   毕竟,水怿心不恨简姥姥。   毕竟,简姥姥深居简出,住处又守卫森严。   康康在简姥姥身边,反而更安全。   郑俊翊每天陪我待在亚泰松山湖,帮我订机票,联系殡仪馆,打发追命一样催我筹备巡回演唱会的工作人员。   第三天,警察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通知我,可以正式领回尹爸爸的遗体了。   我正纳闷打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事,何必非要登门拜访。   警察亮出一张逮捕令,说是要以涉嫌策划并实施多起连环杀人案的罪名,带他走一趟。   根本不给我替郑俊翊说话的机会,冰凉的手铐瞬间铐上郑俊翊的腕子。   昨日重现一般,我仿佛依稀看见,在郑俊翊家那个灯火辉煌的深夜,警车把他带离我的视野。   心头上火地追出去,我刚想开口。   郑俊翊忽然回头对我面容疲惫地粲然一笑:“别添乱,清者自清,你得信我。”   天真地以为,郑俊翊会对警察说明被水怿心威胁的实情,我傻傻地点头:“那如果需要我配合调查,随时联系我。”   郑俊翊轻轻“嗯”了一声,脚步沉重地随警察上了车,消失在冰雪渐渐消融的狼狈春色里。   恍惚之中,我开始有种快要苦尽甘来的错觉。   入夜半梦半醒间,简亦凡风尘仆仆地推开了我的房门,轻抚着我散乱的发丝,俯身浅吻我的唇角,态度诚恳地向我道歉:“葬礼那天我心情不好,说话太冲。我知道,你对我妈没恶意。我也理解,你只是被水怿心威胁了,你是为我好。但答应我,以后别再擅自做主了,成么?相信我,我是可以保护你和康康的。”   我睁眼震惊地望着简亦凡,双眸含泪,却半点都不觉委屈心酸,只觉得不可置信。   迅速张开双臂抱住他,我在他怀里撒娇般嘤|嘤地哭:“我不怪你。最近事情太多,我说话做事也欠考虑。就像你以前说的,咱俩以后好好的吧,为了爸,为了妈,为了姥姥奶奶,为了康康,为了所有还活着的人。”   简亦凡擦干净我满脸的泪水,把我拥在怀中,用一个深深的吻,说了无数声“好”。   接着,唇|齿被撬|开,睡衣被撩|开。   他的手,在我身上游|离。   明明爱情该是纯粹的,明明我有好多话想对简亦凡说,明明最厌恶他用这种方式跟我和好,但很诡异,我竟然丝毫不知道害|臊,嘤|嘤|哼|哼地靠近他,翻|身反客为主,直奔主题。   我抚|摸着他的脊|背,把头埋进他的胸|口,似乎这样就能平息所有悲伤,忽略掉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生死爱恨,忽略掉因我们而死的亡灵。   被我指尖轻|挑,层层剥|光的简亦凡,扶着我的腰躺平,注视着我的眼里,满是狡黠的笑意。   几乎摒弃了呼吸,我们藕断丝连地疯|狂接|吻。   终于契|合的那刻,简亦凡洋洋自得地捏着我的脸,笑:“因为我和我妈的过失,害我们没了一个孩子,现在,我还给你。”   他的体温包裹着我,我浑然不顾他此时此刻为何会说这种话,一门心思紧|紧攀|住他,仿佛稍一分|隔,便会感到天荒地老的空虚和恐惧。   我们像两头不知疲倦的困兽,相互用|力撕|咬,恨不得把对方嵌进血肉,镶进灵魂尽头。   突然,一阵剧|烈急|促的门铃声响起,震醒了我。   迷茫的睁开眼睛,我看见另一半床,空空如也。   还来不及为这场诡异的春|梦面红耳赤,楼下狂按门铃的人便开始大吼:“快递!有没有人领阿?”   记起自己昨晚忘了给手机充电,生怕错过什么重要邮件,我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开门签收。   可我最近神经太脆弱,签了以后有些不敢拆,既怕是简亦凡寄来的离婚协议,又怕是水怿心寄来的恐吓信。   前怕狼后怕虎地抖着手拆开邮件,看到里面的东西,我顿时惊得瞳孔一缩。   水幼清寄来了……一支U盘,一封信。   她在信上说:“我猜你那么蠢,一定会相信郑俊翊能供出我哥。但你别忘了,他供出我哥也没用,所有证据都对他不利。尹鸩是在直播前夜凌晨两点多去的郑俊翊母亲的墓地,视频里看得出,尹鸩把郑俊翊母亲墓碑上的遗像错认成你妈,才会失足跌进深坑。”   “什么人会把尹鸩引到那去?又为什么要杀死尹鸩?你知我知,警察不知。警察只知道,郑俊翊是尹鸩不认的私生子,郑俊翊有为落魄惨死的母亲杀人的动机。”   “U盘里,是我哥趁简瞳不在打去尹宅的电话录音,和我哥乔庄成保安接走尹鸩、送尹鸩去乱葬岗全过程的视频。”   “你最好马上把U盘送去警局。不然,郑俊翊绝对会因为我哥答应过他,只要他顶罪就放过你们所有人而认罪。”   “别误会,我不是在帮你,也不是多爱郑俊翊。我只是不想看我哥越陷越深,不想我亲手培养的郑俊翊被冤枉死。”   ——相信我,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你和简亦凡、康康,你们会好的。   原来,葬礼那天,郑俊翊对我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我怎么会因为没录口供、不了解案情,就没想到呢?   不过,终归不大相信水幼清会舍得出卖自己的亲哥,为保万无一失,我还是先打开电脑,检查了下U盘的内容。   点开音频,果不其然传出了水怿心的声音。   “哟,尹伯父您都会亲自接电话了?……呵,就有这么想你的小爱么?都不问问往家里打电话的陌生人是谁……好了,好了,我可以带你见小爱,帮你们远走高飞,今晚我去接你,凌晨两点,不见不散……别再嘟囔了……算了,估计你现在的智商,也不会看表,可能都记不住我打过电话,乖乖在家等着我吧。” 第『第四滴泪』026 当爱沦成死亡时   点开视频,透过模糊的影像,我看到身披夜色的水怿心,把车停在距离尹宅不远的胡同里,脱掉笔挺的西装,换上准备好的保安服,训练有素地避开监控,翻过小区的围墙。   然后,摄像头晃悠着黑了十多分钟,穿着保安服的水怿心,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出来,扶着尹爸爸上了车,一路开往西山的乱葬岗。   再然后,从车里走下来的,只有尹爸爸,怀里抱着一本相册,头上拴着让手机正对自己面目的自拍杆,脚步蹒跚地走进深山。   眼见水怿心的车子调头折返,录视频的人本想追下去,但黑暗里突然传出一声:“幼清,你跟踪我?”   接着,视频彻底悉悉索索地黑掉,只能隐约听见水幼清解释:“只是好奇你这么晚跑出来干嘛而已。不过刚才那是谁?尹鸩么?你为什么要带他来这种鬼地方?”   面对水幼清一连串好奇的疑惑,水怿心有些不耐烦:“你不要管,跟我回家。”   视频到这结束。   我差点喜极而泣。   什么叫铁证如山?什么叫凿凿实锤?   水怿心一定做梦都想不到,出卖他的,会是他唯一真正的亲妹妹!   怕万一水怿心发现,自己路上会遭遇不测,我把音频和视频备份存进电脑后,分别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给了简姥姥、简瞳和简亦凡。   完事取下U盘攥在掌心,我火速换好衣服,开车准备去警局,可心太急,开得太快,在小区正门差点撞到人。   心慌地踩下刹车,看清前方踉跄顿住脚步的人,我顿时懵了……居然是郑俊翊。   他不是昨天才被警察带走?   二十四小时都不到,怎么就放出来了?   我纳闷地摇下车窗,探出头问郑俊翊:“你……供出水怿心了?”   郑俊翊一愣:“你都知道了?”   我尴尬地点头,伸手招呼他坐进副驾驶,结结巴巴地把今早水幼清给我寄邮件的事都说了。   郑俊翊沉默良久,无奈地耸肩笑了笑:“我没供出水怿心,而且还一心想替他顶罪救你们。但简亦凡坚持要求给我做测谎仪口供,最后警方认为我的认罪证词无效,暂时把我放出来了。”   对阿,水怿心可以用骗过测谎仪脱罪,郑俊翊也可以用骗不过测谎仪脱罪!   可是……   “简亦凡怎么会帮你?”   我更尴尬地小声问郑俊翊。   郑俊翊摇头,吸着鼻子岔开话题:“快去警局吧,证据在你手里很危险,早交给警察早安心。”   想到正事,我二话不说,加大马力,一路狂飙。   然而好像全世界都不希望我尽快交出证据,两分钟后,车子刚停到第一个路口等红灯,我手机响了。   看见来电显示着简亦凡的名字,思绪莫名被带入昨晚那场离奇的梦。   既担心他打来分手,又期待他打来讲和,我面红耳赤地犹豫了几秒才接听。   电话里,简亦凡语气很急:“你的电邮我收到了,已经发给方思亦了。你不要去警局,马上去医院接姥姥和康康到机场等我。我把我妈和奶奶送到机场以后,你们立刻组团去挪威,机票我都买好了。”   我懂,简亦凡和郑俊翊一样,怕水怿心狗急跳墙,对我出手。   不过,简亦凡考虑得更周全,在收到电邮的第一时间发给了方思亦,当机立断帮全家人订好了虎口脱险的机票。   天真这个词,和简亦凡没一丁点关系。   他从来不需要我的指点和维护,哪怕六年前遭遇过重大打击而放纵堕落,他也可以自己重整旗鼓站起来。   只有我总是一次次地犯傻,没头没脑地气他、误会他,到头来又觉得自己特别委屈,每每让他无可奈何。   不愿再矫情自负地拖后腿,我毫不犹豫地答应,没有多一个字的质疑或推却。   挂断电话,绿灯亮起,我轻描淡写地跟郑俊翊说明情况,调转方向开去医院。   在熟悉的医院走廊,我诧异地看到唐蕊面容疲惫一脸狼狈的蹲在病房门口,头发凌乱,明显有挣扎打斗过的痕迹。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走上前。   唐蕊抬头看我,双眸含泪,精致可怜。   我刚想问:水怿心不会在医院把简姥姥和康康掳走了吧?   一抹人影忽然从身后闪出,重重给了唐蕊一脚。   郑俊翊伸手去拉,我才看清动脚的人是简姥姥。   心头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我声音发颤地问简姥姥:“康康呢?”   简姥姥挣开郑俊翊,垂眸冷凝着唐蕊:“你问她阿。”   看着唐蕊不敢面对我的表情,我几乎已经能够断定发生了什么。   但我还是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激动,尽量平和地问唐蕊:“说吧,怎么回事?”   唐蕊埋着头,狠狠敲着太阳穴,难堪地说:“我想替小凡接康康和姥姥去机场,但康康看见我就很生气、很激动,非说我骗他,要把他送走,好跟小凡在一起,还嚷着要找你,跑了出去,我和姥姥当时就有追出去,但追到马路上,康康突然没影了……”   “谁叫你来的?”我怒不能抑,揪着她的头发站起来,“简亦凡明明让我来接我们的孩子,你凭什么横插一脚?你有什么资格接康康?你以什么身份叫姥姥?还是……你根本和水怿心就是一伙的?听说我们要举家跑路,特地帮他绑架康康,牵制我们?”   似乎没想到我会怀疑她,唐蕊吼道:“那当年是谁叫你嫁给水怿心的?你凭什么抢走小凡?你有什么资格重新回到小凡身边?你以什么身份管简伯母叫妈?你怀疑我,我还怀疑你呢!是不是你六年前就算计好对小凡和整个尹家的报复了?”   “尹蜜,如果你从来没有嫁给水怿心,而是像电视剧里的单亲妈妈一样苦等小凡整整六年,我是不会继续催眠小凡,让他打你的。”   唐蕊啜泣着对我说:“你家有钱有势,你有个水怿心得罪不起的养父,只要你不想嫁,谁能逼你?甚至只要你说出孩子是小凡的,你们的误会还会维持那么久么?尹伯父不会不遗余力地找到小凡对你负责么?”   说到这,她停下,瞥了我一眼,筋疲力尽地说:“我以前不想成全你们,是因为你对小凡的爱,远远比不过我。可小凡现在爱你爱到命都可以不要,我没办法了。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不让他独自留下对付水怿心。不管最后是死是活、谁输谁赢,你必须陪着他。”   我顿时哑口无言。   我没想到,厚脸皮的唐蕊居然会被我刚刚的话伤害到。   爱屋及乌,也许她只是好心想帮简亦凡留住我,先送走康康和简姥姥,并不是存心气走康康,可她还是造成了眼下的局面,所以我不能原谅。   身心俱疲,我正想开口让唐蕊滚蛋,手机忽然又响了两声。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想见康康,马上和简亦凡来城南的废弃水泥厂,咱们三个的恩怨,是时候算清楚了。”   确定康康真在水怿心手里,我没觉得放心,反而瞬间两眼一抹黑,急火攻心地打给了简亦凡。   电话接通后,没等我说话,简亦凡立刻了然于胸地告诉我:“别急,我也收到短信了,正跟方思亦和两队警察往水泥厂赶呢。”   深知此行的凶险,想到唐蕊方才那番话,我急急地说:“我也去。”   简亦凡没拒绝,只叮嘱我:“带上郑俊翊,万一有事他能帮我保护你。”   我无声地点头,掐断电话,什么都没说,拉起郑俊翊,快步奔向电梯。   路上满脑子都是简亦凡和康康的安危,我连向郑俊翊讲明前因后果的心思都没有,自然顾不上留神紧跟我们的那台车。   太过急着见到简亦凡,更急着救出康康,我开得特别快,恨不得把脚踩进油箱。   好不容易在眼看抵达水泥厂的第三个路口,追上简亦凡和警车浩浩荡荡的队伍,简亦凡却一个急刹车害我险些跟他追尾。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简亦凡已经全速跳下车子,冲过来拉开了驾驶位的车门,一言不发地俯身解开我的安全带,硬生生把我推到副驾驶。   整个过程雷厉风行,快如闪电。   等我和郑俊翊纷纷回神,车子早已调头向北,疾驰而去。   一头雾水的郑俊翊,终于忍无可忍,在后车厢暴躁发问:“你们两口子到底干嘛呢?拿我当狗遛呢?”   我刚要跟郑俊翊解释清楚,简亦凡抢先一步把手机丢给了我。   看到停留在短信界面的内容,我心跳如擂鼓,额头冷汗虚浮。   正在惊惶失措的间隙,掌心倏忽空了。   慢半拍地抬眸一瞥,我才惊觉,简亦凡的手机,已经落入郑俊翊从后车厢伸过来的手中。   但我没空和郑俊翊争抢,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是质问简亦凡:“为什么不让方思亦和警察跟我们一起去?”   康康处境很危险,我们连枪都没有,怎么能确保制服水怿心救出康康?   简亦凡无语地偏过脸睨向我,挑起的眉毛,隐约渗出不可一世的威严:“你是没看清还是没看懂那条短信?”   我看清了,也看懂了。   水怿心发来的第二条短信,包裹着赤|裸|裸的挑衅。   他说:一猜你就会报警。其实,我跟你们开了个南辕北辙的小玩笑,我和康康在城北的冰库。不过,我就是故意想把警察引到城南,才会发上一条短信,谢谢你的配合协助。接下来,要是真心想救儿子,你最好听话,单独跟尹蜜来城北找我。不然,当心你儿子的生死局,被你亲手写丢了“生”字。 第『第四滴泪』027 当爱沦成死亡时   根本没空琢磨,水怿心怎么会知道,简亦凡单独开车跟在警车队伍的最末端;又怎么能单凭一条短信,让简亦凡在高速上弃车,拉着我和郑俊翊一路向北。   我依旧固执地坚持:“必须通知警方。”   “我也建议联系警察跟咱们一起去。”   看完短信的郑俊翊,和我意见相同,而且难得有耐心地给简亦凡剖析利弊:“咱们都被水怿心威胁过,清楚他是不是说话算话的人,这样贸然赴约,太危险了。”   “怕死就立马给我滚蛋。”   简亦凡扯起左边的嘴角,抛给郑俊翊一个异常森然的眼神,尔后转向我,冷冷地问:“你也怕?”   我无奈气结:“我不是怕死,只是怕……”   “怕我死?”简亦凡轻巧地把我的话接过去,淬不及防地抬手捏住我的下巴,猛地倾身,旁若无人地在我唇边烙下一吻。   只有几秒的触碰,却惊得我完全不敢用力呼吸。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我压根弄不清楚简亦凡想干嘛。   即便郑俊翊不在,眼下也是如临大敌、命悬一线的时刻,他怎么有闲心跟我亲来亲去?   “其实……我也怕死。”简亦凡坐直身子,目视前方,看起来似乎在专心开车,嘴上却在一本正经地耍流氓,“所以,死之前,总要最后再尝尝你的味道。”   “真给你跪了!这种时候还想着泡她!”   后车厢的郑俊翊,忍无可忍挥起拳头,凶巴巴地透过后视镜瞪着简亦凡:“尹蜜是怕康康和大家的处境更危险!求求你重新认真考虑一下,到底怎么做对康康更好,别盲目地拉着我们陪你送死,好么?”   “呵,短信你们都没看完吧?”简亦凡语速极快地嘟囔了这么一句。   我立刻有所顿悟,转身从郑俊翊手中夺过手机。   果然,短信最后附着一条彩信的短链。   点开来,视频里是慈恩药业专门用来储藏一些特殊专用药的仓库,四周墙面结满了密集的霜花,寒气大雾一般弥散开来,隔着屏幕,好像都能闻到药品独有的苦涩气味。   康康被剥光了衣服,捆在冻得发亮的大铁架上,白皙的皮肤泛起青紫的颜色,头发上的水珠已经结成了冰,一双桃花眼,好像干涸的水潭,黯然失色,就快要眯成一条缝。   “哗啦!”   一盆冷水泼下来。   康康打了个冷战,梗着脖子抬起头,瞪圆眼睛,犯倔地盯着摄像头,声音发颤地叫嚣:“你最好放了我。告诉你,我会Biu、Biu、Biu杀了你的哦。”   “我好歹也养了你五年,算是你半个爸爸,你怎么对我这么不知感恩呢?”   拿着手机录像的水怿心,不屑地笑了笑,缓步走近康康,把手中提着的大铁桶贴在康康的肚皮上。   康康肚皮一凉,忍不住叫出了声,但还是不服输的嘴硬:“你才不是我爸爸!你是超级大坏蛋!我爸爸会代表正义消灭你!”   “呵,我好怕阿。”   水怿心轻声嗤笑,故作惊恐地拿开被低温黏住的铁桶。   “嘶……”   康康可怜的肚子,被撕下了一层表皮,露出浅粉色的真皮脂肪。   他怕又叫出声,立刻咬住了嘴唇,鲜血很快顺着苍白的嘴角淌下来,没坚持多久就晕了过去。   水怿心不过瘾地拍了拍康康的脸蛋,发现他没有反应,有些担忧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见还有气,便丢下铁桶,充满歉意似地说:“对不起阿,我知道康康有病,我不该对他下这么狠的手。可父债子偿,你报警做错事,我必须给康康一点小小的惩罚。”   然后,视频黑掉了。   简亦凡侧目问我:“看了这个,你还确定要找警察么?”   康康的病,最怕外伤感染。   水怿心口中这点小小的惩罚,足以要了康康的命,我怎么敢冒险继续“犯错”?   郑俊翊却不赞同简亦凡的做法:“警察再无能,追踪一个号码应该也是件简单的事。救人杀人他们都是专业的,求助他们,好过我们一腔孤勇去冒险。”   我摇头:“水怿心敢发短信给我和简亦凡,说明他已经不怕被警察抓到了,他要的是纯粹的报复快感。如果你怕死,现在就走吧。如果你不怕死,我希望你能陪我们潜进去,找机会替我们救出康康。”   郑俊翊愕然:“你什么意思?”   “水怿心想要我和尹蜜的命。一旦发现警察进犯的风吹草动,康康就会立马代替我和尹蜜,成为他复仇记的终章。现在想救康康,我和尹蜜必须选择跟他同归于尽。至于真同归于尽还是假同归于尽,只能看造化了。”   整个谈话,在简亦凡似笑非笑的插嘴回答中结束。   我终于明白,唐蕊急着想要先我一步送走康康的原因,无疑是早早洞悉了简亦凡准备跟水怿心同归于尽的决定,希望把我留下,给简亦凡陪葬。   郑俊翊不再多言。   车子沉默着冲出高速,在繁华的街区缓慢前行,直到人烟再度少下来,车影亦渐稀,才重新提速,开进城北空旷的厂区。   下了车,我猫腰走在简亦凡身后。   郑俊翊紧跟在我后面,忍不住放慢脚步,像是生怕回音惊动到厂区深处冰库里的水怿心。   走着走着,简亦凡突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晃得我和郑俊翊一趔趄。   我俩站稳脚跟,不约而同地随简亦凡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不远处尴尬走下车子的唐蕊。   简亦凡走过去,拉开车门在驾驶室翻找出什么,在手里掂了掂,冷眼望着唐蕊,沉默了很久,压低声音问:“你跟了我们一路,就为了替水怿心监视我们?”   是了,从医院出来,我脑子太乱,虽然注意到有台车跟着我和郑俊翊,却没多想。   原来,是唐蕊。   多亏简亦凡没像我一样慌,及时耳尖地听到了引擎熄火声。   至于……他从驾驶室里翻到的东西,显然是监视器。   唐蕊一惊,大力摇头,急急地辩解:“不是的,我不知道车里怎么会有这个,我也不认识水怿心,你相信我,我现在没必要骗你们。”   简亦凡失笑:“所以呢?你跟踪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唐蕊咬唇垂眸,半晌,凄凄切切又异常坚定地和简亦凡视线相对:“因为你是我的病人,因为我爱你。”   简亦凡丢掉监视器,冷哼一声:“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想洗白,至少用点高明的套路,最起码配得上我对高智商、高学历的理解。该不会你把自己也催眠了,记不清你都干过什么好事吧?所以你才觉得,这会儿装医者仁心、演真爱无敌,我能信?”   唐蕊百口莫辩。   “我信。”   说着,我上前拉开了简亦凡。   所有人都一愣。   我真信。   尽管唐蕊和水怿心变态得不相上下,但唐蕊的出发点,不是仇恨和报复,而是爱和占有。   更何况水怿心尚且能深爱水若烟,唐蕊何尝不能爱简亦凡?   变态和爱,从来不冲突。   不过,一个人有了爱和牵挂,浑身上下都是漏洞。   水怿心随便一场交易,足够唐蕊为他做任何事情。   毕竟,唐蕊曾经为了跟简亦凡在一起,都敢帮范映雪撞伤康康。   现在如果我和康康死了,她就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光独占简亦凡。   舍弃我们母子保简亦凡,多划算的买卖?   我笑了笑,跟唐蕊说:“即使我们信你,你确实不知情,可你无意间帮水怿心监视我们、害康康受伤是事实。我只求你,别再跟着我们拖后腿了。水怿心挑明要我和简亦凡单独赴约,你再纠缠下去,只会让简亦凡的处境更危险。”   当然,我的语气平静得很怪异。   听起来似乎在表明信任唐蕊的立场,不希望她一错再错,却更像在质询唐蕊——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简亦凡,那么此时此刻,害简亦凡被什么狗屁“南辕北辙生死局”威胁的罪魁祸首,是谁?   听我这么说,精通心理学的唐蕊立刻反驳:“既然是单独赴约,为什么郑俊翊能跟着你们?相信我,我可以帮你们,我这段时间调查过水怿心!”   果然……   是调查,还是交易过程中的彼此了解,我和唐蕊已然心知肚明。   她只是在通过这番辩解,告诉我:我有本事和水怿心合作,就有本事跟你们一起进冰库,更有足够的把握保护简亦凡。想要简亦凡活命,我绝对比郑俊翊有用。   话里有话地和唐蕊过了一轮招,我妥协:“好,多一个人多一线生机。如果你进得去,救得出康康,我无所谓。”   我的弦外之音,是在求唐蕊:一定要连康康一起救,这样我死也无所谓。   唐蕊当即听懂了,眼神转瞬间变得无比深情缱绻,一颦一笑都是温柔地注视着简亦凡,语气娴雅地对我抱怨:“小凡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当然会不顾一切地救康康。”   我明白,她是答应了。   简亦凡难以理解地怒视着我:“你带她干嘛?她一不能打、二有可能是叛徒,不拖累我们、害我们就烧高香了,你还指望她有能耐混进去帮我们?”   “万一她是叛徒,我们就先把她推出去送死阿。”   我一边小声说话,一边握住简亦凡的手放在胸口,看似毫不掩饰地向唐蕊显示我和简亦凡的恩爱幸福,实则在暗示唐蕊——   我会在遇到危险的关键时刻,舍命保护康康和简亦凡,只要你也有同样保护他们父子的觉悟,我愿意比你先下地狱,把我的家……让给你。   “成交。遇到危险,你们大可以把我推出去扛雷。”唐蕊若无其事地锁了车,摊手笑道。   面对我不可多得的热情,简亦凡不耐地摆摆手,算是默许了唐蕊的加入。   一场狼烟,在我和唐蕊各怀心事的微微一笑间,淡若无痕。 第『第四滴泪』028 当爱沦成死亡时   简亦凡的伤还没好利索,虽然不用拄拐,但走路还是一跛一跛的。我扶着他,穿过烟尘弥漫的厂区,终于和郑俊翊、唐蕊一起抵达冰库,冰库紧闭的大门前,居然有熟人等着。   看到那抹奋力砸门的身影,我们四个均是一愣。   “老肖?”   简亦凡率先唤起了肖勇旭的注意。   肖勇旭停止砸门,回头同样诧异地看着我们:“你们怎么也在?不是说拿到水怿心谋杀的证据了么?”   简亦凡哼笑:“我还想问你来这干嘛呢。”   肖勇旭说:“烟儿给我发短信,让我救她,地址是这。你来得正好,我不知道冰库密码,试了两次,进不去。”   顺着肖勇旭手指的方向,我们看到闪着红光的密码锁警示灯,本该显示密码的细长窄屏幕,循环滚动着一行字:“谁的忌日,成全了谁的生日?”   我第一反应是我妈的忌日,她是生我那天死的。   简亦凡显然跟我想的一样,视线交错几秒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试试吧。”   我于是照做,摁下了我的出生日期。   可下一秒,密码锁响起尖锐的警示音,屏幕显示:密码错误!您已经失去输入机会!   肖勇旭不耐地抓着头发吐槽:“你家不是卖药的么?都几年不用的仓库了,劳民伤财搞这么多密码锁干嘛?难道你家的目标是毁灭世界,里面藏了生化武器?”   我刚想让肖勇旭别再开玩笑了,脚下倏忽一空。   简亦凡手疾眼快,俯身在两块敞开的铁板间拉住了疾疾坠落的我。   但和铁板重新闭合的速度相比,这似乎是徒劳。   他身上有伤,使不上力气,我俩的手只连着一点点嵌。   郑俊翊和肖勇旭出手帮他时,已经来不及了,两块地面暗门一样的铁板,迅速聚拢,卡住了我俩的手,划破皮肤,压得很痛,鲜血一滴滴落在我脸上。   深知再这样下去,不仅我逃不出去,我和简亦凡握在一起的手,也会双双断掉。   我抬头,透过只能容下一个拳头的缝隙,看向简亦凡由于用力过猛而涨红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其实,我失忆是真的,只是摩天轮出事那天,什么都记起来了。我想过报复你也是真的,可惜总在关键时刻下不去手。”   话落,我往外抽手,却没抽动。   简亦凡抓紧我,幼稚地威胁:“你要敢松手,我就真的不管康康了,我会带着唐蕊去挪威!”   “你不会不管康康。”   我含泪带笑地轻轻摇头,手指一根根拼命地逃开,又一根根被简亦凡费力地抓回去。   他撕心裂肺地痛苦呼唤着我的名字:“尹蜜,不行!”   我说:“对不起,你回国这么久,我嫁给你这么久,我从来都没说过我爱你。但我不说,你也是会懂的吧?”   眼看简亦凡彻底坚持不住,唐蕊冲上前,拉开简亦凡。   简亦凡的手被摩掉了一层皮,攥在我手心。   铁板闭合,黑暗寂静,我甚至能在下坠的急速气流中,感觉到从小到大的无数个简亦凡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远远地,随着连续猛拍铁板的巨响传来——   “别拉我!我要去找尹蜜!我得救她!我们得一起去挪威把我爸埋了,还得把我爸的遗物交给我妈!我俩之前吵架还没和好呢,我还没哄她呢!我、我他妈除了那套首饰和那堆破花,连根口红都没送过她!”   “尹蜜,你等我,我想办法进去,先救你再救康康。出去咱们一家三口好好吃顿大餐、看场电影,我陪你逛街,我给你买包、买口红、买衣服,我们再给康康生个小妹妹,你等我,等我……”   “我错了,我当年不应该走,你别这么报复我,成么?”   错的是我。   小时候,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长大后,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和母亲。   如果有来生,我们再重新弥补前世给彼此留下的遗憾。   我们依旧可以用二十年来相爱,你依旧可以逃跑六年。   但下一次,等你回来,你必须得哄我六十年。   你不能打我、不能骂我、不能看别的女人,只能独独宠我一个,连疼康康都不准超过疼我。   直到我八十一岁,你八十岁,连康康都抱孙子了。   我的牙掉光了,你也老年痴呆了,我们走不动了。   你像尹爸爸那样,对着我痴痴地问:尹蜜,尹蜜,尹蜜在哪阿?   然后,我就骂你:傻逼老头子,蜜姐在这呢,都陪了你快整整一辈子了。   在这场异想天开的结局里,我的眼泪慢慢地流下。   我看见了水家庄园里简亦凡四岁的脸,我像姐姐般伸出五指触摸他,我像爱人般张开双臂拥抱他,讲给他这些鸡毛蒜皮的矫情话。   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在落地前的电光火石间,被一张巨大的网兜住。   像条被捕的鱼,我在网里,沿着货品传输线,被送进了某个包装车间。   重见光明,我被刺得睁不开眼,模模糊糊看到好像有个女人出现,狠狠把我踹下传送带,拽着网,将我拖进了车间操控室。   逐渐适应了光线,我抹掉鼻涕眼泪,隔着网,心慌地扭头一看,发现门已上锁,只能透过窗子捕捉到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转回头,眼前是一面大屏幕监控器。   跟看电影似地,我看着大家围在门口想密码。   简亦凡好像以为我摔死了,坐在地上抽烟,唐蕊在旁边安抚着他。   有了我的教训,肖勇旭躲得离两块铁板很远,不敢轻易贸然尝试。   郑俊翊……郑俊翊也不见了!   该不会他等下也要被送来吧?   “要么……别等了?我可能……知道密码。”   唐蕊突然站起来,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简亦凡眼睛通红地瞪着她:“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早说尹蜜会输错密码掉进去么?我看你跟水怿心就他妈是一伙的!我就不该听尹蜜的,不该让你掺和!”   “别吵了。”肖勇旭叹着气劝简亦凡:“刚刚水怿心不是广播了,尹蜜没死,郑俊翊也出去找暗道了,咱们安心想办法进去。到时候郑俊翊救尹蜜,你救康康,我救烟儿,不是皆大欢喜?”   似乎觉得肖勇旭的话有点道理,简亦凡吸着鼻子丢掉香烟,自告奋勇踏上铁板,面无表情冷冰冰地问唐蕊:“说,密码是多少?”   唐蕊有些支吾地捣唇:“我、我不确定。这回只有一次机会,输错了大家都进不去。我怕……”   简亦凡异常暴躁:“少废话,说!”   唐蕊垂着头,说:“据我调查,水怿心的养父曾经‘假死’过一次。当时飞机出事了,但他养父没上飞机,可大家不知道,都以为他养父死了。他养母受到打击,怀着孕自杀了。就是因为那次自杀,导致他养母肚子里八个月的龙凤胎流产,他养母的好朋友才去孤儿院抱来了他和他妹妹,支撑他养母活下去……”   丝毫没有听故事的耐性,简亦凡更急了:“所以……密、码、是、多、少?”   被简亦凡的冰冷震住,唐蕊面露难色:“应该是水怿心身份证上的生日,我、我……记不住。”   唐蕊记不住没事,水怿心的生日,在场的人都知道。   肖勇旭做过罗亚的法务,了解所有水怿心的自然信息。简亦凡和水怿心打过这么多年交道,连我俩的婚礼都特意选在了水怿心生日那天。   没错,水怿心身份证上的生日是2月14号,但密码真的就这么简单?   我呼吸发紧地盯住大屏幕,心里直打鼓,生怕简亦凡也陪我落到这里。   不过,简亦凡这次学聪明了,一个闪身退出危险地带,揪起唐蕊的衣领,把她甩到了铁板上:“你来。0214。”   唐蕊显然很怕,发红的指尖,微微颤抖着,逐一摁下水怿心的生日。   随着最后一个按键音消失,大门立刻响起“咯噔”一声,屏幕显示:密码正确!游戏开始!   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无比庆幸简亦凡没有遇到危险。   简亦凡有些吃惊地看着肖勇旭,肖勇旭也是神情错愕。   估摸他俩和我一样,都没想到,密码居然会简单到只是水怿心的生日。   不过,细想起来,也有道理。   倘若我们都猜不到密码,就都进不去,水怿心怎么施展他中二无聊的报复大计?   把唐蕊安插在我们身边,估计就是为了提供密码来源。   我想通缘由的时候,屏幕里的冰库大门“嚯”地弹开。   有声音从广播音响里传出,不带任何情绪:“简亦凡,肖勇旭,唐蕊,很遗憾,你们已经失去了两位队员,但依然欢迎你们加入我的游戏。”   才迈了一步进去的唐蕊,吓得差点跌进简亦凡怀里。   简亦凡推开唐蕊,四处寻觅着冷笑:“水怿心?你大费周章设计这些无聊的机关,显你智商高呢?其实low爆了好么?有本事你出来,咱俩单挑。”   “我们先来玩第一个游戏吧。”   变音的水怿心像是没听到简亦凡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做两件事,一件是看恐怖片,一件是组团刷副本,现在是时候让你们体验一下我的快感了。我最喜欢的恐怖片,是《你死我活》。哦对,你们一般都叫《电锯惊魂》。我很想找人测试一下我模仿竖据老头设计的游戏。”   “第一个游戏的名字很好听,叫刀山花海,规则也很简单。看到那些蔷薇花了么?5分钟之内,你们选择牺牲一个人的双腿,穿过花丛,就能拿到打开下一扇门的钥匙。”   看到水怿心说的花丛,我不禁哑然失笑。   一朵朵黑蔷薇,被挂在密集缠绕的细小锯条上,花海的下面尽是利刃,想走过去,必将付出血的代价。 第『第四滴泪』029 当爱沦成死亡时   陪水若烟在肖勇旭家看过《电锯惊魂》,我知道水怿心是在生搬硬套地模仿电影里约翰的作案手法。   按照眼前这些锯条的密集程度和锋利程度,穿过去,怕是要像电影第一部里那个试图爬出铁丝网的胖子一样,卡在里面,失血惨死。   我急得困在网里直拍大腿:“我就知道,不找警察肯定不行!”   “还是报警救人吧!”   唐蕊和我想的一样,拉起简亦凡的手往外走。   谁料才一转身,大门就“咣当”一声关上了。   冰冷的金属门板,紧贴着唐蕊的鼻尖。   “不要试图逃跑,也不要认为耗过了时间就能活下来。这些蔷薇花的机关很快就会启动,只有在五分钟内,拉动挂着钥匙的开关,你们才有救。是牺牲一个人的双腿,还是集体被绞成肉酱,做个选择吧。”   水怿心的声音再次传出:“现在……游戏开始。”   当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失在空气里,“花丛”彼岸计时器上的红字,“滴”的一声跳到了4:59。   随着飞速递减的数字,那些缠绕的锯条,正在缓缓旋转着向简亦凡那边靠拢,像一条条扭动的食人荆棘。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简亦凡的伤还没好,如若此番冒险,纵使不丢了性命,也定会落下终身残疾。   “你们在这等我。”   突然,肖勇旭举高双手,背过身子冲进花丛。   “不行!”   简亦凡伸手想拉住肖勇旭,可指尖刚触到缓慢旋转的锯齿,指甲就劈裂开来,溅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花。   肖勇旭忍痛对简亦凡笑了笑:“手受伤的人,拿不到钥匙。你应该知道,时间越少,这些锯条的旋转和靠拢的速度就会越快。放心,我越早行动伤得越轻。”   眼看锯齿把肖勇旭的风衣和裤子粉碎,割破他的皮肤,啃噬着她的双腿,蚕食着他的腰肢,鲜血喷溅流淌,我的心陡然沉到冰点。   “妈的!要死一起死!”   简亦凡忍无可忍地带着哭腔想冲过去,却被唐蕊从背后死死抱住。   肖勇旭继续往“花丛”深处步进,才十几秒的功夫,小腿已经露出了模糊的血肉。   他咬着牙对简亦凡说:“我是为了……烟儿。后面的情况……一定更复杂,我怕、怕……我自己搞不定,如果……我拿到钥匙,你一定、一定要……替我救出烟儿……”   “如果你死了呢?”简亦凡奋力挣开唐蕊,还想往前走,   “我……不会死!”肖勇旭情急扬手,动作太大,腰间的皮肤被划出几道极深的大口子,“你别再做……无畏的牺牲,答应我……替我救烟儿。”   简亦凡看到肖勇旭越挣扎伤得越重,只得放弃冲进去救他的想法。   或许和我一样,他也觉得肖勇旭说得对。   而且,肖勇旭还算聪明,没有正面硬闯,也没有打着滚过去,而是背对“花丛”倒退着前进。   可能肖勇旭这么做只是不想毁容,因为“花丛”的高度只到腰部,伤不到脏器,总共才三排,咬牙忍住,说不定有希望传过去。   隔着一面监控墙,我不断安抚着自己。   但道理再明白,也只是道理。   跟看恐怖几乎没什么区别,肖勇旭身上的一道道伤口,仿佛都割在我身上。虽然他没哭没叫,我却偏偏感同身受。   我备受煎熬地数着计时器上的红色数字,从四分多钟一分多钟,最后变成五十多秒。   越靠近终点,锯条的数量越密集,锯齿不断飞旋着,刺进肖勇旭的身体,深可见骨。   肖勇旭咬破了嘴唇,每走一步,我都好像能替他感受到锥心刺骨的剧痛。   黑蔷薇的花瓣,早被肖勇旭的血染红了,我不在现场,似乎都能闻到幽香中夹杂着血腥的诡异气味。   有些黑蔷薇缠得不够牢靠,被震落在钢铁荆棘中,顷刻间粉身碎骨。   肖勇旭大概计算好了时间,虚弱地朝简亦凡摆摆手,猛地转过身,任由锯齿在体内撕扯出钻心的尖锐疼痛。   我猜,此刻他一定视线迷蒙,计时器下方近在咫尺的钥匙,在他眼中,无疑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看着他伤痕累累呼吸微弱的模样,我特别替他着急,特别担心汩汩而涌的鲜血会抽空他的力量。   只剩三十秒了!   万一他失败,先前的努力就白费了,大家都会死。   他伸出颤巍巍的手,一点一点地够着,却始终和钥匙维持着零点几毫米的距离。   转速越来越快的锯条穿过他的身体,也在把他朝后拉扯。   我知道,那把钥匙,就是他和水若烟之间的钥匙。   我很清楚,他会愿意替简亦凡拿钥匙,是想要简亦凡替他救出水若烟。   所有人在爱里都是傻逼,傻到不怕死。   对肖勇旭来说,如果不能跟水若烟在一起,苟延残喘,毫无意义,倒不如为她死。   至少,还能被她记得。   至少,还算曾经爱过。   滚烫的热泪划过肖勇旭的脸颊,他颤着唇瓣无声喃语:“马上……马上就能救你了……再等等……等等……”   他显然知道,自己呜咽的声音,水若烟根本听不到,但他似乎不愿再被那些该死的锯条牵制住。   几乎使出了全部力气,他奋力挣开那些锯条。   我甚至能清晰听到肌腱断裂的声音。   趁着最后清醒的意志和残存的体力,肖勇旭终于抓住那把钥匙,计时器也终于响起了“哔”的一声长鸣。   计时器归零的瞬间,肖勇旭软趴趴地载倒下去,钥匙掉在地上。   锯条停止转动,地面从一条缝隙,展开成一个凹陷的洞,整个“花丛”,连同肖勇旭的身体,一起被收进洞中,再恢复先前一马平川的模样,如果不是残留的花瓣、血迹和钥匙,谁也不会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老肖!老肖!”   简亦凡甩开一直手脚并用困着他的唐蕊,一瘸一拐地冲上去,猛拍着关闭的地面,费力地试图用手重新扒开一条缝。   “你再磨蹭下去,恐怕肖勇旭真会死呢。”音响里水怿心的声音再次响起。   简亦凡抹了抹眼睛,捡起钥匙,愤愤望向摄像头,唾沫横飞地怒吼:“如果老肖死了,老子就要你陪葬!”   水怿心没再说话。   简亦凡于是趔趄起身,跛着脚走到第二扇门前,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扭动,大门豁然开启,一张挂满照片的房间,展现眼前。   唐蕊才随着简亦凡走进去,身后的门便“哐”地一声再次紧闭。   我屏住呼吸,透过监控画面,陪简亦凡巡视观察那些照片,发现所有照片里的主角,都是小时候的水家三兄妹,他们荡秋千,在雪中嬉闹,一起骑单车,手牵着手追逐在游乐场……   “简亦凡,很庆幸,也很遗憾,是你走到了这。不过……虽然肖勇旭出局了,但依然有人陪你继续第二轮游戏。”   角落的音响里,水怿心的声音诡魅般回荡着。   话音未落,紧贴墙壁的黑色幕布顷刻落下,一座装满玻璃碴子竖立着的透明棺木,暴露出来。   棺木里的女人头上罩着一个白色的棉布口袋,只留了口鼻的呼吸孔,看不清脸。身上只穿着白色围胸和四角短裤,其余地方一点遮盖都没有,除了光裸的脖子上,挂着一把崭新的钥匙。   我不由心头一跳……难道里面是水若烟?   水怿心居然对自己深爱的女人都下死手!   “康康就在水晶音乐盒后面那扇门里,打开那扇门的钥匙在音乐盒娃娃身上。想拿到钥匙很简单,先找出打开音乐盒的硬币,再救出音乐盒娃娃就可以。”   水怿心充满神秘感地讲述着游戏规则:“当然,你也可以试着砸破棺材,但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估计知道跟水怿心争辩没用,简亦凡直截了当地问:“时间呢?”   水怿心没有回应简亦凡,空荡的房间,只有简亦凡提问的回音。   游戏当然不会没有时间限制,应该跟电影一样,在触发计时开始前,可以先想办法找到硬币。   但我不知道简亦凡看没看过电影,在网里急得不行,又撕又扯又用牙咬,拼命试图破网而出。   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在网里挣扎扭动了很久,我突然听到监控画面里简亦凡冒出了一句:“往事只能回味?”   循声望过去,简亦凡已经在照片墙前面,经过一番简单的排列组合,拼出了这句话。   “这他妈不是歌名么?”   简亦凡可笑地动了动唇,越过毫无存在感的唐蕊,继续寻找其它线索。   可整个空荡的房间,只有照片。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简亦凡忽然“靠”了一声,接着在音乐盒和墙壁中间,发现了一把精美的小铁锤。   铁锤的木柄上,刻着一行小字:请不要用我去砸棺材。   看过电影才会懂,这行字,绝对是最认真的警告,一旦简亦凡试图砸开音乐盒,说不准会触动机关。   我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不错眼珠地盯紧大屏幕。   幸好……简亦凡只是掂了铁锤几下便索然无味地撇开。   他正双唇裹紧,眉心深蹙,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   音响忽然发出滋滋啦啦的刺耳杂音,水怿心又说话了。   “真慢阿,我这么有耐心的人都替你着急,不等了。”   “这个游戏的名字我还没想好,不如……庸俗点,就叫杀人音乐盒?”   “你小时候玩过那种会下雪的玻璃音乐盒么?这座水晶棺,就是我的音乐盒,里面那些玻璃碎片,都是飞舞的雪花。你有一首歌的时间。音乐结束前,如果你能找到硬币,音乐盒会停下来。”   “不要想着那把铁锤,如果我的音乐盒遭到外力破坏,里面的雪花必然会伤及无辜。现在尹蜜和肖勇旭生死未卜,康康等着你去救,你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应该还不想死吧?”   “当然,你也不是没有其它选择。你可以选择眼睁睁看着音乐盒娃娃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然后,砸开音乐盒,拿到钥匙。”   “游戏开始,祝你好运。” 第『第四滴泪』030 当爱沦成死亡时   简亦凡和我几乎是隔着一度荧幕墙,同时在竖起耳朵仔细听水怿心的每句话,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错过任何能够让结局两全其美的细节。   可还是来不及了。   年代感极强的欢快前奏第一个音响起,音乐盒上的计时器,开始倒数。   只有3分37秒。   锋利的玻璃碴子,伴随古老的舞曲,有节律地在音乐盒内四散纷飞,俨如一只只翩然舞蹈的蝴蝶,戳进水若烟的身体,割破她头上的口袋、围胸、四角短裤和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划出深浅不一、哗哗淌血的密集伤口。   “时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充满风尘味的女声,原本愉悦的曲调,此刻如同一道催命的符咒,唱得我心生烦躁,浑身冷汗。   简亦凡如热锅上的蚂蚁,又如无头苍蝇,满屋子乱撞着找硬币。   水若烟似乎被痛醒了,含糊嘶哑地大吼:“别找硬币,让我死!”   “你想死可以,别连累我老婆孩子!”简亦凡近乎崩溃地怒喝,“尹蜜现在还很危险!康康也是!你能别这么自私?”   “为了他们能活,我必须死,我死了游戏就结束了。”水若烟似乎早已痛到不知痛,布条横飞、血肉模糊的脸上,竟像洋溢着凄楚的笑意,“相信我。”   “我凭什么信你?我只信自己!”简亦凡声音发颤地嚷嚷完,背过身去,继续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找遍了每个角落,但就是没有硬币的影子。   我知道,简亦凡当然不是那种无私伟大的人,他只是无法忘记肖勇旭穿越锯条花丛时,奄奄一息地求他,一定要救水若烟。   简亦凡的身体抖得厉害,面部的痉挛迅速蔓延到脚底,每一根神经汗毛都仿佛在跟时间赛跑。   音乐盒里玻璃碎片装机外壳的声音,叮叮咚咚,配合着叫人心烦意乱的诡异歌声,唱得我在寒气四溢的操控室内,大汗淋漓。   加上水若烟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哭喊着“让我死”,我简直觉得天旋地转。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已经是第一段的最后一句歌词了。   如果是模仿约翰,水怿心一定会留下线索才对!   简亦凡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瞪大眼睛,仔细瞅着那些照片,精光四射的乌黑眼珠迅速转动,一张一张仔细排查,终于发现了端倪。   拼出歌名的那些照片正面,每一张都在水若烟头顶写着很小的钢笔字。   他把那些带字的照片一张张铺在地上,很快组成了一句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话:“花的背后,藏着一整个新世界。一切终将被打破,也终将被重塑。”   花!线索是花!找到了花,就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我在操控室里拍着大腿狂喊。   不知道简亦凡是真听见了,还是跟我有传说中的心电感应,他喘着粗气起身。   水若烟一声声地“让我死”,简亦凡早已充耳不闻,到处乱窜着寻找着什么。   果然,他找的全是有花的照片,鲜花、花朵图案的衣服、哪怕只是水家兄妹头上戴着花朵形状的发夹……他一个也没有放过,可是依旧完全没有任何新线索。   简亦凡顿住几秒,眸光闪耀,步履蹒跚地冲到大喊着想死的水若烟身旁,捡起方才丢掉的铁锤,发现铁锤木柄的圆头上,刻着一朵黑蔷薇!   原来,我忽略了,一切终将被打破,也终将被重塑!   不!不会这么简单!打破水晶棺对他们俩都有危险!   紧张着急的视线,牢牢锁定屏幕,我看到简亦凡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仔细琢磨着什么。   陈旧的舞曲播放到了最后一段的第一句:“……时光已逝难倒回,往事只能回味……”   简亦凡突然把铁锤的木柄朝铁墙砸了过去。   第一下,木柄没有断裂。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第二下,木柄劈开了一道小缝,里面隐约露出了一枚类似游戏币的晶亮铁片。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第三下,木柄藕断丝连地断开,那枚游乐场的游戏币掉落下来,虽然保存完好,清理得发亮,可锈迹的浅淡边缘,还是泄漏出了它的陈旧。   “……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简亦凡踉跄转身,颤巍巍地捏着那枚旧游戏币,发着抖塞进水晶棺底端银色金属质地的投币口。   音乐最后的尾音消失了,计时器的时间归零了,乱飞的玻璃碎片静止了,音乐盒的大门打开了。   被玻璃碎片割得面目全非的水若烟,止住大吼,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颤抖的呜咽,瞪大的双眸,写满了绝望。   那是一种比倾家荡产或者面临死亡更深刻的绝望。和先前简亦凡眼睁睁看我坠入暗门时的绝望,如出一辙。   简亦凡缓缓将手伸向她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胸前,但又在相距几厘米的地方停住,指尖因为痉挛,还在轻颤。   对他来说,太难了。   在水若烟近乎绝望的目光下,从她满是伤痕的胸前,拿走那把沾满鲜血的钥匙,太难了。   可是他别无选择,他要救康康。   “对不起。”   简亦凡抿紧双唇,闭上双眼,拽着钥匙,扯断挂在水若烟脖子上的棉线。   我甚至清楚地听到了棉线撕扯皮肤那种血肉模糊的声音,从心底涌动出一股恶心的恐惧感。   随着音乐盒像锯条花丛一样收进地底,简亦凡快步冲到下一扇门前,拿着钥匙插进锁孔,竟怎么也打不开门。   “王八蛋!老子拿到钥匙了,快给我开门!”   “到底行不行?你这破游戏还他妈有Bug阿?”   就在简亦凡扭着钥匙,不停砸门骂娘的时候,监控画面忽然一闪,切到了一间漆黑的屋子。   水怿心气喘吁吁地铺开一条毛毯,抱出音乐盒里奄奄一息的水若烟,将她放平在毛毯上,拿着一堆瓶瓶罐罐,手忙脚乱地打开,抖着手一样接一样地撒在她遍布全身的伤口上,哽咽又语无伦次地嘟囔着:“你傻不傻阿?多疼阿?别怕,哥在呢,哥能救你,一会儿就不疼了……”   我看得又急又气又好笑。   急在简亦凡打不开门,气在监控画面乱切,好笑在水怿心像个自相矛盾的神经病。   明明是他自己把水若烟关进音乐盒的,他却又后悔地跑出来自以为还能救水若烟。   当然,这些情绪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无比清楚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康康,我没心思再看水怿心如何徒劳地给水若烟治伤,环顾着整间操控室,努力寻找可以帮我脱网而出的工具。   网是尼龙绳的,有刀或者剪子就行。   如果我逃出去找到简亦凡,兴许还能从旁协助他。   唐蕊实在太鸡肋了,既没帮上水怿心,也没帮上简亦凡,谁都没法指望她。   监控里水怿心一声声的:“为什么要替她做这种傻事?”   我半分没听进去,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怎样匍匐到操控台,将双手探出网眼,挨个去拉抽屉、柜门的把手。   结果,每个都拉不开,通通上了锁。   于是,我只好扶着把手站起来,无比艰难费力地在屋里连走带跳地继续搜寻。   转了好几圈,我终于在墙角发现了一把消防斧。   小心翼翼地一根根磨断尼龙绳,我好不容易把网打开一个缺口钻出去,正要抄起消防斧劈开门锁,窗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黑影,门口有开锁声传出。   我急忙惊慌地闪身躲到操控台另一头,屏住呼吸,抓紧消防斧举高。   透过监控屏幕和窗子的镜面反射,我隐约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毛呢斗篷的人开门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巨大的黑色帽兜,几乎把她的整张脸捂得密不透风,但我非常确定,她就是先前把我拖进操控室的女人。   她好像也知道我藏在哪,轻轻踩着黑色重工皮靴,一步一步朝我的方向逼近,慢慢抬起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双手,缓缓摘下了遮住脸的斗篷帽兜。   认出那张熟悉的脸,我瞬间难以置信地瞠大目,嘴巴震惊地久久无法合拢,消防斧不知不觉从手中滑落,“咣当”掉在地上。   反复看着监控里血肉模糊、发丝凌厉的水若烟,和眼前继续轻移莲步、款款向我靠近的水若烟,我觉得简直活见鬼了。   如果……把我救到这的才是水若烟,那……水怿心抱着的替死鬼,是谁?   “别躲了,出来吧。我要有心想让你死,何苦等到现在?”   不等我缓过神,听到响动、看到消防斧的水若烟,已然在操控台前停住了脚步。   我吞了吞口水,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消防斧,警惕地从操控台侧面走了出来。   水若烟镇定地扫了一眼我不停颤抖、握着消防斧的双手,莞尔一笑:“放心,最后一道门是我暂时反锁的,康康目前很安全,简亦凡和肖勇旭也一时半会死不了。你放下斧子过来,咱俩聊聊。” 第『第四滴泪』031 当爱沦成死亡时   水若烟说着,拉了两把椅子出来,自己率先落座。   我越发摸不清头脑:“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你觉得我有闲心跟你扯淡么?”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斗篷里的平板,摆弄两下,监控画面一闪,转到另一间光线昏暗的屋子。   卡在锯条花丛里昏迷的肖勇旭,腰部被几根止血带绑住,下|身洒满了白色粉末,左手背扎着吊瓶。   “你真的放心,慈恩的冰库什么药都有。对这场游戏的态度,我和我哥不一样。至少,我不希望死人。”水若烟靠在椅背上,眼色不明地望向我,拍了拍她对面那把椅子,“大不了你拿着斧子过来坐,行么?”   我仍然处在发懵的状态:“既然不希望死人,你直接报警阿,阻止你哥阿。”   水若烟摇头,又摆弄两下手里的平板。   监控画面再度跟着一闪,切到了冰库。   零下二十摄氏度的狭小空间里,呵气成冰,十几平米的地面中央,铁架支起了一根类似天平的横梁。   横梁左端,浑身光裸的康康,双手被铁链拴住,皮肤上一块块触目惊心、分布密集的冻疮,上了药依旧不堪入目。   一根细细的铁链,勾着一把锁在横梁上的手枪的扳机,枪口正对康康的脑门。   在康康和铁架中间点的位置,有一把钥匙。   横梁右端,悬挂着一个两米左右的巨大黑箱子,上面插满了半米多长的宽锯条,像极了魔术师表演时的道具箱,每根锯条末端都拴着铁链,和横梁连在一起。   箱子和铁架中间,同样垂着一把钥匙。   简单来说,就是杠杆原理——   想拿钥匙解开箱子的锁,天平左端会下沉,牵动手枪扳机的锁链,子弹会打破康康的脑袋。   想解开手枪的锁,天平右端会下沉,牵动锯条的锁链,锯条会穿透箱子,箱子里的人会死。   冰库的入口大门处,仍旧不断传出简亦凡的砸门声和咒骂声:“水怿心,王八蛋!康康和尹蜜,甭管谁有事,老子都不会等你进监狱,一准立马弄死你!”   我正心惊肉跳地观察着冰库里的情形,大屏幕忽然“滋啦”一声黑掉了。   水若烟拄着太阳穴,轻抬眼睑睨向我:“现在,有兴趣跟我聊聊了么?”   完全搞不懂水若烟的目的,我开门见山地问:“箱子里是谁?”   似乎就在等我这句话,水若烟满意地笑了笑:“坐过来听我讲几个小故事,我就告诉你,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反倒继续跟我耗下去,才是真浪费时间。康康不被冻死,门也会在我哥发现真相以后被打开。”   “你应该不希望简亦凡陷入我哥最后一个游戏的死局吧?还是……你指望唐蕊会配合简亦凡救人?又或者……你认为用一把消防斧砍死我逃出去,能顺利在这迷宫似地厂子里,劈开一道道铁门,找到简亦凡?”   别无它法,处处受牵制,被吊足了胃口,我拎着消防斧,没好气地上前,坐进水若烟对面那把椅子:“讲吧。”   水若烟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该从哪讲起呢?要么……从第一个游戏开始?”   “随便。长话短说。”我压抑着近乎抓狂的情绪,冷冰冰地盯着她。   “其实,‘刀山花海’不是我哥的第一个游戏,摩天轮才是。当然,我也是最近在孔茜的遗物里发现的。尹鸩跳坟坑那天晚上,我无意间拿到了我哥的侵吞罗亚股份和你私人财产的证据,还有……这个……”   她终于不再卖关子,进入正题。   说话间,还调出了平板里的一段视频,递给我看。   视频的录制时间应该是深冬午夜,冷清的游乐场空无一人,灯光幽暗的摩天轮,最靠近地面的轿厢里,坐着脸带刀疤的肖勇明。   跟音乐盒娃娃和康康一样,肖勇明只穿着一条贴|身四角短|裤,短|裤上隐约可见斑驳的血迹;数不清的铁链挂在他身上,无数钩子,深深嵌进他的四肢、后背、肚子和头皮;很多小型电锯,横七竖八地围绕着他。   肖勇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周遭的情况,惊恐万分,想起身,却被铁链挂钩吃痛地牵绊住。   一支录音笔,在他的动作中坠落。   他谨慎弯腰捡起,下意识地摁响。   通过变音处理的男声,毫无情感地响起:“你好,肖勇旭,别紧张,也别乱动,我只是和你玩个游戏而已。”   “现在你身上拴着60个鱼钩,周围有30支小型电锯,座位上放着一把手术刀。一小时前,镶珠整形师在你那……藏了一把开门的钥匙。你可以用手术刀取出钥匙,挣脱60个鱼钩,开门逃走。”   “否则,三分钟后,摩天轮将启动。和制动电机相同的30支电锯,将把你碎尸万段;和全部轿厢相连的60个鱼钩,将把你的尸骸挂满整个摩天轮。”   “要忄生还是要命,做个选择吧。”   “游戏开始。”   肖勇明对面大概有电子表之类的计时器,总之响起了“叮”地一声。   他明明几乎一丝不挂,却在寒冷的冬夜,冷汗涔涔。   后反劲儿的,肖勇明摔掉录音笔大吼:“我告诉你,我可是道上混的,刚逃狱出来,少吓唬我!有能耐你露面,看大爷我不弄死你!”   吼出了回音,也无人回应,肖勇明在时间流逝的滴答声中,渐渐妥协,抓起手术刀,把短|裤掀开一条缝,几番犹豫,终究下不去手。   最后,他一个大男人,竟揪着头发哭了起来:“我错了,我哪得罪过你,我当牛做马补偿,我下跪认错,放了我吧,我就要当爸爸了,我求你了……”   即使哭成这样,依旧没人出现。   肖勇明看着摄像头,脸色苍白、表情绝望地解释:“我不是肖勇旭,肖勇旭是我哥,你认错人了,我是肖勇明……”   读秒声戛然而止,摩天轮轰然运转。   肖勇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   “嗡嗡”的噪音中,画面里只剩一片模糊鲜红的狼藉惨状。   比恐怖片还要暴力百倍的血腥镜头,给我带来了很大的视觉冲击。   我手一哆嗦,扔了平板。胃里一抽,呕了出来。   “孔茜母女的尸体你都亲眼看过了,这还值得一吐?”   水若烟云淡风轻地笑着拾起平板,慢条斯理地告诉我:“我哥起初是想拿勇哥做第一次游戏测试,没想到认错人了,后来搞清楚状况,就在扮成清洁工收作案工具的时候,顺便拿走了肖勇明的一只断手,冒充快递员送去了看守所,想狠狠刺激一下勇哥。”   怎么就不值得吐?   先前肖勇旭穿越锯条花丛,音乐盒娃娃被千刀万剐,我没吐,是因为没有人像孔茜母女一样四分五裂。   可平板里这段视频,居然展现了肖勇明被碎尸万段、扯开整个身体、五脏六腑满天飞的全过程,我哪受得了?   而水若烟才不管我受不受得了。   我边吐,她边接着说:“再然后,我教唆范映雪报仇的事、我哥利用范映雪绑架你和康康的事,你也知道。但我们没商量过,我不如他想得远。”   “他把一切都算了进去,生怕高估自己。他算到了如果康康不逼你们坐摩天轮,就直接让范映雪挟持康康绑架。他算到了如果摩天轮失事,你们没事,就让范映雪去医院掳走康康或者你。可偏偏,老天爷站在了他那边。”   “哦对,简瞳以前给过他不少慈恩的股份和旧厂房,他借着天时地利人和,给范映雪提供了绑架你们的场地和作案工具,协助范映雪混进节目组的摄制团队,叫范映雪买通别人让康康逼你们坐摩天轮、打晕操作工破坏制动系统,还骗范映雪说厂房周围埋了炸药,都得感谢简瞳的信任和慷慨。”   我止住吐,摸着嘴巴坐直身子,强压着恶心,冷笑:“他这么厉害,我们一家三口那次怎么没死?”   “因为有我添乱阿。”   水若烟笑得比我更冷:“当时我不知道我哥的任何计划,但我还是让勇哥去帮简亦凡了。我只是没想到,简亦凡会带着伤从医院跑出来。听说勇哥拿枪去救你们,我特慌。毕竟,他欠我的,得还在我身上,进监狱可不行。”   “所以,我悄悄给他出主意,让他在必须开枪的时候,借康康的手。康康未成年,击毙的又是杀人犯,警察那边自然会不了了之。”   听得简直出离愤怒了,我忍无可忍地问:“你跟我说这些到底图什么?快告诉我,箱子里是谁?或者给我出去的地图和钥匙也行!不然……不然别怪我学你哥!”   我重新抄起消防斧,一副“再废话就劈了你”的架势。   水若烟竟半点不怕,轻轻握住我高举消防斧的双手,笑意盈盈:“除了对你开枪,我哥从来没有想过亲手杀任何人,他的游戏也好、套路也罢,都是有活路的,只不过必须做出一些牺牲。你想杀我,我拦不住,但就怕你不敢。你杀过人么?我记得……你好像连活鱼都不敢杀吧?” 第『第四滴泪』032 当爱沦成死亡时   换在平时,为了面子我也要挥几斧子吓吓水若烟。   但今天,本来经历过一次险些摔死、两轮恐怖直播的震撼冲击,我就心慌气短;加上最后那段血腥视频的打击,让我吐得就有些脱力;我手又被铁板夹伤了……整个人举着消防斧直发抖,一点气势都没有。   水若烟似乎看准了我浑身上下的漏洞,轻拍着我的手背:“相信我,安心听完所有故事,我一定会亲自把你送到简亦凡面前。”   不想她的血脏了我,让我更恶心,我于是收起斧子,坐回去,掏出一格信号都没有、屏幕也摔碎了的手机,看着时间说:“你哥那么喜欢限时,我也限时。五分钟,你不把我送到简亦凡身边,我就真劈了你。”   水若烟没事人似地也坐下,继续说:“接下来,就到孔茜的死了。那是我哥的第二次游戏测试。他癖好也是特殊,专门喜欢在案发现场放摄像头,方便在外面看戏似地监视。这段是你和简亦凡补办婚礼那天,他打晕孔茜母女取走证据以后……”   说到这,水若烟擦掉平板上的呕吐秽物,故技重施地调出视频递给我。   讲道理,我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好奇心和勇气,居然傻逼地接了过来。   电梯间里,孔茜肩膀被悬挂在电梯中央,她女儿孔娇臂弯和腿弯被捆绑在电梯门的四角。   一把大型双头电锯,支在她们母女二人中间,一头正对着孔娇粉嫩嫩的脖子,一头正对着孔茜平坦光滑的小腹。   孔茜母女和肖勇明一样,苏醒后看到眼前的场景,当即毛骨悚然地哭着试图挣扎。   孔娇脖子上的小随身听,很快撞着她年幼的胸膛,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不同于肖勇明,孔茜熟悉水怿心的作案手段,立刻冷静下来,安抚女儿:“娇娇,别怕,随身听会用吧?妈妈教过你的,按红色的按钮,听听里面说什么?”   孔娇于是乖巧地照做。   录好的磁带里,很快传出了水怿心经过变音的诡异男声:“孔茜,我想跟你们玩个游戏,像我最爱看的电影那样。游戏规则很简单,除了你们面前的双头电锯,娇娇背后还有很多我自制的简易电动锯条。你们手边有自己可以拿到的小刀。   “一分钟以内,谁能先在对方脸上刻下‘Bitch’,对方就能活命。两个都刻下了,就两个一起活。”   “娇娇不会写没有关系,电梯右面我有做打印范本。”   “是要相依为命的亲人留脸还是留命,做个选择吧。”   “游戏开始。”   这个游戏未免太简单了,只要孔茜在一分钟之内,踩着还没启动的电锯过去,和她女儿孔娇在彼此脸上刻下那个单词就可以。   但她们母女不知抽什么风,双双从通风口和门把手上拿到小刀后,居然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地纷纷在自己脸上乱划!   听着计时器“滴答滴答”消耗着时间,我都替她们母女着急。   几乎毫无悬念,在我手忙脚乱地把平板丢给水若烟的同时,时间耗尽,女童和女人的尖锐惨叫刮破耳膜。   水若烟津津有味地盯着平板屏幕,含笑解说:“就这样,大的被开膛破肚,小的被活活肢解。我哥扮成电梯工去收维修牌和作案工具的时候,觉得她们母女情深,好心把孔茜的女儿塞回了孔茜的肚子。结果,就有了你和简亦凡看到的那一幕。他这人变态得很,总有一堆莫名其妙的仪式感。”   我尽可能镇定地看了眼手机,冷汗涔涔地提醒水若烟:“你还有两分钟。”   “好,反正也该说到今天的游戏了。”水若烟长舒了一口气,收起平板,有条不紊地说:“刀山花海,其实是我哥特地给简亦凡准备的,他想以牙还牙,毁了简亦凡的下|半|身。而这次,我比他聪明。我猜到了,肖勇旭不会放兄弟冒险……”   我难以理解地打断她:“肖勇旭对你那么好,你有什么不知足?她爱你爱到害死亲兄弟、得罪好哥们,甚至为你戴绿帽子,你为什么要骗他过来?你没看见么?最后一秒,他还惦记着救你呢!”   “不测试,我怎么知道他有多爱我?何况我最后救了他。”   水若烟嗤声哼笑:“他害我没了一个孩子,我只要他两条腿,过分么?你也是被强行打过胎的人,我问你,过分么?”   被她笑中带凶光的眼神震住,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我不语,她眸中的笑意,渐渐转为苦涩,主动启唇岔开了话题:“至于杀人音乐盒,我哥以为是他给简亦凡准备的游戏,却没想到变成了我给他准备的游戏。这还要多谢你被我哥威胁,无意间告诉了我姐,我被堕掉的孩子是谁的。我们喝咖啡那天,是我跟我姐说了你不对劲,可能要出卖我,我姐才会去接我。”   我愕住:“可……你的迷药真不是我下的。”   “根本没有迷药,是我自己装晕。我知道,只要我姐接走我,很快我哥就会发现,把我弄回他身边。”   水若烟收拢笑容,目光阴翳地盯着我:“我必须通过和你那番对话,泄漏我对勇哥和我哥的恨,让我哥更愧疚,这样……即使他不信任我,也会答应我的任何要求。我就能拿到他杀人的证据,参与他的游戏,把他从高高在上的设计者……变成可怜的玩家。”   “我哥的本意,是叫我和我姐,在简亦凡他们想密码的时候,把你蒙住脸放进音乐盒,让你在肖勇旭或者简亦凡手里毁容……甚至失血致死。”   “他的初步计划是肖勇旭救你,这样既能毁掉简亦凡的友情,又能毁掉简亦凡的爱情。不过,简亦凡亲自动手也不错,反正注定都要抱憾终身。但我接手你以后,以我会报警救你们作借口,说服了我姐自己走进音乐盒,冒充我拖延时间。”   “我哥故意不提音乐盒里的人是你,是想骗过简亦凡。我姐不说话,是想骗过我哥,让我哥关掉音乐盒去救她。可惜我姐只成功了一半,开口冒充我以后,我哥才注意到,我在她大腿根画的胎记。而音乐盒只能在操控室打开,关掉必须用硬币。”   怪不得,从水幼清喊出第一句“让我死”开始,水怿心就再也没有说话。   怪不得,音乐盒停止转动后,水幼清满眼被背叛抛弃般痛不欲生的绝望。   “你怎么忍心?”我完全忘记了时间,不敢相信地皱紧眉头,“即使水怿心对你做过那种禽兽事,你要报复他,也没必要牵扯水幼清吧?她好歹和你一起长大,是个称职的姐姐,没做过一件辜负你的事情。”   “他们不是我的哥哥姐姐,都是抱来的。我爸妈养育他们成人,他们却打着为我爸妈报仇的旗号,做尽了丧良心的坏事,辱没我爸妈的名声,难道不该死么?”   水若烟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不见一丁点与我相熟那六年的纯真模样,轻飘飘地说着恶狠狠的绝情话:“别说我姐没辜负过我。她是最早发现我哥对我不正常的,却从来没提醒过我。直到确定我哥对我做了什么,她还一副不知道他们是抱养的样子,劝我别做傻事,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家丑不可外扬的屁话。”   我无语:“说句俗点的,你这样和你哥有什么区别?再说句更俗点的,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会愿意看到,你从以前那个天真善良单纯的小女孩,变成现在这个杀人犯么?”   “是你们所有人早就了今天这个我!”水若烟淬不及防地扬手给了我一闷棍。   我瞬间浑身酥麻,四肢瘫软,皮肤刺痛,视线模糊。   她彻底情绪失控,用电棍“滋滋啦啦”地不停抽我:“从那个下大雨的晚上,从我哥醉醺醺地敲开门问我,我会不会像你那样对他开始,我就不是人了,我就没资格做人了!我不配做我爸妈的女儿,不配被勇哥爱!我苟延残喘的希望,只剩下让你们陪我一起毁掉!”   电流激得我连好好坐着的力气都没有,重新拿起消防斧跟她抗衡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真后悔刚才没有挥起消防斧逼着她的脖子唬住她。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我只能无力地被她用一指粗的尼龙绳捆住,把白抹布塞进我嘴里再用黑胶带粘住。   过程中我有挣扎反抗,可动一下,她就电我一下,堪比电击治网瘾,电得我头昏眼花。   等她终于不电我了,我的双手手腕、双脚脚踝、双膝双肘,连着腰部和脊椎,已经被结结实实地五花大绑了。   她将我踹翻在地,单膝跪在我背上,死死将我的半边脸按在地上,一只脚踩着我夹伤的手,狠狠碾压。   我被毛巾噎得不受控制,吃痛地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水若烟满意地松开我,喘着粗气坐回到椅子上,再度打开了监视器:“差点错过一场游戏。你被我姐替了,自然要有人替我姐。”   艰难吃力地翻滚着,我抬眸望向大屏幕。   画面里,昏迷的郑俊翊,躺在一个鼓溜溜的麻袋上,四肢和身下麻袋的四角捆在一起,铁链不知延伸向何处,正对着两眼,是两支锋利的钢笔头。 第『第四滴泪』033 当爱沦成死亡时   许是瞥见我焦急扭动的样子,许是听见我慌乱呜咽的动静,水若烟乐呵呵地睇着我:“你掉下来以后,我哥的计划,是给郑俊翊一个找你的游戏。但你也知道,你在这。你猜……郑俊翊只身进暗道,一路追着箭头指示标,找到的麻袋里,究竟装着谁呢?”   不会是个装满棉花的空麻袋吧?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望着水若烟。   水若烟故弄玄虚地转向大屏幕,盯了两分多钟,忽然惊呼一声:“呀,醒了。”   循声看过去,监控画面里,郑俊翊身下的麻袋,居然在扭动着发出和我一样的呜咽声。   是谁?   显然从我毛骨悚然的表情里读懂了我的疑惑,水若烟拄着下巴说:“本来我哥计划在麻袋里装的是我姐,可我姐现在应该还在我哥怀里疗伤,你继续猜,我就喜欢看你紧张的样子。”   明白游戏结束前,她不可能告诉我答案,我索性不理她,强装镇定地盯着屏幕。   不一会,郑俊翊也醒了。   被眼前的钢笔尖吓得够呛,郑俊翊分毫不敢动,只扭了扭腰,动了动胳膊腿,发现全被弹簧装置困住,当即暗骂了声:“靠,什么鬼?”   也难怪,他只经历了输密码,还没见识到“刀山花海”和“杀人音乐盒”的威力。   水若烟莫讳如深地蔑了我一眼,接上麦克风,轻轻敲了两下,清着嗓子缓缓开口:“郑俊翊,你好,我只是跟你玩个游戏,不是要你命,你别紧张……”   郑俊翊是第一个到这就回话的玩家,特气愤地怼了句:“眼珠子前面杵俩钢笔头,换你你不紧张阿?”   被打断的水若烟不高兴地撇撇嘴,继续说N*PC台词:“你下面的棉花袋子里,是尹蜜……”   说到我的名字,不仅我心里一惊,郑俊翊身下的麻袋也进入了癫狂扭动状态。   水若烟完全视而不见:“你们的手脚捆在一起。看到连在房间四角的铁链了么?机关开启后,你们的四肢,会被你腰上的弹簧装置生生扯掉。情况好的话,大不了变成一堆没胳膊美腿的人棍;情况不好的话,也许会变成动脉大出血的亡命鸳鸯……”   “不是不要我命么?”郑俊翊又多嘴地打断了水若烟。   水若烟脸色极黑,但还保持着微笑:“当然了,是游戏就有过关的方法,但你要做点牺牲……”   “不会是要我戳瞎眼睛保命吧?”郑俊翊都学会抢答了。   “对,你们腰上的弹簧总开关就是这样解除。”水若烟不悦地说:“是和心爱的女人一起残废、一起死,还是为了心爱的女人放弃光明,你有一分钟时间做出选择。准备好了么?”   “没有。”郑俊翊居然这么说。   “你必须准备好。”水若烟手里拿着个遥控器似的东西,配合着平白,生气地拖长了声音:“游——戏——开——始!”   我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   计时器的滴答声,弹簧机关的拉锯声,麻袋里的“呜呜”声,我都还没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随着一声咬牙切齿的闷哼,屏幕里传出“哔”地一声长鸣,以及“咔哒”、“咻咻咻”的弹簧声。   待我再睁眼,郑俊翊腰间的装置已经解除,双手双脚的弹簧铁环也都散开了。   但他的眼睛,却紧闭着,源源不断地流出泪水一样的鲜血。   时间……停在十九秒。   水若烟和我一样,难以置信地瞠大目,张着嘴巴,发懵地盯着计时器。   郑俊翊却没事人似地一骨碌滚到地上,抹着眼睛对麻袋傻笑:“别误会,我就是觉得,瞎了怎么也比变成根人棍或者死了强。我特聪明,插话的时候就想好对策了。丫不就是模仿《电锯惊魂》么?谁没看过怎么着?我怕影响美观,特意睁着眼睛撞的,眼皮都没受伤。以后装对假眼珠,照样盛世美颜。”   我愣愣地侧躺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地顺着一边眼角往下掉。   虽说即使我不值得他放弃光明,他也别无自救良方。   但他不疼么?有必要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故作轻松么?   上一秒,我还心如刀绞、泪眼婆娑地腹诽着。   下一秒,我的目光,便如冰如火般凝住。   麻袋里浑身鹅毛探出头来的人……竟是简瞳!   她扯掉嘴上的黑胶布,吐出嘴里的小块白抹布,垂着头一语不发地扶起郑俊翊。   郑俊翊看不见,有点慌地胡乱摸索着问:“你哭了?还是生气了?”   简瞳用胳膊挡掉郑俊翊试图触碰她的手,哽咽地沙着嗓子,耳语般很小声地说:“我知道出去的路线,你跟我走,我们到有信号的地方报警叫救护车。”   “还有劲挡我,看来没受伤。”郑俊翊似乎没听出他救的不是我,欣喜若狂地连连点头,“走吧,但是你稍稍慢点,我眼睛挺疼的,啥也看不见。”   “真没劲。”   水若烟兴趣缺缺地关掉监视器,起身蹲到我面前,表情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康康被我哥绑来的时候,你们都在找康康,却不知道简瞳落到我哥手里了。原本下一场的重头戏才该是简瞳,但我觉得更该放你出场。”   我还来不及细想她话里的意思,她又给了我一电棍。   昏迷前,我只隐约听到一句:“我答应过你,讲完所有故事,会亲自把你送到简亦凡面前,告诉你魔术箱里究竟是谁。接下来……你们一家三口就生死有命吧。”   经过了一阵短暂的混沌颠簸和拖拽,我头疼脑涨地逐渐复苏意识,心慌地乍然睁开双眼,我平躺在一片漆黑当中,天花板上许许多多发亮的圆头锯齿中间,固定着水若烟留下的平板。   不,不是天花板。   水若烟说过,我要替简瞳完成游戏,而简瞳是最后一轮游戏的重要部分。   所以,我现在……应该在天平右端的魔术箱里。   “妈的!等了八百年才打开这破逼Bug之门!”   伴着重重地关门声,我听到了“简文才”熟悉的痞子调调。   透过平板的屏幕,我看到简亦凡和唐蕊一前一后走进冰库。   无疑听到了魔术箱里平板的动静,我家亲爱的小凡居然还有闲心烦躁地吐槽:“这怎么连回音都是同步的?没延迟阿?”   被呱噪的简亦凡吵醒,康康费力地睁了睁睫毛结满霜花的眼睛,虚弱地问:“是爸爸么?”   简亦凡没心没肺的眸光倏忽一沉,幽幽开口:“是爸爸。康康别怕,爸爸一点会救你出去。”   康康气若游丝地瞥了一眼我所在的魔术箱:“不要,你先救蜜蜜。”   康康知道箱子里是我?   “你说你妈在箱子里?”简亦凡猛地快步跑到康康面前,抓着康康的肩膀,晃得整个天平一荡悠,锯条顺着箱子缝深了几厘米。   “别乱动阿,很危险,蜜蜜会死的!”康康煞有介事地喝制简亦凡,冻得皲裂的脸颊,全无血色,转着黯然失色的眼珠,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告诉简亦凡:“一个黑色的阿姨……抱着蜜蜜进来,然后……把蜜蜜放进箱子,给箱子上了锁。她还说、还说……老婆和儿子……要做选择。说完……就走了。”   简亦凡挑了挑眉毛,问:“她没告诉你游戏规则么?”   “说了!在那!”康康往天平承重柱的顶端努努嘴巴,干巴巴的唇瓣上,满是干涸的血迹。   万幸中的万幸,承重柱上有梯子,简亦凡可以少遭点罪。   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简亦凡拍拍康康的脑袋,说:“等着,爸爸这就上去救你和你妈。”   唐蕊向前几步,好像想拦简亦凡。   但简亦凡已经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依靠没受伤的右腿、左臂,呼哧带喘地爬上了承重柱。   不过,上轮游戏砸锤子、敲门害他体力严重透支,加上刚出过车祸不久,导致他动作不如平常敏捷,他这种比驴还倔的人,竟时不时地会痛到小声呻吟。   好不容易一鼓作气爬到天平中央顶端,简亦凡成功找到一支连接着计时器的录音笔。   食指摁下播放键,水怿心熟悉的声音当即传了出来。   “相信你应该已经很清楚所有规则了,不必我多说。天平的两端,一边是简瞳,一边是康康。你要先救康康,简瞳就可能会品尝万箭穿心的切肤之痛。你要先救简瞳,康康就可能会被子弹爆头。唐蕊不可以配合你,你必须做出选择。   “保护你妈还是保护你儿子,这……是个问题。你有十分钟的考虑时间。时间一到,天平两端都会下坠,你就谁都保不了。”   “祝你好运。游戏开始。”   话落,计时器转瞬跳到9分59秒。   估计简亦凡此刻压根无心揣测,为什么康康说魔术箱里是我,水怿心却说魔术箱里是简瞳。   因为他盯着飞速流逝的时间,拧紧眉心,额头的汗珠都凝成了小冰晶,一看就是绞尽脑汁在想两全其美的万全之策。   水怿心够狠,让简亦凡在妈和儿子之间选。   水若烟更狠,让简亦凡在媳妇儿子之间选。   我要是他们两兄妹,不如干脆把我和简瞳弄到天平两边,论证一下媳妇重要还是妈重要! 第『第四滴泪』034 当爱沦成死亡时   天平承重柱大概有三米高,左右摇臂各约三米长,承重柱顶端,挂着计时器和连接左右摇臂的机关装置。   水怿心和水若烟明明可以只放一把钥匙,缩短时间,让简亦凡解除两侧摇臂装置,同时下降天平两端,却偏偏只给他二选一的机会。   这是要逼死简亦凡。   “如果先救康康,尹蜜肯定躲不过刀子……”   我正腹诽着水怿心对简亦凡从肉体到精神再到心灵的摧毁计划,沉默多时的唐蕊突然开了口。   “废话,她又不会缩骨功。”简亦凡冷笑着打断她。   唐蕊赶紧接着说:“不过,如果先救尹蜜,应该有希望。康康的双手虽然被拴住了,但可以试试用双脚勾住枪,躲过子弹。”   万一没勾好中枪怎么办?   我气得直想骂娘。   康康不是她儿子,她当然不知道心疼!   多半和我想到了一处,简亦凡眉头深锁,动了动唇:“你跟我来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别问了,快救康康阿!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走着呢!先救康康再聊唐三癌的动机不行么?   我在箱子里急得“呜呜”直叫。   “如果说……我的目的,只是证明我比尹蜜更爱你,你信么?”   唐蕊有意拖延时间似地凄然一笑,抬眸望向简亦凡:“尹蜜只会让你一次次不要命地保护她,而我从来不会给你添乱,甚至还能给你出谋划策,反过来保护你。”   “少啰嗦了!蜜蜜还等着我爸爸去救!只剩八分钟了!你是想害死蜜蜜么?”   还是康康懂事,立刻不满地插嘴,铁青的小脸上,皲裂的小口子,越来越多。   怕康康牵动手枪扳机,简亦凡急忙伸出一只手,制止康康乱动:“这样,咱们先按唐阿姨说的试一下。有危险爸爸就先救你。”   试什么阿?康康乱动都怕有危险呢!   我“呜呜”乱叫着,恨不得立刻叫简亦凡救康康。   可康康却无力地一个劲摇头:“不要,救不出蜜蜜我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傻康康,救不出你,我也没法活阿!   我又急又气,眼角泛潮的当口,简亦凡居然说:“好。”   说完,他还拿悬在半空的手比划着,指挥康康:“你现在……像荡秋千一样……慢慢把身体悠起来……对,对,就是这样……慢慢来,别急……”   康康是不急,我却急得浑身冒冷汗,眼泪不受控地不断顺着眼角滚落。   六年前,我豁出命也要生下的康康,癫痫并发白血病都没事,如果今天……因为我……而死,叫我以后怎么活?   我特想问简亦凡:他不是你儿子么?这个选择有那么难么?为什么不能像郑俊翊自戳双眼那样痛快坚决?   无奈嘴里的毛巾像块巨型馒头似地噎着我,除了急火攻心、蚊子哼哼般的呜咽声,我吐不出半个字。   平板画面里,简亦凡见康康已经配合地荡悠起来了,又继续说:“来……试着用你的两只脚……夹住枪……”   康康听话地眯起上霜的眼睛,瞄准手枪,缓缓猫腰蓄力,卯足劲儿,向上悠起冻得僵直的双腿,竭尽全力试图去够手枪。   若然不是嘴里塞着毛巾,我心都能顺着嗓子眼蹦出来。   简亦凡亦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追随着康康两只通红的小脚丫。   康康似乎早被水怿心折磨麻木了,在这种低温下,好像失去了知觉,孱弱的小腰被铁桶弄得伤痕累累不说,个头也实在太矮,姿势困难到几乎要把整个身体蜷成180度,还是碰不到枪。   “够了!你明知道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微乎其微!”   唐蕊总算忍无可忍地替我说了句人话:“我会建议让你救尹蜜,只是想验证你是不是真的想好了……一旦救不出尹蜜,你就会转头救康康,然后用那把枪自杀。没想到你还真是一丁点都不让我失望!”   我心急如焚晃荡扭动的身体,瞬间在唐蕊的话里僵住。   对阿,简亦凡怎么会狠心舍弃康康呢?   他只是想最后垂死挣扎一下,确定别无他法,再救出康康陪我一起死。   换了是我,我也会这样选。   “算了,轮到我做选择了。”唐蕊没头没尾地说着,竟快步冲向承重柱,踢掉高跟鞋爬了上去。   “别添乱行么?水怿心说过你不可以帮忙!万一他提前结束这场狗屁游戏,我们一家三口都得死!”简亦凡声音沙哑地怒吼,和我感同身受、心思想通一般,语气里似是带着诚恳的哀求。   唐蕊没有停下攀爬的动作,苦味地扬唇一笑:“所以,水怿心才会叫我来,告诉我,能救你和康康的只有我。救不救,他让我自己选。或许,这也是他游戏的一部分。”   好歹毒的水怿心。   第一关想毁掉简亦凡的身体,第二关想毁掉简亦凡的爱情和我的脸,第三关想毁掉简亦凡的亲情……取了简瞳或者康康的命,即使达不到目的,他也要简亦凡对唐蕊抱愧终身。   游戏结束,天平两端都会下坠,即使我和康康得救,滑落下去的简亦凡和唐蕊也会受伤。   而唐蕊身为癌症患者,命不久矣。   简亦凡必定会在唐蕊寿终正寝后,永远铭记她此时此刻的为爱牺牲。   水怿心要我和简亦凡无论死活都不得安生。   简亦凡显然跟我一样,都毛骨悚然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冷若冰霜地从鼻腔里哼了声:“我拒绝。”   “我也想尊重你的选择,可是没时间了。”   说话间,唐蕊已然迅速爬到了承重柱顶端。   不知是不忍心拒绝唐蕊,还是清楚天平两端同时陷落、我和康康分别被子弹与利刃夺去生命,简亦凡连内心角力斗争的时间都没浪费,直接对唐蕊比了个分头行动的手势,随后安抚康康:“我去救你妈,唐阿姨去救你,不管你多讨厌唐阿姨,现在都必须配合。”   康康忍住眼泪,不情愿地扁着嘴巴点点头,可幅度越来越小,力道越来越弱,浑身不断轻颤着,铁青的小脸也憋紫了。   得到康康的默许,简亦凡和唐蕊很快展开行动。   棚顶是整个冰库最冷的地方,凝满了厚重的霜花,散不尽的浓浓寒雾,封锁了他俩的视线。   天平的横梁,不仅像跷跷板,更像悬崖,稍有一丝不默契的差池,他俩便会双双从三米多高的横梁跌落或滑落。   简亦凡艰难地咬着牙,一点一点向我这边爬过来,整个身体,都在低温中颤栗着,双手沾染着我和水幼清的鲜血,早就结成了冰。   制冷器响起呼呼的风声,模糊了唐蕊一句句“走”、“停”、“快点”、“慢点”的口号,和康康一声声稚嫩沙哑的助威。   “加油,我相信你们!”   “唐阿姨,其实如果你不想抢走我爸爸,我也没那么讨厌你。”   “爸爸,如果我和蜜蜜死了,你答应我,不会跟唐阿姨在一起,好不好?”   “什么死不死的?咱们一家都会活着出去!”简亦凡扯着嗓子大吼,开口带满了哭腔。   泪水滴落在横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一颗颗透明的尘埃,转瞬被染成琉璃白。   康康有点被吓到了,扯起虚弱的笑容,再度点头,没发出声音。   简亦凡当然没看到康康故作成熟的表情,他连前方的路都看不清,小心翼翼地拖着冻僵的带伤病躯,双腿吃力地反剪着横梁,倒挂身体摸索着缓缓向前爬行,好不容易,颤抖的指尖才碰到拴着钥匙的铁环。   是的!不是线,是那种钥匙链的铁环!   简亦凡被繁霜染白的睫毛,猛地一颤,额头顷刻爬上了凸起的青筋。   我心跟着猛地一跳。   水怿心也好,水若烟也罢,都没给我们留活路。   尽管不同于郑俊翊和肖勇旭,简亦凡跟唐蕊没受伤,可一个刚出过车祸,一个正在进行癌症治疗,没经过训练,如何在超低温的环境倒吊爬行,扯下铁环,拿到钥匙?   简亦凡随着魔术箱里的我裹紧双唇,向那把悬崖上的钥匙伸出毫无知觉、越发僵硬的手,压根握不成拳。   可不能握住钥匙,即使扯下铁环,也毫无意义。   钥匙如果掉在地上,时间完全不可能坚持到他爬下天平,捡到钥匙爬上来,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同样无计可施的唐蕊,蒙着白色霜花的眼眸,布满了红血丝,泪水在脸上,冻成一道道细小伤口;双手和脚踝裸露的部分,被低温牢牢黏在铁架上;攀着天平横梁的双臂,不断痉挛,岌岌可危,快要支撑不住。   “怎么了?”康康看到简亦凡和唐蕊齐齐停住,猜到他们一定遇到了麻烦。   简亦凡竭力平复着哽咽颤抖的声线:“没事,爸爸就是手不好使了,但爸爸一定有办法救你们,别怕。”   康康滴溜溜转了一圈乌黑的眼珠,忽然说:“那……用嘴行么?”   简亦凡恍然大悟,立即变换姿势,像被巫婆诅咒的王子一样,维持着青蛙式的姿势,探出头去用嘴含住钥匙,牙齿咬住铁环,一下下死命往下拽着。   隔着平板的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低温金属在简亦凡嘴里搅得一片腥咸的味道,钥匙锯齿割破他舌头和口腔、只有伤口、没有流血的疼。   就这样拽了十来下,铁环渐渐开始松动。   见这办法可行,简亦凡牙关紧咬,俨如深山老林的食人野兽,五官扭曲地和钥匙缠斗,直到唇齿渐渐失去痛觉和味觉。   “咔吧!”   铁环终于断了。   简亦凡叼着钥匙,含混不清地问唐蕊:“你那边怎么样?”   使劲浑身解数学着简亦凡艰难撕咬的唐蕊,四肢紧紧攀附着冰冷的横梁,气喘吁吁,舌头打结:“不行。”   “别咬了,放弃钥匙接着爬,我抓紧时间,救完尹蜜咱俩换位置。”简亦凡瞄着仅剩四分三十九秒的计时器,吩咐唐蕊转换策略。   我心跳得特快特乱。   不是怕自己不能得救,而是怕天平上我最爱的两个男人,遭遇不测。   尤其是我天下无敌的幼年英雄——康康。   简亦凡含着钥匙颤巍巍吐出的一句句:“蜜姐,马上……马上凡哥就能救你出来了。”   我半分听不进去。   甚至……天平在简亦凡和唐蕊动作间的起伏震荡,简亦凡在寒冷中战栗着爬向箱子的表情,我都没心思看。   恨不得整张脸贴在平板上,顺着屏幕钻出去亲自救康康,我额头沁满汗珠地死盯着康康那头。   这一秒我觉得,假如时光能够倒流到最初,我一定不会怄着一口年少无知的气,嫁给水怿心。   即使简亦凡一辈子不回来也没关系,即使康康永远没爸爸也无所谓。   父子天各一方不得相认,总好过近在咫尺命悬一线。   至少……我能确定他们性命无虞,安然无恙。   我婆娑飘忽的目光,在简亦凡和唐蕊各自抵达天平两端的时候,终于尘埃落定。   唐蕊费力地抓住横梁跳下去,挡在康康身前。   原本正对着康康脑门的手枪,紧贴她的额头。   她告诉康康:“腿盘住我的腰,一直把头和上身向后仰。枪不响,不许动。”   康康当即照做。   我和简亦凡这头,巨大的黑色魔术箱上,挂着一把银制的锁,锁面贴着一块拼图,看起来像是黑蔷薇的一片花瓣。   简亦凡血色全无的嘴唇哆嗦着,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略带悲伤的期待。   我都替他感觉牙龈被蚀骨寒气逼出了隐痛,他却咬紧钥匙,用僵硬破皮的手腕夹住锁头,吃力地对准锁芯。   钥匙跟锁孔失之交臂地打了几次滑,急得简亦凡红了眼睛,似乎就快要哭出来。   几乎是破釜沉舟的最后一下,钥匙“铛”地一声插了进去。   他迅速用牙齿扭动钥匙,箱子的门弹开了。   天平的机关顿时被触动,失去平衡,我这边的摇臂开始“咯噔”、“咯噔”有节律地缓缓下降。   看见满脸冻疮的简亦凡,我“呜呜”甩头狂叫。   大概听懂了我的意思,来不及给我松绑,简亦凡立马调头,朝康康的方向爬去,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着:“有机会,箱子落地之前,我拿到康康那边的钥匙,就不会有危险。”   我也想如此乐观。   可一切都太迟了。   天平两侧下降的摇臂,如同滑梯。   逆行的简亦凡举步维艰,麻痹的肢体使不上力气,唯有在倾斜的天平悬崖上起身奔跑。   三步并作两步地逆行而上,摇晃的身影滑落再步进,步进再滑落,眼看就要抵达天平的中点,简亦凡忽地双腿一抖,从天平顶端跌落下去,幸好反应敏捷,抓住了横梁。   “放心,有我在,康康不会有事!”唐蕊的声音,因为恐惧,变得异常压抑颤抖。   “还有时间!我可不希望你为我们死!”简亦凡抓紧梯子,双臂交换着向上挪蹭。   眼看简亦凡就要重新爬到天平承重柱的顶点,我和魔术箱就要轻轻落地,枪声倏忽淬不及防地刮破耳膜。   我心惊肉跳地探头想看,简亦凡竟一个失神,指尖彻底从天平横梁滑落,整个人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滚烫的鲜血,由于震荡,从口中不断涌出。   被五花大绑的我,心焦火燎,胡乱扭动着身体坐起来,只看到康康那边的摇臂,“咣当”一声狠狠撞上承重柱,磕得哪哪都是血,分不清血的来源出处。   简亦凡吃痛的呻吟,康康在颠簸撞击中的惨叫,让我哭得像条狗。   艰维地爬出魔术箱,我焦急而动作迟缓地向惨不忍睹的血源匍匐前进,犹如一只嗜血的蝼蚁。   隐约间,简亦凡嘴角似乎若有似无地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   杀人音乐盒的那首《往事只能回味》,突然从地下刺耳地传来,头顶计时器响起归零的长鸣。   我知道,游戏结束了。    第『水怿心』001 把你藏在歌里面   游戏结束了。   躺在自己设计的音乐盒里,听着熟悉的歌声,我仿佛置身过去与未来错综复杂的交汇处。   没有东张西望,没有怅然若失,只是平静地按动开关,在碎玻璃掀起的血雨腥风中,俯瞰着被我亲手伤害到的、奄奄一息的妹妹——水幼清。   踏进音乐盒前,我疯狂抢救她的时候,她告诉我:“哥,别浪费时间了,我不是烟儿。”   那个瞬间,我终于懂了,若烟有多恨我。   她想要我后悔,想要我死,我照做就是。   从小到大,妹妹们要的,我什么没给过?   嘴角浮起一丝凄凉而释怀的笑容,泪水打湿了我被割破的皮肤,也打湿曾经纯白的记忆。   只有失去拿命捍卫的一切,我才清楚,这世界纵使再华丽,不过是座玩具盒子般的空城。   我在这座城,背着无数错误,孤勇前行,如同背着无数巨大的伤口。   世界不断更新,伤口也跟着不断更新。   世界越更新越肤浅,伤口越更新越深刻。   最后,世界肤浅得露骨,伤口深刻得刺骨。   我和幼清的存在,本身便是不可言说的伤。   只是当时,我们无从得知真相。   我们的母亲,叫花阳,是个不温不火的作家。   我们的父亲,叫水耀灵,是个名震业界的心理医生。   不过,五岁以前,父亲对我们来说,只是照片里的一张脸。教我们说话、走路、读书、写字,陪母亲对抗的抑郁症季叔叔,充当着父亲的角色。   年幼的我们曾经觉得,继续站在季叔叔那边坚持下去,我们能赢。   母亲不会再因为没看到父亲的尸首,而一意孤行地守着照片死等。   可……我们输了。   尹鸩夫妇的突然到来,害季叔叔在我家餐厅里,被一个陌生女人,用牛排刀刺破颈动脉,当场死亡,在我们的生命里,刻下了第二道不可愈合的伤。   但六岁那年,父亲突如其来的出现,让我们一家重回平静的生活,母亲的抑郁症渐渐好转,小妹妹很快诞生,我也便放下了恨。   父亲给小妹妹取名叫若烟,浮梦若烟的若烟。   在若烟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我就总是喜欢在婴儿床边不断声声地叫她的名字。   我会在爸爸照顾妈妈忙不开的日子里,抱着若烟给她讲《安徒生童话》,拿尤克里里给她弹《致爱丽丝》,教她用不同的语言叫“妈妈”、“爸爸”、“哥哥”、“姐姐”……   五年后,尹鸩夫妇再次到来,于我而言,仅是平添几分拉着幼清欺负简亦凡、调戏尹蜜,然后讲给若烟听的恶趣味而已。   我从来不曾想过,又过了一年,尹鸩夫妇竟会害我癌症晚期的母亲丧命,害我深受打击的父亲患上尿毒症。   许是愧疚使然,简瞳没有让我们一家回到法国,而是把我们养在凇城,给我父亲治病,资助我们兄妹念书。   我逐渐淡忘了当初在机场发的誓,认为尹鸩夫妇或许真的只是想帮我们的母亲达成年少时去挪威看极光的渺小梦想。   结果,高二那年,简瞳夫妇来看望我父亲,发生了口角。   我在门外听到简瞳说,当年我父亲有幸错过空难,却被尹鸩为了纪心爱逼迫出国。   母亲抑郁症的罪魁祸首……是尹鸩!   他们夫妇特地把我们的住处安排得很远,特地避免我们兄妹和他们儿女的接触,无疑是怕遭到报复!   父亲听到他们的争吵,第一次知道害他和母亲分别五年的始作俑者是谁,怒火急火齐齐攻心,病情恶化,抢救失败。   我们的生命里,被刻下第三道血淋淋的伤口。   换谁谁能不恨呢?   无奈当时的我和幼清还要照顾年幼的若烟,没能力也没精力筹谋报复,于是听从简瞳的安排,回到了法国。   十七岁出国,本硕博连读八年,我成功把学习营销策划的幼清提前安插进了罗亚,把若烟供到了高中毕业。   二十五岁回国,已经用简瞳给我的钱,查出他们夫妇无数软肋的我,成了罗亚史上最年轻的代理总裁和音乐制作人。   八年时间,我收获不小。   尹鸩的私生子,尹蜜的身世,简亦凡对尹蜜的心思,我统统摸得一清二楚。   熟悉了几个月公司环境,我自告奋勇找上了离婚不久的简瞳,开门见山:“罗亚迟早是尹蜜的,我们迟早会见面,你藏着你未来的儿媳妇也没用,而且,关键在于我不想给别人做嫁衣。”   简瞳有些头疼地皱眉瞪着我:“谁说蜜蜜会是我未来的儿媳妇了?别跟我阴阳怪气的,直接说你想怎么样?”   我说:“我想娶尹蜜,名正言顺地永远得到罗亚。”   “就这么简单?”简瞳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我点头。   简瞳笑了:“你喜欢就去追,我保证不会插手。至于尹鸩,他那么宠尹蜜,肯定会由着尹蜜。”   “好。记住你今天这句不会插手,希望你说到做到。”   我笑着起身走出了约见简瞳的咖啡厅,转头开始蹲守尹蜜驻唱的酒吧。   几天后,摸清了简亦凡翘课出现的时间,我串通调酒师在尹蜜的果汁里下了药。   说实话,当时如果我想,简亦凡绝对没有接走尹蜜的机会。   但我是唯一知道尹鸩和简瞳离婚真相的人,我知道他们的亲姐弟,没必要去碰尹家的脏女人,让他们姐弟乱仑更好。   所以,我一路跟着他们到酒店,在酒店对面,透过窗子,确定他们发生了关系,等到天亮,发短信给简瞳,谎称自己急功近利使了下药的招数,尹蜜被简亦凡带到了酒店。   最终,简瞳被简亦凡误会,尹蜜被简亦凡善意的谎言伤害,简亦凡被睡了亲姐姐的现实打击出国,一切比我预想的效果更完美。   我开始想办法侵入尹蜜的生活。   第一次,我在尹蜜泪奔出酒店的时候,“巧合”地和她撞在一起,可她根本没给我开口搭讪的机会,便钻进租车去追简亦凡了。   第二次,我跟去机场,想“好心”地问她为什么哭,她却在我走进时,看都没看我,径直坐上了尹鸩派来接她的车。   第三次,我等在校门口,试图跟她问去酒吧的路,她的目光依旧没在我身上多做停留,只有气无力地反问:“你车没导航么?你手机没地图么?”   第四次,我在酒吧豪掷千金给她送花,她还是老样子,都没舍得找一找送花的是谁,就跳下台在保镖的簇拥中离开了。   第五次见面隔了很久,她没去酒吧唱歌,也没去学校上课。   我托人一查才听说她怀孕离家出走了,在另一间酒吧驻唱。   这次我学聪明了,安排了一场英雄救美。   可巧我雇来假意侵犯尹蜜的流氓,正是肖勇明那伙小喽啰。   有钱能使贼挨揍。   我在尹蜜衣服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时,挺身而出,将肖勇明一伙打得鼻青脸肿、屁股尿流。   尹蜜梨花带雨地抱着膝盖遮住胸口,缩在墙根,第一次正眼瞧我,怯生生地说:“谢、谢谢你。”   经过前几次的交锋,我了解尹蜜是个防范意识极强的人,没有贸然靠近,只问她:“能走么?要不要我送你回家?车就在巷口。”   尹蜜“嗯”了声,胡乱抹掉眼泪,吸着鼻子扶墙站起来。我试探着脱掉外套披在她肩头,她本能地哆嗦着闪躲了一下。   我急忙说:“你这样被人看到不好吧?”   她顿住几秒,又呐呐道了谢,尔后随我上车。   以归还那件外套为由,我终于要到尹蜜的电话号码,展开了若烟时常挂在嘴边的暖男攻势。   我乘胜追击,买通她赶场走穴的酒吧辞退她,断掉她的经济来源,再联合房东赶她搬走,逼得她无处可去,只能暂住在我家。   尹蜜和若烟同岁,都正处在好骗且深知感恩的年纪,没多久便在表达谢意的同时,把自己的悲惨身世和痛苦经历尽数交代了。   那天的雪下得很浪漫,我于是没等她说完,便抓着她的手,对她说:“我不是对谁都像对你这么好,你应该能看出来我的心意。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希望,你不仅是暂时借住在这,而是永远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   她呆住,惊惶失措地抽出手,犹豫了好几次才说:“对不起,我怀孕了。”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竟没等她说到怀孕的事,只得装傻地笑:“头一回听到这种拒绝的理由。”   尹蜜起身,翻箱倒柜地掏出一叠孕检报告单,塞在我手里。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憋住笑,强迫自己靠近她,暧昧地和她视线交错:“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这个孩子的爸爸。”   尹蜜摇头,只留一句“对不起”,飞速夺回化验单,跑回客房关上了门。   可我不信她不感动。   朝夕相处,我不断用她自己的身世,渗透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需要父亲、需要家庭的思想,慢慢软化她。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迟迟得不到简亦凡的回复,整个人渐渐散发出仇恨的味道。   看穿她有想报复简亦凡的心思,我发觉时机刚好,遂约了住校的若烟,询问怎样的求婚最能直击芳心。 第『水怿心』002 把你藏在歌里面   这些年太忙,忙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比我年幼七岁的若烟也已经十九岁了。   在灯火辉煌的校门口,长大成|人的若烟,转过头来,面朝我嘴角上扬露出笑容那一瞬,我仿佛听到冰雪不断消融的声音,整个世界……春暖花开。   我眯起眼睛看她。   她在夜色下走到我面前,厚重的羽绒服,丝毫掩盖不住青春蓬勃的气|息,一双翦水秋瞳,和我们的母亲父亲一样明亮,如同清辉流|泻的星辰,睫毛纤长卷曲且浓|密柔|软,两颊被凛冽的寒风扫上了腮红,乌黑顺滑如锦缎般飘舞的长发,落满了雪花。   第一次意识到,若烟是我二十五年来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比尹蜜和罗亚的任何女明星都漂亮,甚至比我们的母亲更漂亮。   我竟失了神。   “哥,你怎么穿这么少?”若烟像小时候一样,垫脚伸手,捧起我的脸,来回搓着给我取暖。   “冻成这样好意思说我么?”我抓住她的手,塞|进我的口袋,把尹蜜织给我的“谢礼围巾”围在她身|上。   有路过的同学跟她打招呼:“哟,烟儿,男朋友阿?真帅。”   若烟不好意思地抽出手解释:“是我哥,亲哥。”   “那太好了,我有机会当你嫂子了。”她同学对我抛着媚|眼,从我们身边走过去。   我没理会,开车带若烟去吃饭。   若烟从小就是个单纯安静、心地善良、温和讨喜、与世无争的孩子。长大后还是老样子。   在西餐厅听说我有了“心爱的女人”还要求婚,她饭都顾不上吃,笑容满面地说个不停。   可很奇怪,她的反|应让我不爽|透了。   盯着她在小提琴音里晶莹闪亮、大放异彩的沉醉瞳仁,我问她:“哥要给你找嫂子,你不怕我没空陪你么?”   她望着我说:“好像你以前陪过我似地,你连管我和我姐的时间都没有,以后有了嫂子,正好有人替我和我姐照顾你。求婚那天记得带上我,我看看未来嫂子到底多美,居然能迷住你。”   我抿了口又酸又苦的红酒,笑说:“没你美。”   “那是。咱爸咱妈的基因多好阿。”若烟乐呵呵地垂头大快朵颐。   我却说不上为什么,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当然,我没有表现出这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神色如常地吃完饭,我带若烟去了国贸的“IDo”专柜。   知道是给未来嫂子选戒指,若烟挑了最经典的埃菲尔铁塔款式,大得很夸张。   完成了任务,我转头跟若烟说:“顺便挑一款你喜欢的,就当哥提前给你准备嫁妆。”   若烟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惊诧,随后说:“你要真有这份心,就别把爸妈的定情信物送嫂子,给我留着。”   我于是笑了笑,让营业员打包若烟挑的钻戒,然后送若烟回学校。   目送若烟一跳一跳地走进寝室楼,我开始打电话,按照她的思路,部署求婚。   第二天夜里,蜡烛从公寓门口通向楼前的空地,铺就了一条玫瑰步道,尽头摆着排成心形的火树银花。   我给尹蜜打了电话,在她走进烟火的包围圈后,手捧鲜花,单膝跪地,轻易说出了:“嫁给我,哪怕是假的,哪怕等那个人回来,你还是会离开我。至少现在,让我给你和这个孩子一份爱。”   说着这些准备好的誓词时,我莫名有种诡异的错觉。   非常不真实,明明应该站在我身后欣赏这一幕的若烟,似乎取代了尹蜜的位置。   穿着肥大睡衣、头发松散的尹蜜的脸,变成了若烟热泪盈眶的脸。   她毫无防备地陷入了震惊,马上又哭了出来,颤着唇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说:“虽然很残忍,但只能是假的。”   我回神,认清眼前是尹蜜,不是若烟,却忘了将戒指取出戴在尹蜜的手上。   这场惊天动地的求婚,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围观群众。   尹蜜点头的时候,我看见了人群中奋力鼓掌的若烟。   晶莹的泪花,嵌在若烟粉面桃腮的脸上,无比动人。   而那枚没送出去的钻戒,最后套在了孔茜手上。   孔茜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纯属意外。   打从我回国,这女人就是个麻烦,幼清惹出来的麻烦。   我以为幼清聪明,却全是愚蠢的小聪明,连让公司当家花旦,息影给金主生孩子的买卖,她居然都敢接。   金主重男轻女,孔茜自杀,是我回国摆平的第一件事。   受了情伤的女人都脆弱。   我先用我母亲的抑郁症,安抚住了孔茜的情绪,随后编出恋|母情结,说自己会对她们母女负责,博得了孔茜的芳心。   可得到一颗脆弱的心,就必须忍受脆弱带来的敏|感。   孔茜和尹蜜不一样。   尹蜜不爱我,心思不在我身|上,自然察觉不到我的虚情假意,更发现不了我还有别的女人。   而孔茜则日日疑神疑鬼。   我不得不在她听说我要登记结婚时,将若烟挑的那枚钻戒套在她手上,疲于应对地吻着她的手背,对她说:“我娶尹蜜只是为了得到罗亚,报复尹家。我没送过她戒指,也不会跟她办婚礼,我爱的是你。”   孔茜瞬间从将信将疑的梨花带雨,转为如获至宝地送上香|吻。   好在我和尹蜜成为合法夫妻以前,孔茜没闹。   我顺利拿到罗亚的股份,成了名副其实的总裁。   尹蜜也因此得到其余的全部股份,和尹鸩馈赠的一套豪华公寓,成了罗亚的最大股东和法人,衣食无忧地安心待产、搞创作准备出道。   许是不希望破坏在养女心中的形象,我正式接管罗亚那天,尹鸩趁尹蜜不在,专程跑来公司,用威胁的口气提醒我:“只要你真心对蜜蜜,罗亚迟早是你的,慈恩也会有你的一半。但如果你敢辜负蜜蜜,或者说些有的没的陈年旧事,伤害到蜜蜜,别怪我不给你死去的父母面子。”   我唯唯诺诺地笑说:“我对尹蜜的爱,足以盖过对前尘往事的恨。何况多亏有您和简伯母,才有我们兄妹的今天,我怎么会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而且,要是想说我父母的事,我从一开始就说了,不会故意装作不认识尹蜜。隐婚只是因为尹蜜想出道,又不想媒体过多关注她的私生活和我们的孩子。”   尹鸩被我顺从胆怯的演技蒙混过去,不置一词地哼笑着,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婚后,若烟以我工作忙、可以帮我照顾尹蜜为由,要求住进尹鸩买给我们的新房。   我说:“雇阿姨就行,你安心住在学校。”   若烟却不满地反驳:“学校哪有家里好?”   尹蜜也帮腔:“阿姨要雇,若烟也要搬回来住。寝室人多,条件能跟家里比么?”   于是,若烟住进了给康康准备的儿童房,天天围着尹蜜喊“嫂子”,每个月陪尹蜜去医院做定期产检,晾衣架上经常挂着她忘了收的内|衣|裤,我时不时还会撞到她洗澡、上厕所、换衣服……   尽管尹蜜最终没雇阿姨,大腹便便地从尹家的小公主,自愿沦落成了我和若烟的保姆,一边写歌、一边照着食谱学习,为我们兄妹洗手作羹汤,比孔茜贤惠百倍……   但那段时间,我却异常烦躁。   像婚前那样买回尹蜜的旧电话号,刺|激简亦凡,已经满|足不了我,只有孔茜,才能暂时缓解我没来由的空|虚和厌烦。   面对她,我一点也不正|经,也不需要正|经。   我开会时跟她讲荤|段|子,休息时在办公室和她|做比段|子更难以启|齿的事。   出乎意料的是,向尹蜜求婚时的诡异错觉,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   只要我闭上眼睛,抱在我怀里的人就变成了若烟。   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脱口而出若烟的名字。   幸好我每次都克制着自己睁开双眼,直勾勾盯着孔茜餍|足的表情,提醒自己……那件事是不该想的,那个人是不能碰的。   久而久之,太怕自己变成和简亦凡一样的怪物,我变得无法投入。   孔茜常不满地发难:“你是真不|行了,还是一个孕妇都能把你魂勾|走了?”   我说:“最近工作太累,现在演艺圈多难做你也知道。我接手罗亚时间不长,很多合作进展得不顺利。另外,简亦凡走了,我的报复计划也不好完全彻底展开。”   屡屡跟孔茜说这样的话,本是为了让这个对我死心塌地的傻女人,日后为我所用,没想到她傻得出人意表。   当然,这是后话。   那次办公室谈话后,我决定暂时不碰孔茜,直到下次报复成功才给自己解|禁。   尹蜜早产生下康康后的第三个月,给她定档筹备发片的同时,我查出了郑俊翊母子的住处,以及郑俊翊母亲的癌症,迎来了最佳报复时机。   那才是我的第一个游戏,考验亲情和母|性的游戏。   我趁郑俊翊的母亲出门买菜,潜入她家,留下了一本存折、一份亲子鉴定和一张字条:“你癌症晚期,活不久的。现在自杀,我保证你儿子顺利出道,认祖归宗。不然,你和镖客们打P的视|频,会出现在你儿子的学校。做个选择吧。毕竟,一点都不难。”   有存折做遗产保障,有假亲子鉴定上尹鸩的名字,后果如我所料,那女人自杀了。   我在对面的天台看戏般目睹一切,赶在郑俊翊放学前,戴着防尘鞋套和一次|性|手套,再度拿备用钥匙潜进她家,小心翼翼地越过血泊,取走了先前的字条和亲子鉴定,只留着郑俊翊母亲的遗书,和按照字条密码取出全款存入的新存折,然后通知简瞳,那女人死了。   电话里,简瞳很诧异我怎么知道郑俊翊母子的存在。   我终于可以不演了,直接冷笑:“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早就知道。给尹蜜下|药的事你赖不掉,郑俊翊母亲的死你赖得掉么?虽说她是癌症自杀,但如果尹伯父发现自己还有个儿子,结合当年尹蜜母亲的死,尹伯父会对这个女人的死怎么想呢?”   简瞳愕住:“我马上找一批人带钱过去,你连夜安排那个野种出国,我绝不允许他出现在尹鸩面前,更不允许小凡知道他的存在。”   “好,我办事,您放心。”   我心满意足地笑着挂了电话,展开阳奉阴|违的第二步行动。   果然,我不过是累了。   郑俊翊被幼清捡回家那天晚上,我和孔茜无比和|谐,孔茜满|足以后对我笑成了一朵花。   我捏着她的脸,同样笑得洋洋自得。   我想,我应该已经忘记了对若烟莫名其妙、不切实际的幻想。   即使真的有过,也已经成为过去。   她是我妹妹,我是她哥哥,这是我们唯一的关系。   尹蜜生下康康后的第五年,被我苦心孤诣赶走的简亦凡,又在我的日思夜想中回来了。   他前脚刚走出我的办公室,孔茜后脚就闯进来问我:“那是谁阿?凭什么打你?”   我摸了摸被简亦凡打肿的脸,冲孔茜笑:“我抢了他的老婆孩子,你说他是谁?”   孔茜愣住几秒,叹着气收拾一片狼|藉的办公桌,阴阳怪气地揶揄我:“简亦凡才是你的真爱吧?你对他爱的深沉,就是即使放弃天下也要取他狗命。”   她说:“本来公司眼看到手了,你怎么为了吸引他回国,连转移股份、侵吞财产的事都故意暴露?就算你没野心图财夺权,只想报仇,可为什么不想想真进了监狱怎么办?难道自己的前途比不上一个简亦凡?比不上简亦凡毁在你手里的快|感强|烈?我真不懂你图什么!”   “你不需要懂。”我摆手示意孔茜出去。   孔茜却在转身前看到了桌上尹蜜的果照,质问我:“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碰过她么?”   我懒得解释,态度消极:“拍照就是碰过她了?那我没拍过你的照片,是不是也没碰过你?”   跟了我将近六年,比谁都了解我的脾气,孔茜乖乖噤声退出办公室。   而无任何疑虑,简亦凡来办公室找过我,随后便去我家楼下的停车场找了尹蜜。   但他等了注定跟他永无可能的尹蜜六年,是出乎我预料的。   毕竟,尹蜜都等不下去,因爱生恨嫁给了我。   毕竟,简亦凡压根不知道康康是他的亲儿子。   听尹蜜醉醺醺地投怀送抱讲明一切,我唯有以退为进:“照顾你和康康,是我自愿的,是我求来的。你要是觉着对不起我,就是看不起我。如果你想带康康回到他身边就直说,我随时可以跟你离婚……”   尹蜜扑进我怀里嘤嘤哭泣,像极了小时候看《你死我活》吓哭的若烟:“你别瞎想!我早就不爱他了!我是真愿意带着康康和你过一辈子,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娘俩。”   不仅是看电影的时候,游戏打输的时候,若烟也会这样哭。   作为一个男人,此时自然不能退却。   但尹家的女人,我不想碰也不会碰。   生怕被欲|望蛊|惑了心智,我维持着一丝理智,把她拥在怀中,吻着她的额头说:“懂了。康康还在睡,我怕吵到他。明天我叫幼清接康康去她那住几天,咱俩安心在家过二人世界。” 第『水怿心』003 把你藏在歌里面   出|卖色|相抱着尹蜜睡了一整晚的我,怎么都想不到,第二天孔茜开始拉着幼清卖蠢了。   她们联手绑架康康,意欲威胁尹蜜跟我离婚。   多亏我及时联系简瞳,给亲子鉴定做了手脚。   为保孔茜不再扰乱我的报复计划,我主动提出离婚,提前把尹蜜母子归还给了简亦凡。   反正血缘关系和康康的身世,永远都是插在他们心头的钉子,隔在他们之间的床中刺。   如若事迹败露,黑锅有简瞳背,我依然是简亦凡舍不得揭穿的人,尹蜜今生抱愧的人。   尹家的内部矛盾,只会越积越多、越来越深。   但我千算万算,漏算了同样被我慈父面具骗到的康康,会逃学找我“救”尹蜜。   尹蜜阴错阳差跳江受伤,我吃了好些日子的牢饭,配合调查。   警方查明罗亚的法人早已变成我,暂时没有我侵吞财产的铁证,只得把我放出来。   出狱后,我听说了范映雪和简亦凡的事,尹蜜和郑俊翊的事,康康和孔娇的事,于是跑到幼儿园存心给尹蜜添堵。   当然,这不是简单玩玩而已。   我当时有足够的把握,能彻底赢得尹蜜的心。   连心都输了,简亦凡和尹蜜都会疯。   孔茜没说错,逼疯简亦凡和尹蜜,看着简瞳和尹鸩陪他们的亲子养女一起疯,就是我的终极目标。   无奈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幼清对公司易主的假消息信以为真,给尹蜜打电话兴师问罪,尹蜜刚巧撞见我和孔茜亲|密的画面。   我逼不得已,叫幼清带上已经毕业一年进入罗亚上班的若烟,在尹蜜面前演了一出戏。   幼清骗不过尹蜜,反倒是不会撒谎的若烟才行。   尽管,康康一出生我就给若烟买了公寓,让她搬出我家,就是因为我不喜欢她在我眼前晃,不喜欢听她叫尹蜜嫂子。   可那次……我实在别无它法。   幸好尹蜜被蒙混过去,我通过康康翘课以后带回去的假戒指窃听器,隐约难推测出了尹蜜有报复简亦凡的意图,遂乘胜追击,灌了自己一瓶轩尼诗,守在简亦凡家的后门,准备上演苦情戏。   然而真喝哪有假醉。   我又把尹蜜认错了。   我清楚地看见自己掏出那枚我父母定情的红宝石戒指,清楚地听见自己对她说:“我来……就是想把这个给你。当初我没敢办婚礼,也没敢送戒指,我怕……你觉得我要拴住你,就不肯嫁给我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错觉。   我觉得跟我夫妻相称假结婚的人其实是若烟,觉得我六年不碰她其实是因为她是我妹妹。   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尹蜜还是若烟,我只觉得她让我把戒指收好,提醒我:“这可是你爸妈的定情信物,怎么能随便给外人呢?”   是一种暗示。   暗示我可以爱她。   暗示我们不是兄妹,只是夫妻。   酒精让我产生了一种错乱的幻觉,让我莫名其妙且理所应当地认为,若烟就是尹蜜,尹蜜就是若烟。   我的妻子不能爱我,只是因为简亦凡给她下|药、侵|犯她、害她怀孕。   所以,我捧着她的脸,固执地说:“你不是外人,你是我媳妇。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到一个只有咱们一家三口的地方。我知道,他对你不好。上次看见你,你只有脖子、大腿的伤,今天看见你,你连脑袋都伤了。要是……你实在不愿意跟我走,至少……让我送你走,让我帮你和康康……离开他。”   她还是赶我走,像若烟兴高采烈地盼着我娶别人一样。   她说:“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快把戒指放起来,赶紧回家吧。我不值得你这么帮我。”   “是阿,你不值得我帮你,也不值得我想你。”   “其实我也没怎么太想你。就是……在拘留所吃饭的时候,会惦记你自己能不能给康康做好生酮餐;挨打的时候,会担心简亦凡有没有打你;晚上睡不着,会害怕简亦凡强迫你;偶尔看见个来提审犯人的女警察,也会忍不住盯着人家的背影发呆半天。”   “真的,我不骗你,我一点都不想你。也就是幼清把接我出来那天,特别想给你打电话;康康打架那天,特别想去幼儿园;在幼儿园门口看见你那天,特别想抱抱你……可是,我不敢。”   “我怕简亦凡发火,遭罪的又是你。我太没用、太懦弱了,没法保护你和康康,只能让你们慢慢习惯没有我的生活。只能……祈祷简亦凡会对你们好。”   “但哪怕我强迫自己接受了孔茜,我也控住不住……还是想带你们娘俩走,想帮你们摆脱简亦凡。”   我也想摆脱简亦凡,摆脱仇恨,摆脱这场自以为娶了若烟、和若烟有了一个儿子的……异想天开的婚姻。   幸得对面有人兜脸给了我一拳,打得我瞬间醒了酒,却也打飞了我答应要留给若烟的戒指。   我醉得爬不起来,也没力气还手,他们说什么我全没听进去,一心只想找回那枚祖传戒指。   期间好像有人替我挡了一脚,但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清醒了。   尹蜜不是若烟,我必须找到戒指,重新跟若烟求婚,重过这六年的生活。   等我找到戒指,刚才在大雨里胡言乱语的人已经不见了。   我头昏脑胀地来到了四年前我给若烟买的公寓,拎着酒粗鲁地开门,以一种悲愤的步伐冲进了卧室,摇晃着若烟问:“若烟,如果是你,你会不会这样对我?”   如果你是尹蜜,我娶了你,给你养了六年别人的孩子,你会不会他一出现,就带着孩子回到他身边?   如果你是尹蜜,在不知道你和你孩子的父亲是亲姐弟的情况下,你会不会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如果你是尹蜜,发现我是为了报复才接近你,你会不会原谅我?   若烟从睡梦中被摇醒,一脸不明所以地眯着眼睛看我:“哥,你怎么了?”   她叫我哥,她是若烟,我吓到她了。   理智这样告诉着我。   我急忙松手,踉跄后退,坐到床尾凳上,晃着酒瓶子,尽量一如往常地对她笑:“想你了,想来看看你,顺便跟你看看电影,喝几杯。”   若烟对喝到神志不清、语无伦次的我,毫无防范。   毕竟,我是她哥。   喝完我带来的一瓶洋酒,她又打开冰箱拿出了家里的啤酒。   记不清喝了多少,反正后来我们都醉了,但还有一点意识。   酒没了,若烟窝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地看《你死我活》,一有血腥场面她就尖叫,叫得我很想堵住她的嘴。   我最后的印象,是自己把脸贴在她脸上,舌头打结地发出警告:“蜜蜜,你再乱喊乱叫,我就亲你。不,不光亲你。你欠了我六年的妻子婚内义务,我会让你一晚补齐。别忘了,尹家的人都是我的仇人,我这些年没有任何理由对你和康康客气。不碰你,只是嫌你脏。”   她似乎也喝得认不出我是谁了,完全跟我不在一个频道,搂着我的脖子蹭来蹭去,迷迷糊糊地喊我:“勇哥。”   再后来的事,我到死也没想起来。   天亮醒酒的时候,我头依然很晕。   发现自己和若烟抱在一起,里里外外的衣服在好几个不同的地方,我吓坏了。   死都不怕的我,看见若烟满身的印痕,床单上斑驳零星的血迹,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我他妈做了什么?   我爱若烟,也爱幼清,但那是对妹妹的爱,对亲人的爱,和对我们已故的父母一样。   至于尹蜜,和孔茜一样,和对这个世界其余的所有人一样,纯粹是娱乐戏弄的心态。   我明明是个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人,只要孔茜一个女人用来泄|欲就够了。   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我胡乱套上衣服,落荒而逃,连门都忘了关。   那个雨夜过后,我很怕见到若烟,一直躲着她。   而她也没来找我。   我于是把精力都放在了对付尹家的人身上。   意料之外的,尹蜜主动找上了门,还要求把康康暂时交给我照顾,直到尹鸩寿宴过后。   我继续深情款款地扮演着被辜负的角色。   我在办公室里,当着康康,对尹蜜说:“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插手,但……我昨晚说的,不全是醉话。既然幼清和若烟已经告诉了你真相,你该好好考虑下。就当……是为了康康。”   我在得知尹蜜好巧不巧地找了肖勇明和郑俊翊为她做事后,给她发短信:“蜜蜜,我爱你,不是只爱你的身体。有些事我当年不介意,现在也同样不会介意。而且,无论如何,康康都需要一个父亲。”   当然,苍天为证,这些话但凡掺杂半分真心,我愿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一如歌里唱的,我没有什么阴影魔障,只是不想像我父母、像尹鸩夫妇、像尹蜜和简亦凡他们一样,为爱落得悲惨的下场。   我活着,只为照顾妹妹们,还有毁掉尹家。   肖勇明和郑俊翊那会儿都是我的人,结合他们得到的情报和信息,加上目睹简亦凡拿假亲子鉴定当真、向尹蜜施暴的整个过程,我已经了然尹蜜计划的全貌。   我故意安排肖勇明去酒店,暗中给简亦凡透露范映雪的行踪,让肖勇明把简亦凡跟范映雪争执的内容发过去,等着在尹鸩寿宴的大戏演完时,造成他们对彼此更深的误会。   我存心让尹蜜看清我的一半真面目,逼她来找我,把脏水全都泼到简瞳身上,为尹鸩寿宴上的一轮轮曝光做铺垫。   我有预谋地在尹蜜酒里加了料,静候简亦凡撞破我们亲|密的场面。   与此同时,肖勇明已经按计划撞车抢走了我准备在尹鸩寿宴上公布的劲|爆内容,还按要求对范映雪做出了无|耻兽|行。   接下来的一切很顺利。   康康的身世得见天日,尹蜜母亲的死因终于被揭露,尹鸩被气犯病,简亦凡以为这些都是尹蜜的报复,范映雪也报警控告了尹蜜。   我正该再接再厉,抛出尹蜜和简亦凡姐弟关系的时候,尹鸩疯了,康康得了急性白血病,我当时本打算见好就收,放他们一马。   结果,一个多月后,有位自称副市长千金的胖女人,闹到了我办公室,破口大骂我妹妹是小3。 第『水怿心』004 把你藏在歌里面   第一反应,我以为胖女人说的妹妹是幼清,还忍不住想:幼清真是越来越会给我找麻烦了,公司的男艺人不够她玩,居然勾上有妇之夫了。   我冷着脸,摆手屏退门边没拦住胖女人、被挤得险些吐血的女秘书。   门被带上。   我抬眼看着胖女人,说:“我妹妹不懂事,只是随便玩玩,我看好她就是。你这样的身份,应该不需要金钱补偿吧?”   “玩玩?玩出个孩子么?”   胖女人情绪激动地劈脸甩下一叠报告单。   我微微愕然地捡起,看到孕检报告上的名字,顿时僵住。   是若烟!   推算时间,那个孩子……可能……   不,没可能!   我不允许有任何超出计划的可能!   我不允许任何不可控的局面发生!   “告诉你,你前妻也保护不了她。这个孩子不消失,你信不信我让罗亚消失?”   见我不吭声,胖女人以威胁的口气说完,夺门而去。   我哪还有心情工作,当即让秘书把若烟叫到办公室。   若烟似乎完全不记得我们那个雨夜喝过酒的事,神情疲倦地坐在我对面,恹恹开口:“你不找我,我也会来找你。我……想辞职……”   “怕我发现你未婚先孕?”我头疼地捏着鼻梁,打断若烟。   若烟一愣,脸色窘迫。   “肖勇旭的老婆刚来找过我,还给我看了这个。”我把胖女人留下的化验单副本摊在若烟面前,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我马上联系最好的妇产科医生,帮你准备手术。你不需要辞职,安心在家养身体,保姆护工我也都着手开始找……”   “谁说我辞职是为了堕胎?”若烟甩开我,原本局促的表情,变得不可理喻。   我难以理解:“不然呢?别说你打算学尹蜜,偷偷生孩子?”   “为什么不能生?”若烟发怒地攥紧了拳头,口不择言,“你替尹蜜养了六年仇人的孩子,替亲妹妹养你的亲外甥,过分么?”   “住口!”   被戳到隐秘痛处,我情急之下竟扬手给了若烟一耳光。   若烟捂着脸,满眼的不可置信,起身踉跄后退:“算了,我可以养自己,也可以养孩子。这件事,本来就没想让你知道,也不需要你帮忙。而且,如果、如果你上次在我家喝完酒关好门,我根本不会怀孕!”   见若烟转身要走,我急忙收回悬在半空后悔的手,闪身堵住她的去路,像小时候一样打横抱起她。   她拼命抓我的脸、咬我的手、刨蹬着双腿,粉拳胡乱打在我身上,不停胡乱嚷嚷:“你想硬把我送去堕胎么?你不是孩子的父亲,也不是我的监护人,没资格替我做决定,我早就成年了!我自己不同意,谁敢给我动手术都是谋杀!”   我怎么舍得那样对她。   我只是怕她效仿六年前的尹蜜,离家出走。   逼不得已,我必须把她关进她从前最喜欢赖着不走的公寓。她太闹腾,我大动干戈地找人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才把她弄回家。   收了她的手机以后,尹蜜替肖勇旭发了一条短信,说肖勇旭愿意为孩子负责、想见若烟。   我很快借着那条短信,顺藤摸瓜地查明,胖女人确是副市长的女儿、肖勇旭的妻子。胖女人口中我前妻保护我妹妹的事,是指中心医院妇产科发生的那出闹剧。   在得知简亦凡唆使肖勇旭勾引若烟的同时,我获得了最新情报:怀孕的不止有若烟,还有尹蜜。   最疼爱的小妹妹受到屈辱,简亦凡和尹蜜又有了孩子,我唯有替天行道。   他们是姐弟,我阻止这个孩子出生,其实是帮他们。   不过,念及他们未必领情,我再度把锅丢给了简瞳。   事已至此,我原本无暇揭露简亦凡和尹蜜的姐弟关系,只想劝说若烟堕胎。无奈若烟假意答应,却串通肖勇旭逃走了。   若烟的孩子,无论是我的还是肖勇旭的,都留不得。   肖勇旭是市长的女婿,我是若烟的亲哥哥。   我绝不能放任孔茜或尹蜜曾经遭遇过的其中任何一种悲剧,落在若烟身上。   于是,简亦凡和尹蜜的关系,成了我谈条件问肖勇旭要回若烟的最佳筹码。   我花钱买热搜,把他们一家三口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结果,唐蕊联合范映雪莫名其妙制造的车祸,转移了尹蜜和简亦凡的注意力。   唯恐唐蕊、范映雪之流再生事端,我揣着尹蜜见不得光的照片,去郑俊翊家威胁尹蜜,不曾想挨了郑俊翊一刀、简亦凡一脚。   尹蜜一跪,把我跪成了废人。   简亦凡跑来医院,拿着亲缘鉴定,告诉我,他和尹蜜不是亲姐弟。   筹谋了整整六年的报复,功亏一篑。   到头来,吞下不|伦恶果的,只有我。   奇耻大辱从心来,我趁乱给了尹蜜一枪。   简亦凡、郑俊翊双双入狱,简瞳搬出肖勇旭的市长岳父,向我施压。   我跟市长大人只开了一个条件:“让你女婿把若烟交出来,那么一切好说。”   市长自然求之不得地点头答应。   但我又说:“这么大的事,怎么也要有个人背锅。简亦凡和郑俊翊,你们选一个救吧。”   肖勇旭暴怒:“我都同意把烟儿送回去了,你别太过分!烟儿的孩子是谁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身子微微一震,淡笑道:“反正郑俊翊不过是尹家的野种,你们非要救他干嘛?他会领情么?”   简瞳是那场谈判里最先妥协的:“直说吧,你还想要我们做什么?”   我说:“只要肖大律师跟市长千金离婚,我就撤诉改证词,保证简亦凡和郑俊翊都洗清嫌疑。毕竟,没证据没证人,只有我的证词有效,你们看着办。”   市长自然不肯受我胁迫。   可简瞳替我抛出了杀手锏:“尹家的儿子,都不能蹲监狱。市长大人,您看,您是想选背着巨额贿款丢官,还是想选得罪女儿丢个养小三的女婿?”   不费吹灰之力,当天病房和谈后,肖勇旭同市长千金离了婚,若烟回到了我身边。   我发誓,自己当时只是想解决掉若烟肚子里的孽障,帮她如愿以偿地得到肖勇旭。   身为在凇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简亦凡平起平坐的人物,我有能力帮若烟得到,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从真心想要的东西。   哪怕我的方式过火到近乎自残,我也甘愿为若烟亲手斩断自己对我们孩子的念想。   我用了最狠的一招,请市长令人将若烟绑上手术台。   麻醉起效前,若烟的眼角源源不断地滚下热泪,本来纯净不染尘埃的眸子,有愤怒,有委屈,有怨恨,有无助,还有不解。   她目光如刃地紧紧盯着我,气若游丝地喊我:“哥……”   她用最微弱地气息求我:“让我生下它吧,我保证我会把它养得很健康,教得很懂事,我不会给你和我姐添麻烦的……”   我默不作声地扭头避开她的视线,在幼清的搀扶下,失魂落魄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无比焦躁地逃离手术室。   生怕幼清察觉我不对劲,我将幼清赶回公司,独自在手术室外心如死灰地落下泪来。   然后,医生心急火燎地跑出来通知我:患者发生麻醉惊厥,跳下手术台,乱动不配合,导致大出血。   若烟血型特殊,当时情况危急。   我自告奋勇,主动提出在血库调出匹配血型以前,先为她献血。   那天的验血报告,狠狠在我脸上抽了一巴掌——   若烟和我也没有血缘关系!   “你知不知道这样胡闹有多危险?幸好简董联系的血库送血及时!”医生语气冰冷地抢白我的胡搅蛮缠。   如遭雷击地感受着天旋地转,我哭得像个女人一般,几乎不能呼吸。   失控地拉住医生,我苦苦哀求:“我们不做了,我要带她回去安胎。”   医生无奈地甩开我:“把患者绑来的是你,现在龙凤胎已经没了,你再耽误下去,可能连大人都保不住。”   任由医生的衣袖一点点从手中溜走,我跪在手术室门口,毫无尊严地掩面恸哭。   最让我心疼的,不是我当年亲眼看着若烟出生,不是我并非我们父母的亲骨肉,不是我不会再有孩子了……而是由于这次流产,若烟将永远失去做母亲的机会。   无论是跟我,还是跟其他男人,她都很难再怀孕了。   我毁了她,和我们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一双儿女。   可我还来不及疯掉,若烟先疯了。   她精神恍惚了好一阵子,总爱摸着平坦的小腹,孩子气地柔声喃语:“小勇勇,小烟烟,你们一定要乖乖听话,听话舅舅就会让妈妈带你们去找爸爸。”   每每见她如此,我只能触目惊心地掰开她的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悲辛无尽地道歉:“对不起,若烟,我不是人,我让你受苦了。”   若烟常会仰起脸痴痴地对我笑:“哥,我长大了,要当妈了。为了小勇勇和小烟烟,什么苦我都挺得住,你别担心。”   但如此循环往复,我难免激动失控。   某次实在忍无可忍,我晃着她的肩膀说:“你清醒点!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没了!你要么就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别折磨我行么?”   若烟愣住几秒,不肯看我,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小勇勇和小烟烟饿了,我该去给他们做饭了……不行,孩子们不喜欢油烟味,还是哥你去做吧……要照着我买的食谱做,不然他们会不聪明、不漂亮的……”   “够了,我求你别这样!”我扯着神志不清的若烟,恨不得将自己撕碎,“我该死!我不该喝得烂醉去见你!我不该对你有男女之爱、非分之想!我不该害死我们的孩子!可我没办法!我不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妹!”   若烟笑得眼含泪花,轻轻摇头:“胡说,勇哥是爸爸,你是舅舅。你爱嫂子,勇哥爱我。就算嫂子不爱你,你也不能假装爱我阿。”   “我爱你,跟尹蜜不爱我没关系。”我痛苦而缓慢地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边滚落。   “那不是爱,是执迷不悟!”若烟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你刚才说你不是我哥,对吧?你不是我爸妈的孩子,对吧?那还不马上带着你的东西滚!”   被她胡乱扑打着、丢东西砸得够呛,我逼不得已,又给她打了镇静剂。   我不是她哥哥了,可以爱她了。   所以,我不想把她让给肖勇旭。   后来,她跑到医院找肖勇旭要孩子,被肖勇旭劫走,我非常生气,便又开始了对尹蜜的报复。   若烟误会我爱尹蜜,我就证明我不爱。   最好的办法,无疑是直接取尹蜜性命。   这一次,我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肖勇明冤死,算是替他哥哥受过。   范映雪舍命找死,我配合她。   孔茜惹我作死,我满足她。   尹鸩当年害我养父“假死”、养母流产;让我和幼清两个孤儿,被季叔叔抱去,成为水家的长子嫡女,让我和若烟不能相爱……该死。   可纵使我做到这般田地,若烟依旧不信我爱她。   游戏开始前,若烟曾经不遗余力地嘲笑我:“哥,你真可怜。爱你的孔茜,你不爱。最敬重你的妹妹,为了心爱的男人,出卖你。最依赖你的妹妹,被你亲手变成了另一个你。最可怜的就是,你一辈子都不明白什么是爱,不清楚自己究竟爱谁。”   自古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我承认也允许自己可恨,却从不认为自己可怜。   孔茜不是爱我,只是需要我的权钱资源。   幼清出卖我,不是为了郑俊翊,而是为了防止我越陷越深。   若烟更没有变成另一个我。   她掉包尹蜜,只是一厢情愿地觉得我爱尹蜜,怕我后悔。   她想要我死,也不是恨我,而是希望设计让我自裁赎罪。   我的罪不需要救赎,若烟和幼清,才是我最后剩下唯一的在乎。   走进音乐盒以前,我报了警。   走进音乐盒以后,我摁动了将音乐盒升上楼顶的开关。   很快,铁门“滋滋啦啦”的割裂声、接二连三“砰砰砰”的爆破声,地动山摇地从下方传来。   锋利的碎玻璃飞舞着,模糊了我水雾氤氲的视线。   医护人员三三两两地抬着担架走出来时,音乐盒正沿着传送带,行至我为自己准备好的退路。   音乐盒从天台下坠的瞬间,地平线彻底倾斜,背后的天空没有云影,只有暴戾压抑的阴郁,视线所及之处,沙烟弥漫,氤氲成空前绝后的孤独姿势。   地上鸣笛的警车和救护车横七竖八地停着,像极了年幼时的玩具汽车模型。   “轰”地一声,世界鲜血淋漓地土崩瓦解。   口中灼热的鲜血汩汩而涌,我对眼前幻象伸出想触碰却缩回的手,最终落进男人因常年握枪而长满老茧的掌心。   我听不见方思亦说什么,耳边只剩《往事只能回味》的歌声。   我看不到陆续被抬出来的简亦凡、康康、唐蕊、肖勇旭和幼清,眼前只剩下若烟和尹蜜重叠在一起的两张容颜。   从成年变回幼年,难以分割地交错着,无法融为一体。   记忆的最后,我毫不犹豫地牵起了某双以为来自天堂,却终将通往地狱的手。   不知道她是谁。    第『最后一滴泪』001 天长地久无时尽 · 大结局(上)   往后的日子,我总能梦到那个阴天的午后。   赶来营救的警方,割裂铁门,冲进来给我松绑。   浑身是血哭着喊痛的康康;被天平摇臂磕伤太阳穴、嘴角含笑昏死过去的简亦凡;以及头部中枪、迎面撞上承重柱的唐蕊……纷纷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   我两眼一抹黑地追着担架跑,在停满警车和救护车的厂房门口,与相继被抬出来的肖勇旭和水幼清、相互搀扶录口供的郑俊翊和简瞳,不期而遇。   还没来得及说上话,音乐盒轰然从天而降,摔得四分五裂,溅起无数染满鲜血的玻璃碎片,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面目全非的水怿心,口吐鲜血,身上布满向外翻出的血淋淋的深深伤口。   方思亦上前抓住水怿心皮开肉绽的手,说了句:“嫌疑人自杀了!”   余音未了,又一抹清丽秀致的身影,轻巧跃下三楼天台,坠落在方思亦脚边。   水若烟躺在摔碎的音乐盒旁,缓慢流淌的鲜血,逐渐蔓延扩散。   我只觉耳朵里塞满了命悬一线的仓皇喘息。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触目惊心、破碎淋漓的荒凉血色。   突然,有人剧烈地推着我的肩膀,摇醒了这场透不过气的梦魇。   我迷茫地睁开眼睛,窗外柳絮飘满天。   郑俊翊瞪着一双灰蒙蒙的假眼珠,宣告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简亦凡醒了!”   我心头一跳,连滚带爬地跟着郑俊翊跑到病房门口,看见简瞳抱着满脸木讷懵懂的简亦凡,声嘶力竭地哭喊:“小凡,我是你妈阿!我是你妈!”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走进去,医护人员已经神情紧张地拉开简瞳,把她硬生生推出了ICU。   简瞳颓唐地靠在门边蹲下去,痛苦地揪着头发,哽咽喃语:“不该的,不该的。”   我低下头,用力吞咽,直到喉头绞痛才平复情绪,哆嗦着嘴角,明知故问:“他……怎么了?”   简瞳泪流满面地扭曲着脸,抛下一枚重磅炸弹:“小凡傻了!痴呆了!连我都不认得了!”   恍惚间,我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月前发生的一切——   当时,水怿心和唐蕊被当场宣告死亡。   肖勇旭和水幼清、水若烟,奇迹般幸存下来,一个终身瘫痪,一个皮肤全毁,一个成了植物人。   大家都醒了。   连白血病尚未痊愈、经受了严重冻伤和外伤的康康,也安然无恙。   唯独简亦凡,一星期后,仍昏迷不醒。   不是太阳穴重击导致的,而是因为,他脑袋里长了一颗颞叶肿瘤。   进一步诊断的过程中,医生向家属了解情况时,我荒诞地发现,简亦凡的焦躁易怒,康康的先天癫痫,都跟那颗肿瘤有关。   又过了一星期,简亦凡手术切除肿瘤。   我以为捱到康康完成第三期治疗的今天,他终于苏醒,所有苦难都结束了。   不曾想,他竟失去了全部记忆,变成了谁都不认识、什么都不懂的新生儿。   多荒诞?   水怿心只需要解除信号屏蔽,先替我们报警,然后畏罪自杀,警方就可以结案。   无论在法律上还是道德上,都没有比死亡更严厉的制裁。   活着的人,却不得不背负他给予的不幸烙印,苟延残喘。   听医生复查后讲明简亦凡的状况,我不愿认输地抚过简瞳啜泣抖动的肩膀:“没事。他不会说话、写字、穿衣服、系鞋带、用筷子了,我就让康康教他。他记不清咱们谁是谁了,我就慢慢帮他认。”   简瞳闻言,立刻从悲伤中清醒过来,弹开我的手说:“既然小凡有机会把整个人生重头来过,那么以后……请你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为什么?”我无法理解地皱眉,“我们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好不容易熬过去那么多血雨腥风,不应该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么?”   “你认为你们还能好好在一起么?”简瞳突然站起来,泪迹斑驳的脸,冰冷如铁。   “为了救康康,肖勇旭残了,郑俊翊瞎了,唐蕊死了。你怎么保证,在帮小凡恢复认知的同时,能让他不面对这些?还有,你怎么解释你的身份,怎么交代你们的感情?难道要他再记起……他爸爱你妈爱到宁愿自杀么?”   “只有你离开,他才能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我不希望小凡新的人生里,有你的存在,更不希望他发现……他的兄弟被他连累致残,爱他的女人为他丧命。”   被简瞳自私的想法刺伤,我问:“那康康呢?你可以抹杀我和那些瞎子、瘸子、死人的存在,但是,康康呢?别忘了,他是简亦凡的儿子,你的亲孙子!你也曾经为了给他治病去穿玩偶服,甚至帮我跟简亦凡筹备婚礼!”   “我是过来人。你现在坚持不离开小凡,只会重蹈我和你爸的覆辙,把康康变成跟小凡一样的悲剧。”简瞳说完,径直转身走进病房。   我追去,鬼哭狼嚎地大喊:“简亦凡,我是尹蜜,我是你蜜姐,我们还有一个儿子,叫康康!看在康康的份上,你至少让我进去见你一面!”   如此哭闹顽抗,没有唤起简亦凡的半分注意,只换来保镖铁面无私地捂住我的嘴,将我架住,拦在门外。   见我的挣扎完全不是对手,郑俊翊出手想帮我,结果三两下便被擒拿制服,跟我一起被保镖扭送进电梯。   不留任何余地,甚至不给我向康康说明前因后果的机会,简瞳当即以铁腕手段,令人将康康和尼姑奶奶,随我与郑俊翊,一道押上去往挪威的航班。   带着……尹爸爸的骨灰。   骨灰坛上,贴着简瞳最后给我留的话——   “你也许会觉得我很自私。可你有没有想过,用康康和婚姻拴着对从前一无所知的小凡,才是真的自私。我不会阻拦他记起你,更不会阻拦他去找你。而如果他彻底忘了有你的过去,你就不要再给他平添痛苦,让他好好活在年幼丧父、继承家业的单纯回忆里,开始新的人生。”   离开凇城的第三天,我在随行保镖的监视下,葬了尹爸爸。   离开凇城的第七天,脱离了简瞳的眼线,我不死心地带康康回国,千里迢迢去找简亦凡。   结果,简亦凡已经出院,且和简瞳的电话双双变成空号。肖勇旭关闭律所,专心照料水若烟,对我避而不见。慈恩药业关门大吉,“蜜蜜小姐”转到我名下,亚泰凇山湖的房子和尹家老宅都被卖了。   唯一的希望,只剩刚刚成功并购罗亚传媒的陌时光唱片。无奈助理辞职,公司被专业管理团队接手,无人知晓最大股东简亦凡的去处。   我想以合法妻子的身份查消费记录,借此找到简亦凡活动的蛛丝马迹。律师却说需要结婚证、户口本等等繁琐的证明手续。   而这些我都没有。   偌大的凇城,人海茫茫,无亲无故。   简亦凡的踪迹,飞天遁地,无处可寻。   深知简瞳不会再让简亦凡出现在凇城,我于是带着康康,一个城市接一个城市地流浪,每到一处,必给康康拍照,附上坐标发微博:“简亦凡,你儿子喊你回家陪媳妇。”   我好歹也算绯闻缠身的爆黑女歌手,上热门不难。   即使他忘了我和康康,总不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吧?   历时三年,风尘仆仆绕了地球一圈,简亦凡依旧杳无音讯。   康康早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我耽误不起,只得回到挪威,抱着简亦凡还会记起我的微小希望,开了间叫“陌时光”的华人酒吧,边供康康读书,边继续发微博等着简亦凡出现。   寒来暑往,又三年。   我在酒吧赚了很多钱,唱了很多歌,发了很多微博,把康康养到了身高快到170,依然没等来简亦凡。   被儿媳和孙子抛弃遗忘的尼姑奶奶,常劝我说:“别等了。”   每当康康听见这句话,经年累月对奶奶和爸爸生出的怨气,立马找到了宣泄口:“就是!我看漂亮哥哥除了瞎也没什么不好!爸爸都不要咱们了,你干嘛还找他、等他?”   我只能一次次不厌其烦地纠正康康:“你爸爸不是不要我们了,只是脑子坏掉了,忘了很多事,记不起回家的路了。我们得给他时间,帮他治好脑子。”   康康往往对此嗤之以鼻:“我都是大孩子了,别拿哄小孩那套骗我!”   其实,我不是在哄骗康康,而是在哄骗自己。   简瞳苦心孤诣地藏匿简亦凡,就是怕我找到。   为此她连年迈的尼姑奶奶和年幼的康康都能舍弃,又怎么会轻易让简亦凡想起我?   有人失意,自然有人得意。   郑俊翊虽然双目失明,却意外等到了顺着我微博找来的水幼清。   她是来追郑俊翊的。   郑俊翊坚称她毁容了,配不上自己。   水幼清却振振有词:“我丑怎么样,反正你也瞎!当初是我认不清自己的真心和感情,亲手弄丢了你,现在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找到你、赖着你!你不爱我没关系,我会用我的爱感动你!感动不了你,至少也能留在你身边!总而言之……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这话像最后一针强心剂,狠狠打中我的心窝。   我不能放弃简亦凡。   我们命里欠对方的,得用彼此的一生来偿还。   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   我不信自己最后会两手空空。   简亦凡和我之间,不仅有十四年虚幻的回忆做纽带,还有个切切实实存在的孩子——十二岁的康康。 第『最后一滴泪』002 天长地久无时尽 · 大结局(下)   也许是我一腔孤勇、一意孤行的等候,打动了上天。   水幼清抵达挪威没多久,我竟意外接到了一通电话。   当时我在酒吧,正准备登台卖唱,看到陌生的大陆号码,以为又是哪个踩着微博来挖八卦的粉丝,兴趣缺缺地挂断。   对方却一遍遍催命似地打个不停。   在挂断了七次以后,我被迫接起。   化妆间外鼎沸的人声,使听筒里的男声显得格外模糊。   他用字正腔圆的汉语问我:“你是叫尹蜜吗?”   这把嗓子,化成灰我都认得。   停止了化妆的动作,我心慌意乱地回答:“是是是,我是尹蜜。”   电话那头说:“我是简亦凡。”   这个魂牵梦萦的名字,这道日思夜想的声音,让我瞬间热泪盈眶,仓皇无措到说不出话。   他接着说:“我看到你的微博了,方便的话,能约时间见个面么?”   我没问他是不是记起我了,没问他为什么才看见微博。   终于有他的消息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哽咽得舌头打结:“方便方便,我方便,什么时间都方便。”   简亦凡语气一顿:“那你现在出来,我在吧台。”   几乎是推开门跑出了化妆间,我直奔吧台,奔向人群中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凄惶地抓住他制作精良的西服衣袖,我一动不动,泪光涔涔地看着他,不舍得眨眼。   他皱眉抬手,将衣袖从我手中抽离,神色漠然坚硬:“你的微博,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生活,请你删除。我不会计较你盗用我公司名字的事,还会给你一笔钱。”   嗯,成熟多了,很有礼貌,一个脏字都没说。   哪像六年前,死皮赖脸地抱着我,出言讽刺。   不过,尽管我做好了所有他不认识我的思想准备,但对他如此冷漠的反应,还是始料不及,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看过我的微博,难道没往前翻翻,确定我和你的关系么?你能找到这,难道没调查过我么?你不知道,我在你公司发过唱片,还差点开演唱会么?你不好奇,为什么我合约期没满就离职了么?即使这些你都不清楚,你没看过你的护照么,你不知道自己已婚么?”   我强撑着嘴角抛出一连串质问。   他却茫然地盯着舞池里闪烁的霓虹灯,心硬如铁地一点点粉碎了我的希望:“好吧。其实我知道你是我前妻,虽然我想不起你来了,但是我听我妈说过,你因为我得脑瘤跟我离婚的事。”   简瞳跟他提起过我,还说我抛弃了他。   离婚证,想必简瞳也一手包办了。   亲眼看着简亦凡对我说,他想不我来了,我傻傻地笑了一会儿,笑着笑着,咸咸苦苦的液体再度流到嘴边。   我平静地拿手背擦掉,轻轻地问:“你妈有没有告诉你,我们还有一个儿子?你有没有想过,我离开了还要找你,是为什么?”   “孩子的事,我妈没说,但我愿意做亲子鉴定。如果孩子是我的,我会负责。”   凝望着他私下里从未有过的得体表情,我竟然一丁点也看不到当年简亦凡的影子。   看不到他在法国的庄园哭喊着他不是我妹妹一路跑远。   看不到他在幼儿园为我打架的样子。   看不到他吻住我的唇,发誓不会让我死。   看不到他在地下停车场衣衫不整、吊儿郎当地搂着我,叫康康龟儿子。   看不到他跪在我面前求婚的赤诚。   看不到他在夺命天平上,含着钥匙、浑身发抖地向我保证:“蜜姐,马上……马上凡哥就能救你出来了。”   认清眼前的人……不是与我五岁相遇,相依相伴生长十四年的简亦凡;不是与我二十五岁再相逢,相爱相杀大半年的简亦凡;而是前前后后抛弃了我们母子十二年的简亦凡。   我心碎地笑:“怎么负责?把他抢走?还是给他抚养费?”   他一愣,随后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只要他是我的孩子,你想要我怎么负责都可以。”   怎么负责都可以?   深吸一口气,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紧张地咬破了下唇,坚定地和他视线交错,赌上一生,问他要一个答案:“娶我,敢不敢?”   简亦凡沉默了很久,形同判决前的死寂。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也许我们曾经很相爱,可现在我已经不记得你是谁,不记得爱的感觉,不记得我们离婚的原因,甚至不记得我们有过怎样的过去了。”   怪不得……简瞳会放任他来找我。   原来,是为了让我死心。   可我哪有那么容易放弃?   “你不记得我是谁,我可以让你重新认识我。你不记得爱的感觉,说明除了我,你没法爱上任何人。我们从来都没有离婚,谈不上原因,关于你妈为你好说的谎话,我有的是证据可以揭穿。关于我们的过去,有的是人做见证。”   “我只问你,如果康康是你儿子,娶我,敢不敢?”   整个谈话在我咄咄逼人的敢不敢中结束。   我保证,只要他敢不懦弱,我绝对死都不会再放手,绝对绝对不会再给任何人抢走他的机会,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他走。   出乎预料地,简亦凡凝视着我哭花的破败妆容,半晌,竟点了头:“好。亲子鉴定不用做了,我愿意一试。不过,事先说好,我的人生一片空白,没有一点谈情说爱的经验,更没有任何做丈夫和父亲的经验,你别后悔。”   隐约看见他眼底危险而暧昧的火花,我忍不住颤着声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阿。可能……是被你说服了,也可能……是不想看见你哭。总之就是很好奇,你到底有没有本事,做到你承诺的一切。反正我一个大男人,离几次婚都不吃亏。”   他笑了笑,突然起身向我逼近过来,凑到和我鼻翼相贴,呼吸可闻。   就在我闭起眼睛,以为他要吻上来时,一道处在变声期的青涩嗓音,兀地惊醒了我:“爸!是你么?我没看错吧?”   我这才记起,每天这个时间,康康都刚好打完球,来酒吧听我唱歌,等我一起回家。   简亦凡退开,好整以暇地正了正衣襟,挺直脊背:“如果你爸叫简亦凡,刚好是简瞳的儿子,还是陌时光唱片的最大股东,那你应该没看错。”   话音刚落,康康淬不及防地跳起来,兜脸给了简亦凡一记重拳:“王八蛋,你怎么可以这么久不管我和蜜蜜?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多辛苦?”   “我要是王八蛋,你不就是龟儿子?”简亦凡不痛不痒地摸着嘴角嗤笑,淡淡地转过脸对我说:“哦对,忘了告诉你,我是离家出走的,暂时无家可归,你既然愿意嫁给我,应该也可以收留我吧?”   康康在一旁气得跳脚:“你都离家出走六年了!现在叫回归家庭好么?”   我恍恍惚惚地看着他们,康康在说话,简亦凡在笑;康康在生气,简亦凡在哄;康康又要动手,简亦凡敏捷地拦住;简亦凡用宽厚的手掌,包住康康的拳头;康康用力地双手反握住简亦凡。   像在观看一出温馨的寻亲电影,我隔着一幕空气银屏,险些矫情地哭出声。   不忍再落泪,我慌乱转身,匆匆丢下一句:“等我唱完歌,我们回家。”   没等他们回应,我便箭步如飞地匆忙补妆,登上了舞台。   那晚,我唱了十二年前写的那首歌,只是……心中不再有埋怨。   我唱:“我要重新唱尽声嘶力竭的情歌,再次尝尽人间的悲欢离合。”   是因为,如果未来注定长路漫漫艰难险阻,我愿意陪简亦凡克服所有未知的困难。   我唱:“前世无时无尽的悲伤,我没忘,你别想。”   是因为,如果能在不伤害简亦凡的前提下,把他永远留在我身旁,所有的痛苦回忆,我都愿意自己背。   即使要求我删微博、告诉我简瞳的说法、想给康康做亲子鉴定、提醒我他不记得我……都是他对我的试探,我此刻也不愿深究。   反正我们命里注定的孽缘,天长地久无时尽。   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足够我惩罚他,不是么?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悠悠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